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在回廊佯裝散步,她不想回房間,回房間也只不過是對著空氣發呆,什麼事都不會做,倒不如在外面呼吸新鮮空氣,來得有精神。
一陣喧鬧嘈雜聲吸引她的注意,一群女僕聚在一起閑磕牙,她站在轉角處仔細聆听她們的談話。
"喂,你听說二夫人三更半夜上那個嚴公子的房間嗎?"
"是真的嗎?"
"是我親眼看見的,二夫人還在嚴公子的房間待了很久呢,不知道在里面做什麼?"
"喔,那一定是不可告人的事了。"
"哎呀,二夫人不可告人的事還會少嗎?咱們那個總管,不也是二夫人不可告人的事之一。"
"這只是謠傳吧?"
"不是謠傳,你難道不知道二夫人再嫁給老爺前,那個夫家就是被她父親用錢收買才把二夫人娶進門的?"
"不會吧?"
"你現在才知道,二夫人跟老爺的奸情是傳得沸沸揚揚,二夫人的父親差點為了這事殺了老爺,要不是老爺提出二夫人還有別的男人,孩子的父親不一定是他,才解了那次的危機。"
"老天,那總管到底是誰的孩子?"
"那只有天知道了。"
映月等她們都走遠了才轉過轉彎處,她腳軟的靠在牆上,消化她剛听到的消息,娘把主意打到嚴聖璽的身上了,她還得忍受這種荒唐事多久?
"為什麼不生氣?"
一道聲音引她回望,他什麼時候來的?
"我為什麼要生氣?"他要她生氣做什麼?這些事早已不是一天、兩天,她生氣只是更加肯定別人的認定。
"你听不出來她們是在羞辱你嗎?"她至少得懂得誰是真心對她,誰又是在侮辱她。
"我比較關心她們分內的事都做好了嗎?"
"你是認真的?"嚴聖御對她的平靜眯眼,他漸漸知道為什麼祁空陽會說他只希望映月對外界有點反應的意思了,她根本就封閉住自己任何的感情波動,不讓外面的事務影響自己分毫,也不去關心外面的事,再這樣下去,她會變成行尸走肉,然後再把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做出會讓所有人都後悔的事。
"你的工作做好了嗎?不要壞了事被莊主免職。"
"我的事不用你管太多,多管管自己的事吧。"想說他,也先把自?己的事做好,比較有說服力。
映月無辜的看著他甩袖離去,她何必惹他生氣,她自己的事都管不了了,還管到他頭上去,遇上他她真的變雞婆了。
她來到一處隱密處坐下,他最近似乎很喜歡說話挖苦她,她得罪他了嗎?不然他們剛認識時,他還常逗她笑。
嚴聖御根本沒走遠,見她走到角落發呆,他嘆了一口氣,投降的走到她身旁坐下,她迷惘的表情讓他放不下心。
"你來做什麼?"他不是在生她的氣?為何還要理她?
"你這樣我怎麼走得開。"
"我沒怎樣。"她很好啊。
"你在發呆。"
"這不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嗎?我也不例外。"
"不是你。"
"我也是人,也會有想發呆的時候。"她常常發呆啊,小時候沒人理她時,她就只能發呆。
"在快吃午飯的時候?"
"……我忘了。我馬上去廚房盯他們做事。"
嚴聖御壓住她的肩,不讓她站起來,"坐下,沒有你,他們也會做事,他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要人盯。"
"可是……"
"你該生氣的。"
她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讓他明白生氣是沒用的,她也曾生過氣,可是沒人理她,漸漸地她學會平淡以對,只是現在心中的抗議是代表什麼意思?那聲音大到她不能忽略。
在他面前,她老實的說出自己的心情,"也許吧,可是就是生不了氣。"她也想生氣,但就是無法表現出來。
"你會生的。"憂傷郁積在心里會成疾,她太不愛,護ov。
"我壯得像一頭牛,從小到大一次大病也沒生過,莊主還嫌我都不休息,他也沒辦法休息。"
"也許你已經生病了。"
"有嗎?我看需要大夫的是你,看能不能治好你的懶病。"她可是比他勤勞多了。
"反正我有人養,餓不死的。"
"你……有其他女人?"
"你說呢?"
"有吧。"
沒有!可是他不說她就只能認定他有,他們對彼此的信任程度真是糟透了。
"你說有我就有。"嚴聖御真覺得她是上天派來給他的考驗,她對不關她職責的事情幾乎都不關心,要她有點真實的反應,他還得多費點力。
映月疑惑,"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嚴聖御笑顏燦爛,刺激著映月的雙眼,她眨眨眼適應那耀眼的光芒,心中卻玲瓏剔透的看穿其中的虛假。
"你皮笑肉不笑的,真難看。"
"你還知道我皮笑肉不笑啊,那你不打算做什麼來安撫我?!"他的脾氣快爆發了,她還老神在在。
映月很認真的回答他,"我當然知道,因為你真笑的時候,眼楮里有種溫暖,會讓人很舒服,當你假笑時,那溫暖就不見了,只剩下刺眼的光芒,要不細看,就會被你騙了。"
"你看見我的真笑,會很舒服?"
