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竊玉大亨 第七章

「鈴……」午夜的電話鈴聲顯得格外刺耳。

「喂——」那端傳來低沉的日本腔調。

「是我,易天令。」他沉重地說。

「天令?」山口嘗君雖然驚訝,卻不疾不徐地問︰「玥璇可好?」

「你怎麼知道?」話落,才想到可能是王曉月通風報信。就算不是她,以山口嘗君的能耐,沒有什麼事難得倒他。

他只是笑,卻不回答。

易天令旋即苦笑,「她不好。」

「連你都沒辦法治好她的病?」山口嘗君無法置信。因為放眼世界,再也沒有人比他醫術更好的了。

「物理性的治療當然難不倒我,可心病卻是關鍵。」

「她還是不肯就醫?」

「嗯。」

突然間,山口嘗君朗笑出聲,「真難為你了。」他清楚的知道易天令這個人眼高於頂、目空一切,只有人家求他開刀的份,還沒有哪個人敢拒絕他;可是紀玥璇第一次就讓他從台北飛往紐約的途中折返,如今人到了台北還是讓易天令吃閉門羹!

這種「委屈」他易天令何時受過?

「你還笑得出來!」他有些惱怒。

能讓雋冷自持的易天令失控,他還有點不能想像,難不成這個小子愛上了玥璇?

「你叫易天令對吧?」他然話鋒一轉,

「廢話!你吃錯藥了!」

「我沒吃錯藥,而是你。」他心平氣和地說。

「我?」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天令無所不能、所向披靡,想要知道的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知,除非你不用心,或是懶得費心。否則國際上那些赫赫有名的竊盜案件,怎麼能破除?」山口嘗君直言不諱地提示他。

頓時,易天令扯著唇角笑了,冷靜也旋即歸位。「這回我又欠你一次。」

「好說。有關玥璇的狀況,你就隨時與我或紀家的人聯絡,免得他們擔心。」他準備收線。

「等一下。」他還有一件事末說。

「還有事?」

「有關令弟山口賀夫那里——」

「他怎麼了?」這回換山口嘗君不安了。

「他怎麼了我是不知道,只知我家那個小表妹殷離,大概和他結了梁子,我要出面斡旋。」

「殷離?難怪賀夫有天突然打電話問我,你是不是有個未婚妻叫殷離。」

「什麼?我怎麼可能娶她!」他馬上否認。

「三分鐘前,我已經知道你不可能娶她了。」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易天令已著了他小姨子的道了。

「去!你到底能不能幫這個忙?」他有些窘,飛快地拉回正題。

「幫。但是效果可能有限。」

「怎麼說?」

「撇開賀夫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不說,單就他這個人而言,他是一只笑面虎,你不惹他,他不會找你麻煩;但你若踩到他的尾巴,只怕會死得很難看。」

「這麼說,我還得運用我的關系及設備,將殷離保護得滴水不漏才成?」他笑問,

「哈——身在極道之家,盡避我們現在已經『漂白』了,但勢力仍無達弗屆。不過,賀夫倒是提了個『建議』。」

「建議?」易天令霍地大笑,黑道分子還有建議?

「就是讓殷離親自登門道歉,並將她破壞的商業機密與程式修復,就放她一馬。」

「看來,你老弟也不是省油燈。」

「我說過他是嗎?」山口嘗君也笑了。

「那我——」易天令話末竟,山口嘗君便截下話。

「那我們就暗中保護殷離,既不傷手足情,也算是盡了承諾。」

「你真不愧是——」他打算夸山口嘗君時,再次被打斷。

「我的身分,你知我知即可。」山口嘗君笑道。

「你這個朋友我這輩子是交定了。」收線後,易天令的心情亦雨過天晴。

也許他該再去看看,紀玥璇現在到底好一點了沒有?

「少爺,少爺,不得了了!」田伯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易天令連忙起身拉開房門,「什麼事?」

「紀小姐她——」田伯話末竟,易天令整個人倏如捷豹沖了出去。

一口氣奔進別院,他看見紀玥璇昏死在地上,連忙將她抱了起來,重新安回床上。「該死!」

怎麼連點滴也拔了出來?這個女人不知道這麼做會害死自己嗎?

