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李嘉蘊發呆了。十年了,十年不見,現在他終于坐在她的面前,而且還在吃她親手為他煮的面。他依然英挺帥氣,歲月沒有在他身上刻下痕跡,只令他從英挺少年變成了成熟英俊的男人,卻是一個風流成性的男人。
難道她痴戀十年,也是因為他出色的外表嗎?還是因為他接住了她?或是他有著草原在陽光下般的氣息的懷抱讓她產生了依戀?
「我們是不是早就認識的?」何子平突然問。他總覺得他們似曾相識,可是任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曾經何時相遇過。
何子平的話打斷了李嘉蘊的沉思,他是否已經想起來了?李嘉蘊看到何子平一臉的迷茫,心里輕嘆一口氣,要讓他想起來還真是難!
「你以為呢?」李嘉蘊不給他明確的答案,她不想太早讓他知道,也怕他知道當年他的一句話令一個小女孩為他痴戀了十年。這會令她覺得無所遁形,好像在他面前把她解剖一樣無力,因為她並不確定他是怎樣的反應,而且他最怕的就是女人的愛,更何況是十年的這麼濃烈的愛呢!
「你以為呢?」這是什麼鬼答案嘛,問了等于沒問,說了也等于沒說,真是的。
「回魂啊,美人兒。」何子平揚揚手中的病歷,見李嘉蘊沒有反應,忙出聲幫她招回已遠去的魂魄,免得她的身體因為沒有靈魂而空虛。
「對不起。」李嘉蘊回過神來,暗罵自己不該在上班時走神。她一向是個優秀的護士生,怎麼可以這樣沒職業素質的?
「你有心事?」何子平問。李嘉蘊笑著搖頭,我的心事就是你,可你是否會懂我的心事呢?
五點之後,所有的醫務人員都下班了,剩下主班醫生和主班護士值到六點,等夜班的護士來接班。何子平在別人下班後照例去巡房,而李嘉蘊正忙著把病歷整齊地放到病歷架上。
對講機響了起來,按下通話鍵,傳來何子平的聲音︰「1床病人病情惡化,CALL總務科要求援助。」
然而等李嘉蘊到時,病人已經搶救無效死亡,一大群醫務人員撤離了ICU室。死者的家屬進來,圍在床邊嚎啕大哭,而死者的女兒、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女孩爬上床,抱著死者的脖子哭著叫爸爸。
面對經過搶救而造成滿目蒼夷的ICU室,看著每一份憂傷或絕望的眼神,李嘉蘊的心沉甸甸的,在她轉身悄悄地出去的同時,眼淚也陪著他們滑落。
交完班,已經快八點了,李嘉蘊換好衣服出來,低著頭走出科室,心情沉重得讓腳步也變得緩慢起來。
何子平站在走廊看著李嘉蘊低著頭向這邊走來。而李嘉蘊看到有人站在面前,繞過那雙腳繼續向前走去。
「別這樣。」何子平吐了一口氣,跟上去說。所謂醫者父母心,作為一個醫務人員,他也不願意看到死亡,但既然已經盡力,也就只有坦然面對。
「嗄。」李嘉蘊被何子平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呆呆地看著何子平。
她的無助與惘然,他看在眼里,所以才站在這兒等著她、想要安慰她。當看著她莊重的臉,何子平那一句「慢慢就習慣了」怎麼也吐不出口來。生命在她的眼里變得珍貴而莊重起來。
李嘉蘊低著頭走向何子平、走向她的保護神,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無助地低語︰「抱抱我,好嗎?」
何子平輕輕地拍拍李嘉蘊的背,擁著她離開中心醫院。「想去哪里?」上了車,何子平給她扣好安全帶,看著依然是脆弱無助的她輕聲地問。
「子平。」李嘉蘊把臉埋進何子平的肩膀,想找個寬厚的肩膀靠靠。
何子平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她居然哭了起來。他一邊用手撫著她的頭安撫她的情緒,一邊把車開了出去。她的抽泣牽動了他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經,令他感到有點心酸——其實他們並不熟啊,為何她不是為他而流的眼淚卻也會令他心酸?
何子平找了間看起來很溫暖的西餐廳,把車停了下來,把紙巾遞過去給李嘉蘊,並對已經停止了哭泣、但臉仍埋在他肩膀里的人說︰「我們去吃飯吧。」
李嘉蘊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拭干淨臉,再擦干他被她眼淚浸濕的襯衫,然後像做錯事一樣低下了頭。
何子平下了車,繞到對面去打開車門,把手伸給她。
李嘉蘊把手放進何子平的掌中,他的手很溫暖,如果兩個人可以這樣拉著手一直走下去,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可是,她能捉住這個男人的手嗎?她能捉住這份幸福,不讓它從指縫中溜走嗎?在驟然明白人生無常後,她更渴求這份幸福,那怕一秒鐘也好!
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何子平給兩人叫了套餐,然後手伸過桌面,輕輕地托起了李嘉蘊的下巴,對上她的目光,說︰「振作點好嗎?」
「對不起。」李嘉蘊終于吐出了幾個字來,也讓何子平稍稍安了心。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何子平拭去她粉頰上殘留的淚痕,寵溺地看著她微笑。
如果這時候有認識何子平的人看到他的這種舉動和表情,肯定以為自己眼花或是以為何子平的腦子出了問題。他雖然是很好說話,特別是對女人,但從不會有這種寵愛的表情,這種任人予取予求的表情。
「你知道這首歌嗎?」李嘉蘊問。室內回旋的是一首英文歌——《MORETHANICANSAY》,也是她很喜歡听的一首英文歌。
「不知道。」何子平一向對英文歌不怎麼喜愛。雖然他的中文造詣不怎麼高,但他就是喜歡中文歌,可能是因為他很有民族精神吧。
「你知道剛才那一句該怎麼翻譯嗎?」李嘉蘊問。
「IloveyoumorethanIcansay——應該是我愛你比我說的要多吧?」何子平就著字面翻譯。
「在中文里,它的意思被翻譯得很美的,愛在心頭口難開。是不是很美?」
「是譯得不錯。」何子平也點點頭說。
何止是譯得不錯,簡直就是譯中了她的心事。愛在心頭口難開,就像我對你的愛,你可知道嗎?子平。李嘉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吃完飯回宿舍,李嘉蘊的心情已經好了許多,幸好有何子平在身邊。他也許不是一個專一的好情人,但如果他把你當作朋友,他就會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有他在身邊的感覺真好!她知道自己那份熾熱的愛在經過今天晚上後,是再也無法舍割了。
「謝謝你!」停在門口,李嘉蘊向何子平道謝。
「別客氣,能幫到你我很高興。」怎麼他何子平今天說的話那麼客套、也那麼正經的?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
「子平,是你回來了嗎?」何子平的屋的大門被拉開,有聲音在問,接著探出一個頭來,是一個美麗且風情萬種的女人。
「是的,我回來了。」何子平轉過頭對屋里的人說完,然後對李嘉蘊說︰「晚安。」
「晚安。」李嘉蘊打開自己的門進去,身後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音——她是誰呀?我的同事……我等了你很久了……嗯,你很壞哦……
李嘉蘊迅速關上門,把那些听起來很曖昧的聲音關在屋外。她不想看到,也不想听到。背抵著門板,她的身體慢慢地向下滑落,最後坐在地上,把頭埋進雙膝中任眼淚狂瀉。她在他眼中算什麼?鄰居?同事?朋友?可是,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呀,她想要的只有一樣。
他剛才對她的好,到底是用一種什麼身份去關心她?還是他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是這麼的好?為什麼這麼傻,明知傷心是難免的,卻還要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