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年放寒暑假,父母都會帶她回鄉下住幾天,所以她從小就認識阿民。
只是那時候年齡有差距,很少玩在一起,她甚至懷疑阿民根本就不記得她。
搬來鄉下住以後,她的成績每況愈下,外公很憂心,拿錢要她去補習,但她偏不去。
後來外公才拜托阿民來幫她看功課,她是從那時候才慢慢和阿民混熟。
阿民都稱她那段時間為叛逆期,他說東,她偏要往西,叫她寫功課,她在紙上畫了一只平頭烏龜,教她念書,她自顧自地哼著「你是傻瓜」的歌。
要是換成別人來教,早就被她氣跑了。
偏偏平民這人個性也很拗,她愈是不听話,他愈是和她耗到底……年代久遠,她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麼契機,讓她後來就不再故意和他作對了,只依稀記得他變得愈來愈了解她,慢慢都能看穿她內心的想法。
後來,他以「大哥」自居,不只盯她的功課,有好吃的也一定有她一份,她做錯事也少不了挨他的罵,所以她常叫他「老頭子」、「管家婆」。
「嚴婆婆,牛肉面和榨菜肉絲面各包一碗。阿言,幫我切點海帶跟豆干,一份燙青菜。」
「好,馬上來。」
「阿桃,你這胎是男的吧?」嚴家女乃女乃看著她八個多月大的肚子,一邊煮面,一邊聊天。
「是啊,婆婆好會看,好多人猜我這胎是女的呢!啊,阿言,多幫我加點辣。」
「好。」
農歷過年後,「嚴家手工面」重新營業,朱格言的手好了,嚴家女乃女乃煮的面又恢復了以往的水準,老顧客也陸續回來了。
嚴家女乃女乃負責煮面,朱格言負責 面、切小菜、端盤子,至于嚴如玉則在過年後又不見了。
她總是愛來就來,想走就走,朱格言也早已習慣了,只是她這回難得住了半年多才離開,嚴家女乃女乃有點舍不得女兒,朱格言才勉強打電話問她上哪兒去了。
事實上,她本來也以為嚴如玉會一直住下來,畢竟她是要逼她嫁給溫文好等著享受丈母娘的威風,如今她的目的還沒達到,人就失蹤了,她這個做女兒的難免心里忐忑,內心不安。
結果一通電話證明她還是白擔心了,嚴如玉只是見她和溫文這里沒戲唱了,靠她這棵搖不出錢來的小樹肯定會倒,還不如趁她美貌依舊,自己去找棵大樹來依靠。
她不知何時交了新男友,搬去和男友同居了!
算了,人平安就好,去哪兒都隨便她了,她不在,她和外婆兩人生活更輕松。
「婆婆,炸醬面一碗。阿言,一盤燙青菜。」住巷尾的張大嫂走進來。
「馬上來,里面坐。」
張大嫂一坐下來,就看見牆邊矮櫃子上放了一大束的藍玫瑰,她馬上驚喜大叫︰「藍玫瑰!這是哪里來的?」
朱格言悶頭做事,連頭都沒抬,更沒應聲。
「阿文請助理送來的,說是給阿言的生日禮物。」嚴家女乃女乃一邊煮面,一邊回頭笑著說。
「哈,我就猜一定是溫家少爺送的!」
溫文對朱格言的追求,從溫柔小鎮到溫柔鄉的大街小巷,從老到少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
「這種藍色的玫瑰最近才研發出來,要從國外訂才有呢。想不到我竟然能夠看得到,真是太美了!」張大嫂特地起身走近去觀賞,看了好久都還舍不得離開。
店里還有兩桌不是太熟識的客人,這時也回頭去看那束花。
「大嫂,面好了。」朱格言把炸醬面和燙青菜端上桌,滿不在意地對她說︰「大嫂要是喜歡,就帶回去好了。」
張大嫂聞言,不好意思地坐了回來,趕緊搖手道︰「你別開玩笑,溫少爺特別為你訂的,絕對不可以。」
「阿言啊,還嫌那束花佔位子,呵呵。」嚴家女乃女乃笑道,「其實擺起來看還不錯。」
「豈止不錯!婆婆,這花是稀世品種,可貴了呢!」顯然「還不錯」這三個字惹到「識貨」的張大嫂,只听她哀哀叫。
「多貴?」嚴家女乃女乃看看那束花。因為阿言不肯收,她想一束花沒多少錢,不好讓那位秘書一直在外面等,才幫忙收下,張大嫂娘家是種花的,現在一听她說這束花很貴,她不安地問︰「要上千塊嗎?」
「婆婆,您別說笑了,這種藍玫瑰可是夢幻逸品,一支就上千塊了,我看這麼一大束再加上運費,十多萬都不只呢!」張家大嫂話才說出口,店內客人一片嘩然,全都起身去看那束花了。
「哇啊!好貴哦!」
「我以為是染的,真的是藍玫瑰呢!」
幾個客人的聲音此起彼落,而嚴家女乃女乃听說一束花要十多萬還不只,早就嚇傻在那兒。
朱格言正在給外帶的客人找零錢,結果這位客人錢還沒拿,就跑去看花。朱格言回頭看了張大嫂一眼。她當然也不知道這束花要這麼多錢,否則絕不會讓外婆收下……這溫文是瘋了嗎?
