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去逛個夜市,回來竟面目全非、衣衫藍縷?兄弟,你也算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辛野想到昨晚回來鼻青臉腫、衣爛褲破還渾身滴水的衣曉杰,實在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笑他。
「都是師姊不好啦,」常若岩氣呼呼的說,「我叫她別對公子好的,你看,變成這樣了。」
「我可沒存心害他,只是讓他小心一點。誰叫他要帶我的師妹出去,我當然得吩咐他注意謹慎一點呀。」
她哪知道他一出去就會被搶,還挨了一頓拳頭,要去報官的時候,又遇上官府在燒毀贓物,火星飛到他身上,結果他著火,只得趕緊
跳進大溝里滅火。
而師妹居然還怪她,敢情是胳臂朝外彎,心里只有那個臭男人。
罷了,女大不中留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的小心叮嚀還真恐怖。」辛野一臉不敢恭維,「以後還是少說為妙。」
「我要是知道他這麼不濟也不會提醒他,害我自己也沒得去。」
辛野笑道︰「昨天沒去成,難道今天不能再去嗎?」
昨晚果然跟他想的一樣,殷若花這個倒楣鬼就只會倒楣別人。他讓她帶了五百兩進去,沒有兩個時辰,已經翻了四倍,讓一干賭客及寶官
家全都輸得臉色發綠。
在確定她能力過人之後,他遵守承諾的帶她準備到夜市吃喝,沒想到才走了一半,就遇到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衣曉杰。
結果一群人立刻到醫館去,處理妥當之後天都快亮了,夜市當然也沒了。
但殷若花不死心的非要去看看,他只得帶她去眼見為憑,而小販們早就撤攤回家休息了。
「真的嗎?」殷若花大聲歡呼,「那我趕快去睡覺,養飽了精神,晚上去吃東西。」
「還睡?你才剛起來不是,該去辦正事了。」
雖然是折騰到快天亮才睡,但現在都已經近晌午了,也夠了吧!
「辦什麼正事?」殷若花一臉疑惑,「你的正事都是奇怪的事。」
「再去昨天那家賭坊,今天賭大點,換個新花樣玩玩。」
這一次殷若花不但不反對,還高興的拚命點頭,「好呀、好呀!」
昨晚賭桌上一役!讓她知道自己的賭運還真是所向無敵,老是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她,總算知道了自己的長處,也想再去一展所長。
「師姊,原來你昨天賭錢去啦!」
「是呀,還賺了不少,我分你一點給你買些好吃的東西。」
「我不要。」常若岩咕噥道︰「我怕有命拿,沒命花。」
她說得雖然小聲,但殷若花還是听到了,「說的也是,我要是給你銀子,恐怕會害了你。」
說到這,她瞄到了衣曉杰一眼,靈光一閃。
「不怕,我把銀子給他,讓他帶你去吃好吃的,那就沒問題了。」
他一听,臉上立刻發青、雙唇發抖,直想奪門而出。但是少爺沒讓他退下,盡責的他不能自作主張離開,就算是逃命也得要主子點頭才行。
「老衣,你是對她做了什麼事,讓她這麼氣你?」辛野把手搭在他肩上,開玩笑的說。
他猛搖頭,只差沒把沒有兩個字說上八百次。
「師姊,我看還是不要好了。」看他那麼害怕的樣子,常若岩也于心不忍。
「分銀子給他,他干麼不要?哼!辛野,走吧,不是要去賭錢嗎?」
辛野哈哈笑道︰「你倒比我還急。那走吧!」
常若岩看衣曉杰跟上他們,也跑上前去。
她關心的問︰「公子!你還痛嗎?」
「還好。」看著她熱切而誠懇的臉,衣曉杰忍不住黑臉一燙。
想到昨晚見他受傷,她哭得比死了父母還慘的樣子,心里有點感動。
「那我就放心了。我師姊她只是嚇唬你,不會真的害你,你不用擔心。」常若岩拍拍胸脯,「師姊最听我的話,我叫她不害,她就不害。」
她話說得天真,讓一向嚴肅的衣曉杰露出了笑容,「謝謝你了。」
他一邊跟她說話,一邊加快腳步跟上主子,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到底少爺帶殷若花去賭坊干麼?
難道他不怕被她的倒楣氣掃到,而輸得慘兮兮的?
