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帶他們上到二樓的書房。
在推開門的剎那,繞珍察覺到他的臂膀肌肉一僵,看來,不只是她,違紀寬都對這次的晤面感到緊張。
然後,她看到了,商界的傳奇人物紀鎮岩。
紀鎮岩坐靠著皮椅,十指交叉擱在桌緣,那一絲不苟的冷硬表情,以及如刀劍般的瞿鑠眼神,不須說話,便予人肅穆的威嚴;即使人就在眼前,紀鎮岩仿佛是站在絕難親近的高處,她觸不得,而紀寬
繞珍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紀寬也踫不到,她想,連紀寬也踫不到他的父親吧,否則他不會連平素用來掩飾自己的笑容都撤了下來,徒留空白的表情。
「嗯,就是她。」紀鎮岩毫不客氣。
「爸,她是舒繞珍。Vicky,我父親。」紀寬淡淡地說。
紀鎮岩瞟了她一眼,皺起眉頭,表情極不悅。「很好啊,能讓紀寬迫不及待要娶進門,連父母的意見都不管,你很好啊。」
繞珍當然听得出來這話有多麼刺人,但此刻,她不能按往例來個反唇相稽,還得擺出最燦爛的笑臉。
「真對不起,爸。」繞珍深諳嘴要甜、腰要軟的道理。「Sean不是故意違抗您的意思,是我怕您知道了會阻止我們來往,所以是我要Sean隱瞞的。」她故意深吸口氣,頓了頓,低著聲,卻說得堅定。「我真的很愛Sean,太怕失去他了。」
說完,眸光睇向紀寬,柔柔地笑開,再重新轉對紀鎮岩,毫不畏懼地直視。
「那在媒體公開是誰的主意?紀寬,你的嗎?」
「與Vicky無關,是我的主意。」紀寬直陳。
紀鎮岩濃眉糾結,表情極不悅。「那麼,二月十五日娛樂版頭條的照片」
紀寬和舒繞珍都知道,那是出自情人節晚上他們在市府廣場前的當眾熱吻,被媒體記者們票選為最火辣的演出,連主持人都無法制止的激情。
「那是氣氛太好,所以」抿著唇,繞珍露了幾分嬌羞。
「別再作戲了,你真正愛的是皇霆集團吧。」老人語氣輕蔑。
她不改笑意拳拳。「我愛的是Sean還是皇霆集團,在我們結婚前,您已經派大哥來試探我了,不是嗎?七千萬不是筆小數目。」
「但皇霆是一條更大的魚。」紀鎮岩冷笑。
「是,如果用價碼來比,皇霆確實比七千萬還值錢,我無法否認,但」繞珍微微蹙起了眉頭,一臉認真地問︰「難道您不相信Sean的眼光?」
因著這記輕問,紀鎮岩沈下了臉,紀寬怦動了心。
活動的椅腳緩緩轉過,紀鎮岩索性背向他們,干硬著嗓說︰「他還太年輕。」
紀寬扯了扯嘴角。父親就是這樣,永遠認定他是個年輕的公子哥兒,于是什麼都想操控,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還有他的心思、決定,以及未來。
「爸,我們結婚不是在扮家家酒。」紀寬淡淡地說。
「請您給我時間,我會證明我是Sean最正確的選擇。」繞珍接下去說。「與您相比,Sean是很年輕沒錯,閱歷更沒有您來得豐富,可不代表他就沒有判斷的能力。我會努力的,至少,在我們的婚姻里,我會努力來證明Sean的眼光。」
我會努力的,至少,在我們的婚姻里,我會努力來證明Sean的眼光她的話,怎麼可以這麼暖?明明只是作戲,為什麼會有股溫熱的柔緒在他胸懷中回蕩不去,讓他想笑又想掉淚?
