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鐘闃的出現,對整個鐘氏家族而言,無異是枚威力十足的炸彈,其中最為震撼的人,莫過於當年「侵佔」了原屬於鐘闃一切的鐘開文。
僅僅一夕間,鐘闃以近乎鬼魅的姿態,在眾人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下,讓總擎換了經營人。
總擎在一夜間「易主」的消息,讓原本已是直落的股價,更是雪上加霜。
在臨時召開的股東大會上,再三響起鐘開文的咆哮聲,各個大小鄙東都在觀望。
沒人知道,那個沉穩地坐在黑色辦公椅上的神秘男人真正的身分,只除了知道他也姓鐘之外。
鐘開文的怒火明顯燒在充血的雙眼里,他充滿恨意看著椅子上的男人,卻只有莫可奈何的無力感。
會議室在鐘開文的咆哮後,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等待著鐘闃的反應。
他環顧整個會議室,幾乎所有鐘氏家族成員都到齊了,他那群有如豺狼虎豹的親戚們,當年爺爺尸骨末寒就急著將他丟出鐘氏、急著分贓他財產的叔伯表嬸們,甚至連他們的下一代都全員到齊了。
只是沒想到才十六年的時間,就讓他們徹徹底底忘了有他這個人,即使看了他的名字,也喚不起他們絲毫印象。
包可笑的是,他們竟還能指著他問︰「你到底是誰?」
很好,鐘闃臉上泛起冰寒笑意,這樣一來,他就更沒有心軟的理由,他會慢慢地、一步步地拿回所有屬於他的東西,更會讓他眼前的某些人,也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
「如果我喊你一聲大伯父,會不會讓你想起十六年前,一個十歲的孩子?」鐘闃的聲音不高不低,沒摻雜絲毫情緒成分。
所有知道當年內情的人,都因訝異而張大了嘴,鐘開文更是因為過度震驚,原來站著咆哮的身軀,瞬時無力地趺坐回椅子上。
寬敞明亮的會議室,再度響起鐘闃毫無起伏的冰冷聲音︰
「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只是沒想到各位長輩們,會把我這麼徹底的剔除在鐘氏之外,就連你們的記憶里,也絲毫沒有我存在的位置。
這樣很好,我也就可以不必顧慮所謂的‘血緣’,你們大可把我當成陌生人,
十六年前,我踏出爺爺那棟屋子時,就在心里立誓,二十年後我會要回一切,今天我只是提早四年完成我的誓言。
也還好,有爺爺的庇蔭,讓我能提早四年,否則以各位敗散家產的速度,爺爺的心血,可能撐不過四年,就會化為烏有。
既然各位長輩,能放心讓這麼多股權在市場上流浪,應該也早有總擎隨時會‘易主’的心理準備了。所以我的出現,應該不至於讓各位太過意外才是。
今天的臨時股東大會只是場暖身操,相信我,未來的每一天,各位的日子部不會太好過,特別是伯父——您。」
鐘闃停頓半晌,別有深意給了鐘開文一個挑釁的眼神,整個會議室在鐘闃的聲音再次停頓住後,居然安靜得能夠听到呼吸聲。
好半晌,鐘闃接著說︰
「我仔細評估過總擎目前的狀況,以這幾年公司虧損的情形,各位絕不可能有足夠的現金,買回在外的股份。你們唯一的選擇只有賭在我身上,賭我這個被外放多年的人,有讓總擎起死回生的能力。我要向各位保證的是,我絕對會救回總擎,以慰爺爺在天之靈。
至於當年昧著良心的人,也請你們听清楚了,我鐘闃絕對不會手軟。伯父、表叔、堂嬸,十六年前你們欠下的債,該是償還的時候了,我要連本帶利的討回。」
說完,鐘闃由辦公椅起身,以冷漠卻強勢的姿態,壓倒全場,鐘開文更是處在震驚中,久久無法平復。
在鐘闃一手即將推開厚重的會議室大門之際,惱羞成怒的鐘開文憤然大吼︰
「沒那麼簡單的,鐘闃,你要是敢從我手中奪走總擎,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已背對眾人的鐘闃,瞬間轉頭直視鐘開文。
「我想你還不懂,現在已經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我已經這麼做了,總擎已經是我的了。至於你會不會讓我好過,我只能說,我還蠻期待的,一個能把總擎搞成今天這番局面的人,會有多少能力?我其實很懷疑。」
鐘闃走了好幾分鐘後,會議室仍處於一片靜默的狀態,先前被鐘闃點名的人,不得不開始盤算著未來的路。
而鐘開文,憤怒、驚慌加上羞辱感交錯,為恨意的種子耕出一畦沃土……
*********
踏出總擎後,鐘闃立刻搭上最近一班往高雄的飛機,他必須見到樂樂。眼前的一場仗,才剛起幕,他卻已覺得好疲憊。
對於金錢、權勢的貪婪,可以讓人忘記良善的本質,這些年,他從不曾思考這些太過道德性的問題。
可是今天,面對當年那群恨不得他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親戚,他的心競開始質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有意義?
