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輕吹柔涼,也薰襲了滿園清香。
看著那一池嬌艷絕色的水中芙蓉,晉德依舊忍不住又是驚喜又是嘆息。
「殿下,爺他不知何時才會回府,您還要等他嗎?」必恭必敬地跟在突然來訪的太子殿後,姜總管只唯恐怠慢了他。
對總管一揮手,晉德站定在美麗的荷花池畔,深吸進了一口沁心的花香。
「沒關系,我可以等他回來。」他這次是打定主意要見到那親愛的弟弟不可。
咳!他實在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一年之前的遙九府從不許出現一株荷花蹤影,而如今卻繁荷遍地。看來,那水荷姑娘果真成了改變東衡遙的第一人。
水荷又失蹤了。而且這回的失蹤已經長達一年。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失蹤,又為什麼失蹤,只除了似乎知道一切的東衡遙——沒錯!只除了東衡遙!
一年前,關于東衡遙以身替帝王擋了刺客一刀,卻又奇跡般的毫發未傷,至今依舊是個謎,不過似乎就在那件事之後,東衡遙變了。他變得更狂蕩,更令人難解。而其中最令人難解的就是——沒有徵兆、沒有理由,他命人在遙九府四處植荷,甚至還特別闢出了另一個大池在他住的塵封樓前,只為了隨時親近那一株株的水中芙蓉……
東衡遙的惡花之名無人不知,不過就如同沒人知道他討厭花的理由一樣!他突如其來迷戀,甚至痴狂上荷花的原因也仍然成謎。幾乎沒有人敢去探疑東衡遙——除了晉德,身為東衡遙最親愛的大哥,他可一向是最關心東衡遙的,更何況,他也好奇。
晉德沒探出來,不過倒先被另一件事引開注意力。甚至以為那就是關鍵了——
水荷!
如果他的消息來源沒錯,那個水漾靈氣的小泵娘似乎在遇刺事件之後,就宛如從人間蒸發般不見蹤影。不過更奇怪的是東街道的態度;對于原本他要立為皇子妃的女子的失蹤,他表現很淡漠,更像是,那名叫「水荷」的小泵娘,從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老實說,晉德真的被東衡遙的態度迷惑了。難不成是他看錯了眼,東衡遙對那小泵娘只不過是一時的寵愛,就如同他對其他女子一樣?
唉!
晉德忍不住伸手輕觸眼前溢散獨特清香的潔白花瓣。不知道為什麼,每回看到這些花,他竟總不自覺會想到那個小泵娘。而他更寧願相信,那神秘水靈的小泵娘擁有足以改變東衡遙的力量。
水荷?如果不是因為她,東衡遙還有什麼其它原因會與這二十年來不曾產生交集的水中清荷再擦出火花?
晉德的好奇心已經憋得夠久了,所以他決定,今天就算要掐住東衡遙的脖子,他也非得到答案不可!
募地,晉德的鼻端似乎嗅進了一種有別于普通花香而更輕涼沁心的香氣。他微怔,不由抬頭依循著香氣的方向看去恍惚中,他似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不遠處的一方團葉上,嬌悄地倚坐著一抹淺笑盈盈的影子……
天!他一定是瘋了!
晉德用力一搖頭、揉了揉眼楮再看——果然,是他眼花了。那荷花葉子上怎麼可能坐著人,而且那個人還是……
水荷!
四葉青隻照綠池,千重翠蓋護紅衣。
蜻蜒空里元無見,只見波間仰面飛。
——楊萬里
陽光炙烈。晴。
每到夏天,湖中荷花開得最美的時節,這里總會有許多愛花的人們忍不住被吸引來欣賞它亭亭玉立的芳姿。而文人雅士們也不厭其煩地傳頌它的美麗與出塵,就一如千百年來……
美麗的蓮荷,足以吸引所有人駐留下匆促的腳步?
也包括了這輛馬車的主人──
瓖嵌著獨特標記圖騰的黑色馬車,一出現在湖畔就引起了人們的注目。只因為無人不曉這馬車的主人是誰。
所以,盡避馬車疾奔在湖岸道上,甚至囂張無禮地險撞到來不及閃過的人,卻還是沒人敢指著馬車大罵;因為沒人有惹馬車主人的本錢。
不過,事情總有出現意外的時候,就像現在——
在車夫的鞭策控制下,黑色馬車快速的奔近湖畔,而就在馬車即將減速停靠下來時,前方不遠處,一抹影子卻慢慢騰騰自路邊踱出。所有驚見馬車來勢的人早快快閃到一邊,可這影子,也不知是沒注意到或是存心找死,竟仍朝路中央步去……
馬車夫以為那人也該自動閃開,所以依舊照原定速度控制馬兒,可他沒料到,一直到馬兒即將要奔到那人影面前不到數尺,那人影還是橫擋在正前方的路線上……只轉眼,馬兒又縮短了這幾尺的距離,車夫大驚,急忙試圖讓馬兒轉向。只不過,好像遲了……
許多人,都看到了漫步在路中的人影似乎來不及閃開,眼看即將被奔馳來的馬車撞倒的這一幕,現場揚起一陣驚呼,更有人因為不忍目睹而閉上了眼楮,可就是沒人來得及拉開那人——
驚叫聲、馬嘶聲、叱喝聲,交織在這一處混亂的湖畔。
一會兒後,當這一切驚亂躁動總算平靜了些之後,馬車終于已穩穩停下,而眾人的視線全忍不住向馬車後搜尋可能出現的慘狀。不過,所有人都驚奇了。
咦?沒有人!那個小泵娘呢?