明明,就只是作戲而已啊。他不解。
不自覺地低下視線,此刻,鏤在紀寬眸底的,沒有其他人,只有她。
只有舒繞珍。
「你怎麼了?怪怪的。」一走出書房,舒繞珍就忍不住開口問他;當然,她是用很低很低的音量說的。
「怪怪的?」紀寬挑眉,微偏著頭,瞅她。
「是啊,笑得很怪。」繞珍頻頻點頭。「原因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怪。」
如今,在他唇際眸底的笑,似乎摻了酸又雜了些喜,總之,不是她慣看的那種「官方笑容」。
紀寬略過她的問題,低首湊到她耳邊,輕輕地說︰「我的眼光果然很正確,你的表現可圈可點,簡直沒半點可以挑剔。」撫上她的秀肩。「Vicky,你沒去當演員真是太埋沒天分了。」
「是這樣麼?可是,據我看,你父親並不容易被說服。」微微一縮,舒繞珍不經意避開了他的踫觸。
「他還沒相信,但也沒有識破,這就是初步成功。」更何況,連紀竟自己都差點被說服了
繞珍淡淡地扯動唇角,道出了她的觀察。「你父親他很不放心你?」
「他總是想要操控一切。」紀寬斂了揚起的唇角。
「而你,就是那個叛逆的小孩。」
紀寬倏地停下步伐,把視線定在她身上,仿佛當她是什麼稀有動物般,極其認真地研究著。
他的注視如火焰,舒繞珍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我說錯了嗎?」
紀寬長吐了口氣,露出微笑。「沒有,你沒有說錯。」
話才落下,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身向她,飛快在她唇上輕啄了下,然後牽纏住她的指,繼續往大廳的方向走。
他的動作太快,在這短短數秒間,她就像個傀儡女圭女圭,除了傻愣愣地接受他的突擊、依隨他的舉措外,完全來不及反應。直到自主權回到自己手中,舒繞珍才霍地發現,胸口因著緊張而窒悶,心跳也因著震顫而慌亂。
原本的紀寬,深沈得令人難以猜測;現在的紀寬,與平素不同,她仍然覺得模不透,卻讓她打從心底覺得危險,他的眼神、表情,乃至每一絲呼息,都散發出強烈的魅力,那是足以教人甘心飛撲的火焰哪。
她暗暗咬了唇瓣一下,祈禱紀寬沒發現她的異樣。
沒發現,有那麼一剎,她動心了。
一樓大廳,衣香鬢影,毫無疑問是場上流階層的小型宴會。
「紀老難得回國,一回國果然排場不小。」
接話的人伸手比了比四周。「可不是麼!我看這全新的布置又花了不少錢吧,還有這些餐點、紅酒嘖,可怕的闊氣!」
「這些听說都是由他兒子一手包辦的。」
「前陣子結婚的那個?他結婚的消息還挺大的呢。那新娘的出身背景很普通,報社記者還替她安了個‘現代鳳凰女’的封號。」
廳里耳語不斷,卻鮮少有符合實情的——
他輕輕淡笑。「今晚這場宴會與我無關,全部是Ray安排的。」
「Ray?」
「雷韌。」紀寬依舊笑著,眸底卻有黯影浮掠而過。「他才是得到我父親信任的人。」
舒繞珍察覺到他一閃即逝的情緒,卻清楚知道自己沒有干預的立場,翻了個白眼,佯作無力地夸張嘆了口氣,轉開話題。「別說了,我這邊更好笑,什麼‘現代鳳凰女’,我覺得‘大漢拜金女’或‘大唐要錢女’還比較實在。」
她自顧自的低噥,讓紀寬不覺莞爾。「你就當他們是在稱贊我像李察吉爾,富有、瀟灑、英俊、迷人。」
「嗯哼,而且狡猾、虛偽、奢侈、陰險。」舒繞珍瞟他一眼,繼續道。「還要不要我再替你補充?」嗟,這男人!!
「我的評價這麼差?」
「這樣算還好了,至少,我沒說你卑鄙、無恥、下流、沒智商。」
嘰哩咕嚕一串話,她講得臉不紅、氣不喘,順溜得很。紀寬不禁笑嘆。「我的眼光是正確的,Vicky,跟你在一起,絕對不會無聊。」
「好說,跟你在一起,絕對不會缺錢。這點實在太重要了。」他的話,教她心頭莫名烘熱,她的嘴皮子卻是半點不放松。
她在提醒他,更在提醒自己,界線要清楚——
他和她的婚姻,從某個角度來看,無疑也是JustBusiness!
紀寬握著她的手突然收緊了。「我好像看到一個老朋友,咱們過去看看?」
「嗯,好。」
她跟著紀寬走向大廳另一側。在那兒的吧台前頭,正站了兩個人談笑,一男一女,而紀寬要找的老朋友是?
