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晚,月光灑滿窗台。
貓兒倚在窗台前,深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夜涼沁人的空氣。
滿天的星星閃耀得令人炫目,貓兒不禁怔然向往起來,口中喃喃地說著,「夜晚來臨,星星自然出現。」
這句話是道理,也是自然現象,但若結凡斯听見了,定會知道她又在發呆,她天真的一面又不定時的發作了。
但她這句天真又帶點哲學的話語,卻得到一個有形的聲音回應——
「夜晚來臨,星星自然出現,這是必然的道理。」
貓兒往窗台下一看,聲音是來自樓下。
孔聶華站在庭院中望月,深深吸一口煙,感受著夜里寂寥的氣氛,他有感而發回答之後,也抬頭往上看。
樓上樓下,兩人一時之間愕然相望。
「你……還沒睡?」他手中夾著煙,呆問。
這不是廢話嗎?難不成她是夢游?
「呃,嗯,還沒睡。」貓兒有些羞澀,神經質的整理鬢角的發絲。
「喔,對了,中午的時候,是不是你到劍道社找我?」
「沒有!不是我!」她急忙否認。
「喔……那會是誰呢……」他心不在焉地想下一個可能人物。
其實孔聶華仔細一點,不難听出她話中「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可他現在也和她一樣,心亂如麻,彼此都想盡快找一個借口離開。
「你……也在看星星嗎?」貓兒低聲地問。
在夜晚,聲音傳導的清晰度格外的清楚,也因此,傳說的鬼怪故事特別多,其實是夜晚空氣的密度關系,聲音可以令遠在一里之外的人清晰可聞。
孔聶華覺得附和話題是最省腦筋的回答了。
「嗯,是啊,你也是?」
又是一句廢話,人家不是也說了「也」字嗎?
他有種感覺,自從遇到貓兒後,他就覺得自己完全像個白痴。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什麼?」他仰望呆問。
貓兒拋開不自在的情緒,只想找一個人說說話,而他就是惟一可以和她說話的人。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天上的星星變來的,天上有多少顆星星,地上就有多少人,你說是嗎?」
地球有六十億人,天上的星星何止這個數目,孔聶華譏誚的心態就要表露出來,但抬頭望見貓兒仰望星空,專注凝神祈禱的樣子,不由得憋了下來。
「大概是吧。」他煩躁地抽了一口煙。
「根本就是。」她語氣加重地丟來一句。
孔聶華嗤笑地噴一口煙問︰「你多大了?還相信這些童話?」
他不知道貓兒最不喜歡的問題恰好就是這兩句。
「這才不是童話,是古老智慧的語言,明明就是事實,只因為這句話太過古老,而受到時間的摧殘和人們的譏諷,最後變成所謂的童話,若是給說這話的古人听了,真是情何以堪!」
瞧她的用詞用語,問她多大了,還真是多此一問,肯定不會太小就是了。他嘲諷的想。
「好,我道歉,」他不太誠懇地舉起夾煙的那只手,「向那位古人道歉。」
「那麼你相信了?」她往下探頭問。
「嗯……我可以保留回答嗎?」他不願說謊。
她探出身子說︰「如果你說相信了,我可以幫你看出你是哪顆星轉世的。」
「喔?」孔聶華被引發出一點興趣。
「你不信?」
他懶洋洋地一笑,這種幼稚的想法,連回答都是一種智商的侮辱。
「不……」信字已來到嘴邊,他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就當是一種游戲,為什麼不玩?于是他改口說︰「好吧,我信,你要怎麼看?」
「你等我。」說著,人從窗口消失。
孔聶華等了一會,仍不見她出現,再等個一分鐘,已經不耐煩了。
「喂,你再不出現,我可要走了?」
「我來了!」
孔聶華不相信地回頭一看,她正站在他身後。
她氣喘吁吁地揮著手,「你家好大啊!多繞了幾圈才來到這里。」
「你跑下來做什麼?」他怔問。
「不下來看你,怎麼看得出來你是天上的哪顆星呢?」
他點頭同意,「也對,好,你看吧。」
他叉開雙腳立定,然後雙手抱在胸前。
兩人面對而立,他看見貓兒用一種直勾勾而懾人的眼神,專注而逼近地盯著他,他忽然想退縮,直覺那一瞬間,還真像是一雙女巫的眼神呢!