說到底,那群人跟他,仍存有無法析離的血緣關系,盡避他明白,面對這件事,他絕不會心軟,畢竟這是他等待了十六年的目標,甚至可以說,在樂樂出現之前,「總擎」就是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只是現在,他卻有莫名但強烈的空洞感。也許原因在於,伯父那張臉有幾分爺爺的樣子……
那些人或深或淺,都跟他有某種程度的血脈關連,卻沒有一個跟他是算得上有「情分」的親人,他不是孤兒,心境卻比孤兒還要荒涼。那群人,沒有一個希望他存在!
也許這個世上,他唯一擁有的,就只有樂樂了……
鐘闃下了飛機後,直奔姜羿的公司,他知道樂樂現在是姜羿的私人秘書。
一進公司,大門負責接待的總機小姐,十分有禮地詢問他的來意,他淡淡給了一句話,制止總機小姐要撥內線電話的動作,便逕自往他知道的方向走。
「我找紀樂萱,不用麻煩,我知道怎麼走。」
上回鐘闃到這兒時,踫到的也是這位總機小姐,礙於知道鐘闃為江華建設總經理,她實在不好攔人,可是就這麼任由他進出公司,也不妥當。不過她也疑惑著,這個人不是找總裁,竟是要找總裁的秘書,情況確實有點怪異。
總機小姐正想婉轉解釋,鐘闃卻已經快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她最後的反應是跟在鐘闃身後。
*********
樂樂拿著姜羿剛剛要她送往人事部門的文件,正要離開自己的位子,一眼就看見朝她而來的鐘闃。
她的腳停在原地,看他一步一步逼近,近到兩人之間只剩半步距離,就要身體踫身體的黏在一塊了。
樂樂必須將頭仰成三十度斜角,才能望見鐘闃的雙眼,腦袋的警鈐告訴她,她該逃跑,可是在看見鐘闃眼里的需索時,她的雙腳就像被施了法術,無法移動分毫。
苞在鐘闃後面的總機小姐,才要開口說話,沒料到鐘闃接下來的舉動,會讓她的話在即將出口時全然梗住,腦子則因眼前的畫面飛快打轉著——
天吶!江華建設總經理,不是岳家的女婿嗎?怎麼跑到他們公司抱另一個女人?!
毫無預兆地,鐘闃用雙手將樂樂緊緊攬進胸膛,幾乎在同時,他將頭埋進樂樂的頸窩,貪婪吸取她淡淡的發香。
他的雙臂仿佛用盡了力氣,想將她揉進他的身體里,樂樂的大腦因為鐘闃突然的舉動而完全失去作用。透過這個擁抱,他像是在索求某種力量。
樂樂沒見過這一面的鐘闃,甚至連鐘闃的聲音傳來,她都還認為一切不真實得像場夢。
「樂樂,我需要你。這是我第一次求人,求你跟我回台北、求你陪在我身邊,我真的需要你。」
時空在瞬間凝結,她的心因鐘闃的擁抱而緊縮、擴張、震撼著……
她可以面對冷漠的鐘闃,也可以面對霸道的鐘闃,甚至連無情的鐘闃,她都能試著面對!