「棠?你是棠茉齊?」
他要找的是那名女子。
那女子停下談話,轉向紀寬,表情並不驚異,只是挑眉笑了。「嗨,紀寬,好久不見。」
「棠,你認識紀寬?」旁邊那位男子倒是抽了口氣,一臉不可思議。
目光仍停在紀寬的眼底,棠茉齊輕啟丹唇。「認識,我們很早就認識了。」接著,她將視線移對上繞珍的掂量。「你是Vicky舒吧?!我知道你,你原來在繆思藝術中心,經紀石版畫的買賣很有一套。」
「噢?棠小姐怎麼這麼了解我?」眼眸微眯,繞珍笑得特別甜柔。「不過,我現在已經辭職了。」
「該不是紀寬有大男人主義,不讓你出去工作吧?」茉齊笑睨了紀寬一眼。
「這個呀」話到嘴邊,繞珍頓住,手指在紀寬胸膛一點。「你問他嘍!」
「不是大男人,是舍不得。」紀寬順勢將她另只手也納在掌中。「既然Vicky不在意有沒有那份工作,那就用不著這麼辛苦了。」
茉齊當場一愕,旋即又笑開。「你們夫妻感情真好,真教人羨慕。」
「謝謝。」紀寬朝她點了個頭。「棠,難道你還沒結婚嗎?」
微微偏頭,茉齊似在思索,忽地,她綻開笑,逸了喟嘆。「跟你分手以後,我一直找不到喜歡的人。現在最愛的大概是工作吧。」
她這句話,讓紀寬和舒繞珍的表情同時僵住了。
情況如此,美麗的禍首反而笑得益發燦爛。「你們別誤會,我不是對紀寬還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我覺得單身生活更適合我,所以一直沒有積極找對象。」她向紀寬伸出手。「紀總,我是峻揚科技業務部經理,棠茉齊。」
「峻揚?!」紀寬不免驚訝。幾天前,皇霆集團才出資並購了這家公司
「沒錯,峻揚。」見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舒繞珍的,茉齊索性主動將手覆上他們倆的交握。「未來請多指教了,老板!」
第一,棠茉齊是個美麗的女人。
第二,棠茉齊曾經跟紀寬交往了三年。
第三,棠茉齊現在單身。
第四,棠茉齊之後將有不少機會和紀寬接觸。
第五,最重要的,紀寬現在並沒有喜歡的對象。
離開那場交際意味十足濃厚的洗塵宴,才回到住處,繞珍立刻放了一缸子熱水,好好泡個澡,以放松一下緊繃了整晚的神經和肌肉,順便,理理頭緒。
蒸氣氤氳里,她掐指數算目前的狀況。雖然,洗塵宴里和棠茉齊的對話時間並不長,但卻是她印象最清楚的。
即使棠茉齊口口聲聲說自己比較適合單身生活,不過,出于女人的直覺,她認為棠茉齊對紀寬沒那麼簡單。
「故事的結局,會不會是我包袱收一收,拿了大筆的贍養費,離開紀家,成全一對失散多年的苦命鴛鴦?」她自問。
她自嘲答道︰「結局挺蠢的,但」聲音驀地低了下來。「似乎很有可能啊。」
似乎很有可能啊——她的目光落在折入掌心的五指上,按理性來判斷,得到那個結果的機率實在不小。
舒繞珍長長吁了口氣,沒來由地,情緒像是丟進了池塘的石子,咚地一聲,就直直往下沈,往下沈。
後腦勺枕靠著浴盆,她緩緩地合了眼,任由騰起的熱濕水氣暖著周圍的空氣。
一個人,還是可以很舒服、很舒服地享受生活,不需要陪伴。
不需要陪伴,就可以。
幾個海外工廠的業務報告擺在眼前,怪的是,紀寬就是看不下去。或許,也沒那麼不可思議,畢竟,今晚去參加洗塵宴已經出現太多驚奇了。
這麼多年來,紀寬從沒想過會再見到棠茉齊,那個名字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出現在他的思緒里了。
