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講話嘛!一整天都失鬼落魄、恍恍惚惚的。」趙曉芬不悅的輕嗔,拖著凱萱從擠滿下班人潮的電梯里出來後,她先拉拉自己被擠得有點變形的外套。漢民又出差去了,本來想拉著她的姐妹淘萱,乘機培養感情的,但萱今天得回家做飯,所以她他只能培養感情到公車站牌為止。
「有!」凱萱沒力的瞪她一眼。真是,危言聳听,她才沒有到失魂落魄那麼嚴重的地步,她只是點沒精神而已。
和大老板交惡又沒機會和解,真是令人郁卒的事。自從那天他面色鐵青的折回來以後,就沒了笑容,除了正事,一句話也不對她說。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氣,但她也很氣啊!那時只想著氣死他最好。
然後他就飛走了,原來以為不用再看到他那副冷然的臭臉,她可以樂得逍遙自在,誰知道她那麼不爭氣,一個上午過去,就開始想他了。好不容易下午盼到他的電話,部還來不及進出來,氣得她想砸電話。
第二天,她決定她應該道歉,畢竟她那天那樣說的確是毒了點,傷及他男人的自尊心,而且他是大老板,算得上是她的飯票,讓他一點也無所謂。好不容易找了一件芝麻小事,可以借機打電話過去請他指示,但當他指示完、淡淡的問她還有什麼事時,她卻自動將「對不起」三個字換成「沒有了」。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大老板打了通電話回來問有沒有事,一听沒事就掛掉,好像連一秒鐘不願意和她多談似的,真是愛記恨又小家子氣,他以為她根希罕嗎?
但是……冷戰的感覺真的好差,她寧願罵一罵、吼一吼,像和家人吵架一樣,過了就沒事。明天他就回來了。快一點,說不定今晚就回來了,可是明天連著禮拜六、禮拜天連放二天,他們可真會挑時間決裂啊!
「萱,你知道嗎?我今天早上在路邊看到一個很變態的變態哦!」
「哦!」既然是變態,當然要很變態才能叫做變態,不然就不會被叫變態了嘛!凱萱無謂地听著趙曉芬興高采裂的述說,看到變態值得那麼興奮嗎?她看她也有點變態……出了朝陽大樓,眼角余光瞥見了一抹熟悉的人影,正下車朝她們走來。
是龔昭萍呢!她不知道今天來是等嘸人的嗎?
「江小姐。」龔昭萍遲疑的輕喚。
凱萱頓住,她們並沒有打過照面,她以為她們只會錯身而過。
後知後覺的趙曉芬循著聲源見著了不速之客,輕呼了聲,嬌貴的少龍集團千金龔大美女!即使是總經理的女朋友,平日也是只可遠觀的,今天卻近得離不到一尺,感覺有點怪怪的。「龔小姐,如果你要找我們總經理的話,他出差還沒回來哦!」趙曉芬一貫熱心的提供情報。今天的千金大小姐顯得有點也沒有平日嬌氣凌人的架式,但難以高攀的資態仍然不喊。
「我知道。我不是來找他的,事實上我是來找你的。」後一句是正對著凱萱說的。真的是平時那個不起眼的小助理呢!她什麼時候變那麼漂亮了?龔昭萍好奇的多打量了兩眼。
找她?趙曉芬奇著龔小姐會有什麼事要找萱。凱萱心里更納悶,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唯一的交集是周恩浩,她肯定龔昭萍是為周恩浩而來的,但她怎麼知道要找上她?她和大老板的奸情……不!是戀情,明明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啊!
趙曉芬來回看了看兩人,看樣子她們感情只能培養到大門口,連公車站牌都到不了,識趣的輕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們聊,我先走了。」對凱萱眨眨眼,背包連同長發帥氣的一甩,她就這麼走了。
「有什麼事嗎?」目送趙曉芬離去,凱萱回頭戒慎的門著。龔昭萍找她要干什麼?龔昭萍發現她和周恩浩的事了,想給她一巴掌、抓花她的臉,或更殘忍——潑她硫酸?她希望龔昭萍選擇文明一點的方式,給她一張空白支票,要她遠走高飛,永遠不再見他。連續劇不都是這麼演的?