"是啊。"
"哼,哼,那還差不多。"至少她對他還不是無動于衷,"但是我還是為你不生氣而生氣。"
"從前還有人說得更難听。"她也想在意,可是名不正言不順,人家說的也是真的,怎麼抱怨?
"不是那個原因,而是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有什麼不對?"
"你那副不在乎的模樣,是真的不在乎?還是逼自己不在乎?"嚴聖御問,她想虐待自己也要問有沒有人心疼,祁空陽就為了她傷透腦筋。
"那有差嗎?"她從不覺得有什麼不一樣。
"有,如果是真的不在乎那也沒關系,如果逼自己不在乎就是大錯特錯,在乎就要反擊回去!"嚴聖御訓誡她。
"怎麼反擊?大家都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要結仇很容易,要開開心心過日子就夠難了。"映月淡淡的說明她的想法。
"是你開心,還是他們開心啊?!"她簡直是搞不清情況。
"大家都開心啊。"
"才怪,你不開心,他們更是得寸進尺不把你這個總管當一回事。"
"我這個總管本來就是假的。"是母親耍脾氣硬向莊主要來的,她也不想當啊,只是在母親眼下,她還是得盡責的做。
嚴聖御不說話,只是瞪她。
不得已,她改口問他︰"那要怎麼讓自己開心?"他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算她怕了他。
"修理他們。"
"怎麼修理?"
"你是管他們的人,當然有得是機會修理他們!"她真是不會利用私心來達到讓自己快樂的目的。
"那不是假公濟私?"映月訥訥地說。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是總管就能假公濟私!"他用身子進逼她,一定要她同意他的話。
映月往後,她仰頭看他,被他強大的氣勢壓倒,"理所當然?"不會害死人也是理所當然吧?
"你有問題嗎?"
映月搖頭,她能有問題嗎?怕是她說有,他又要進行長達好幾個時辰的洗腦,她受不了的。
"好,那咱們來想想怎麼修理那些嘴碎的人,我不信他們以後學不乖。"嚴聖御笑得和藹可親,但映月只覺得背脊發涼。
不過,他的笑容此刻真的令她移不開目光。
"聖御,我們不可以這樣做。"映月拗不過他,被他拖著走,他到底要帶她去哪里?
"我們當然可以這樣做。"
"祁莊的人員在分派工作方面有一定的範圍,如果亂來莊主一定會知道,咱們要全身而退太難了。"
"這我當然知道。"
"那……"
"我們只要讓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們告不了狀,祁空陽就不會知道,就不會查到我們頭上來了。"
"什麼意思?"
"你是主,他們是僕,他們當然要把你的話奉為圭臬,即使你要加重他們的工作量也是名正言順,他們做不好,你就有理由把他們趕出祁莊。"
映月現在才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能听他的話這樣做嗎?而且可以任他帶著走不加以反抗?
他只不過是她的朋友,怎麼會到後來被他帶得團團轉?
"聖御,你還把我當作朋友嗎?"她很好奇,他是這樣當朋友的嗎?任他搞亂自己的生活?任他改造自己?
"我們還是朋友啊。"嚴聖御奇怪她的問題,"你問這個做什麼?"她想問他什麼?
"你對我的態度似乎超過朋友的範圍了吧?"
"喔,那麼你說朋友能做什麼?"嚴聖御冷哼一聲,沒交過朋友的人別在他這個朋友滿天下的人面前說大話。
"朋友之間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她比較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
"這真是天大的謊話,也是我听過最好笑的笑話。"嚴聖御哈哈大笑。
"為什麼嘲笑我?"映月皺眉,他根本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她有這麼不知世事嗎?
"君子之交淡如水那種方式會是別人對待自己朋友的方式,但絕對不是你。"嚴聖御絕對不會這樣對她,她也不會這樣對待她開心的人,因為她的個性要是真的淡如水,就不會不懂如何去拒絕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的要求,不理會他的死活。
她的內心有一把火,只是那把火被感情受挫、自私任性的母親澆熄,她因此認為自己會滿足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情!
她有份激烈的情結,常在孝順與自我間掙扎,更常在她眼中燃燒,在床上他更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不敢在人前表達出來。
"你不會比我更知道自己吧?"映月喃喃自語,他這種表現方式讓她有種從心發顫的恐怖感。
嚴聖御瞥她,"你說呢?"
映月停下腳步,她往後退,他的說法像一片黑雲往她籠罩而來,他似乎已經侵略她太多私密的範圍,那是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及傷害的地方。
在他大剌剌的目光下,她腳底的土地慢慢的崩塌,她很害怕她將無所歸依。
"映月,怎麼了?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好蒼白?"嚴聖御關心地問她,伸手要扶住她,以防她跌倒受傷。
"我沒事。"映月揮開他伸過來的手,霍然間,她發現她真的太依賴他了,依賴他的存在來滿足她內心的寂寞,這是怎麼形成的關系?