好在,她終于看出個所以然了。
「你呀,是顆彗星。」
「彗星?」
「嗯!」貓兒把夜空直接當作她的黑板,指著說︰「只要有你出現的地方,你便是主角,既轟動又引人注目,就像彗星的來臨,人人爭相目睹它雪亮的尾巴,可是呀,個性太過暴躁,就像彗星愈接近太陽,星體上長年累積的雪塵便逐漸融化、消耗,最後剩下一顆光禿禿的星體,繼續漫長又黑暗的旅程。」
分析到此,孔聶華也听明白了,這哪里是透視你的前世今生,根本是早看出你的性格,然後穿鑿附會加以引伸罷了。
他不屑地嗤了一聲,對于這種分析,一點也不領情。
「這是哪門子算法?」
「這但不是算出來的,是看出來的。」貓兒一副認真的態度。
雖然她那雙靈魅之眼很美,但他可不認為這就代表有奇特能力。
「好吧,就算我是彗星,那麼你呢?你是什麼星?」他不懷好意地問。
「我呀,」貓兒大方的態度,突然有些忸怩,「如果你看到天空有一顆粉紅色的星星,那一顆就是我了。」
孔聶華神情十足懷疑的瞅著她,「那是什麼星?」
「HelloKitty。」
「Hello什麼?」孔聶華一時沒听明白。
「有名的HelloKitty啊!」貓兒像騙到人般,高興的轉了一圈跳開,「我是HelloKitty星!」
孔聶華不禁也被她的淘氣所感染,無奈地笑問︰「有這顆星嗎?」
「有!我取的,呵呵……」她開心地笑。
看來她這段孤兒的歲月,還不至于過得太苦楚。
「你應該有二十歲了吧?」他問,怎麼思想仍這麼……奇特?他其實是想說幼稚。
貓兒斂了斂笑容,有些靦腆,「你問這做什麼?」
「呃……當然是……有作用的。」
「什麼作用?」她睜著大眼,等他回答。
「作用啊——」他還沒想出來,總不能老實說吧!不過隨便辦個名目是難不倒他的,「給你開成年派對!」
「派對?!」她一臉驚奇。
「應該是宴會才對。」他不以為意的說,「我和任嫻到了二十歲時,家里都舉辦過,你現在在我家住下來,當然也會給你開個宴會嘍。」剛好符合家中對小孩的重視。
「那麼……要打扮嗎?」
孔聶華感到有趣,她竟然開始擔心起這些雞毛蒜皮小事來了。
「當然,到時候每個人,尤其是女孩子都會精心打扮,就像參加自己的結婚典禮一樣慎重。」
「可是……」貓兒低著頭,雙手絞成一團。
「什麼,你說什麼?」他刻意大聲地問。
「我不會……」
「你不會打扮?」
「嗯!」
他一笑,「這簡單,到時候任嫻會幫你。」
「這麼說……」貓兒抬起一張勝利的臉龐,「你已經對我消除敵意了?」
「什麼意思?」他皺起眉頭。
「我看得出來——」
孔聶華發覺她說話有吊人胃口的本事。
「又看出什麼了?」
「你對我有敵意。」
「喔?」這點他倒不否認,隨即他恍然大悟,「好啊!原來你剛才裝可憐是為了騙我給你開宴會?」「嘻嘻,」她做個鬼臉,「是你自己開口說的,我可沒逼你喲。」但剛好順著她的意思。
孔聶華暗罵自己真笨,居然被反將一軍!他看著貓兒燦笑的臉龐,心中突地溫暖起來,其實她的外表這麼月兌俗,即使不用打扮,也勝過別人好幾倍……她還說什麼不會打扮,簡直拿他當猴子耍嘛!
