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獲得希岩的「首肯」後,並非她做姐姐的得听從弟弟指教,只不過希岩是她在世上僅剩的惟一親人,他的認同對她來說十分重要。
總之,希岩一同意後,她隔天就搬進世繹的住處。
說「搬」其實是夸張了些,她只帶了兩大袋私人衣物及日用品,最大一件能稱得上「搬進」世繹家的東西,大概是她自己了。
初進世繹住所大門時,兩人都有些尷尬。
「我們能不能商量一件事?」他放下幫她提著的兩大袋私人用品。
「什麼事?」
「我請了人——」
不會吧?他竟在她搬進他家後,才跟她討價還價?
「可是我們之前就說好——」她打斷他的話,接著又被他打斷。
「先听我把話說完,我答應過你的事,絕對不會忘記。可是你知道我這里很大,你沒來之前我都是請人定時來整理,沒道理你搬進來後換成你整理吧?
「我已經要求來打掃的吳媽,利用白天你上班時候到家里,不會打擾你的生活。我要跟你商量的是,既然我請了人來打掃,吳媽也不介意多煮一頓晚飯,如果你能同意,我會要吳媽準備晚餐,你回到家不必再忙著煮飯,可以嗎?」
听起來很有道理,她環顧屋子偌大的客廳,光是客廳整理起來就很累人了,何況是一整間屋子!她似乎沒有可反駁的理由。
「好吧。」
世繹松了一口氣,生怕她固執的小腦袋會想不開。一天相處下來,他發現這小女人必要的時候,會固執到讓人束手無策。
例如,幫她搬東西時,他提議要帶她去買些衣服,她說什麼都不願意。
例如,回來的路上,他提議要辦張附卡給她,她一樣是搖頭反對。
任憑他用什麼方式嘗試說服她,一點用也沒。
「我帶你到你的房間。」總算解決了一件麻煩,他真的很擔心她的「反對」。他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想到能讓她以為,不是特別為了她而「請人」的說法。
其實,他這里原本是一個月固定三次請人來打掃,他確實是為了她另外請了人,但為了她提出的條件,他得做的不著痕跡。
「這個房間給你,你看看有沒有缺什麼?我已經換過床了,浴室里的盥洗用品也都是新的。我的房間就在你隔壁,有什麼需要再叫我。」他放下袋子,打算退出房間。
「嗯——這原來是你的房間吧?」
她固執的毛病,會不會又開始了?世繹發現他的頭隱隱作疼,因為他的大腦過度使用,得不停想著說服她的說辭。
「對。可是我認為你應該住這個房間,這是屋子里惟一一間有浴室的房間,我想你是個女孩子,總會有一些不想讓我看見的私人用品,所以我搬到隔壁房間——」
他很認真想著要說服她,完全沒發現她已經「逛」起來了。
「世繹!你可不可以進來一下?!」希玟對房間里的一切好奇極了,才一個房間,卻有她原來住的公寓的三分之二大。
除了臥室放床的空間,還有一個小廳。至于浴室則大得不像話,里面有按摩浴白、烤箱、蒸氣室以及獨立淋浴間。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只是一個稱呼,他的朋友都這麼喊他,可是當他的名字從希玟口里傳出,給他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他循著她的聲音,走進浴室,感覺還因她喊出口的名字而震動著。
進了浴室,只見她正好奇的觀察著他的按摩浴白。
「怎麼了?」他問。
「這個怎麼用?」她指著按摩浴白旁的幾個設定按鍵。
意思是她用不著特別說服,就能接受現況嗎?世繹猜測著。
這進口浴白跟尋常較不同的是,除了時間設定,還能設定出水流力,不過按鍵上的說明全是原文。
他走到她旁邊,一個按鍵接著一個詳細解說用法,解釋完按摩浴白,他不等她再詢問,接著解釋烤箱、蒸氣室的設定方式。
「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了。」整間浴室繞完一圈,他說。
「你真的要把房間讓給我住?我不介意住沒有浴室的房間。」弄懂了他浴室內的豪華配備後,她的好奇心也得到滿足了。
「但是我介意讓你住沒有浴室的房間,希玟,我們能不能別在這件小事上爭執?我好像一直花時間在想辦法讓你接受我的好意,如果你能住這個房間,我的罪惡感會少一點。」
「罪惡感?什麼罪惡感?」
「害你懷孕的罪惡感——」看她詢問的表情,他知道他又一次在她面前不經大腦地說錯話了。
「所以你要我搬進你家、想帶我去買衣服、想給我一張白金附卡、想讓我住這個比豪華飯店還豪華的房間,這些全是為了減輕你的罪惡感?」
他原來是想花錢買心安!是這樣嗎?這理由讓她氣憤難當,如果他沒說,她差點以為他做這些,單單只是想對她好、單單只是為了她!