不過,這可能有技術上的困難,如果大老板每換一個女人她就這麼做的話,少龍集團怕早就倒了。
「江小姐,一起用餐如何?」龔昭萍淡淡的問著,但語調里卻有不容易反駁的意味。
「謝謝你的邀請,不過我得回家做飯。」看龔昭萍一臉為難的樣子,「不過如果是喝杯飲料坐一下的話,我想沒有關系。」
報昭萍略微展露歡顏,隨即又黯淡了下來。兩人走進一家冷飲店,各自叫了杯果汁後,龔昭萍沉默不語,若有所思的點了根煙抽。她拿著煙吞雲吐霧的樣子真是一幅美麗憂郁的朦朧美景,可惜吸不到離口,就讓穿著酷辣的小妹以「本店禁煙」的理由加以勸阻,即使如此,她將煙捻熄的優美姿態仍令人目不轉楮,想偷學起來。
而後,她若有所思地拔弄著那杯果汁的冰塊,沒有要喝的意思,也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
凱萱在心里直嘀咕,她可等不及她想說的時候才說,家里還有三張嘴巴等著吃飯呢!
「龔小姐,你找我有事?」既然她不開口,她只好先說話啦!凱萱將只剩冰塊的玻璃杯移開,一副就是要認真辦事的樣子,她可沒興趣再空等個十來分鐘,就算面前是大美女也一樣。
「我……想請問你一件事。」看得出來是幾經思量才放段問的。
「什麼事?」她和他的事?凱萱敏感的豎起防備。她和他是沒指望了,以後不會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所以……已經不干她的事了。
「是這樣的,浩浩對我越來越冷淡了。」月兌下高不可攀的外表,其實龔昭萍也不過是一個為情若惱的可憐女人罷了。凱萱同情的看著她,覺得自己坐在這兒聆听她脆弱的心事,真是要命的缺德,畢竟她「曾經」是她的情敵呢!都怪那個爛男人,周恩浩真是為害不淺啊!
「會嗎?」她偏頭問,是真的好奇,那天晚上在楓城,她明明看到他們還打得火熱,一點也不像有被冷落的樣子啊!
報昭萍只是冷冷的看她,意思是︰我有必要對你說謊嗎?
「可能是因為鐘瑛吧!」凱萱聳聳肩。最近和那混蛋走得最近的就是鐘瑛和龔昭萍了,龔昭萍既受冷落,想必是鐘瑛得寵。
「不!我知道鐘瑛已經有新的男伴,他和鐘瑛已經沒有來往了。你是他的助理,他的行蹤你最清楚了,所以我想你一定知道,浩浩是不是又交新女朋友。」
他和鐘瑛已經沒有來往了!那他干嘛冷落龔昭萍?是為了她嗎?凱萱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撞擊了一下。
算了!少臭美了,大老板的花花情事已不再與她有關。「我不知道,你瞧,他和鐘瑛沒有來往的事我還是到現在才知道的呢!可見你有情報比我新多了。」
她也不知道嗎?龔昭萍沮喪的垮下肩膀。到底上誰呢?以前浩浩有其他女人,但是要她的,所以她可以說服自己不介意。但次不一樣,身為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次不一樣,她要被甩了。心煩氣躁得想點煙,不遠處卻飄來酷辣小妹緊迫盯人的視線,龔昭萍朝她冷哼了聲。站丫頭,想跟她斗,還早得很咧!
「周恩浩是我遇過最棒的男人,臉蛋臉、身材、談吐、氣度,就建床上功夫也是最棒的。」她玉指縴美的夾著煙,沒有點燃。
床上功夫!像一支疾駛而來的利箭狠狠插在凱萱胸口。她當然知道他幾百年前就不是處男了,但直接听人家這麼坦白的說,她還是很……驚訝。凱萱要自己若無其事、不為所動,大老板的床上功夫再好,也不關她的事了。
「龔小姐,你還有其他的男友?」既然有最棒的,那就有比較遜的羅!
