夜間
闔家吉祥 第一章

還好不是恭喜發財!

要不然她現在豈不是要叫孫恭喜,一天到晚恭喜、恭喜的,又不是天天過年。這種名字也想的出來,真是服了老爸。

孫吉祥提著三、四袋的東西在大太陽底下走回家,無力的想著,不過現在叫吉祥也沒好到哪里去,她活了二十多年,只證明了一件事,她老爸真的很不會取名字。

她名喚吉祥,照理說應該是很吉祥才對,偏偏她屬于那種「名不副實」的人種,從小到大什麼倒霉事都會給她遇上,大禍是沒有啦,但小禍卻不斷!

走在路上不是跌到水溝、就是被騎車的撞,再不然就是天外飛來一顆小白球,不管她怎麼努力、用力、死命閃,鐵定會被砸個正著!

好,既然走路不行,那她騎車會好點吧,結果不是車子拋錨,要不就是買沒三天就被偷了。

換開車?那就更慘了,買車的當天台風過境,車子泡水也就算了,竟然還被招牌砸中,還沒開到五公里的新車就這樣報廢了,她也從此打消買車的念頭。

小時候每天出門時,吉祥的衣服一定潔白如新,可是回家時,衣服一定是破破爛爛的,因為她每天生活都倒霉無比,不是被狗追、就是被虎頭蜂叮,要不就撞到電線桿啦、被天外飛來的某物砸到啦、跌下樓梯啦……等等一大堆衰事;而這不過是一小部分而已,反正她簡直從頭衰到尾,是個超級大「楣」女。而且還衰名遠播、紅遍鄰里。從小到大她永遠是學校的超級名人。

啪啦!

手上的提袋斷裂,不過東西卻沒滾落一地,因為吉祥早已被一身霉運鍛煉精了,所以裝了兩個袋子。

就因為她從小就很倒霉,結果反倒練就出超級的應變能力和仿佛以電鑽都穿不過的厚臉皮,因為倒霉和丟臉幾乎是畫上等號,她要是臉皮薄一點,早八百年前就跳樓自殺了!

來到了上坡路的最高點,吉祥喘了口氣,向右轉。一片盎然綠意往前伸展,她舉步向前穿過綠蔭底下,往家門而去。

微風徐徐,花草的香氣撲鼻而來,綠葉在陽光下搖曳。

她家前面的這條老巷,是這寸土寸金的城市中難得沒有被改建的老街,兩旁的屋子都還保有古老歐式混合的味道,所以家家戶戶都有院子,雖然不大,但在這城市中,已是難見的景象了。

包何況不知是何原因,這兒的植物總是長得過于茂盛,爬出牆的枝葉比比皆是。春天一到,綠色植物每年都像是迫不及待一般,爭著向外探看。

有時她總覺得似乎在一夜之間,就會看到整條街的綠樹發出女敕綠枝芽。

頭一低,避過了一枝延伸到街上的粉色九重葛,吉祥終于看到了自個兒家門。

來到綠色門前。她先將兩手的提袋放到地上,才從口袋里掏出鑰匙。

誰知道她才要將鑰匙插進匙孔,突然一只花貓從圍牆上跳了下來,橫過她的身前。

「赫?!」

吉祥嚇了一跳,被貓尾巴掃到右手,手上一個沒抓穩,鑰匙竟掉到地上,從水溝蓋上小小的縫中滑進了水溝里。

那只肥胖的花貓一落地,立刻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SHIT!懊死的貓!」她懊惱的罵了一句,忙蹲從那只有一指寬的縫中探看。

只見那串銀色的鑰匙躺在水溝里,水流從鑰身潺潺流過,雖然知道不可能撈得到,吉祥還是伸出手,試著想穿過那道細窄的縫口,但她的手只伸到一半而已,到了手掌處就下不去了。

吉祥不爽的將手抽了出來,那幾只鑰匙反射著洞口透進的陽光,似乎是在恥笑她的無能為力。

「可惡!」她皺起了眉,抬頭四處搜尋了一會兒,卻不見任何能幫助她撈起鑰匙的東西。

她重新站了起來,不悅的瞪著綠門上的鎖孔,然後又看看在水溝里躺得怡然自得的蠢鑰匙,頓時覺得心有不甘。一仰首,她看見家門內生長過盛、延伸到牆外的枝干,想也沒想就踮腳將它給折下一段,然後去掉枝葉,再度蹲趴在水溝旁,試著勾起鑰匙。