「不全是這樣。」唉!他確實惹她生氣了。
「就算不管我的罪惡感,我也想做些對你好的事。我說過,我想照顧你。當一個人想照顧另一個人時,對對方好是很正常的反應,不是嗎?
「希玟,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得每天相處。請你試著接受我對你的好意,別讓我每每要付出,就必須先想好理由;若要這樣相處,你跟我都會很累。你不需擔心我把你當作用錢可以打發的女人,處處拒絕我的好意。
「我承認我有罪惡感、我承認我對你好,或多或少是自私地想減輕我的罪惡感,但那不是我想對你好的主要因素。你還記得我說過‘我很喜歡你’那句話嗎?」
「嗯。」她點了頭。
「我喜歡你,所以想對你好,這才是我做那些事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我只是單純想去除我的罪惡感,我大可以給你一筆可觀的金錢就好。我已經盡力向你解釋了,希望我的解釋你能接受。」
她好半晌沒聲響,他小心翼翼的「解釋」,算是讓她滿意了。
「你不需要有罪惡感,孩子的事,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如果我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我。」過了很久,她才說。
這點他倒是在短短時間里,就有頗深的體會。她不想做的事,確實很難勉強她。
「自從懷煜死後,我的人生好像就沒目標。後來遇見你,我不知道你怎麼辦到的,可是你讓我有更多的力氣過日子。
「謝謝你努力對我坦白、努力向我解釋,其實我們還沒真正了解對方,免不了我會誤解你的意思。你說的很對,以後我們得每天相處,至少得相處上一段時間,所以,我們應該別讓兩人的相處變得很累。
「以後我會盡量直接說出我的感覺,希望你也能盡量對我坦白。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事,也請你忘掉根本不必存在的罪惡感。」
兩個決定對彼此坦白的人,能保持適當距離嗎?他很懷疑。
他努力想著要跟她保持距離、努力不靠近她、努力想給她在別人身上尋求更大幸福的機會,只是他眼前的一切外在行為,跟他腦袋里想做的「努力」全然背道而馳!
他沒能跟她保持距離,反而是將她越拉越近,將她拉進他的生活、他的思慮、他的在乎之中。
這樣的他們,最後又會走往哪里?莫名地,他刻意維持起「有禮」的態度。
「很晚了,你大概想整理自己的東西了,可以的話,請盡量早點休息。」
一下子兩人相近的親昵氣氛,在他不知何故轉變的客氣疏離態度下,驟然消逝。
在離開她房間前,他想起一件還沒說的事。
「少屏明天晚上會帶他妻子曉蝶、女兒恩恩來,曉蝶很想認識你,你覺得可以嗎?」
「可以。」他突然的疏離,讓她疑惑。
「你跟曉蝶一定能成為好朋友。我就在隔壁,有任何需要叫我,不要跟我客氣。」
應該是他跟她客氣吧?!
她差點說出口,但沖動一下子就克制住了。
今天,他們兩個人都累了,暫時到此為止吧。
**************
希玟第一眼就喜歡上曉蝶,還有他們的女兒恩恩。
那一家三口,幸福得讓人忍不住要嫉妒起老天爺的不公平。
用過晚餐送走他們之後,希玟想,有沒有可能她也能有一個,像少屏、曉蝶那樣的幸福家庭?