「當然有。」她看起來不像有好幾拖拉機庫男人追的美女嗎?不過,如果周恩浩難能全心全意待她,又怎麼會讓其他人有機可乘呢!「都是因為浩浩太花心了,他留給我的時間太少,我怕寂寞。」龔昭萍冥想的眼神寫滿落寞,現在的她,一點也不明艷照人,一點也不嬌媚可人。
她們也有自己的社交活動,優游自在得很!凱萱想起周恩浩曾說過的自私話。
他錯了,即使她們有自己的社交活動,卻也不再優游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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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台灣的另一頭,柔和的燈光帶來絕佳的氣氛,周恩浩正與鐘瑛用著晚餐。
說來好玩,前一陣子在台北打得火熱的一對竟然不約而同從台灣頭跑到台灣尾,不約而同的相遇、讓下晚餐之約,同時,不約而同地沉默著,想著各自的心事。
斑佻而身材縴縴合度的鐘瑛,渾身散發著迷人的自信,和她相處過後,就會以現她的性格隨和、討喜,一點也沒有自視甚高的驕態。周恩浩一直很好奇,她會找上他的原因是什麼,他們的關系並沒有報紙上說的那麼暖昧,截至目前為止,他也不過牽牽她的手、摟摟她的肩而已,與其說他們是情侶,還更像兄妹咧!而個中原因是,她從來就無意更進一步,他也不想勉強。
他從不就用不著勉強任何人的,只有一個例外,想起了那個例外,他的臉又板起來了。該死的她,明知他無法接受她的拒絕,偏偏老是喜歡和他唱反調……
「什麼事不高興?」鐘瑛推開眼前仍余大半的巧克力蛋糕。哎!當模特兒就這點最讓她討厭了,平時還好,但這幾一正在拍一組冬裝,她的體重處于嚴密的臨控中。真是,她就不相信包襄在厚厚的外套里有誰看得出來多一公斤的差別,但她要敢發胖,肯定被那個助理兼跟班的管家婆削死。
「別提了。」周恩浩將那個惱人的臉孔掃開,專心面對眼前令人賞心悅目的大美女。「怎麼樣?你這次出外景還順利吧!般不懂高雄有什麼好拍的,需要一大群人大費周章的跑來。」
「沒辦法,他們相中了白沙灣的沙。」鐘瑛聳聳肩,望著巧克力蛋糕,怎麼也無法甘心就這麼放棄。
「听說你正和風華的總裁在拍拖。」風華服飾正是鐘瑛目前合作的那家公司,其服裝設計以中國風、東方風為主,連歐美亦為之風行不已。
「真是好事不相傳,八卦傳千里啊!」鐘瑛端著盤子起身,高熱量的東西不能吃多,她多啃點青菜水果總行了吧!
這話等于是默認,看來他們的關系只能到此為止了。周恩浩看著她走向沙拉吧台的縴柔背嘛!有遺憾,才有更多的契機,千嬌百媚又含意的女人多得是,再找就有。
為什麼小助理就不能學學鐘瑛呢?一想到她,心情又惡劣了。情投意合就在一塊兒,待情意沒了或有更好的選擇時,大家就好聚好散、相互祝福,這不是很好嗎?畢竟喜歡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他搞不懂她為什麼要那麼頑固,如果她每喜歡上一個人都要顧這顧那的,她干脆當個老處女算了……
「想什麼人想那麼人神?」鐘瑛忍不住問了,看他想得咬牙切齒,連她回來了都產知不覺,誰對不起他了?
「別提了。」周恩浩將杯中僅剩的滿一口飲盡,「谷雁行的風評不是很好,你確實要和他交往?」谷雁行就是風華的總裁。
這是他第二次用別的話題岔開她的疑問句羅!大情聖被愛困住了嗎?如果是這樣,她可要嫉妒起那個女孩子了!
「不是確實要和他交住,我們已經在交往了。」表面上看來如此,但她真的不知道在他的心里,她到底有多大的分量,他太莫測高深了,總是故意讓她看不清他的心。不想讓情愁糾纏住,鐘瑛要自己打起精神。「而且風評不是很好,也頂多跟你差不多罷了,我跟你交往時,你怎麼就不先警告我?」鐘瑛俏皮的表情將眼中的失落一掃而空。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你是獨生女,沒有哥哥幫你照看著,身為你的前任男朋友,好歹應該關心你一下。」周恩浩答得理所當然。
「哦!那麼身為你的妹妹,我也可以關心你一下羅!」鐘瑛眨著靈動的雙眸,似真似假的說著。
「你想關心我什麼?」周恩浩感興趣的問。小妮子小小年紀,能給他什麼也建議?