砰的一聲,辛庫一掌拍在桌上,氣呼呼的吹胡子瞪眼,「居然有這種事!」
辛新問道︰「李寶官,你確定嗎?真的是辛野和姓殷的丫頭。」
「大老爺、三老爺,這事是千真萬確,我查得清清楚楚。」李寶官神色凝重的說︰「我跟英雄賭坊的張總寶官很熟,他會急得派人來求救
,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他說辛野帶著那個姑娘,連續五天都到英雄賭坊的各個腳店豪賭,把現錢全都贏走,到最後寶官賠不夠,連賭坊都給輸了。」
「辛野這小子,當真到英雄賭坊去踢館了。謝老大會坐視不管嗎?我看他這次可慘了。」
英雄賭坊的主人謝老大財勢雄大,要是有人上門找麻煩,那只有吃虧的份。
「那可不見得。辛野狡猾多詐、詭計多端,只怕謝老大也收拾不了他。」辛庫咬牙道︰「這真是怪了,怎麼殷若花沒倒楣那臭小子,反倒
讓他更加旺?」
「三老爺,我看張總寶官送來的急信上說,辛野都沒有下場,光那姑娘單打獨斗,他們就已經招架不住了,也不知道她使什麼古怪,連續
幾天來都是一人大贏的局面。」
「這太古怪了!」辛庫一臉的不解,「我得親自去弄個清楚。」
「老三,你說殷若花能夠讓辛野一敗涂地,怎麼現在看來倒不是那樣,情況反而更糟。我看英雄賭坊是擋不住他了,接下來辛家各房可就
危險了,這都是你造成的。」
一旁一直沒開口的辛福也說︰「當初要是听我的,干脆就找人干掉那混小子,今天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敝也只怪自己當時干麼听老三的話,要靠別人還不如靠自己!他就不相信辛野成了死鬼還能作怪。
「我說與其等辛野殺回來,還不如逼爹立刻傳位,等辛野回來時,將他拒于門外,再通知所有的賭坊別做他的生意。」
反正爹已經老得胡涂了,成天只會吃飯睡覺而已,根本就只是個空殼子,掛掉是遲早的事,所以他們兄弟才會肆無忌憚的對付辛野。
「老四這法子好,要是賭坊不做他生意,管他多厲害都沒用。」
「放屁!」辛庫怒道︰「開賭坊的不做辛野的生意,不就等于我們不如他、怕了他,承認他的確賭術無雙。你們不怕被笑話,我還要面子
的。」
辛新揮揮手,做了總結,「老三,你已經出過主意,而且失敗了。我看事到如今只有多管齊下,所有方法都用上,只要能阻止辛野就好。
反正這麼多法子,總有一個管用的。」
他這話一說,其他人紛紛點頭贊同,只有辛庫還在掙扎,「我還是覺得殷若花是我們的救星,只是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岔子,要是能弄清楚就絕對沒問題。」
早知道他就不偷懶,親自跟去在一旁指導。
殷若花既然能讓別人輸得一敗涂地,那辛野自然也不會例外。
可現在的情況卻不是這樣,一定是辛野搞的鬼,他得立刻去反正才行。
「老三,你已經失敗了,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們處理,你不用管了。」
辛庫知道現在說什麼,兄弟們都不會听他的了,干脆什麼都不說,決定自已私自行動。
而在辛家大宅回廊下玩弄雀鳥的辛大棒,正帶著一臉充滿興味的笑容,和廖總管說話。
他雖然在辛家大宅里足不出戶,但是各種消息都非常靈通,絕對不是什麼都被蒙在鼓里的老胡涂。
他只是裝胡涂,才不是真的痴呆了。
「他們又來了是嗎?」辛大棒搖頭說︰「那群不中用的混帳兒子,就是認不清楚局勢。」
「老太爺,該插手管嗎?」忠心耿耿的廖總管問道,「我怕小少爺會有什麼閃失。」
「不用,讓他們去斗。」辛大棒興奮的道︰「那六個廢物荒唐了這麼多年,也該讓他們用用腦袋,活動一下筋骨了。要是他們斗得垮辛野
,那我還替他們感到高興,表示他們這幾年沒白活。」
既然主子都這麼說了,廖總管也就不再多話,只問了一句,「要報信給小少爺提防嗎?」
