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銀光淚(下) 流轉

風,輕輕吹著。

水,緩緩流轉。

大江河畔,青蘆抽出了白穗,隨風搖擺。

一白袍男子穿過林木,走下山坡,撥開人高的蘆草,來到水邊,蹲了下來。他伸出潔白的大手,合掌掬起清水,洗淨風塵僕僕的臉面,又喝了一小口潤喉,方抬首辨認方向。

可一抬首,卻驀然看見,前方生在水里的蘆葦草中,有一黑色的身影,像塊破布般,被纏在那兒。

他一愣,待回神,已走上前去。

那黑色的破布,動也不動的,但清透的水,卻被那黑布染紅。

是紅的,不是黑的。

那布太紅了,紅到發黑。

他一愣,才發現,那竟是血。

染血的黑布中,裹著一個人,他能看見那飄浮在水中的長發。

他蹲查看,將那人翻了過來。

纏在布里的人,是個姑娘,她整個人活似浸在血水之中,染血的小臉卻白得嚇人,那潔白的右手雖已拿布纏上,但仍看得出來已短了一截,已斷。

她腰月復和大腿上,也有可怕的撕裂傷。

這姑娘滿身慘不忍睹的傷,似是遭到野獸追咬過一陣。

傷成這樣,怕早已斷了氣,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把了把她左手的脈。

沒動靜。

這,已是個尸了,可他並不畏懼。

死人,他見多了,他考慮著是否要讓她繼續待在這里隨水流去,抑或將她帶上岸去火化掩埋,畢竟不是人人都像他一般,若讓漁家不小心撞著了這慘烈的尸身,非嚇破膽不可。

雖說他趕著要參加師妹和知靜的大喜。

但,說真的,其實也沒那麼趕,不差埋這死尸的丁點時辰。

思及此,他伸出手,小心的將那姑娘的黑發,從蘆葦與水草中解開,然後將她從水中抱了起來。

誰知才入了懷,他便感覺到姑娘身上的余溫,和她胸中,微微的一顫。

水是冷的,可她是溫的,若然是尸,這樣泡在水中,早該冷了。

他站定,微愣。

錯覺嗎?

懷中的人,沒有動彈。

話說回來,天氣那麼熱,也難說尸身的余溫會降得多快。

是錯覺吧。

挑了下眉,他釋然再走一步,忽地又感覺到那輕微的動靜。

他再站定,疑惑的低頭看著她。

這姑娘已經沒了呼吸,應該是,他剛剛把過她的脈了。

這一回,他等得更久一點,那輕微的跳動,又來。

微微的跳動,很緩,很輕,幾不可覺,卻又那般分明。

她身上的水,和著血水,依然緩緩滴落,一點一滴的,逐漸染紅了他素白的衣袍。

沒死嗎?

他瞅著懷中滿身是血的女子。

傷成這樣,竟然還活著?

她……還是人嗎?

他立于水岸,略略遲疑了半晌。

大風乍起,揚起她濕透的血衣,和他的白袍。

再一次的,他感覺到那輕跳,听見那一聲掙扎的躍動。

河邊的蘆葦因風擺蕩,細碎的小白花,如雪般飛揚,上了天。

罷了,不想。

活著也好,省得他花力氣挖洞。

收緊長臂,男人再次舉步,穿越了蘆葦,抱著那滿身是血的姑娘,回到了他來時搭乘的小驢車上。

入秋了,連風都涼了起來。

滿山林葉,被涼風漸漸染紅。

小毛驢拖著身後的車廂,在秋風落葉中,慢慢走啊走,載著白袍的男子,載著黑衣的姑娘緩緩遠去,沒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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