「別讓你身邊的好女人輕易地溜走了。」鐘瑛一本正經的銳。
「你是在說你嗎?」他打著哈哈,刻意不將她話里的深意放進腦袋里。
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凱萱那張倔強的臉龐,清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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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凱萱一蹦,跳的撲到媽媽的懷里,深深吸了一口媽媽身上特殊的馨香,媽媽說這種好好聞的香味叫做白麝香。
媽媽愛憐的輕撫她因瘋了一整天而辮子略顯凌亂的頭,捏捏她紅通通的隻果臉,伸手拎過書包和便當盒,跟老師道過再見,一大一小的身影便優閑地往回家的路上邁進。
接照慣例,小凱萱一路手舞足蹈、口味橫飛的報告在學校里發生的好玩的事,兩人在住家附近的一座小鮑園停了下來。
鮑園里有好多小孩蛾,可是她看不清他們的臉。媽陪她排隊等秋千,終于輪到她了,媽媽將她落得好高好高,好有點害怕,但看到媽媽笑得開心的臉,她將害怕借由興奮的尖叫發泄出來。她要媽媽快樂,只要媽媽笑、只要媽媽快樂,要她做什麼她都不怕。
「大姐……大姐……」
遙遠的地方傳來呼喚的聲音,是在叫她嗎?但她還想和媽媽一起蕩秋千,她還想看媽媽……
突然天搖地晃的,小凱萱眼前一陣迷朦,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切時,媽媽卻背著她越走越遠……
媽媽媽不要走……她想追上前,但秋千還在蕩著,她不敢下來,于是她拉長了脖子想叫喚,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怎麼也出不來,她心急如焚,眼淚直掉。
一陣強光將媽媽的身影整個淹沒,也刺痛了她的眼……
「大姐,大姐,快醒醒。」稚女敕的嗓音進入她的意識,她感覺得到竹雅整個小身子正豪不客氣地跨坐在她的腰上,肥肥的雙手則死命的晃著她的肩頭。發生什麼事了嗎?
艱難地睜開疲憊的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竹雅俏臉蛋的大特寫。
「大姐醒了,大姐醒了。」竹雅像以現新大陸一樣高興得直嚷嚷。
凱萱眯起雙眼將轉向光源處,凱萱整理好拉起的窗簾,正轉身笑吟吟的看著她。她今天任長發披泄,襯托出輪廓姣美的心型臉蛋,淺藍色碎花棉布的無袖連身長裙則更突顯出她修長玲瓏的身段,尤其整個人籠罩在窗外流泄進來的陽光里,她突然美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擁有這個人人稱羨的美女妹妹,凱萱好驕傲!她的寶貝妹妹隨便一穿、隨便一站,都是一幅覺心悅目的美女圖。
「該起床了,你有客人呢!」她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微帶著興味。
「對呀!快起來!周大哥找你了。」竹雅意猶未盡的搖晃她的雙臂。
「周大哥?」將小不點兒扳至一旁,她不雅地伸個懶腰,起身下床,「誰啊?」她的腦子還在半夢半醒的昏睡狀態中,等她意識到「周大哥」代表什麼以後,她尖叫,抓著被子跌跌撞撞地沖出房間。
「嗨!」周恩浩斜倚在窗日,臉上綻開的笑容如外面陽光般燦爛,柔和的眼神如春天最和煦的微風,輕輕擦動她的心。凌亂而帶著自然鬈曲的頭發,加上純白高領棉衫黑絨背心的裝束,讓他起碼年輕五歲。「雖然我是大稀客,也用不著穿著睡衣,大禮相迎吧!」
他來了,他竟然來找她了,他不生氣了?凱萱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雀躍得幾乎飛起來,可是……
「我不是跟你說我今天沒空。」凱萱皺起眉頭,記起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跟他無任何公事以外的牽連了。
周恩浩擺出天真無害的無辜表情,「我知道你說過什麼,可是我今天一整天都沒事,所以可以陪你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
凱萱一臉的狐疑。大老板的行事歷她搞不好比自己還清楚呢!如果她沒有睡到喪失記記的話。「我記得你今天明明要陪龔昭萍……」
「我改變主意了。」他爽朗干脆的說著。
凱萱有深沉的無力感。是不是主管當久了,就變霸道了,好像地救非得繞著他轉似的?
