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孝文堂而皇之的住進安家古厝,盈美沒敢趕他,只因為他是安之年的兒子,她卻什麼都不是,如果她趕他,這豈不是應了那句俗話,叫什麼「乞丐趕廟公」的嗎?
雖然她不是乞丐,他也不是廟公——總之,盈美什麼都沒問,便讓安孝文入主她的生活領域。
盈美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只是有點小介意,安孝文專找他父親女人下手的這件事。她好歹也勉強算是他父親的女人吧?那他會對她下手嗎?
盈美躺在自己的睡房一個晚上不敢合眼,而一夜風平浪靜的結果讓她著實安心不少。
看來,她真是杞人憂天了。安孝文昨天就擺出一副看不起她長相的嘴臉,屆時要他自打嘴巴的來侵犯她,只怕他那種人是做不來的。
心如是想,盈美便感到寬慰不少。看看時間,已經六點了,她索性不睡,干脆起床做早餐。
一大早,安孝文就听到樓下發出一陣嘈雜聲,他可以想像樓下正上演著鍋碗瓢盆四處飛的景象,只是不敢想像自己正在受這種苦。
他一定是吃飽了撐著,才會搬進來跟那個拙女住在一起!
一個好好的禮拜天,也虧她沒事找事干,一大早就演出全武行來歡迎他,他——真是他媽的服了她了。
安孝文一臉的大便臉,像是吃了十噸的炸藥似的沖下樓。「你在干嘛?」他拉大嗓門吼,轟隆隆的,像是在打雷。
盈美趕緊把她的心血全搬上桌。
有稀飯、有小菜,有三明治、有荷包蛋,還有熱狗,稱得上是中、西合壁的一頓美食。
她討好的望著他——雖然她一點也不清楚,她干嘛去討好一個壞脾氣又賤嘴巴的男人,然而很顯然的,那個壞脾氣又有個賤嘴巴的男人很明顯的並不怎麼領她的情。
他今天的心情看起來很壞。
「發生了什麼事?」盈美很習慣的關心別人。這是她的優點,卻是安孝文拿她當怪物看的缺點。
他討厭沒腦筋,又不懂得看人臉色的笨蛋。
「我沒怎麼了,只是非常不爽你在這麼一個美好的禮拜天,才七點不到便乓乓乒乒的擾人清夢。」
盈美的好意讓人三言兩語的澆了好大一盆冷水。
他真是個討人厭的男人,真不知道其他的女人眼楮是怎麼長的,憑他這等壞脾氣又不懂得溫柔的個性也能跟他父親搶女人,真是見鬼了。
盈美與安孝文終于度過一個相安無事的周末,這其中,安孝文佔了絕大部分的功勞,要不是他一睡睡到下午三點才起床,而盈美又睡午覺睡到傍晚五點,兩人錯開了時間,見不著面,否則,他們兩個不知又要大戰幾十回合才甘心。
好不容易捱到禮拜一,盈美以為他們兩人終于可以暫時不見面、可以暫時收兵時,卻沒想到下午一點,安孝文準時進入辦公室上班。
他怎麼又來公司了?
