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未再交談一語。
月色漸濃,夜涼如水,四周一片靜謐,靜得連彼此的心跳都可听到似的。
玫瑰很少這麼安靜的,除非是真的傷心難過。
她不說話,倒令聖王覺得不適,想法子逗她。
「會想我嗎?」他也蹲下來,兩人又對望著。
驀然間,竟覺得他有點殘忍,莫名地飛來沾惹她如花蜜的少女心,在擾亂了她的生活秩序後,拍拍就說要離開了,好過分呀,可是她又不忍心再責罵他,因為愛意已悄然滋生了。
她沒說話,只是用力點頭。
「想我的時候,就看看那顆星。」他又指一回,怕她會忘了它的位置似的,不厭其煩地一再提醒。
她好難過,卻哭不出來,心里有股比痛還痛的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壞心情,像身體被綁在一塊石頭上,一起沈落大海,可是沒有帶氧氣筒,缺氧,呼不出聲來。
「什麼時候走?」如果事先知道他那麼快就要回家鄉,她絕不會浪費那麼多的時間跟他吵架斗氣。
「今晚和妳道別後就走。」
那麼她今晚就不睡了,陪他到天亮,把握最後的相處時光。
「那我可得好好為你餞別一下。」她強打起精神,假裝毫不傷心難過,精神百倍似地竄跳起來。「你在這兒等我,我下樓去拿酒,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呀荷──」醉了,應該比較沒知覺吧,沒知覺,心是不是就不會痛了呢?
她快速地拿了幾瓶父親的陳年老酒上來,那些酒精成分加起來,應該夠他們兩人醉上幾天幾夜了吧!
兩支高腳杯,斟得滿滿的,剛好達到表面張力的效果,沒有溢出杯沿。
兩人舉杯。「來,干杯!」
琥珀色的汁液,像毒藥穿腸過,她現在才明白什麼叫做「借酒澆愁」,就怕是舉杯澆愁,愁更愁啊!
吧杯吧,聖王!
愁酒,一仰而盡,玫瑰的心里低喃著。「聖王啊,你雖然像一陣風似地旋掃過我的人生,狂猛威厲地將我的人生刮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不過,我還是喜歡你的,一開始就喜歡你了。」
汁液一下喉,酒精分子隨著血液的運行,迷麻了她的神經,心思像迎風飄飛的蒲公英,散散地浮在空中,找不到可以依靠的臂彎著落。
炳,突然覺得自己今晚好文藝哦,也好感傷!
而聖王則默默地一杯接著一杯,不停地灌著,彷佛他的喉嚨是塊干涸已久的土地,等待酒汁的灌溉。
猛酒易醉,醉了最好,最好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離別將至。
當他醉態醺然地舉高酒杯,欲和她一飲而盡時,玫瑰好奇地問道︰「咦?你怎麼好像也有滿月復愁腸啊!炳……」真是同時斷腸人,在天涯!
他故意裝作沒听見地拿起酒,倏地入喉,不讓她看見他的哀傷。
聖女,妳也有愁嗎?雖然酒精成分轟炸他全身的細胞,然而此刻的心智卻比任何時候還要來得清明透淨。
玫瑰醉眼迷茫地看著聖王腳步不穩地走來走去,忽而仰天長笑,忽而大叫她的名字,錯亂的雙腳,有時也會互撞相絆,跌倒在地,此時的他,好可愛,少了平時的冷酷,多了一點人味,好讓人喜歡啊!
她忍不住想問他。「喂,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她想听他親口說。
他又一杯下喉,盡是搖頭,唇微微在笑,心隱隱在痛,嘴巴還是不願松口。
不願說愛她,是不忍見她受苦。
她的臉湊近他,威脅似地逼問著。「不說就表示沒有嘍!」
聖王仍是不說話,他的嘴巴像被縫了起來,只是一徑地喝酒,刻意避開她的追問。
「好家伙,原來你打一開始就在耍著我玩,看我怎麼修理你。」她丟掉手中的杯子,又叫又鬧地往他胸前捶打。
她的拳頭像蜻蜓點水似地落在他身上,不痛反而奇癢無比,惹他笑得在地上打滾,她仍不放過他,不知何時,兩人的身體竟貼在一起,四片唇再也分不開了。
許是酒精瓦解了彼此的心防,卸下理性的裝甲,讓情愛回歸情愛,不須偽裝,也不再強忍,因為時間不多,只剩今晚了。
一陣繾綣之後,兩人格外安靜,月光映照著尷尬。
杯子摔破了,她索性拿起酒瓶往嘴唇靠,那兩片才剛被他滋潤過的唇,仍余留著些許情愛的溫熱。
「來,祝你一帆風順!」什麼一帆風順,又不是要搭船,她暗罵著自己,平時伶俐的舌嘴,竟在這節骨眼上變鈍了。
但是除了說些白痴話外,又能希冀她講出什麼大道理來呢?他就要走了,不是嗎?不管她說什麼都于事無補了。
怎麼還不醉呢?詫異于自己的酒量竟如此高超,千杯不醉似的,也許酒逢知己吧,而且還是紅粉知己。
平靜的表情下,各自藏著狂亂的心緒。兩人背對著背,深怕一個不留情,被對方看出真心真意來了。
還是玫瑰聰明多一些,她想到了裝醉,醉了的人就可以講些醉話,不是嗎?