「不用。他斗垮了英雄賭坊之後就會回來,要是沒那個本事活著到家,就當我沒傳人就好。」辛大棒仍一臉笑嘻嘻,「說起來,我倒比較
好奇那個姑娘。你說她姓殷是吧!再把其他有關她的事情都說給我听听。」
「是!」
廖總管立刻將他查到的事一一道出,只見辛大棒眼中射出精光,臉上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態。
他從四十歲以後就賭遍天下無敵手,贏得了賭中之神的稱號。
這四十年來,他從來沒有輸過,讓他很懷念輸的感覺。
沒有敵手的人是很孤單的,他多希望能出現一個人來將他打敗。
但他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得到他真傳的辛野,也沒有百分之百打敗他的能耐。
但是那個姓殷的姑娘……嗯!這就有點意思了。
「多派人手暗中保護姓殷的姑娘,絕對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
「啊!我知道了,馬上就去辦。」
廖總管一臉問號,不明白為何要保護的不是小少爺,而是那個素未謀面的殷姑娘。
辛野、殷若花、常若岩和衣曉杰一起走在繁華熱鬧的街上,他們的目的地是英雄賭坊的總店。
經過八天的廝殺,他們已經成了城里知名度最高的人。
只要他們一走進賭坊里,賭客們一定跑光光,實在太害怕輸光光了。
而留下來的人多半是為了看熱鬧,沒那個膽子拿錢出來輸。
「所以說,師姊你現在是有錢人了?」
「也沒多少,幾萬兩應該有吧!」殷若花開心的想著。有了這些錢,她就可以吃遍天下,不愁付不出銀子了。
「你少說了一個百吧!」辛野提醒她,「我可沒打算佔你便宜,說好五五分帳的。」
他出本錢,而殷若花則負責將賭場的錢全都贏回來。
她棒就棒在不管牌九、擲骰子都一樣所向無敵,從沒讓別人贏過。
他的賭術雖精,但還是會有輸的時候,這一輸一贏中間,可能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
但讓殷若花上場,八天就搞定了。
「幾百萬兩!」常若岩瞪大了眼楮,「師姊,你真的真的好有錢喔!」
「沒拿在手上都不算的啦!」殷若花輕哼了一聲,仍低頭全神貫注的翻看著手里的書。
「你看了一個早上了,到底在看什麼?」辛野一把抓過她的書,念了封皮上的字,「吃盡天下。這是做什麼的?」
「還來啦,你管那麼多干麼呀?」
「少爺,那是一本美食導覽的手冊,專門告訴人家,哪些地方有什麼出名的美食、美酒。」
「師姊,你昨天拉著我跑了那麼多書鋪子,原來是為了買這本書喔!」還說什麼要幫她找教人減肥的書,騙人嘛!
「你怎麼這麼愛吃呀?」辛野真是服了她對吃的著迷程度。
「不行嗎?」殷若花連忙把書揣進懷里,〔不要你管,我現在有錢了,愛怎麼吃就怎麼吃。」
辛野嘲笑她,「你這麼會吃,以後你老公可慘了。他要是不富可敵國,恐怕養不起你這個飯桶。」
「我何必靠人養,我自己就已經很多錢啦!」除非是他賴帳,不把錢給她。
「我不會賴帳的,我已經把現錢全都幫你存進寶利銀莊了。這些銀票你拿著,要錢花時隨時都可以去兌現。」說完,他將一大疊銀票交給
她,「收好吧!可別應了『來得快、去得更快』那一句話。」
「你別觸我霉頭,我才沒那麼倒楣咧。」
眼看著英雄賭坊就在前面,辛野和殷若花正準備進去大顯身手時,衣曉杰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叫了一聲,「少爺,等等!」
「又怎麼了?」辛野回過頭,看著他湊熱鬧的鑽進人群里,也跟著去瞧一瞧。
原來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穿得破破爛爛的,跪在一具用草席覆蓋著的尸體前面,一邊哭,一邊說著自己不幸的身世。
「賣身葬父?」
這年頭怎麼到處都有賣身葬父的人呀?辛野好笑的想著。他好像走到哪都會遇到這種事呢!