盈美心中冒出好多的疑問,她想沖過去問安孝文,但他一來,便讓人叫進總經理的辦公室。
頭兒找他,那她只能心神不寧的坐在外頭干等了。
「找我干嘛?」安孝文一進總經理辦公室,便毫不客氣的挑了個位置坐下。
如果他大少爺肯好好的坐著,坐有坐相的話,奇林少東馬奕不會把眉頭皺得像是兩座小山似的。
「你就不能坐好看一點嗎?你就非得把腳抬到我的桌上,弄得我的桌上一層灰,你才甘心是嗎?」
馬奕有潔癖,向來看不慣一點髒;而安孝文鞋底下那土垢雖不至于敲一敲便落下一坨土黃色的泥塊,但他還是沒辦法接受有人這麼邋遢。
所以,他用眼神指責安孝文。
安孝文卻依然故我,不怎麼鳥馬奕。
「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早說完,早放我走,我的這兩只腳就不會淨杵在這里礙你的眼。」
他說的有理,馬奕當下當機立斷,從抽屜里取出兩件卷宗夾。
「這里有些文件,你簽一下。」
「公司是你家開的,文件干嘛讓我簽?」想把他拖出去賣啊!他可沒那麼傻,還自己簽下賣身契。
「你沒有解決事情的誠意。」這安孝文明知道他拿文件給他是什麼意思。「你是這家公司的股東耶!」
「我不承認。」
「你不承認,那你今天干嘛來上班?」
當初馬奕之所以答應讓安孝文進來奇林,為的就是拉他進他家的家族企業。馬家雖不比安家強,但安家那些豺狼虎豹沒一個人肯善待安孝文,讓安孝文空有一身好本領,卻無處發揮他的長才。
以前他是沒理由、沒借口,硬要安孝文為他們馬家效力,但現在情形不一樣了,當安孝文有求于他時,他就有理由讓安孝文簽下賣身契,一輩子為他們馬家做牛做馬。
「這是你當初答應的條件。」
馬奕以自己掌有的股份為條件,他們兩個一人一半。
安孝文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麼急著把自己的家產瓜分出去給別人的,這個馬奕算是他自長眼楮以來,所認識的頭號傻瓜。
至于要不要跟這樣的傻子做朋友,他還在考慮。
所以,他垂眸思索著。
馬奕兩眼死死的盯住安孝文擱在他桌上的大腳。「該死的!你再給我裝睡看看,你要是不答應,我今天就開除你,讓你回家吃自己。」
他知道安孝文不屑當個區區的小業務。
安孝文的確是不屑做那哈腰鞠躬,活像全身上下沒長骨頭的鬼業務,但他卻莫名其妙的不能開口拒絕馬奕。
他要是拒絕他,他就不能跟盈美在一起共事,順便探出她的底了。
「煩。」從安孝文冰冷的嘴唇逸出一句不耐的話語,但他還是簽了文件。
馬奕是不懂安孝文是如何想通的,而安孝文更是不懂自己怎麼會這麼想不開。他只知道他一出總經理辦公室,他那無緣的「四媽」便自以為高竿的端著一杯咖啡想來接近他。
拜托!他的起床氣還沒消,她別來煩他吧!
安孝文臭著臉,一副「生人莫近」的吃人表情,為了不想跟她吵架,他還刻意想繞遠路,避開那個小白目。
可惜,盈美學的是企管,沒學心理學,所以,看不懂安孝文臉上的歹面色代表著什麼含義。
她緊張兮兮的接近他,仰起臉蛋,果然看到他一臉屎相。
「挨總經理的刮了?」她就知道頭兒接見人準沒好事。「是不是為了你今天遲到的事?」
她仰著臉問,見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就當是了。
「我早就告訴你了,我們公司最講究制度,不能遲到、不能早退,——切照著規矩辦事,你卻偏偏听不進我的話,我早上叫你時,你還嫌我吵,這下好了吧!挨頭兒的刮了吧!」她一副「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表情。
听她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安孝文的臉色更是好不起來,而那個白目的盈美還在那里繼續叨念著,一副他沒點頭,她就不罷休的壯土表情。
安孝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盈美正忙著告訴他公司的鐵律,沒注意到他說什麼,卻注意到他的嘴巴蠕動了兩下。
「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所以請他再說一遍,她仰起臉,殷切的期盼。
他則是連一絲笑臉都懶得給她,只重復了剛剛那句,「關你屁事。」來回應她滿臉的討好表情,隨即便都不拍一下便掉頭走人,去干他的事。
盈美愣在原地,怔忡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又做了吃力不討好的事。
那個可惡的安孝文壓根就不值得別人對他好,哼!活該他挨頭兒的刮。
盈美收拾起心中莫名的難過,也學安孝文那副吊兒郎當的表情,想把自己難過的心情給掩飾過去,可惜她的功夫沒人家好,今天一整天,她的心情都是在陰有雨中度過的。
在吃了幾次悶虧後,盈美終于打定主意不再管安孝文的事了。
反正不管她做什麼,最後的結果總是招他嫌,那她何必淨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來惹他心煩呢?
而她的心情都已經夠糟了,老天爺還偏偏來找她的麻煩,在要下班的時候,天空竟然開始打雷加閃電。
天快下雨了,而她沒帶傘。
盈美望著天空,推測自己能不能趕在下雨前回到家。
此時,天空陰陰的,站在騎樓處的盈美心一橫,抱著包包就往外頭沖。
可她才離開騎樓,天空馬上就下了一道響雷。
轟的一聲,劈得盈美心驚膽戰。
不怕、不怕,她平時又沒做什麼虧心事,也沒浪費米糧,天老爺若真要劈人,也不會劈到她的身上。
盈美才如此安慰著自己,老天爺卻很不賞臉地下了一場滂沱大雨,讓她醒醒腦。
雨來了,盈美左閃右躲,一個不小心還拐了腳,整個人跌進水窪里。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唉!她怎麼會這麼衰呢?