張大嫂又忍不住和其它客人湊在一起,近看那一朵朵色彩夢幻的玫瑰花,忽然感嘆地說︰「價錢還是其次,能夠一次訂到這麼一大束稀有的藍玫瑰,那可是要費一番苦心的。溫家少爺可真是位有心人。」
有心人?她說這叫「有錢沒處花」才是。朱格言心里正這麼想,忽然對上了張大嫂回過頭來看她的目光,她眼神之中滿含羨慕和曖昧的味道,把朱格言看得眉心更鎖。
「大嫂,面涼了。」她提醒她。
「阿言,這新品的藍玫瑰,花語就叫‘夢想成真’。你說,溫家少爺是不是很有心呢?」溫家少爺在朱格言十八歲那年就向她求婚一事,當時在被朱格言拒絕以後,可也是轟動了好一陣子。
朱格言卻是一臉不明所以然,望著張大嫂那欣羨的笑容看了好久,才得出一個結論……所以說,溫文渴望「夢想成真」,希望藉由這束藍玫瑰傳達給她知道,是這個意思嗎?
「大嫂,他這束花真的應該送給你才對。送給我是浪費了。」她沒想到有這麼一天她也當了「牛」——溫文送這束花給她,真的是「對牛彈琴」,徹底浪費了。
她回頭瞥了一眼昂貴的藍玫瑰,忽然覺得這束花擺在面店里更格格不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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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鄉鎮真的是個小地方,不到半天的時間,一束十多萬的夢幻藍玫瑰的話題就從溫柔鄉的「嚴家手工面」延燒到溫柔小鎮的「平家鮮活餛飩面」來了。
「溫大少今年送給阿言的生日禮物是一束十多萬元的玫瑰花呢!好羨慕哦!」
十多萬?瓖金包銀嗎?
「對啊,阿秀說她中午跟朋友去吃面有看到那束花,她說一輩子沒看過那麼美的花,這輩子要是有人拿這束花跟她求婚,她一定嫁。」
一定嫁?是嫁花還是嫁人?
「不用、不用,只要對像是溫大少,拿塑料戒指跟我求婚我也嫁了。」
好、好,快去嫁,省得他來纏阿言。
「你去買一束十多萬的藍玫瑰反過來跟溫大少求婚,就算你跪到死,溫大少也不會娶你,還指望人家拿塑料戒指跟你求婚,少做夢了。」
別這麼浪費吧?
「哎,咱們溫柔鄉鎮的白馬王子,人瀟灑,性溫存,風度翩翩,風流倜儻,偏偏是看上阿言。」
唱黃梅調啊?
「對啊,天底下沒有女人會拒絕溫大少的求婚,就只有阿言。」
那是阿言有眼光。
「幸好是阿言,要換成別的女生,我一定饒不了她。」
「哎,為什麼阿言不是男生啊?」
唉,他也常想問老天爺啊!為什麼阿言不是男生?阿言要是男生,他就不用常為她煩惱了!
一張桌子圍了四、五個女生,叫了幾碗餛飩面,幾盤小菜,就在熱滾滾的面攤前聊了起來。
今天假日,店內生意很好,平民下面的一雙手沒停過,听著來來去去的客人總有幾桌聊到那束藍玫瑰,听得他直搖頭,心里卻有一股莫名的怒氣無處發作。
齊治國包著餛飩的手沒閑著,嘴角的笑容也沒停過,听著幾個女生聊是非,又听到平民打鼻孔里哼出的輕蔑,笑著說︰「藍色的玫瑰花不知道長成什麼樣子,我也好想看。」
平民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也喜歡花嗎?」
「哪個女孩子不愛花呢?有人送花都會很開心的。」齊治國看著他意有所指地說,特別還補了一句︰「今天是小榜言生日呢。」
平民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回頭朝坐在屋內的平天下嚷道︰「大哥,听到沒?‘有人’送花大嫂會很開心的!」
里頭倒也沒令人失望,立刻就丟來響應︰「好啊!我送你一棵鐵樹開花!耙指望瞎子去買花!」
齊治國頓時紅了臉,馬上給平民一個白眼,向里面澄清道︰「我說的是小榜言,她也是個女孩子,如果阿民送她花,她會很開心。」
「哼……‘他’變性了嗎?」
「哈哈哈,大哥也這麼想吧!」
「算了,今天媽不在,我人單力孤,懶得跟你們說。」齊治國看著平家兄弟一鼻孔出氣,搖搖頭,繼續包餛飩。
「阿民哥哥……我要外帶一碗鮮蝦餛飩面。」一個小女生走進院子里,站到攤位前,聲音害羞臉泛紅,還不時偷偷看著平民。
「好。」平民把幾碗面煮好以後,才打包了一份交給她。
齊治國看見小女生一臉崇拜和仰慕。每天有好多女孩子是為了看平民而來,一聲聲嬌柔的「阿民哥哥」,看來連阿民自己都听得很習慣了。
她想起阿民最初听到一群小女生這麼喊他,好幾天都全身僵硬,眉心打結,為了做生意,和氣生財,勉強扯笑點頭,現在想到他那時候的表情,還是會忍不住偷笑。
「笑什麼?」平民看她一眼。
「沒。」他們家阿民臉皮薄,不像天下臉皮就像城牆那麼厚,足可抵擋千軍萬馬的攻擊,就算他的緋聞已經在溫柔小鎮里傳得人盡皆知,他也照樣在外頭趴趴走,一點都不怕被人指指點點——想什麼都能想到她老公去,她趕緊打住心思,轉頭問阿民︰「阿言生日,你要送她什麼?」
阿言生日,要送她什麼?平民忽然答不出來。
老實說,他根本就忘了今天是阿言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