可是,眼前這個似乎帶著她不明白的脆弱、向她請求的鐘闃,她完全無能為力……
她看見自己的心逐漸軟化,當初堅決離開的意念,也一點一滴剝落,她知道自己就要妥協了。
「你弄痛我了。」埋在鐘闃胸膛里的樂樂,傳出的聲音顯得虛軟無力。
「求求你,樂樂,跟我回台北,求你。」他固執地詢問,似乎沒听見答案,就不準備放手。
「好……」所有理智全淹死在洶涌而至的情感里,樂樂再一次不顧後果,把自己交到鐘闃手里。
對於樂樂的回答,鐘闃僅是沉默,他將所有情緒表達在深深收緊的臂彎里。
樂樂想開口,另一個方向在此時傳來熟悉的聲音。
「看樣子,一個月的時間,果然是太久了一點。」姜羿老早就斜椅在門邊,表情泰然自若,卻也注意到鐘闃身後,還站著處在呆怔中的總機小姐。
鐘闃不情願地,總算放開樂樂。
樂樂轉頭看姜羿,還沒開口說半句話,就讓姜羿的伸手示意止住了。
「林小姐,請回到你的工作上,剛剛看到的事,你要當作沒看過,如果不能忘記,你就不必來上班了。我的意思你懂吧?」姜羿對總機小姐說。
終於回過神的總機小姐,對姜羿迅速點過頭後,疾步離開現場。
「姜大哥,我……」樂樂想解釋自己毫無道理的行為,卻說不出一個能讓人听了順耳的理由。
「不用解釋,也不用擔心。我會跟爸、媽說,我們得到台北分公司‘視察’一段時間,其實我本來就打算上台北。」
鐘闃充滿佔有意味的手,環在樂樂的肩上,以近乎宣示的慎重口氣說︰
「我要帶走樂樂,不是向你借走她‘一段時間’而已。」
「誰知道呢!天有不測風雲,也許樂樂過幾天緩 悔,也許會發生什麼事,我總得替樂樂留一條後路吧。」姜羿聳聳肩,半開玩笑說。
只是沒人想得到,一句半開玩笑的話,居然有成真的可能性。
幾乎是立刻,姜羿又意有所指地說︰
「我以為你要等一個月呢!」說完,姜羿不再搭理舉狀親密的兩個人,轉身進自己的辦公室,連原先他出辦公室想跟樂樂交代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老實說,對於剛剛無意撞見的那一段插曲,他也挺震撼的,沒想到那個冰冷的鐘闃,也有這麼「熱」的一面……
*********
站在當年的鐘家大屋門前,鐘闃終於體會了何謂百感交集。
棒著高牆,只能看見茂密枝葉的那棵老柏榕似乎高了些,十六年對一棵百年大樹來說,所謂的改變,不過就是多了幾道外人看不見的樹輪。但對一個血肉之軀而言,十六年可以改變的事,太多太多了。
一個星期下來,他忙得幾乎連休息的時間也沒,「總擎」的狀況比他預估的要糟多了。說白話一點,以現階段的虧損情形來看,「總擎」已是名副其實的空殼子。
如果不是姜羿願意撥三億周轉金,想要總擎在短時間,恢復到爺爺在世時的榮景,無異是痴人說夢。
這一個星期里,他不但要忙著整頓公司,還得忙著買下鐘開文因信用破產被拍賣的資產,包括他手上所剩不多的總擎股分,還有爺爺鍾愛的這棟大屋。
此時的鐘開文,算得上是一無所有了。等了這麼多年,他終於等到這一天,只是,他以為會出現的復仇喜悅,卻連一絲影子也沒見著……
所有鐘家人都等著看好戲,看他如何憑藉一個人的能耐撐起總擎。
鮑司里,非鐘氏家族里的職員,對他唯唯諾諾,生恐他一個不高興來個大裁員,至於大部分鐘氏成員,能裁的大都被他裁撤掉了,剩下的都是些跟他無直接利害關系的遠親。
雖然公司的混亂不算全盤解決,但也緩緩步上軌道了。
只是,當一切混亂慢慢沉澱下來時,他心上的空洞就更大了。而現在,站在離開整整十六個年頭的「家」門前,他競找不到足夠的勇氣跨入。
今天,他撥了空要去接樂樂,她跟姜羿來台北也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他忙到撥不出空去接她,一直到今天。
在接樂樂之前,他先回來一趟,想確定屋子都整理乾淨了。
此刻站在大門前,他卻渴望能握著樂樂的手,踏出歸家的第一步。遲疑許久,他最後決定轉身上車……
除了百感交集,他第一次嘗到了「依賴」的滋味。
*********
樂樂以近乎「隱形人」的極端沉默,跟鐘闃上了車,她跟自己整整爭戰了一個星期,打從鐘闃離開的那一秒起,她就不停在反覆之間掙扎。
她的軟弱讓她痛恨,為什麼只要他一個眼神,她的所有決心,就在瞬間煙消雲散?她作了連自己都厭惡的決定——回到他身邊。如此一來,她就成了道地的「第三者」。
悲哀的是,在她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一道期待鐘闃離婚的聲音。這讓樂樂更是徹底厭惡自己!