因為縫窄,溝里又暗,加上她擋住陽光,得要很努力才能看到那串鑰匙,好幾次她差點將它給撈起來,但都撈起不到五公分,它又重新滑落。

「SHIT!SHIT!SHIT!死貓、蠢貓、王八貓!下次不要讓我給逮到!否則我一定把你給烤來吃!笨鑰匙、蠢鑰匙,該死的臭水溝……」吉祥不爽的咒罵連連,一臉咬牙切齒。

當卓毅散步經過巷囗時,正好就听到這一長串的咒罵。

他停下前進的腳步,好奇的向老街里探看,遠遠地就看見一個女人跪趴在地上,被牛仔褲包里起來的渾圓小屁屁翹得老高。

燦爛的陽光穿林透葉的灑在她可愛小屁屁上,這景象看起來實在是……呃,賞心悅目?!

不用想他都知道這女的是誰,那戶紅瓦白牆綠門的孫家,在他們這兒可是大大的有名,更別提他對于觀察這女人的高度興趣了。

「喔!可惡!」看著鑰匙笫六次滑下細枝,吉祥又忿忿不平地咒罵了一聲。

卓毅听聞她嘴里不雅的詛咒,嘴角不覺彎起,當他看見她氣憤的站起身來,像三歲孩子般握緊雙拳用力在水溝蓋上猛跳兩下時,他臉上的笑意就更甚了。

這女人,只有在沒人時,才會表現出孩子般的任性。

雙手插在褲口袋里,他微笑上前,誰知還沒走到一半,就見她丟掉手中細枝,一臉火大的瞪著自家大門和圍牆,下一瞬,她已經手腳並用開始爬起牆來了。

他見狀,心頭一驚,立刻邁開兩雙長腳奔跑起來,沒有出聲喝止是怕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而加速掉下牆來。

至于他為什麼跑,是因為那老牆的頂上長滿青苔,她十之八九會摔下來。

「哇啊——」吉祥好不容易一腳才剛攀上牆頭,卻因為牆頭上青苔處處,手腳一滑又無處施力,身子一個不穩,竟從牆上倒栽下來。

眼看就要慘遭可愛的大地強吻,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打橫里沖來一人。在最後一瞬時接住了她,或許該說是她將他整個人壓坐到地上去了。

「你沒事吧?」雖然被她壓坐在地上。卓毅卻不顧自己,只擔心的問她。

吉祥一臉蒼白,心魂未定道︰「沒……沒事。」

望著她那張嚇壞的小臉蛋,卓毅微微楊眉,訝異于她也會有嚇壞失去鎮定的模樣,他還以為像她這種無敵女金剛,絕對不會有被打倒的時候呢。

「對不起。」稍微鎮定下來的吉祥,抬眼看清救了她一命的人,卻看見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啊,是你……」她有些微愕,竟忘了要站起身來。她認識他,這人住在離這兒兩條街的地方,他和她勉強算得上是鄰居。被歸類為那種認識但不怎麼熟也不怎麼危險的人種。

半坐在地上的卓毅,一手撐在地上,嘴角笑意再度浮現。他也不催她從他腿上起身,只抬起另一手將她頰旁散落的發絲拂到耳後。「鑰匙又掉了?」

「你怎麼知道?」她蹙眉,一臉戒慎地往後仰身避開他的大手。

「你方才不是在挖鑰匙?」他眼中的笑意加深。

邊拍掉牛仔褲上的青苔邊站起身來。吉祥不爽的悶哼了一聲,當作回答。她不喜歡他那早知道一切的模樣,好似她生來帶衰,三天兩頭總是會掉鑰匙一樣……雖然那是真的,她還是深覺不爽。