「喂!你害本姑娘差點慘死馬車下,你說說看,你要怎麼補償本姑娘?」輕脆銀鈴似的聲音就在這時順滑過每個人的耳朵。
眾人忍不住紛紛轉頭找尋聲音的來源。很快地,一個慢慢從後方踱移到前面的人影,立刻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少女,絕俏月兌俗,一身白衣顯得清靈。而她的神情,不見一絲剛從車輪下逃過的驚甫未定,倒是神清氣爽地讓人直以為她才剛由水里舒服地沐浴完出來。
不過,這少女確實就是方才擋在馬車前的人影,可是她明明……
馬車夫原本被這聲音驚怒地提了一口烏氣,正準備對這大難沒死卻不知死活的人叱責上幾句。可就在那人在馬車勞站定,他定眼一看,卻突地指住她驚叫一聲。
「你……」
驚愕的反應比見鬼了還可怕。
少女漾著狡黠的水眸眨了一下,仿佛對于車夫的反應並不意外。
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她對車夫提了提挽在手中的花籃。
「我?別害怕,本姑娘不會要你嚇一回當補償,只要你把我這些花全買下了就行!」她對他晃出一根蔥白玉指。
「十兩!」
哇!坑人!
一旁圍觀的群眾瞧向小泵娘手中的幾株荷花也忍不住替車夫在心里大叫——雖然這車夫差點害死了這小泵娘……
至于一見到小泵娘就驚呆住了的車夫,還沒從震撼中反應過來,這時倒有人替他出聲了。
「他沒錢,我給!」冰寒地宛如從地獄里竄出的聲音由馬車里響起。
一听到這聲音,所有圍觀的眾人就是不用看到人也知道是誰——不由得,幾乎所有人都悄悄屏住了呼吸,然後偷偷地向後退一步,一副看準時機就要竄逃的模樣。
靶受到從馬車里投射而來的熾烈視線,也知道那氣息的強大波動是為了什麼——少女的心再次有了悸動。
那是只有他才能引起的……只有他!
這男人哪!久別重逢耶,竟然不肯表現得熱情些!
「你要給,那可就不是區區十兩解決得了的,」小小刁難他一下好了。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就更干脆一點,給我一件你最寶貴的東西好了。」
喝!這小泵娘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對全京城沒人敢在他面前喘上一口大氣的九皇子東衡遙施行敲詐。
瞧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泵娘,眾人的表情不禁都充滿了憐憫。
「你要一件我最寶貴的東西?」
似乎,那酷寒的聲音融化了一點,而那也是只有她才听得出來。
「你認為,我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
少女唇畔蘊出一奪燦笑。
「你的心!」
「我的心……」
聲音,更有了溫度。
「你給不給?」
討債似的。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馬車主人回答了——
「行!你自己進來拿?」
就在所有人驚奇詫訝的目光中,只見少女回眸向眾人狡俏一笑,便翩翩閃身消失在幕簾後,而同時,馬車立刻奔蹄絕塵而去。
一踏入簾後,她幾乎是立即就被壓過一具霸道卻又熾熱的胸懷里一絲也動彈不得。
可她,眷戀極了——就算為了補足因他失去的靈氣而回花界的這一段日子里,她心念的、魂牽的,還是只有這男人……
呵!
她荷花神改變了凡人的命運,也完成了她的任務,至于接下來她要做什麼呢?
「我已經看到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眉開眼笑。
「不客氣!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開始懲罰你了?」悶哼聲透露著他以下的動作決不憐香惜玉,而且肯定兒童不宜。
一年!她無聲無息地自他眼前消失已經一年。他知道,他從不曾懷疑過她會再回來,只不知道是一年、十年,或者……下一世而已!他可以等待。而那些荷花,只是能夠讓他感覺到最貼近她的方法。
終于,他等到了!
懷中的荷花神抬起頭,對他漾出一抹甜美的笑。
「難道你不想知道,這一年來我去了哪里?做了什麼事?」
凝視著她,他深黑的眸緩緩綻出了濃烈的情意。
「我可以等懲罰完你之後再听。或者明天、或者明年、或者……我有永遠的時間听你慢慢說,是嗎?」
心,震蕩得厲害了。募地,她眉心的花型瓣記耀出柔媚光澤,就如同此刻她俏臉上的笑。
「是!我還有好多時間可以慢慢說給你听呢!你的今生,或許還有你的來世……」
她可以陪他這一世,直到他老去、死去。而他曾說過就算他下了地獄,就算他再有來世。他也一定會記住她,記住她的一切。那麼,她可以再等待他的下一世。等待,直到他們都忘記的那一世……
老家伙都說了,祝她玩得愉快!
至于誰能成為花將神嘛……
她已經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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