唉,在鐘闃的擁抱里,所有的是非、道德,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就算她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變成破壞別人婚姻的狐狸精,只要鐘闃一個緊抱,她的堅持簡簡單單就又被粉碎了。
她恨自己一再心軟、一再讓步,一再看鐘闃跨越界線,卻毫無抵抗能力。
在這個星期里,她真的想過,就乾脆逃得遠遠的,只要不看鐘闃的雙眼、不看他眼里少見的脆弱與渴求,也許她就能抗拒得了。
然而,那天的景象——鐘闃用了力地擁抱,彷佛是怕她逃走了,又彷佛像是在這個世界,他只剩她一個人了的樣子。
她不明白怎麼會有那種感覺,只是一個擁抱,她卻覺得在那一刻,看見了鐘闃的心,那種莫名的寂寞與絕望,不斷讓樂樂心疼。
就因為那份心疼,她不計後果答應了鐘闃的要求;也因為那份心疼,她即使想了整整一個星期,依然找不到足夠的力量斷然離開。
一路上兩人都沒開口,她不知道此刻鐘闃在想些什麼,他面無表情的臉專注在駕駛上,可是他的心里,應該有些想法吧?一些她從來不曾明白過的想法。
這幾天她花了時間仔細想過,她根本沒了解過鐘闃,連最基本的了解都沒有。她憑著一瞬間的感覺愛上他,憑著那一瞬間產生的愛而執著在他身上,可是真正的鐘闃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的父母呢?他有什麼樣的家世背景當她想得越多、想得越深時,就越覺得恐慌!
一切如同兩個多月前,她還是不了解鐘闃,不知道除了他為挽留她而說的那句「我愛你」外,他對自己到底存在什麼樣的感受?!
她甚至沒把握鐘闃的一句「我愛你」,是緣由於短暫的男女激情、還是他內心真實的感覺?
雖然那天的擁抱,讓她覺得,自己似乎看見鐘闃的心,但那會不會只是她因為舍不得,而產生的錯覺?!會不會只是她潛意識,必須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留在他身邊的藉口?!
他怎麼看待他們兩人?他要她回到他身邊,可不可能唯一的理由,是她懷了他的孩子?如果是,那麼她就注定要落入悲哀的陰影里,一輩子無法掙月兌了。
仰德大道上,鐘闃將車子停在一棟看起來已有一段屋齡,但仍華麗的別墅大門前,沿路上他不發一語,而現在他的表情,看起來更為凝重嚇人。
樂樂沒說話,靜靜等待鐘闃可能會有的反應。
幾分鐘過去後,就在樂樂以為,會讓車內沉滯的空氣悶死時,鐘闃緊握方向盤的手終於有了動作,他將駕駛座的車窗按下,掏出口袋里的遙控器,沉重的咖啡色銅門,旋即緩緩向兩邊挪開。
鐘闃將車子開進庭院的剎那,樂樂注意到右邊石門柱上刻的「鐘寓」兩個大字,由門柱上頭略顯斑駁的狀況研判,那兩個大字似乎是老早就在了。
他將車子停在大屋的正門,下車後,他默然走到車子另一邊為樂樂開門,伸了手牽樂樂下車。
跨進大屋,鐘闃的手始終沒放開樂樂。
她以為屋子里應該有些人的,然而一屋子除了沉寂,實在听不見一丁點其他聲響。如果要說整幢大屋沒人住,奇怪的是,屋子里的陳設,又不可思議的乾淨。
鐘闃握著她的手傳來的力道加重了,她好奇環顧屋內擺設也過了幾分鐘,這會兒才偷偷將眼光轉向站在身旁的鐘闃。
透過落在他臉上的光線,他的側臉線條更為立體,而他……在他雙眼里反射光線的那點晶瑩,是眼淚嗎?