「為什麼要爬牆?你沒有備分鑰匙嗎?」不介意她一張臭臉,卓毅跟著站起身來。

「有,在家里。」她瞥他一眼,沒好氣的回答,卻發現他似乎比記憶中還高,還是他本來就這麼高,只是因為她總是遠遠看他,所以才不覺得。

這家伙站在她身前,她只和他雙肩同高而已。

「你不是常掉鑰匙嗎?出門怎不帶著?」

孫吉祥一臉悻悻,將視線調回深鎖的大門,老半天才不甘願的回道︰「我忘了。」

忘了?卓毅好笑地看著她臉上不高興的尷尬和倔強,然後轉頭看看那不算很高的圍牆,才道︰「如果我爬進去幫你開了院子的門,你有進屋里的鑰匙嗎?」

他要幫她爬牆?

吉祥一臉詑異,她當然有屋子的鑰匙,因為她太會掉鑰匙了,所以在院子的盆栽下藏了鑰匙,想說就算身上的掉了,她只要爬進院子里,還是能進屋的。

沒想到她半點沒爬牆的天分,第一次爬牆就出師不利,加上如意這兩天到美國去參展了,她現下不可能弄到另外一把大門鑰匙,本想干脆去找鎖匠,沒想到他卻要幫她?

這家伙是不是有什麼不良企圖?還是將她錯認為如意了?

她和如意長得很像,但性情卻有差。如意性情溫馴愛笑,她則像個惡女一樣,這附近有不少未婚男士都打著要娶如意做老婆的主意,但是他們卻常常因為她們兩人相似的臉孔而搞錯對象。

看樣子,他肯定以為她是如意了。

不過既然有人自告奮勇要幫忙爬牆,她當然十分願意。

心念電轉,吉祥忙對著他點頭道︰「有。」

「那好,你在這等著。」卓毅微微一笑。轉身爬牆,長手長腳的他三兩下就越過了牆頭。

看著他迅速爬過牆,他的輕而易舉卻讓她有點生氣,不懂為什麼剛剛她爬得那麼辛苦,他卻簡單得像是在走樓梯。

喀地一聲。綠色的木門在吉祥面前朾開。

她看見他從門里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慣有的微笑。「開了。」

縱使不甘願,她還是咕噥了一聲,「謝謝。」

「什麼?」卓毅沒听清楚,于是開口再問,但兩眼卻盯著她那幾乎快要散落的黑發,她隨意夾在發後的大發夾要掉不掉的,他忍不住伸手將它拿下。

長發如瀑般落下,柔和了她臉上的線條,如絲般的黑發圈著她的小臉,瞬間讓她看起來更加女性化。

「你干嘛?」吉祥像被燙到似的跳開,怒目瞪視他。

卓毅將黑色大發夾還給她,淡淡笑道︰「掉了。」

什麼掉了?根本是他故意拿下來的!

吉祥一伸手,迅捷將發夾拿回來,卻在同時瞄到他大掌上的擦傷,滿腔的不爽頓時消退了些,換上了一點點的不安。

算了,看在他剛才救了她的份上,就別和他計較了。

她將罵人的話吞進肚里,彎身就要拿起放在一旁大大小小的袋子。

「我幫你。」他丟下這句話。竟也彎身幫著她提東西。

「不用了。」吉祥皺眉拒絕,但他其中一只長手巳先行提了兩袋。另一手則和她同時抓住另一袋,兩人剛好一人抓到一邊提手,她強迫自己露出笑容道︰「先生,謝謝你的幫忙。不過你應該還有事忙吧?剛才不好意思麻煩你,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喲,難得看她這麼有禮。卓毅眉一挑,露出懶洋洋的笑容道︰「我沒什麼事,一點也不麻煩。」

吉祥瞪著他,「你不用上班嗎?」

上班?他露出詭異的笑容,道︰「現在是休息時間。」

在下午三點休息?他上的是什麼班?吉祥呆了一下,他卻趁這時將那袋東西也接過,往門里走去。

「喂,你……」

吉祥追了進去,他那兩只長腳早已讓他穿過庭院到了屋子門外,杵在那兒等她開門了。

可惡!所以她就是討厭長手長腳的雄性動物!總是自作主張得讓人生氣!