「喂,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沒大沒小啊?」
「不知道,」她一副賴皮的模樣,「我從小沒爹沒娘,沒人教我怎麼有大有小的。」
「真是!」孔聶華無可奈何,氣得轉過身去。
第一次交手,他便輸了。
他不知道這其實是第二回合,第一次是今早的劍道館,兩人現在是一比一平手。
「喂,那我的宴會還開不開啊?」
「開!放心好啦。」他暴躁的脾氣又顯現出來了,「喂,別喂啊喂的叫我。」
「那我該怎麼叫你?」
「叫我……」孔聶華自大的心態,忍不住想到「少爺」這個名詞,但畢竟人家是客人,他還不至于太過分,「就叫我孔大哥。」
「那麼你也別叫我喂啊喂的。」貓兒以牙還牙。
對啊,她叫什麼名字,到現在全家人都還不知道呢!她也不曾自我介紹過。
「你叫什麼?」他轉身回來問。
「我叫……華麗兒。」
孔聶華一愣,隨即翻了個白眼,「那是不知是你的曾祖母,還是你曾太祖母的名字好不好?」
貓兒忽然向他走近,來到他面前,「你不喜歡這個名字嗎?」
「不是不喜歡,而是這是你祖先的名——」
「那天晚上,你看見我,不是向我喊這個名字嗎?」
「你在說什麼?哪天晚——」他突然想起來了。
難道她指的是他見到華麗兒幽魂的那天晚上?!
「你怎麼會知道?!」他驚異地握住她的手臂,隨即頓悟,「喔,我真傻!」
「你以為看到的是什麼?是畫像嗎?」貓兒此時像只黑貓,躲在黑暗中,甚感興趣地盯著他看。「那是你?!」
她用一副得意的樣子承認。
「你早知道我家了?!」
「知道。」她逐漸揭開所謂的「認親謊言」。
「你真是——」他松開她的手臂,退後一步,以便把她看得更清楚,「從頭到尾,你一直在欺騙我們?」
「沒錯。」她爽快地點頭。
「好,很好!」孔聶華決定不了是先該罵上一頓,還是揍上一頓來得痛快,「沒想到你倒是有誠布實的一次。」
「好啦,現在咱們扯平了。」貓兒輕松的拍了下手。
「什麼意思?」孔聶華一開始的敵意又冒出來了。
「也就是說,咱們現在都一起站在公平的起跑點上,誰也沒騙誰。」
「那又怎樣?」
「那就算我是假的,我依然還是可以住在你家,所以我們依然有可能每天會見到面對不對?」
「唔。」孔聶華等她把話說完,再下定論。
「所以,為了以後漫長的日子,我們最好開誠公,是對彼此最好的方法。」
孔聶華喃喃地重復,「為了以後漫長的日子……」至于其他的話,完全沒有听進去。
「好啦,我就告訴你好了,我叫貓兒,沒有姓,只有貓兒兩字。」她等了一會,沒見他有別的反應,只好說︰「晚安,我回去睡了。」
直到貓兒走很久了,他仍在為這句「為了以後漫長的日子」而震愕,完全沒听進她的自我介紹。這句話等于是透露她會在孔家住很久,可以的話,甚至打算賴上一輩子?!想到這一點,不禁讓他冒起一團怒火。
從這一刻開始,他下了一個決定,決定把這個不屬于他們孔家的人趕出家門。
即使孔聶華再不願意,但他答應她的宴會,還是依約舉辦。
這也是先禮後兵的一招。
宴會在晚上七點開始,孔家的親朋好友陸續抵達大廳。
在場的先生女士們,在服裝上無不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
孔任嫻穿著一件孔雀藍紗禮服,更顯現出她的艷麗風采;孔聶華穿著一套精致筆挺的晚禮服,把他運動家壯碩結實的身材表露無遺,尤其當他走向一名年長的親戚致意時,他的風采引起在場女士一致的注目。
凡斯也是一身筆挺的西裝出現,當他出現在大廳中,逡巡的目光立刻對上找到孔任嫻的目光,兩人會意地使了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他在此出現的任務。