豪無她置喙的余地,她被凱若和竹雅簇擁著回房,將凌亂的長發編成兩條垂在身側的麻花辮,凱若還硬有她身上套上一件黑白格子相間的洋裝,正好和他的搭成一套情侶裝。當她出來時,周恩浩給了她贊許而驚艷的一眼,令她的臉莫名的感到燥熱。
「我們該上哪兒辦事?」出門後,周恩浩帶笑注意著她。幾天不見,除了想到她惡作劇的那一幕時會氣她之外,他著實想死她了!他想她的容顏,含羞帶怯的、淘氣作怪的、倔強的……他都想念,他當然命令過自己不準去想,但在強迫自己不想的同時,卻早已把她想過千百遍了。
「辦事?辦什麼事?」傻呼呼的問出口以後,凱萱就知道自己穿幫了。唉!丙然是還沒睡醒。
周恩浩聰明的不揭露,讓淑女難堪可不是伸士的作為。「想去哪兒?」他柔聲問,著迷的看著她兩頰泛起的紅雲,煞是迷人。
「隨便!」凱萱不好意思的低頭。今天的他似乎有點怪怪的,好……溫柔,她原為他會對她惡聲惡氣的,以示報復呢!
結果他帶她來看海,這個叫望幽谷有基隆海岸。
第一次听見這個名字時,她還以為是「忘憂谷」,專司令人忘憂的呢!不過也相去不遠了,望幽能令人忘憂,不是嗎?
即使離海岸已有一定的離度,仍將白花花的浪拍打著石岸的浪潮聲听得分明,海風猛烈的狂卷而來,兩人都有點吃不消,而且這邊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索性開車更往上走。
他們都不知道來到何處,但凱萱愛死這里了。三面環海,超過一百八十度的大視野,陽光和烏雲玩著捉迷藏,海原是燦爛的寶藍,倏忽又隨陽光和隱沒而呈現幽深的靛藍,輾轉已將它多變的性格昭示得分明。
拉高的距離已感受不到浪潮澎湃的激情,這樣的海是寧靜的,小小的漁船在汪洋大海中起伏不定,像風中飄零無依的落葉,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飄流在歲月的流里、時間的海里,載浮載沉,多少事其實是由不得已的。
風已經比適才在望幽谷時微弱許多,但吹久了仍兔不了讓涼意直透進骨子里。看衣著單薄的凱萱以又手環緊自已,周恩浩展開自己的雙翼,將包容進來。
在凱萱還沒有意識到以前,她已經靠上他的胸膛,被溫暖的保護在他的大外套里了。她想起慈善舞會的那一夜,他第一次抱了她;上擎天崗看星星的那個晚上,他第一次吻了她。
靶情是一條難走的路。
但是每個人卻擠破了頭想要上來,因為越是難走的路,越是織就生命的絢麗色彩,最終回首來時路時,也才能拍胸膛,自豪的說︰我這一生沒有白白走過。
唉!「世俗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深意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勘破呃?只要瞧瞧如此開闊怡人的海天一線,瞧瞧海的度量之大,足以納百川;風的愜意之至,從不需強求,倒顯得世俗的錙銖必較可笑了。
她和他原本就是兩修平行線,即使擦出一些火花,也永遠不會交叉,是她強求了,才會讓自己白白難過一場,她是真的想開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萱嗎?」深吸一口濕咸卻帶著自在訊息的海風,凱萱迎春風大叫,突然想告訴他屬于她童年的慘淡情事。
「為什麼?」
「因為‘萱草忘憂’,萱草,又名忘憂草,我媽希望我的出生能讓她忘卻一切不如意和煩惱,這是我生下來就注定的使命,可惜我力有未逮。」她看向他,幾綹發絲在她的兩頰邊盡情飛揚,即使說的是傷心往事,她還是沖著他笑得開朗。
周恩浩定定的望著她。她知道這個樣子的她有多令人憐惜嗎?「你母親有什麼煩惱?」
「我爸對感情的不忠。」她轉身望向他的視線的盡頭,若有所思,「她懷孕沒多久,我老爸就出去走私了,他掩飾得很好,但女人心思的細膩與敏感是不容小覷的。從此她郁郁寡歡、悶悶不樂,昔日對她而言的美好回憶,全反過來成了一把利刃,凌遲她的心。」她旋過身注視著他,像是要他也深刻感受到那樣的痛楚,「越快樂的回憶就越傷人,直到她死,都沒有一刻忘記過他曾經背判她的事實。」背判帶來永遠無法磨滅的傷害,心若是傷透了,再多的愛也無法彌補。
周恩浩將她摟得更緊,他不能體會生長在這樣的家庭里是何滋味,但可想而知,一定不好過。「你母親太傻了。」竟將揮灑人生色彩的畫筆交付別人手中,彩色黑白全由著他人,無疑是最不智的事!但前人已矣,也不好太過苛責。「有這樣的媽媽,你一定很辛苦。」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背,感覺到她身體在抽搐。