想開罵。卻不知該從何罵起,這人只是在幫她而已,她要是現在開口罵他。似乎有點過河拆橋。

不悅的瞪了他頎長的身軀一眼,吉祥認命地走到一盆薔薇前,將盆栽下的鑰匙拿出。走上前開門。

門一開,他理所當然的跟在她身後進屋。

「東西擺這里就好。」吉祥指著客廳的沙發道。

卓毅照做,未料東西才放好,一回身就看見她不知從哪兒拿出來一盒家庭醫藥箱,滿臉老大不甘願的看著他道︰「坐下,我幫你擦藥。」

「什麼?」這回換他愣了一下。

「叫你坐下!」她不耐煩的皺眉重復,將醫藥箱給打開。

雖然看他不是很順眼,但當吉祥見到那提袋把手上的血跡時,還是良心不安的決定幫他上藥,因為再怎麼說,他手上會擦傷都是因為她。

看她一張臭臉,卓毅乖乖坐下。

「把手伸出來。」她語音平平,也在沙發上坐下。

他伸出了手,好奇的看著她放在桌上打開的醫藥箱,里面有十幾種藥水和藥片,還有棉花棒、OK繃、紗布、繃帶、夾子、剪刀,他甚至看到一條橡皮止血帶,這藥箱里的東西齊全得讓人咋舌。

她從里頭拿出一瓶白色藥水和夾子及一塊棉花,然後握著他的手。沾著藥水便往上頭擦。

他痛得臉頰抽搐了一下,早該料到那瓶藥是雙氧水。

掌心傷口因那雙氧水冒著白色的泡沫,她抓著夾子很快的拿棉花清了一次,然後又夾了個新的棉花,倒上雙氧水,再清一次,動作熟練得不輸醫院里的護士。

她很快的幫他上了藥,卓毅卻覺得手已經麻痹了,他打量她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她很認真。她一向很認真,打從他笫一次見到她時,他就這麼覺得了。

已經忘了他是從何時知道她這個人的,記憶中仿佛從小就有她這麼一位女孩存在。她很有名,有名到他每次遇到她,都會忍不住打量這位傳說中的女孩。

他倆住家只隔兩條街,從小就是同一所學校。卻從來沒有同班過,他們勉強算是鄰居,勉強算是同學,也勉強算是認識,卻不熟。

對,他和她不熟,只是互相知道對方,畢竟他和她三天兩頭都會遇見一次,或是擦身而過。高中時更是天天搭同一輛公車去上學,要不記得對方,實在有點困難。

不過卓毅卻十分懷疑,她也許連他姓啥名啥都不知道,雖然他從小到大救過她許多次,因為他老是盯著她看,多少曾有幾次及時讓她幸免于難,不過他也懷疑她會記得。她實在太衰了,被人拯救的次數大概不計其數,至于沒被救到的,那就更多了。

「好了。」吉祥幫他上好了藥,露出虛假的笑容。「謝謝你的幫忙。」

知道她要趕人,卓毅露出自知之明的笑容,站起身道︰「不客氣。」

老實說,他一直不懂,為何她每次看見他都沒好臉色,反倒是另一個就好多了。但說實在的,如意對誰都能露出笑容;相對于眼前一臉戒慎的吉祥,她堂姊如意似乎單純得認為世界上沒有壞人。

卓毅走出孫家時,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身後大門「砰」地關了起來,他忍不住搖頭苦笑。

穿過綠意盎然的街巷,他走回自家屋下。十年前他高中剛畢業,父母就將這屋子改建為三層半的透天屋,雖然空間變大了,卻沒了院子。

一進門,他感受到水泥屋特有的涼意,卻莫名懷念起孫家綠意處處的院子里,那溫暖的陽光。

兩位老人家在幾年前先後過世,他卻始終記得,老爸先走一步之後,得了老年痴呆癥的老媽常常會走失,每一次他都是在孫家院子里找到她,吉祥或如意總是會坐在孫家那日式的屋廊前,陪著笑呵呵的老媽吃西瓜。