一送走他們,世繹說想先洗澡。希玟走回餐廳看著一整桌的碗盤,雖然世繹要她放著它們,等隔天早上吳媽來收拾,但她實在沒辦法放著那一整桌凌亂。
趁著世繹洗澡時,她動手將碗盤收進洗碗槽,正打算開始洗碗,世繹卻無聲無息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說︰「真拿你沒辦法。」
他只穿了一件短褲,果著上半身、掛了條純白色浴巾在脖子上,正擦著一頭濕淋淋的頭發。
希玟被他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差點打破手里的碗。
「你嚇到我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說過你可以——」
「可是沾了食物的碗,放一夜會有味道。反正我沒什麼事,洗洗碗打發時間沒關系的。」
「好吧,既然你那麼堅持,我陪你洗。」
「不用——」
「兩個人洗比一個人快。」
她堅持洗碗,他也只好堅持陪她洗碗了。
在他的堅定態度下,她知道她的反對鐵定無效,只有由他陪在一旁幫忙——她負責洗碗,他負責擦拭洗干淨的碗。
十五分鐘後,所有碗盤在他們的合作下,干干淨淨放在它們原來的位置。
「你還習慣吳媽煮的菜吧?」結束後,他問。
希玟用抹布拭干流理台的水演,才轉而看著他,但她的目光一下子讓世繹胸膛上,顯然是新成形的傷疤吸去全部注意力。
「痛嗎?你什麼時候受傷的?」她完全沒多想,就伸出右手用很輕的力道模著那道傷痕。
她不記得「上一回」,也就是兩個月前他們第一次發生關系時,他有這個傷痕。
只不過她的手,沒幾秒就讓世繹握住。
「希玟,你可能不明白,我對你的自制力有多薄弱。我給你的建議是,請盡量不要踫觸到我的身體,一男一女共處一個屋檐下本來就很危險,我們應該盡量避免……」他略過希玟的問題。
「如果我不想避免呢?」不知出于什麼樣的沖動,她以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大膽態度說。
「別這樣……」天知道,他得花多大的力氣才能拒絕她。當她用這麼主動的態度面對他,他多麼想直接佔有她!可是他不能……
「玟,我很想要你。但我跟你之間,不只是男女這麼簡單的狀況。你不是隨便的女人,而我,大概給不了你渴望的完整幸福。我怕……」他沒將話說完,沒說出他怕他隨時可能失去生命、隨時可能離開她的話。
「我喜歡你,甚至可以說,我愛上你了——」他有些遲疑,對于說出他愛上她這句話,有著不確定。
若他愛她、愛到義無反顧的程度,他不是更應該不顧一切,只為了給她幸福?!不去管能擁有她幾天,只要他活著,就盡全力給她一天的幸福!如果他愛她,不是應該如此嗎?
他竟開始有了疑惑,但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是很確定方才出口的愛,有百分之百的濃度吧。
「看你送少屏、曉蝶走後的表情,我知道你渴望一個像他們那樣的家庭,但我……」
「為什麼我們不能試著努力看看?」為什麼他總口口聲聲說給不了她幸福?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尚且給不了女人幸福,世上還有其他男人能給女人幸福嗎?她不懂、真的不懂。
「因為我沒把握會成功、因為我不想傷害你!」他嘆了氣,轉變了話題。「我明天要到美國,五天後才能回來。你要照顧自己,想吃什麼留個字條給吳媽就可以。」
然後,他轉身退出餐廳,將自己關進書房上整夜。
看著他的背影,這個明講著八成是愛上她的男人,腦袋里想著的——到底是哪一個困難幸福?
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不是更該一起努力嗎?
他愛她!不是嗎?而她,也愛著他啊!只不過她沒將愛化成出口的語句罷了,這樣的他們到底為什麼不能試著走走看?
面對那個只會努力拒絕她、「不肯為愛努力」的男人,她該拿他怎麼辦
如果她能提早知道老天已經幫她想好「對策」,那麼這一夜她也用不著在苦思中輾轉難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