安孝文在大樓前目送盈美離開,那個笨蛋,沒帶傘也就罷了,還不懂得看天氣,明明雨就要下來了,她還逞能的跑開。
而她跑開也就算了,她就不能難得大方一點,招輛計程車坐嗎?她犯得著在這種天氣下,還執意要坐公車回家嗎?
安孝文皺著眉,哈了一口煙。
他要自己轉頭別去看那個小笨蛋,但他才要轉頭,她下一個動作便是跌進一個大洞里。
安孝文的心口一揪,胸前感到悶悶的,像是有人塞了個大橘子到他的胸口,要堵住他的氣息,不讓他活過來似的。
他怕他要是再不去制止她繼續做一些既白痴又愚蠢的舉動,他真會看得氣絕身亡,死在這里卻不被人發現。
安孝文在辦公室里隨手偷了一把別人的傘,直沖下樓。
當他奔到她摔倒的地方找她,她卻早已不知去向。安孝文站在原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只見那個笨女人正腳一拐一拐的,冒著大雨不怕死地走在車水馬龍中。
安孝文追了上去。
「拿著。」他沒好氣的說,把雨傘塞在她手里。
他的嘴里叨著的煙因他的動作過大,煙灰掉下來燙著他的手,他氣得嘀咕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問候誰的爹娘。
一個不爽,他丟下哈不到三分之一的煙,將它踩在腳下。
火一遇到水,「滋」的一聲,原本通紅的星火化做一縷白煙,裊裊上升。
盈美隨著那白煙往上瞧,瞧見他的臉,他正懊惱的用修長的五根手指頭爬過他濃又密的黑發。
但他卻把他的頭發都弄亂了!
盈美不禁皺起眉。
「你白痴啊!」他突如其來的罵她。「都給你傘了,你還不曉得撐,真是蠢得像豬一樣!」
他的嘴又賤又壞,氣得盈美差點沒當場吐血身亡。
「誰要你多事!」她把傘塞還給他。「我才不要你的傘呢!」
「這傘又不是我的。」他又把傘硬塞到她的手里,那力氣之大,讓盈美不得不拿在手里,以免一個不小心就讓他給壓斷了手骨。
她拿眼瞪著他。
他才不怕她凶,只是沒好氣地嘀咕一句,「我只是拿傘來給你。」
「這傘既然不是你的,那你是從哪里拿的?」
「辦公室。」
「誰的傘?」
「我怎麼知道!」拜托,他又沒問。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還拿來給我!」
「你沒帶傘——」
「我沒帶傘,所以你就偷把傘來給我?」他是腦子有問題啊?
「我沒有偷,我是順手拿的。」是拿、是拿,她是耳朵聾了啊?要不,他都說得那麼大聲了,她還一直指著他的鼻頭說他偷。
白痴!
他忍不住偷偷的在心里罵盈美。
盈美才覺得他不可理喻呢!「不告而取謂之偷,你沒讀過書啊?」
「我讀了,而且拿的是博士學位,怎樣?」
他倆就這樣唇槍舌劍地一來一往,吵得不亦樂乎。
盈美吵不過他,負氣的又把傘往他的手里一塞,告訴他說︰「你想當小偷是你家的事,我不接受贓物。」
贓物?!這死女人竟然膽敢將他的好意當成驢肝肺、當成贓物在看待!
「你去死吧!」
他氣急敗壞的說。
「放心!你比我老,要死也是你先死,這叫先生先死,你們老師沒教過你啊?」幾次與安孝文交鋒下來,盈美的嘴巴也變惡毒了。
瞧,這下子她不只叫人去死,而且,還很惡劣且不道德地問候了人家的恩師。
盈美別過頭,掉頭就走——只是走得一拐一拐的,姿態稱不上優雅。
這死女人!他是見鬼了才會專程替她送傘來。
安孝文站在盈美身後,齜牙咧嘴地生著氣,活像一頭張牙舞爪的大猛獅。
盈美與安孝文這一架吵完,整整兩個禮拜不說話。
盈美對這樣的狀況感到很滿意,如果她跟安孝文當真是八字不合、生辰犯沖,一見面就要吵架的話,那他們兩個還是別說話得好,省得她架吵多了,人都變得沒氣質了。
氣質?!