老媽一直很喜歡孫家那兩個女孩,雖然忘了其它的,卻總是記得要他這兒子娶孫家女娃兒做媳婦。

媽過世時,孫家堂姊妹都曾來吊唁,那也是唯一一次孫吉祥沒對他擺著個臭臉。

★★★

吉祥拿著菜刀,一刀切掉波菜菜尾,然後將整把菜切成三段,跟著全丟到菜盆里,水龍頭仍開著,清水嘩啦嘩啦地流到盆中,然後滿溢出來。

她將砧板上的菜屑清干凈,然後清洗了一下綠色蔬菜。重新接滿了水,才將水龍頭關上。綠色的菜葉在水中晃蕩,陽光透窗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啊,她想起那家伙姓啥了!

吉祥瞪著泡在水中的波菜,記起那男的姓卓,因為他是卓媽的兒子。

不過,她還是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

印象中,他們沒說過幾次話,方才那搞不好是這幾年來說得最多的一次,也許前幾次加起來還沒今天多。

他到底是做什麼的?今天又不是假日,他竟然還休息?

吉祥轉身從冰箱里拿出雞胸肉解凍。

她記得最後一次听到人們談起他,是在幾年前他剛從大學畢業,服完兵役回來的時候,听說他本來是在某家知名企業做企畫,後來好象辭職了。

吉祥的思緒兀自轉著,手中工作未停,再回身拿出一個小黃瓜,將其洗干淨。

不過那是幾年前的事了,接下來就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了。

無業游民嗎?

她雙手俐落的切著小黃瓜,很快的,那裝小黃瓜的盤子就滿了。

不會吧,一個大學畢業生幾年都沒工作,他靠什麼過活?可是印象中她真的就沒再听過附近的三姑六婆說他在哪兒高就啊。

切丁的小黃瓜夠了,砧板上卻還剩一根。吉祥見雞胸肉還未完全解凍,便拿起小黃瓜,轉身靠在流理台上,直接放到嘴里啃。

小黃瓜清爽微甜的味道在口中散開,她小嘴反射性地咀嚼吞下。一雙眼盯著廚房門外被夕陽染紅的後院,百般無聊的思索著。

自從高中畢業後,她和那男人相遇的機會就變少了,以前是因為念同一所學校,所以幾乎天天見面,怪的是她真的沒和他說過幾句話,大概是因為不同班的關系吧。

但她還記得有一回,班上的同學偷偷喜歡他,迷他迷得要死。說他長得又高又帥,非但是體育好,功課也好,那群女生整天就對著那家伙流口水,而她們每天最幸福的時候,就是看到他下課經過她們班上走廊時。

奇怪的是,她其實知道他就是住在她家附近兩條街遠的那個人,但當班上女生想盡辦法卻弄不到他的地址時,她卻一點也沒意願去告訴她們他住在哪里。

「又沒好處。」吉祥皺了皺鼻頭,喃喃自語著,又咬了口小黃瓜咀嚼著。

再後來對他的卬象,就是他在林菱的婚禮上救了她一次,接到從樓梯上被林菱誤擠下來的她,那一天她還以為他會分辨得出她和如意呢,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可能。

之後他去讀大學、當兵,她再次注意到他時,卻是因為卓媽,當時卓媽生了病,有老年痴呆癥,卻老是往她家跑,幸好她和如意的工作都是常年在家,所以也不介意卓媽來家里坐坐。她們倆總會有一個得空陪卓媽。

那家伙很孝順,因為他每次來帶卓媽回家時,口氣和動作都很溫和,常是笑臉以對,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卓媽把他當成過世已久的爺爺、爸爸,甚至是不認識的陌生人。