然而,更教他按捺不住啊動心情的,卻是她,舒繞珍。
他早知道,簽定的那紙結婚證書不是永結同心的愛情誓言,而是合作互信的工作契約。紀寬更清楚,她面對父親時的模樣,完全是按他撰寫的劇本要求,但——
在自由發揮的台詞部分,她怎麼能表現得如此鏗鏘有力,一字一字全敲進他的心底。長久以來,他和外界之間像是隔了一片堅實的玻璃,他不出去,也沒人進得來;真實的紀寬站在這頭!冷淡地瞅著那頭世界里的忙、盲、茫,還有自己在那里如何用溫和微笑包裝,並且持續不斷地周旋著
而今晚,她的那句「我會努力的」卻讓真實的紀寬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撼動。
活了將近三十年,在這世界里,從來都是他要努力再努力,好滿足其他人的期待,從來沒有人願意為他甘心付出努力,就為紀寬這個人,不為其他。
從來沒有人,只除了在他父親面前演戲的舒繞珍。
紀寬深吸口氣,站起身來,決定為自己煮杯咖啡,好溫暖現下的荒涼——
一離開房間,他就覺得奇怪,客廳沒開燈,而且全然無聲。現在剛過十一點,照理來說,這個時間,舒繞珍都會守在電視機前看她某出新上檔的日劇呀。
轉頭瞧了瞧她的房間,門開著,不像已經就寢的樣子。
紀寬猶豫了兩秒,還是決定主動過去關心一下。
「Vicky?」進去前,他還是先敲了敲門板。
沒人回應。
她房里的床頭燈亮著,床上只有她最寶貝的絨毛熊JoJo。最後,他在浴室外找到她的拖鞋。
原來是在洗澡。紀寬敲敲浴室的門,好心提醒。「Vicky,已經過了十一點了,你的日劇已經開始嘍。」
浴室里,久久沒有動靜,情況似乎不大妙。
紀寬的表情沈肅下來,用力敲門。「Vicky,你還好嗎?沒事就出個聲吧。」
還是死寂一片。
當機立斷,紀寬立刻開始破門行動,連續沖撞了十來下,終于,「啪」地一聲,浴室的門讓他撞了開來。
當紀寬快步搶進之後,浴盆里的美女坐直了身,正皺著眉頭揉眼楮。
「Vicky,你剛怎麼不出聲?」他的肩膀現在還泛著疼痛咧。
猛然听到不該出現的聲音,舒繞珍的反射動作就是拿毛巾往自己的果身遮去。「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出現?」
她瞪大了眼。
「你人在里面,我能看到的部分跟你穿晚禮服時差不多,你別那麼緊張。」她難得手忙腳亂,紀寬忍不住調侃了句。「我剛在門外喊了你幾次,你都沒回應,我怕你在里面發生什麼危險,所以只好闖進來了。」
「呃,我」繞珍表情尷尬。「我好像不小心睡著了。」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是這樣喔,那還好我叫醒你了,要不然這樣睡下去,隔天起來一定感冒。」
「謝謝。」繞珍丟了個嬌滴滴的笑容。「不過,如果你現在就離開這里,並且順手把門帶上,我會更感激你。」
「這有什麼問題?」紀寬微笑,溫和而無害。「不過,你別又睡著嘍!」
「謝謝你的好意,盡避放心吧。」面對他的揶揄,繞珍擺出咬牙切齒的模樣。
紀寬退出浴室,臨關門前,還不忘回頭放了支冷箭。「對了,Vicky,剛剛忘了跟你說,你的日劇已經開始十分鐘了。」
「啊——」果然,他這箭射得神準無比,浴室里的美女立即發出了哀嚎。
相較于已經抵達安全地界、百無禁忌大笑出聲的紀寬,舒繞珍的遭遇真是悲慘到家了!