常若岩听他說得可憐,不禁紅了眼眶,「真可憐,師姊你幫幫他吧,反正你錢多,買具棺材也沒差。」
「你別開玩笑了!他已經夠慘的了,你還想讓他更慘喔?」殷若花轉頭跟辛野說︰「你幫他吧!」
家里失火、老父燒死,真的很可憐。
「那是一定的,這是老衣的最愛,他不可能會放過。」
殷若花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想開口問清楚,衣曉杰率先說話了。
「小兄弟,我家少爺缺小廝,十兩銀子幫你葬父,你說好不好?」他仔細的打量著少年,身材還滿粗壯的,模樣看起來也機靈,買回家當
小廝還挺劃算的。
少年哭著說道︰「十兩買具好點的棺材都不夠。大爺你行行好,就照我這價錢給吧!」
殷若花仔細一看,只見他賣身葬父旁邊還有兩行小字——
孝子無價,一百兩成交。
見多識廣的衣曉杰太知道行情了,怎麼可能花一百兩買一個小廝。
「那就再添一點吧!十五兩。」
少年還是哭,「大爺,就九十八兩,不能再少了。」
「喂,一小截,你怎麼這麼小氣呀!人家房子給火燒了,老爸死了,慘到這種地步來賣身,你還跟人家殺價,真是一點人性都沒有。」
「不是呀,師姊,話不能這麼說。」常若岩立刻出聲相護,「公子買他回去還得給他吃穿,又不是就此不管了。而且一百兩真的太貴了,
前幾天那個也才買了八兩,人家還是讀過書的呢!」
殷若花不解的問︰「前幾天?」
「就是我陪公子去醫館換藥的時候,也買了一個孝子呀!人家才開口五兩,是公子覺得太少!還主動多給他三兩的。」
「他神經病呀!買這些人是要干麼?做好事就直接做啦,這樣是做什麼?」
衣曉杰一臉正經,「我是辛七房的總管,得負責安排人手,確定回家的時候有足夠的人伺候少爺。」
那麼大又氣派的宅第,要是只有小貓幾只,哪撐得起場面。
再說,等少爺回去之後,可就是老太爺的繼承人了,當然要有派頭和氣勢。
「那跟人家賣身葬父有什麼關系?你不會去找牙婆買喔!」
衣曉杰認真的說︰「這種的便宜多了。」
辛野忍不住別過頭去笑。這種錢不用省啦!他還沒那麼窮。
「便宜你個頭啦!不許你殺價。」殷若花一邊說,一邊拿出昨天辛野給她的黃金,足足有五十兩交給那個孝子,「這給你,好好葬了你爹
吧!」
「謝謝姑娘大恩大德!」少年喜極而泣,雙手接過黃金捧著,跟她磕了幾個響頭,然後他感激的站起來,回身哭道︰「爹呀!你終于可以
入土為安啦!」
只見少年戲味十足的朝他父親的尸身撲過去,情景極為感人,不少人都偷偷拭淚。
沒想到地上一塊石頭壞了大事,害得少年絆了一下往前跌倒,重重的壓在尸體上,頓時只听見哎唷兩聲大叫響起。
少年掙扎著要爬起來,草席下的尸體也是動個不休。
這個變故一起,大家都嚇了一跳,「尸體居然會動?」
「騙人的!是騙錢的!」倏地有人喊了出來。
大家馬上明白這是一個騙局,于是群情激憤的說︰「打死這兩個騙子!」
「快跑呀!」裝死的中年人連忙起身逃命。
但少年還想撿回黃金,可是黃金在眾人腳下被踢來踢去,他撲這邊、撲那邊都拿不到。
中年人見狀,連忙一邊躲拳頭,一邊幫忙試著去撿黃金。
「金子、金子,別踩著了!」
人群不斷的移動著,他們忍著身上的疼痛,不斷的追著金子。
突然之間,人群不知道為什麼都讓到了一旁,黃金就在眼前。
他們兩個同時歡呼一聲,撲上前去,四只手抓住了黃金,「太好了……」
話都還沒講完,他們就一個懸空,撲通兩聲摔進河里去了。
大家都知道那里在修橋,沒辦法載重,所以才會往旁邊讓開。看見兩個騙子在河里拚命叫救命,眾人一邊笑一邊罵。
但最後還是用竹竿把他們救了起來。
這一場混亂讓辛野笑得肚子好痛,忍不住對殷若花說︰「你這忙幫得好,揭穿了一個騙局,干得好。」
「你還說!都是你的臭管家不好,沒事干麼亂殺價,害我忍不住幫忙,結果害人家差點淹死。」她嘟著嘴,一臉的不開心,「看樣子金子
也掉進河里,拿不回來了上
奇怪,不知道怎麼搞的,她好像都留不住錢耶!
「那有什麼關系,你不正在要去賺金子的路上嗎?」辛野笑著將她一拉,「走吧!別管老衣了。我只要一贏錢,他就什麼都想買。」
他手心溫熱的觸感讓殷若花臉上一紅,心中莫名一跳,連忙甩開他,「我才不管他呢!」
她最近是怎麼回事呀?
他想到急著做什麼就會拉她的手,她之前也不覺得怎樣,怎麼現在就會覺得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