有時候,同一句話或同一個問題,卓媽會重復好幾次,她就曾看過卓媽問他「你幾歲」這句話,在短短幾分鐘內重復好幾次,但他從未曾厭煩過,就算他回答同一個問題重復了十遍以上,他的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吉祥將最後一口小黃瓜丟進嘴里,想起一件好笑的事。

卓媽過不久就去世了,但在她過世前,不管當時神智清不清楚,總是要這個年輕人或兒子趕快把握機會將孫家娃兒娶進門,說是不要讓人追跑了。

他每每都會點頭答應,哄著卓媽,說他改天就要人來說媒下聘。

但有一次,卻讓好心來幫他的女友听見了,只見那女的臉一白,剛開始還很冷靜地質問他,未料卻被腦袋不是很清楚的卓媽給罵跑了,記得當時……

「你不去追?」吉祥幸災樂禍的挑眉道。

「追什麼追?那女人那麼小,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會生的模樣。年輕人,我告訴你,听老人家的話準沒錯,你看看,咱們吉祥胸是胸、是,看起來就是好人家的女孩,趕緊娶回去,包你明年就可以抱個胖女圭女圭!」卓媽興致勃勃地硬將吉祥轉過身來,要卓毅看,一副賣豬肉的模樣。

吉祥措手不及,又不好忤逆老人家的好意。本來幸災樂禍的表情立刻變得一臉尷尬。

「媽,你別這樣……」卓毅將自家老媽的手給拉回來,他一副強忍住笑的模樣,但眼底、嘴角的笑卻怎樣也藏不住。

這家伙!吉祥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豈料卓媽竟一把抓著兒子的手、再一把抓起吉祥的手,將他倆的手硬給拉在一起,大做媒人婆,笑呵呵地道︰「來來來,牽著、牽著!瞧瞧,你們倆郎才女貌的,我看干脆明天就辦喜事好了。」

「卓媽……」吉祥听了哭笑不得,她才一開口,卻感覺到握住自己的大手突然收緊,她抬眼看他,卻看見他眼中無聲的請求。

她不忍,一時噤了聲,閉上了口。

他眼中露出感激的神情,然後才低首對著已有些微駝的母親和顏悅色道︰「媽,要娶媳婦也得一件件來,現在天色晚了,我們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來和孫家談細節好不好?何況吉祥家就在這里,她不會跑的。」說到最後時,他抬起頭望著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話題一下扯到她身上來,吉祥愣了一下,見眼前這對母子都在等著她的回答,為了不讓老人家失望,也為了讓卓媽早點放心回去休息。她只好僵笑著回道︰「是啊,卓媽,我不會跑的。」

「真的?」卓媽不安的問道。

「當然是真的。」他與她異口同聲的回答。

听聞對方的聲音,他們互看了一眼,她不自在的別開視線,不過幸好卓媽因為已經得到了保證,沒注意到她神情不對。

經過兩人再三保證後。卓媽她老人家才在兒子的護送下,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

望著後院在樹影後斜照的橘紅色夕陽。吉祥輕輕嘆了口氣,有些感傷。

她轉過身來,面對流理台,將已經解凍的雞胸肉切丁,然後開了火,在鍋里倒進了油,先拍碎大蒜丟進鍋里,跟著才將切丁的雞肉丟進熱鍋里炒。

不一會兒,她將切丁的小黃瓜倒進去。又丟了些辣椒,最後加進些許鹽和味精調味,很快的炒好了一盤菜。

當吉祥將菜盛到盤子里時,不禁有些感嘆。

其實她的廚藝是和卓媽學的,雖然當時卓媽得了老年痴呆癥,記憶時好時壞,但每當她要做菜時,卓媽總會在旁叨念,教她如何煎魚不破皮,如何煮荀湯而味不苦,如何將鹵味鹵得香Q好吃,甚至如何調味、如何炖湯……

雖然卓媽常常會忘掉昨天的事,而她與如意和卓媽相處的時間也只有短短半年,但她們卻深深覺得那半年好象又重新擁有了一位疼愛她們的媽媽。

也許那也是她們從不介意卓媽三天兩頭來拜訪她們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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