「你的做法根本不可能成功!我在這行幾十年了,難道我的判斷會錯嗎?」
即使面對父執輩的元老干部們悍然指責,紀寬仍揚著唇、露著笑。「如果我們都用過去習慣的方式來運作,那麼,皇霆的命運只會有一條路,那就是逐年衰退,最終被淘汰。」
「你這是拿整個集團開玩笑!」其中一位老干部見紀寬不改初衷,憤而起身。「你父親找你來當總經理,不是要敗掉皇霆的。」
旁邊有人企圖打圓場。「老徐,你不要沖動,無論如何,紀寬可是總經理啊,凡事好商量。」
「總經理又怎麼樣?」姓徐的這位,顯然是完全光火了,不顧紀寬還在當場就劈哩啪啦什麼話都傾了出來。「要不是當年我們沒日沒夜地工作,現在皇霆會有現在這樣的成績嗎?這樣吧,我看我們直接打電話問紀老,看他怎麼說。」
對方的態度越強硬,紀寬的笑容越溫和。
「就是因為過去各位叔叔、伯伯們付出了這麼多心血,所以我們都希望皇霆越走越好。並不是說過去的經驗是錯誤的,而是面對不同的時代,我們必須有新的做法。過去的經驗是皇霆最豐厚的資本,目前也只有皇霆具有從事全新嘗試的優勢,沒有其他同業能與我們競爭,因此我們更要擅用這些資本,盡量拉開差距,不趁現在,將來不見得會有這麼好的時機。」
左一句我們,右一句我們,紀寬的娓娓陳述雖然無法說服所有的元老干部,但至少得到了部分人士的認同。
他很清楚,這些類似顧命大臣的元老干部們,多少都有倚老賣老的心態,根本不將他放在眼里,若要改變慣例,必得動之以情,有人先接受了,透過他們幾位私下進行討論,才有可能漸次教所有人都接受他的提議。
丙然,現在有人替他說話了!
「老徐,總經理說得也沒錯,你先坐下啦。你唷,年紀都一大把了,火氣不要那麼旺嘛!」
「就是呀,先听听細節,再作決定也不遲啊。」
紀寬輕輕點了個頭,表示禮貌的謝意。「事實上,我並沒有打算馬上就全面采行這樣的辦法,我知道所有的嘗試都有風險。」他笑笑,昂起下巴。「我想先從剛剛購並來的峻揚科技著手。」
這些元老干部們之所以會反對,說到底,還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利益會受損,如果是用其他的資源來進行改組,否決的聲浪就會小很多——這些,紀寬心下明了。
「我覺得總經理這樣的做法很好哎。」
「唔,如果是這樣應該可行吧。」有人改變主意了。「老徐,你說呢?」
被同僚點名問了,他不得不粗著聲氣回答。「好吧,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就試試看吧。」
「謝謝各位。」紀寬站起身,含笑的視線逐一掃過他們。
一場會議結束,紀寬獲得了暫時的成功。當然,為此,他也付出了代價,那就是疲憊,深深的疲憊。
回到辦公室,他枕著真皮椅背,閉眼休息。沒過兩分鐘,內線電話響起。
他揉揉眉心,接起電話。
「總經理,你的飯盒送來了。」是秘書。
「我沒有叫外賣。」
紀寬正覺得奇怪,電話那頭換了個聲音。「Sean,是我。」
這聲音,他熟得很,是舒繞珍。但,真會是她嗎?
「Hello?IamVicky.Maylcomein?」她以為他沒認出來,所以報了名字。
這次,紀寬沒忘了回應。「Wellcome,mydearVicky.」
不知怎地,原本的疲憊仿佛突然消失蹤影,在那瞬間,仿佛時序從冬天一腳踏入初春、含苞花朵立時綻放的神奇,紀寬打從心底暖暖地笑開了。
「是我,沒想到吧?」繞珍笑著,揚了揚手里的提袋。
今天的她,脂粉未施,長發扎成簡單的馬尾,鵝黃色的套頭毛衣搭配米白棉質長褲,沒有裙裝時的嫵媚,卻別有瀟灑自在的味道。
「怎麼會來?」紀寬領她到旁邊的小型會客室。
「芳姊今天搬家,我過去幫忙。他們的新家離這兒不遠,我看中午快到了,臨時起意,干脆買飯盒過來。唔,你應該還沒吃吧?」
他睨她一眼。「現在才問,不嫌晚哪?」
「你吃過了?還是,你中午有飯局?」
「我還沒吃,中午也沒有飯局。」紀寬為她倒了杯水。「不過,這是今天,往後就不一定了。」
「唔,果然是來得勤,不如來得巧。」她從提袋里拿出飯盒和免洗餐具。
他接過食物,一邊補充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以後你來之前,最好先打個電話確定,免得害你白跑。」