今晚的主角貓兒,穿著一件高貴的銀白色禮服,出塵的氣質中,露出少女的端莊,但也顯出一股俏麗。
垂落在她臉龐兩邊的秀發各用一個發夾夾著,在水晶吊燈的照射下,發出閃亮的紅色,更加使她秀發生動,孔聶華發現她的眼神中有一股不情願的嘲笑神情。
「凡斯!」貓兒又驚又喜地看見迎面而來的人。
「嗨,小喵喵。」凡斯親昵地稱呼他取的綽號。
貓兒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凡斯,「你不是走了嗎?」
「為了你的成年宴會,我怎麼舍得走?」說著,凡斯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輕印下一個吻。
凡斯輕佻又浪漫的個性,貓兒是早就知道的了,所以她笑笑地接受。
「希望你多待些日子,留下來陪我。」她挽著凡斯的手臂說。
分開愈久,貓兒愈對他有親人般的依戀。
凡斯理解這種在患難中培養出來的感情。
「你可別隨口說說,我會當真的。」
「我當然是說真的!」
凡斯停頓了下,默然地看了她一會說︰「好吧,我就留下來陪你,直到你習慣這里為止。」這句話似乎是觸動心靈最深層情感的一個開關,引出她內心深處的愁悵。
貓兒忽然覺得這里空氣悶得難受,「我想到窗外去透透氣。」
凡斯環視著大廳熱鬧的氣氛,「快開場了,恐怕不行,你哪里不舒服嗎?」
「不是,而是……我不習慣這里,」貓兒望著凡斯,尋求他的認同,「乞丐就是乞丐,既使給他錦衣玉食,他仍然會想念流落街頭的日子。」
「我了解!」凡斯拍拍她的手,「受束縛的日子,總是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他們對你好嗎?」
「說好也不好,說不好也很好。」
「這是什麼意思啊?」他搔搔頭。
「唉,總之就是你說的,要做一只漂亮的金絲雀,是要付出被關在籠子里的代價。」
「難為你了!」他心疼地撫著她的頭。
這時出現了另一個聲音——
「漂亮的金絲雀指的是誰!你嗎!」孔聶華神采飛揚地走過來。
「你好。」
孔聶華無視于凡斯伸出的手,只簡單的點個頭,聊表致意。
凡斯只有苦笑解嘲以對,貓兒則因孔聶華的態度而怒視著他。
孔聶華無視于自己一出現就擾亂了別人的心情,毫不在乎地環視大廳的情形說︰「就要開場了,我想我既然是主人,第一支舞就該由我和你來開舞。」
「不用勞駕你了,有凡斯陪我呢!」
「凡斯是客人,應該也要接受主人的邀請才是禮貌。」說著,孔聶華叫住經過身邊的侍者說︰「請孔小姐過來這里。」
凡斯心中一愣,心想,該不會是他的任務被孔聶華識破了吧?
「哥,你找我。」孔任嫻愉快地走過來。
孔聶華有禮地介紹,「這位是舍妹,孔任嫻小姐。」
「啊,這不是凡斯先生嗎?你好。」
凡斯心贊她自然而生動的演技,也伸手握住她的手,「很高興能參加這場宴會。」
「兩位都認識了,那再好也不過了,任嫻,凡斯先生就有勞你招呼了。」
音樂在這時響起了。
貓兒把握住最後一分機會,扯住凡斯的手臂,像個要糖果的小孩。
「凡斯答應要陪我跳第一支舞的!凡斯,我們走吧。」她說著便不管其他人,扯著凡斯往場中走去。
孔聶華可不會任由她這麼任性,巧妙地扯她回來,貓兒不由自主地回旋了一圈,又回到他的面前,孔聶華適時地擁著將她帶往場中。
「凡斯先生有任嫻的陪伴,不用你費心了。」
孔任嫻和凡斯一起把目光調回來,兩人相視一笑。
「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她俏皮地睨著他問。
凡斯忍俊著說︰「這是我的榮幸。」
兩人雙雙走向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