睇著她緊閉的雙瞳,易天令心痛不已,但醫者該有的冷靜卻沒有失去,連忙按下殷離房間的分機,「喂,離兒,快準備點滴針頭!」

「什麼?」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表哥吼這麼大聲做什麼?

「快!全新的一副!你快點給我醒過來,否則我就將你交給山口賀夫!」他威脅道。

一听山口賀夫這僭名字,殷醒頓時清醒過來,

什麼親戚嘛!一有了愛人同志,手足之情也不顧了!雖然他們是「一表千里」的親戚關系,但也是親戚啊!

見她沒馬上反應,易天令登時獅子大吼︰「馬上送來!」

「是!易大夫。」殷離嘟著嘴應道。

暍令過後,易天令再度凝視著已漸蒼白的雪顏,刺痛的感覺再次侵襲著他的心頭……

她將點滴拔下來做什麼?一走了之嗎?

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只因為他被那該下地獄的女人不經意的一吻?

懊死!

突然,紀玥璇蹙起秀眉,低低地哼聲,似乎很不舒服。

「玥璇?」他放低音量喚著,似乎怕嚇著她。

「不要——」她仍舊緊閉雙目,口中低喃。

「好,不要。握著我的手。」他安慰道。

她似乎陷入惡夢中,他能做的就是給予她適時的關懷。

他不願見她有丁點的不適!

不行,她必須提早進行手術,否則以現在這種狀況,恐怕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他再次拿出听筒听診,心跳似乎很微弱,卻規律了許多。他又將心律調整器及相關的配備重新歸位,便解起她的衣衫,挺立的雙峰再度展現在他眼前,凝脂雪膚,正如她的人聖潔而不可侵犯,望著她,他有些怔忡了……

這時,門邊有了些許動靜,他趕緊將她的衣衫套了回去,並按下所有器械的開關,屋內旋即發出一種規律的儀器聲響。

「天令哥哥,你要的東西全在這里。」殷離的聲音響起。

「快為她重新打上點滴。」他的口氣已回復到平日的冰點。

殷離一見被丟在地上的洋裝,心里大致有底,只是不知道這個美人姊姊為何要「逃走」?

「你還在發什麼呆?」易天令不悅地道。道。

「這麼凶?小心嚇到我,找不到血管,刺痛了你的心上人!」殷離威脅道。

「你敢,就等著被送到山口賀夫身邊抽筋剝皮!」他也不示弱地反擊。

「算我怕了你!」殷離細心地拍打紀玥璇的手臂,一下子就找到了血管的位置,針緩緩刺入……

易天令心痛地往後微仰,彷若那針頭是刺入自己的心髒,隱疼地讓他難以自持。

多年行醫,即使是開膛剖心的場面,也從不曾讓他驚悸失措,然而,現今他卻為紀玥璇的挨針、流血感同身受……

他還是那個全球心髒科權威嗎?

「你——走……」紀玥璇不斷地囈語。

殷離突然盯著易天令瞧。

「我不走!我會永遠守護著你。」他宛若下著重誓地說,雙手也牢牢地覆在她縴弱的柔荑上。

殷離見狀,識趣地退出房間。

紀玥璇那雙似有所感的小手,似乎想從他的大掌抽離,卻被他包覆得更牢。

她不自覺地再次蹙著眉心,似在抗議。

他卻起身,在她郁結的雙眉之間,烙下了唇印,「我不準你離開我,絕不!」

唇暫離,他以食指在上方來回安撫著,「乖,別煩惱,天大的事,等你病好了再說。」停頓了半晌,又溫柔地低語,「易夫人,我的愛妻。」魔魅的磁嗓透露情人般的,也將她眉心的縱紋弭平。

遙遠的夢端,她彷佛听見易天令的告白,抿緊的雙唇旋即逸出淺淺的笑意。

凝望她滿足的睡容,易天令心頭懸蕩的巨石這才緩緩地卸下。

「嗶!嗶!」他手上特制的手表,也可以說是發報機,響了起來。他連忙按下啟動紐,螢幕上立刻顯現出幾行字——

易天令見狀,只得放開手中的美人,因為他另一個身分的工作又將展開,他得盡快處理好這事,才能仔細地和紀玥璇談談他們的未來,及動手術的相關事宜。

一個起身,他按下田伯的分機,「田伯,加派人手看守少夫人的起居生活,並讓離兒多注意她的身體狀況,如果有任何問題,立刻和我聯絡。」

「少夫人?」少爺說什麼?