以後?紀寬說以後?繞珍心里微動,外表還是鎮定如常。「燒雞飯,可以嗎?總經理會不會覺得吃得太寒酸了?」她故意喊他「總經理」。
「唔我喜歡燒雞飯。」打開飯盒,對她擺了個極滿足的笑容,紀寬模模下月復。「說來奇怪,Vicky,怎麼我覺得今天特別餓?!」
「特別餓?那還說什麼,快吃啊!」舒繞珍忍不住噗哧地笑了。紀寬這句話,听起來像是甜言蜜語哪情人間的那種,會令人暈醉的那種。
餅半晌,見她兩眼直盯著他看,沒動作,紀寬于是問了︰「你不吃嗎?你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吃相吧?」
「呿,你的吃相有什麼好看的?!」她輕啐,雙頰隱隱泛起紅潮,然後大聲做出宣告。「剛剛是我還不餓,現在餓了,所以我也要開動了!」
就這樣,在會客室里,他們一人霸佔一個位置,一人霸佔一個飯盒。
空間里不僅彌漫著食物的香味,偶爾夾雜的交談笑語,也教平時冷硬的工作地點難得地添了暖溫。
飯後,紀寬請秘書沖了兩杯咖啡送進來。
「咖啡挺不錯的咧。」舒繞珍啜了口香濃的咖啡,發出滿足的喟嘆。「果然,當總經理就有這種Roomservice的好處。以前,在繆思都是我們這些小員工負責沖咖啡給老板或客戶。」提到他的秘書,她忍不住要稱贊。「我剛要進來時,你那秘書還攔下我東問西問的,很盡責。」
「你不覺得生氣?她居然沒認出老板娘,如此有眼不識泰山?」就著一般人可能會有的反應,紀寬笑問。
「生氣?當然不會了,那是她應該要做好的工作嘛!」舒繞珍說得理所當然。「要是每個來找你的人都可以長驅直入,你還有什麼安全可言。」眼波流轉,她忽地掩嘴偷偷地笑了。「是不是來找你一起吃中餐的女人多得記不清,所以特別叮囑秘書要盤問清楚,免得見面時露了馬腳?」
他知道她在開玩笑,瞅著她,使壞反問︰「我是那種人嗎,老婆?」
老婆?他第一次這麼喊她,她听得不大習慣,卻又覺得新鮮。覷了紀寬一眼,舒繞珍挑眉回道︰「是不是,一切憑良心嘍。」
紀寬沒多說什麼,只伸手模了模她的頭,那親昵的動作似要教她放心。「下午呢?你有要做什麼嗎?」
「我跟芳姊約兩點,要一起去逛IKEA,順便逛逛百貨公司吧。」很悠閑的、貴族般的日子,這是她多年來渴望的生活方式哪。
「唉」紀寬夸張地嘆了口氣。「我還要在這里做苦工,下午要听兩個部門的簡報,還有三個下游廠商要來談合作方案。」
「你有賺錢的本領,我有花錢的天分,這樣不是剛剛好嗎?」嘿嘿兩聲,她的雙眸笑得眯了起來。「你就好好發展你的長才,我會在我的這片天空努力的。」
「Vicky,你這句話听起來很討打。」
「你不會的,因為總經理的形象很重要。總經理怎麼可以使用暴力呢?」她有恃無恐,所以笑得深甜。
繞過茶幾,紀寬像一堵牆似地站在她面前。
「我向來愛好和平,不打人,只打啵兒。」笑容猶在,但與平時顯然不同,此刻的他,笑得太野、太不羈。
「可是,Sean,聰明人不會這麼做的。」繞珍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戲譫中有幾分認真。「現在沒有觀眾,我們不必做白工。」
「因為這是玩火嗎?」紀寬沈聲問,並將她拉站起來。
「你是聰明人,應該很清楚,這是玩火。」迎向他的目光,她斂起了笑意。
「可是,現在,我只想當個笨蛋。」一手環扣住她的腰,紀寬傾下長身向她。
「不是笨蛋,我看,你想當的應該是禽獸吧。」繞珍想調侃他,自己的聲音卻不由自主地越來越虛弱,因為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美女與野獸嗎?」紀寬笑了。
灼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臉,他的俊容僅在咫尺,害她視線失了焦,字句來不及說出口便在喉間陣亡。
于是他自己回答。「沒關系,我接受。」
最後一字才落下,紀寬貼在她後腰的手微微使了力,將她推向他,唇與唇不再有隙隙,兩副形軀如同藤蔓般親密交纏,連空氣也成了多余。
倘若這是玩火,那麼,誰能全身而退?
紀寬和舒繞珍都是聰明人,卻是誰也沒有這個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