凱萱覺得鼻頭酸酸的,想哭!他懂,他竟然懂。她抱緊他,像抓住大海中的小啊木般,她想阻止淚水決堤,它卻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汩汩流出,沾濕了他的衣衫。
「你知道嗎?從小媽媽就最疼我,因為我是她和我爸唯一一個‘愛的結晶’,她從來就不知道,她那樣明顯的偏愛給她的小孩們帶來多大的痛若,尤其是我,打從我知道自己、戰戰兢兢的,希望能討她的歡心,希望能看到她由衷嘴里的話滔滔不絕,說到最後,已禁不住哽咽。
「乖!不哭。」周恩浩將她緊緊守護在懷里,想到那麼小卻必須那麼堅強的凱萱說好……心疼。「知道嗎?雖然我的父母不太理我,可是我還是比你幸運多了。」
「是嗎?為什麼你的父母不太理你?」她抬起臉,梨花淚的臉龐讓他突然想一輩子擁住她、呵護她,再也不讓她掉一滴悲傷的淚。
「因為他們相愛了,眼里只看得見彼此,我和我老妹只得自力更生、自己顧照自己羅!不過還好我老媽不太理我們,不然,我們還不曉得能不能長這麼大呢!」他說著說著,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為什麼?」凱萱眨著被淚沖刷得晶亮的雙眸問。
「因為她是出了名的迷湖王,又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東西用到哪里就掉到哪里,哪天說不定就把我們兄妹搞丟了呢!」
「胡說,才沒這麼離譜。」凱萱噗哧一笑,無法想像這樣的母親是什麼樣了的。「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是因為你童年不安全感的影響,所以你在下意識排斥婚姻,因為你怕跟你爸媽一樣,無法把一個家弄得好好的。」
「現在當起心理學家啦!」周恩浩點著她紅紅的鼻頭。
「我不是。」凱萱皺起小鼻頭抗議。
「我不知道,也許有也許沒有,下意識的行為永遠揮沌難明、捉模不清不是嗎?不談這個,倒是改天帶你去和他們認識一下,可能不會的媽媽的味道,但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的。」
這是某種長遠關系的約定,是屬于友情的,抑或愛情的?想到他們之間未解的結,凱萱吸吸鼻子,正經的表情取代了先前的笑臉,他們的親系,也應該好好交代清楚了。而她很難過,他們要談的是分手——如果他們曾經在一起過的話。
「我不會讓自己重蹈母親的覆轍的,你能了解嗎?」她綻出一抹微帶滄桑的淺笑,若現的梨渦人愛憐。
「你不會的,你不是你母親,你們活在不一樣的年代、擁有不同的個性。」他的手撫上她的頰,順手將她亂了的發絲拔到耳後。
「但我們一樣無法忍受不忠。」她看向他的眼神堅決不二,暗示他,唯有這點,是再怎麼樣也無法退讓的。
「是嗎?」他面無表情的放下手,眼神望向遙遠的一方,神情令人難以解讀。他喜歡她,也許還不只是喜歡,但他不是個專情的人,即使他專情,也通常維持不了多久,他不喜歡讓女孩子哭,所以他通常找旗鼓相當的對手。
他下意識排斥婚姻嗎?他想,就算有,也只有一點點吧!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沒有壓力、沒的束縛,他確實這就是他想要的,他無法想像他有一天會安于婚姻,他可以疼她、寵她,但他能不起她想要的承諾。
看著這樣的他,凱萱眼眶又紅了,她無法不覺得難過。早該知道他不會為她改變的,但他連為她嘗試一下也不行嗎?築起自己的心防,她在心里一直叮嚀自己,不能哭、要堅強、要笑得燦爛。
「你說過,和你交往過的女人一向都是好聚好散,你們一定都還是朋友羅!」說好要想開了,凱萱讓自己硬擠出個開朗的笑容。
「嗯!」
「撇開公司的職稱不談,我們以前是朋友的,記得嗎?」對耶!現在才想到,他們還在同一個地方做事呢!如果他們的事被別人知道,她又被拋棄,那她豈不是別想在雲翔混下去了?凱萱暗自在心里叫聲「好里加在」,她對雲翔這個工作環境很滿意,目前秘書地職有缺,說不定下次人事調動她就升職了呢!「我們就那樣好嗎?只當朋友,和過去一樣。」