她之前還不是很喜歡他啊,怎麼才幾個月就覺得她少不了他?
"映月,你的樣子不對勁,生病了嗎?"嚴聖御著急,他第一次見到她恐懼著慌的眼神,之前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太奇怪了。
"我要去睡覺了。"映月傻傻的回話。
"什麼?你一向不到打更是不會休息的啊。是感冒了嗎?"嚴聖御覺得事情大條了。
"不要,我不要。"映月看著他像看見什麼恐怖的怪獸。
"映月?"她到底怎麼了?
映月結巴的編著借口,"我……我好幾天沒睡好,趁今天沒有事我要回去補眠。我想睡覺,睡一覺起來就會沒事了。"
"等等!"嚴聖御抓住想落跑的她,他一定要問清楚她是怎麼了,這樣讓她跑掉,他不放心。
"放手!"她想要打他,卻被他機靈閃過。
"你這個凶婆娘!"嚴聖御恨道,他因她而生的心傷早已不知凡幾,要不是他懂得怡然自得,怕不被她氣死了才怪。
"我才不凶!"她的好個性在遇到他之前是人人稱贊的,是遇到他之後才變得連她自己也不認識。
他發現她的害怕,月兌口說道︰"映月,不要怕我會因為你凶就不喜歡你,比起之前那副懦弱迷惘的傻樣,我更欣賞你把自己的心情沒有遮掩的表現出來。"
嚴聖御突如其來的話震驚映月,他對自己說的話都不負責的嗎?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他真的是太自私下。
"你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嗎?為什麼又突然這樣說?"她已經迷糊了,人可以在生氣時又欣賞一件事嗎?這不是兩相沖突的感情?
"我當然生氣,但不是因為你冒犯我而生氣,而是因為你老是想壓抑自己的感受而生氣,但我欣賞你把不高興的事告訴我,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做,以後我才知道該怎麼避免這種情況發生。這兩種原因不一樣,生氣與欣賞一個人當然可以並存。你沒有過嗎?"
沒有,但她才不跟他辯駁,每一次他都有話說,而她卻只能訥訥以對。"放手,你這樣抓著我的手成何體統?"
嚴聖御賊笑,反而拉她進懷,他壞壞的與她額頭抵著額頭,親密的程度超出映月所能接受。
"你不要太過分,我不出聲叫人,你就當我默許!"
"我能強迫你嗎?你不是我的朋友嗎?你難道不知道我這個人雖不入流,但還不到強迫女人的下流。"
嚴聖御的眼恍若烈陽,映月想撇頭不看,她無法直視他的目光,無法理直氣壯的回話,但他不允許。
映月垂下眼瞼,冷聲說道︰"我們是朋友,也該尊重彼此的意願,你已經侵犯我的隱私。"
"隱私是給別人,不是給我的。"
"都一樣。"她不允許任何人是特別的。
"我不一樣。"
映月僵硬,他肯定的說法好似是她給予他特權,才沒那一回事,他老是喜歡在她面前哄抬自己的身價,"你要是能把這種能力用在工作上說不定我還會對你刮目相看,你這個吃軟飯的男人就只有靠女人的本事。"
嚴聖御對她的喃諷不以為意,能說出這種話,就表示他快要接近核心了,不知道為何他感到高興。
他偷吻了她一下,熱熟麻麻的觸感使她戰栗,他對她的影響逐步加大,而她拒絕不了。
映月用力推開他,"你越來越大膽了,連這種地方也敢亂來。"
對她的斥喝他只是微笑不已,在那一瞬間他只是突然想吻她,不關其他。
"我們去找那些嚼舌根的人吧,他們早該吃點苦頭,你也不用再一個人躲起來傷心。"嚴聖御已經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小奴的出現解救百般不情願的映月,"小姐,夫人找你。"
"我馬上去。"映月看他一眼後低下頭,她不想進到母親那間可怕的房間,情願跟嚴聖御在一起,只是不去,母親會發現不對勁,說她逃避也好,說她不願公開她與嚴聖御的關系也罷,她不想在這多事之秋再惹是非。
她不自覺的揉揉被他弄疼的手腕,經他一吻,她心驚膽戰,彷佛她的生活將面臨驚濤駭浪,全然改變。
認識他會是她生命中的轉捩點嗎?她的背後像有一雙手推著她往思考自己人生存在意義的方向去。
她無法克制自己心中真實的感受,防御的高牆有了破洞,再也阻止不了洪水的傾泄,她開始渴望與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嚴聖御對她近乎逃離的舉動只是不斷沉思,在他的強迫下,她還是改變不多,但他在期待,期待他的鼓勵能給她力量去拒絕母親過當的要求。
想不到要使一個女人動心是這般費神的事,他得再動些腦筋將她的心完全從她母親身上拉到他身邊來。
可是他該怎麼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