樂樂好訝異,真的以為是自己看錯。
鐘闃突然轉頭看她,聲音略顯沉啞︰
「我帶你參觀屋子,以後我們就住這里。」
那不是眼淚吧?如果是眼淚應該會落出眼眶,幾秒後,那點晶瑩已經逐漸讓背光的陰暗吸去,樂樂心想,剛剛一定是因為鐘闃正好迎著光,所以反射了光線,她才會看錯了。
對鐘闃的話,樂樂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被動的跟隨他的腳步。而其實,鐘闃也沒特別等待她的答案。
與其說鐘闃帶著她參觀,還不如說鐘闃正在憑吊著某些回憶,這是樂樂的感覺。
他的大手輕柔地撫模過二樓玄關處的黑檀木花架,輕嘆了口氣。
這一切的微小舉動,絲毫不漏的看進樂樂眼里,她幾乎可以肯定,鐘闃正處在一個她不了解的世界。
走過二樓玄關,鐘闃往其中一個房間走,站在那扇門前,他掙扎著望了一段時間,仿佛門後藏了什麼可怕的人。
最後,樂樂本能地緊緊回握鐘闃的手,因為她看見鐘闃伸出想要開門的另一只手,有幾乎看不到的微微顫抖。
門被打開,樂樂第一個看到的是一張雙人床,這是間明亮寬敞的臥室,除了加大的雙人床,還有茶幾及兩張單人沙發。
鐘闃放開她的手,一個人走往那張大床,站在床邊凝視那張床,那模樣好像是床上躺了誰。
樂樂跟在他身邊,定定站在鐘闃身旁。
「這是爺爺的臥室。」鐘闃的眼沒有移動,仍是看著那張床。
樂樂卻因為鐘闃的話,而感受到心上那股明顯的震動,這是第一次,鐘闃跟她談「自己」!既然這是他爺爺的臥室,那也就是鐘闃真正的家了吧!那麼,他的其他家人呢?
這棟屋子雖然乾淨,但屋子里仿佛已許久不曾流動過的空氣,顯示這棟屋子已許久沒人住。
她的心里一下子多出了千百個疑問,然而每個疑問背後的動機都相同,她想了解鐘闃……
沒多久,鐘闃伸手再度握住樂樂,看著樂樂微笑著說︰
「我帶你去看我的房間。」
她看見微笑中的他,眼里有著她沒見過的溫暖,他的冷漠在那個微笑里不見了。直覺告訴樂樂,剛剛那個,才是真正的鐘闃。
鐘闃毫不猶豫推開隔壁的房間門,然後說︰
「我請人重新整理過,以後我們就睡這間臥室。」
他拉著樂樂,一一展示過早已為樂樂準備好的東西,包括滿滿一櫃的衣服、化妝品……
「等一下我會帶你去買些吃的東西,下午我得回公司一趟,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我請了一位管家,還有司機,我要他們明天才來。」
樂樂遲疑好久,才開口說︰
「我跟姜大哥商量過,希望能繼續工作。姜大哥說,我可以在台北分公司上班,他回高雄後,可以幫我在人事部安排一個職位,下午能不能請你送我回公司?」
她的話喚醒了鐘闃剛剛才消失不久的冷漠,他久久沒回答樂樂,只是盯著她的雙眼。
「鐘闃……」樂樂小小聲地喊,想對他解釋,可是鐘闃卻打斷了樂樂的話。
「你以前從不喊我鐘闃,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听你連名帶姓喊我。你想出去工作可以,但有兩個條件——第一,讓司機接送你上下班;第二,你必須每天在六點前回到家。如果你能做到這兩點,我就答應讓你到姜羿的公司上班。」
這簡直就是強人所難!她一個小小的職員,還要司機接送,那不是太惹人注目了嗎?而且還得在六點前回到家?也就是說,如果公司臨時要求加班,她都得拒絕了。
「我其實可以自己坐公車,而且……」
「不要討價還價,如果做不到,就乖乖待在家里。」
「你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
「就憑你是我的,而我也是你的。我會要求你六點之前回到家,我當然也會每天晚上回家陪你吃晚餐,而我要求你讓司機接送,是因為我不要你懷孕了還那麼辛苦。
如果我再霸道一點,我會乾脆要你待在家里別工作。可是我知道你想工作的原因,是不想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所以我能體諒你。
既然我能體諒你,能不能也請你體諒我對你的擔心?假使你擔心公司要你加班,你會難以拒絕,這點我會跟姜羿商量。」
他說他是她的?也說他會每天晚上回來?
她還以為……以為自己只是情婦的角色,以為只能得到鐘闃偶爾施舍的陪伴,可是現在,事情好像走往另一個不同的方向。
倘使,鐘闃會每天過來,那楚楚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