「你確定?」周恩浩著著她的眼神復雜難解,決定突然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嗯!」凱萱毫不遲疑的點頭。這個俊帥杰出的男人,這個拔動她心弦、在她的心湖里撩起波波漣漪的男人,這個教會她公事上的雜務、教會她體會的男人,她是多麼喜歡他、多麼想要他,可是他不想屬于她。可悲的是,感情的事容不得她說放就放、說收就收,今天就算她想配合他的步調跟著他,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她已經那麼喜歡他了。她不想傷了自己,唯一選擇是放棄,至少他們還可以當朋友,她還可以在他身邊,每天看著他。
「那就如你所願吧!」周恩浩沉默半晌終于淡淡的開口,語調冷漠疏遠。她的態度都表示得這麼明白了,他還能說什麼?他的字典里沒有「死纏爛打」這四個字,也從來產認識「苦苦強求」是什麼,她沒有把握機會是她的損失。
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沒有放開她,堅持將她護在胸前,一直到太陽變烈了,他們下了山,到基隆廟口解決午餐,他要不就牽著她的手,要不就搭她的肩、攬她的腰,一點也不像朋友的樣子,倒像一對情侶。
凱萱也由著他去,反正這兒人生地不熟,沒有人認得他們,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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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穩穩的在凱萱家樓下停住,但今兒個情況有點詭異,那個男人,運動家似的魁梧體格,絕對足以豪不費力的干下殺人搶劫、天理不容之事,但他卻只是乖乖的守在門前,周身形成一圈和他頗為不搭調的落寞氣息。
「關之揚!」待看清來人,凱萱輕呼。是他,蓮風的哥兒們,他找上門來啦!她還在想,他若還模不著門路,就要助他一臂之力呢!看來他是真的有心。
「你認識他。」周恩浩冷淡有禮的詢問。
「嗯!」凱萱輕頷首,開門下車。嚴格來說,她不算認識那家伙,只是每回都看著蓮風抱著整堆的相本,如數家珍地細述他和她又去哪里玩、又發生了什麼事。蓮風認識他有多久,他的鼎鼎大名就如雷貫耳有多久,對她而言,他熟悉得跟個老朋友似的,雖然她還沒有機會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
「那我先走了。」
「嗯!」冷淡的道別令人傷懷,但她很快就會適應的。望著車尾巴消失在眼前,她才舉步朝關之揚走去,希望他不會將她當成找他搭訕的無聊女人。抬頭朝五樓望了望,蓮風就在上面呢!吃閉門羹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凱萱看向他的神情不免略帶幾許同情。
「江凱萱?」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略帶遲疑的語調喚著。
「你知道我?」這倒新鮮了。
「我看過你的照片。」關之揚像遇到救兵似地松口氣,他在樓下孤零零的受冷風吹、被路人嘲笑。
凱萱微笑。憑蓮風的個性,他會不知道他們家的存在才奇怪。她接了對講機。
「關之揚,我說過,我不要看見你,你走!你走!我不需要你的可憐。」不出所料,蓮風緊張兮兮的聲音傳來,也不分紅皂白。
「蓮風,是我。」凱萱接收了關之揚既無辜又無奈的聳肩,暗示他稍安勿躁。
「凱萱,關之揚那家伙還在那兒嗎?」蓮風問得又急又快,她差點沒听清楚她在說什麼。
「在。」
那頭輕嘆一聲,教凱萱不禁懷疑,是放心嗎?她怕他走了?
「江凱萱,我鄭重警告你,如果你敢替他開門的話,你就不要給我上來!」說完就咯地一聲掛掉了。
嘖!真是粗魯又沒家教。而且,有沒有搞錯啊?那是她家耶!
「談一談如何?」凱萱轉向沮喪得跟頭上那片被烏雲大刺刺佔據的天空他是比的關之揚,蓮風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得確定他是否是真心的。而且,如果就要成為自家人了,總該彼此認識一下吧!
「嗯!」他抬頭望了望佳人所在處,落寞的點頭應了聲。
當他們相偕往附近的社區小鮑園走去時,關家老只竟然一步一回頭,見到如此,凱萱不禁要大嘆愛情的魔力真偉大,竟讓一個一向開朗的大男人變得如此神經質。
他們在公園里的鐵座椅上坐下,絲絲的雨絮隨風輕舞紛飛,關之揚從大大的公事包中掏出傘來遮住兩人。這麼強碩的軀體,包含著的竟是如些細膩的心思,真是黑瓶子裝醬油——看不出來。
「你知道她懷孕了嗎?」凱萱打開天窗說亮話,雖然才第一次見面,她想他們也不需要客套了。
「知道。」
「啊?你怎麼會知道?」凱萱訝異極了。蓮風不是說要瞞著他嗎?