唔!這種話只能放在心里想,絕不能說出來讓安孝文听到,否則,他又要笑她在痴人說夢了。
咦!怎麼都已經說好不去想那個歹人了,這會兒她卻又推敲起他的想法了!她是吃錯藥了她。
盈美狠狠敲了自己的腦袋一記,強逼自己把安孝文逐出腦門。
她彎子,半邊身體掛在床緣,伸長手在床底下撈了一下撈出一本書,拍拍上頭的灰塵。盈美躺在床上看她的休閑書,打算在這個難得的休假日里好好喂養她的精神,省得老是被人說她沒外在,更沒內涵。
但她書才沒翻兩頁,放在床頭櫃上的電話便響了。
「喂!找誰?」
「找誰?!這安家古厝里除了你,還住了誰?」楊易子好比名偵探柯南,盈美才說一句話,她就能嗅出事情的不對勁。
「你不要告訴我,你搬去安家古厝還不到一個月,就給我在外頭搞三捻四的。」楊易于是害怕盈美太單純,著了別人的道還不曉得。
「媽,我求求你,明明沒有的事,你也能說得鬼影幢幢的。」盈美嘆了口氣,她真怕她媽喋喋不休的追問下去,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出實情,省得她媽老是懷疑她的貞操。
「我跟安之年的兒子一起住。」
「安之年的兒子?!」楊易子叫得比剛剛還大聲。「安之年的兒子比別的男人還恐怖,你別忘了,他專跟他老子搶女人。」
「媽,你放一百個心好了,你女兒又不是什麼天仙下凡,早在他見到我的第一面,就把我貶到太平洋的那端去了,他是不會對我胡來的。」
「他不跟你胡來,那他干嘛搬去跟你同住?」
「我沒問。」
「沒問!你沒問就讓他住進去了?」這像話嗎?
「媽,這宅子是他老子的產業,他要進來住,我能拿掃帚趕他嗎?」
「可是他老子死了,而且你別忘了,安之年早就把房子給了你,你才是那名正言順的主子。那房子是你的,管他天皇老子來,你高興不讓他住,就有權利不讓他住。」楊易子說的好像人家安孝文是要來跟盈美搶房子似的。
「媽,人家安孝文從頭到尾都沒想要跟我搶房子。」
「你這傻孩子,從小就是個實心眼的性子,你哪知道那些天是打著什麼心眼接近你的!」楊易子從人心不古開始說起,打算一路說到秦檜陷害忠良岳飛。
「總之,你要記取迸人遺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是是是,我知道。」盈美趕快打斷她媽媽的話,省得她媽又要把幾年前陸恩斯基跟柯林頓那一段拿出來講。
那件藍色的洋裝已成為千年罪證,其意義在她媽媽心中,簡直直逼秦檜陷害岳飛時的那十二道金牌。
「媽,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盈美趕緊要媽媽回到正題,否側安孝文一起床,知道她抱著電話,跟她媽媽一起數落他的壞話,那她的人頭可能就得被剁下來等著他拿來當球踢了。
「哦!對了,差點忘了正題。」楊易子盤腿坐在沙發上,一副悠閑模樣像是要講八個鐘頭似的。「女兒唉——」她……喊女兒一句。
盈美當下雞皮疙瘩掉滿地。「媽,你有話就說,別裝小、扮年輕。」她听了覺得惡心。
「媽跟你打個商量好不好?」
「你先說,我再考慮看看。」
「你先答應了再說。」
「不行!要是我做不到怎麼辦?」
「女兒呀!你娘哪時候要求你做過你做不到的事?你說,你小的時候,我有強逼你抱個第一名回來給我嗎?」
「是沒有。」
「那你還怕什麼?答應了吧!」楊易于不斷鼓吹盈美。
盈美想想。「好吧!」她答應了。
「今天晚上六點鐘在麗都有場飯局,你要盛裝赴宴。」說完,楊易子立刻把電話掛了,沒給盈美反悔的機會。
「媽,你想干什麼?」盈美抱著話筒大叫。
然而話筒已傳來嘟嘟聲,很明顯的,她媽根本不想听她拒絕,才會直接把電話掛了。
完了!這餐擺明了就是一場鴻門宴。她要參加嗎?
不!盈美該問的是,她能不參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