「對,少夫人。」他堅定地說。

「我知道了。」看來這回少爺是動了真心。

紀玥璇再次蘇醒,已是次日的傍晚時分,她看見自己又重新「躺」回病床上。

她本來是要逃走的,誰知換好衣服就覺得天旋地轉,最後體力不支地昏了過去。

唉!怎麼又回到這床了?

這里不是她的家,不值得她留戀。

她該逃開,而且逃得遠遠的!

就在她打算再一次拆掉點滴針頭時,醫療儀器卻在這時大聲作響,不消幾秒鐘,只見田伯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

「少夫人,你怎麼了?千萬不要再拔針頭了!」他趕忙制止她。

「我得回家。」她神情落寞地說。

「少夫人,這里就是你的家啊。」田伯真摯地說,還將先前送進來的養生湯端近她,「先吃點東西,這可是上好的補品。」

「少夫人?」她這才听清楚田伯的話,卻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稱呼自己?

「你就是少夫人啊!」

「什麼?」

「這是少爺『宣布』的,還令我好好照顧你。」

「宣布什麼?」她不明白。他明明就說,自己不會娶任何女人的啊!

「你是少夫人啊。」她怎麼一副不知情的模樣?不會是少爺一廂情願吧?

「我不是、不是。易天令說過,他絕不會娶任何女人的。」她平靜地陳述,心頭卻又隱隱作痛。

「不會吧。少爺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更不是個輕易承諾的人,如果他說是,就一定是了。」田伯很堅定地說。

「我也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我這個當事人沒同意,怎麼算數?」她反問。

「少夫——」

「叫我玥璇吧,田伯。」她受不起這樣的稱呼。對於一個無心的人,她不該寄予厚望的。

玥璇?不是叫曉月嗎?

不管她叫什麼,總之她就是少爺深愛的女人。說服她留下來才是當務之急!

「玥璇,容田伯斗膽。就如我之前告訴你的,少爺不會讓女人隨便進易園的,更別說讓女人冠上他的姓氏,但今天凌晨他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你就是少夫人,那你就是了。」

「不可能。」她再次拒絕相信。

「丫頭,不是我倚老賣老,但我看得出少爺對你是極為特別的,否則他不會心甘情願走入婚姻的。」田伯緩緩地放下碗。

霎時,紀玥璇的心亂了……

怎麼可能?

他是真的心甘情願娶她的嗎?還是礙於承諾?

她該相信田伯的話嗎?

強摘的瓜不會甜,她心知肚明,他應該是『被迫』娶她的!

因為他『踫』過她的身子,對吧?

這樣強迫得來的婚姻,是她要的嗎?

她只是單純的希望,擁有一個女人想要的疼愛與珍惜,也只是希望將她的身子,乾乾淨淨地獻給她深愛的丈夫。

可是,易天令是她命定的丈夫嗎?

她不要,也不該要一個不能全心全意愛她的丈夫。

她該怎麼辦?

留與去,似乎……兩難。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香水味,而那涂滿蔻丹的五指,正撥著手中的手機。

「喂。」女子的聲音夾著幾分不屑,「是我。」

「我知道。」那端的男子冷淡地應對。

「東西又放回世貿的展覽館內,這次不可以再失手了。」她不假辭色地威脅。

「放心吧。」

女子冷哼了聲便收線。

但願如那人所說,若是這個蠢蛋又失敗,更會引起物主及警方的注意。

旋即,她又撥了一通電話,「喂,我要你們替我辦兩件事……」

闔上手機的同時,嘴角泛起陰冷算計的笑……

午夜,冷風驟起,雲層低鎖,轉眼雨下……

易天令的車子緩緩駛進車庫,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他走進別院。

雪白床單上躺著的,正是他日夜懸念的「愛妻」。睇著她平靜的睡容,一天的疲憊似乎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他慢慢地走近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連呼吸也變得低緩,為的只是不想吵醒睡夢中的紀玥璇。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生命如易折楊柳的女人!