「我之前打過電話給她,是她說溜嘴的。」關之揚好心解答了她的迷惑。
唉!凱萱不禁要長嘆一聲了。她怎麼笨到人家一通電話打來,就把什麼都說了?!「你打算結婚嗎?」
「嗯,今生非她不娶。」
「不要問我愛不愛她,我愛她。也不要問我我愛的不是別人嗎,我愛的是她。」關之揚一古腦兒將自己的心意傾泄而出,正好回答凱萱所有要問的問題。「這些問題她問一百次,我也答一百次了,她還是不信,以為我在哄她。」他激動的握住凱萱的肩搖晃,「你一定要幫幫我,我愛她!」
看著眼前為愛激動的男人,凱萱打從心底羨慕起蓮風。蓮風是當局者迷才會以為眼前這個男人愛的是別人,他簡直都快為她神魂俱失了。
「蓮風因為家里的關系,從小就不是很有安全感,她平時對事情的不在乎和堅強都是偽裝出來的。」
「她以後不再需要偽裝了,我不會讓任何的事情傷害她。」
听了這話,凱萱好感動哦!如果「那個男人」也能對她那麼說就好了……
他們渾然不覺,幾步遠的地方,「那個男人」正用炯炯的雙眸陰鷙地注視著他們。
傘下的兩人世界構成一幅令人備感溫馨的畫面,真有情調啊!周恩浩狼狽的將額頭上的雨滴一抹,忿忿地想。心一里已經不只後悔一百次了,他不應該這麼早送她架來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做什麼,他應該瀟灑地揚長而去的,但轉了兩個彎,一想起那個來厲不明、莫名其妙的家伙,他的心就浮躁難安,說服自己是怕她會有危險,他只是要確實她平安到家罷了,他將車往旁邊一停,步行走回凱萱家,正好看見他們相偕往公園里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鬼鬼崇崇地跟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甩頭離開,他不知道為什麼要任無情的冷風吹、任四處亂飄的小雨戲弄,他只是死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想干什麼?滿足自己的偷窺欲?去他的,他才沒那種偏好。
在那個四肢發達的家伙對她有任何非禮的舉動時一拳打昏他?哈!又不是看到被抓奸在床的老婆……但也差不多了。他的雙眸頓時迸出憤怒的火焰,兩手危險地緊握成拳。該死!他們靠得太近了,那個白痴女人,她竟然讓他踫她的臉……
正當他僵麻的又腿順從了下竟識的指令,艱難地邁出第一步時,鐵座椅上的兩人已條地起身,同時雨下得更大了。
他們終于決定敘舊敘夠了?要回去了?周恩浩展顏歡笑,一顆揪緊的心頓時獲得偷愉悅的解放。渾然不覺打在身上已越來越大的雨滴,他一路跟他們往回走,希望那只瘌蛤蟆不會妄想要一個吻別,但周恩浩覺得自己快給一團熊熊的無名火燒爆了。
他們根本就沒有道別,那個該死的女人。她竟然讓他進門,她有沒有常識啊?一家子都是老弱婦孺,她這是引狼入室耶!
內心抱著一個希望︰也許她只是請他喝杯熱茶而已。這麼冷的天,要是他,也會希望能汲取些溫暖再踏上歸途。他說服自己,那個四肢發達的家伙很快就會下來了。越來越大的雨勢逼得他不得不找個避雨處,他回頭將車子開了來,待在車子里繼續等待,從來不知道時間也可以過得如此緩慢。他已經很久不抽煙了,但現在他突然強烈地懷念起那種吞雲吐霧的麻醉感。
可是,沒有!直到五樓的最後一盞燈光熄滅,連一只阿貓阿狗的影子也沒有出現在樓下門口。這一刻,他忘了他說服自己的借口是什麼了,至于說好要只當朋友的約定,更早就不曉得被遺忘在哪個角落,他只想詛咒那個可惡的女人。
她讓那個男人走在她身邊,那個原本屬于他的位置。她讓那個男人進她的家門,那個他屢次說要去,卻屢次給她打回票,非得不請自來才進得去的門。她還做了什麼?她讓那個男人進她的房間?上她的床?
氣極反冷,他冷漠的將車子一回轉,沖向蒼茫的雨幕里。
傾盆的雨,越下越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