有一天,他會和這個女人共組一個家……

不自覺中,他的嘴角放柔了。

「不要踫我!救命——救命啊!」紀玥璇忽然不安地掙扎,擰著眉心,一瞼苦痛與無助。

「玥璇!玥璇,你醒醒!」他連忙握住她的手,誰知他越是握著她,她掙扎得更凶。

「放開——放開我!不要踫我!不要——求求你們!」她低啜地喊,淚珠也在這時溢了出來,心跳更加快速。

不對!

易天令放開手,並從床邊拿起一罐精致的瓷瓶,打開,湊近她的鼻端。「玥璇,醒醒!」又拍了拍她的肩頭。

幾秒鐘後,紀玥璇緩緩從驚悸中蘇醒過來,望著幾分眼熟的天花板,再度尋著叫喚她的聲音來源。

突地,她看見易天令那張俊魅懾人的臉,正憂心地望著自己,她像被人潑了盆冷水,登時醒了。

「你——」她聲音沙啞地說。

「噓,再睡一會兒,我會陪你。」他溫柔地安慰。

「不用了,易大夫。」她刻意疏離他。

「易大夫?」他的胸口宛如被一輛疾駛的摩托車沖撞而過,挫痛不已。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叫自己「易大夫」?

「你是易大夫,不是嗎?」她反問,雙瞳冷若寒潭。

「錯!」冷邃的眸子閃過一絲狡獪。

「錯?」她很想不理他,卻發現很難。

「對你而言,我是你的丈夫,易太太。」—抹隱斂的得意之色一閃即逝。

「易大夫,易太太這個頭餃我要不起,你另尋他人吧。」唇邊的笑意竟如冬雪。

「我說你是,你就是。」

「這里是法治國家吧?沒有我的同意,你就別作夢。」

「正因為是法治國家,所以你已是我易天令的發妻。」他從容不迫地從西裝口袋取出一張紙,亮在她的眼前——

斗大的四個字正是「結婚證書」,而女方攔則有她紀玥璇的中英文簽名,還有她的手印!

「這……這是怎麼回事?」霎時,她花容失色。

他炯炯黑瞳這時射出炫人的魅力,「你自己答應及蓋手印的。」這事當然是他作……

「你作假!」她忽然失控,伸出手抓向他手中的結婚證書,「你不會娶任女人的!你忘了嗎?」

「你不是說,你的身體只能允許你丈夫觸踫嗎?你的身體不管哪一部分我都『踫』過,我不對你負責行嗎?而且你不也希望我娶你嗎?現在我就當個好心的聖誕老公公,送你一個『老公』好了。」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昔日的漩寒氣息,似乎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化作一股春風。

「我不會嫁給一個無心的男人,更不會嫁給一個將婚姻當作聖誕禮物的男人!」氣喘不已的她,不顧死活地扯下手中的點滴,「我要回紐約!」

「不要亂動!」他沒料到她的反應這麼激烈,他到底愛上了什麼樣的女人?

他迅速地按住她的雙手,誰知紀玥璇突然抓狂地咬住他的手——

他只是吃痛地低哼了聲,便任她咬著,就是不讓她再次傷害自己。

紀玥璇震懾於他的靜默與承受,突地松口,「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閃開?」

他緩緩抽回手,重新為她檢查點滴是否需要重打,確定所有的儀器都正常後,他才冷冷地抬頭面對她,「這個問題你自己想想,在你的身體沒有完全康復之前,你哪兒都不能去。」話落,他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別院。

紀玥璇望著他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人灑了鹽,又像注滿了檸檬與蜜糖的混么口液,五味雜陳……

他到底為什麼要娶她?

她不了解男人許諾的方式,更不了解易天令這個看似玩笑的承諾有幾分真心。但他的身影就像個吸盤,佔據她所有的思緒,怎麼也揮不去……

她其實不是不想嫁給他!只是,她求的是一份真心,一份沒有雜質的真心。這樣也算是奢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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