她輕撫著發暈發燙的臉頰。「我不行了……」
咚地一聲,倒地,躺成一個大字,忘了氣質。
他急忙地抱起她,攬進自己溫暖的懷里,酒氣吐在她臉上,熱呼呼的,像一陣醉人的燻風,和雜著他身上傳來的特殊氣味。
筆意在他懷里無意識地蠕動著身體,這樣的肌膚之親,本應是愉悅的,卻因分別在即,而徒增傷感。
她嘴里喃念著。「聖……王……別……走……」現實里說不出來的話,只好藉由醉言說出,不是酒後吐真言嗎?但願他听得出來。
那片刻里,她幾乎听不到他的心跳聲,以為他怎麼了,嚇得差點睜開眼來。
他的眼,認真而專注地閱讀她的睡姿,她精巧細致的五官,隨後,又用唇閱讀一次。
「別……走……」綿綿續續的囈語,是她最後的武器了,她多想直接了當地對他說︰「聖王,為我留下來吧!」
可是,他還是沒听見她的吶喊,除了更用力地抱緊她之外,好似沒有能力回報她什麼了。
天將亮,酒已罄,緣盡了,而情是兩人之間的不舍。
聖王抱著她下樓,將她放回床上。
「聖女,只要妳快樂,其它的都不重要了!」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是離別之吻嗎?她著慌了。
抓不到他的手,她驚醒過來,然而酒意卻在此時排山倒海的襲來,全身乏力,眼楮宛若千斤重般地張不開來。
在黑夜將盡的最後一眼里,她看到他灼然的眼神,充滿愛戀地對著她笑。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凌晨了,她躺了一天一夜。
刷牙、洗臉、上學去,把所有的抑郁和傷悲裹在制服底下。
聖王,他真的走了。
之後的日子,她加倍用功讀書,把自己完完全全投入繁忙的課業里,讓一天二十四小時擠得滿檔,沒有一絲空閑停頓下來休息,因為她害怕一停下來,她會發慌,慌得忘了生活該怎麼過。
到了晚上,她更是恐懼,因為睡不著,睡覺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有時候,她真想一拳把自己打昏了。每次,一合上眼,聖王英姿勃發的身影就清晰地躍上腦海,搏斗了老半天,仍舊睡不著,跑到樓頂上,找到他說的那顆星星,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像海底破了洞,從此再也不敢上頂樓,不敢看那顆星了。
想她可憐的初戀啊,竟然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夭折了,她真想為自己早逝的戀情,舉辦一場哀悼的喪禮。
星期六下午,她想起來已經許久未到父親的辦公室看病了。
聖王出現之後,她以為自己恢復正常了,不需要去父親的診所探索她的異狀心理,現在他走了,她又想到那件十八年來的例行公事。
「老爸,我好像快活不下去了。」她的確一臉青慘,像癌癥末期的病人。
別人家是知女莫若母,他們家是如女莫若父。
「怎麼會活不下去,妳每天就是給我吃飯、上學、睡覺、呼吸,這麼簡單的事連小學生都會,竟說自己不會,妳羞不羞臉呀?」他也不提國外回來的免費英文家教老師為什麼不見了,怕她傷心。
她趴在輕紗半遮的鋁門窗上,不敢直視父親的關愛,怕淚水又要潰堤。
「老爸,我想去改名。」
最近她幾乎無欲無求,乖巧听話得像模範生,難得有個小小要求,父親應該不會拒絕吧。
「改名?」他萬萬沒想到補個英文,竟補出這麼個大洞來,現在連父母為她取的名字也不要了。
偷偷拭去淚水,盡可能調回以前那個天真活潑又可愛的小女兒姿態。
「我覺得『聖女』這個名字听起來挺偉大的,滿適合我這麼杰出的女性,對不對?」她裝出調皮的俏模樣,想逗老爸。
不知為什麼他總愛喚她「聖女」,那大概是她前世的名字吧。
他突然而來,又隨風而去,兩人的相遇,像一場夢,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一個名字──聖女。
老爸走過來搖晃她的肩,她才如夢初醒。
「妳高興就好!」他拍拍她的背,盡是尖刻的骨架,沒半點肉,教他心疼。「快回家休息吧,看妳把自己整得又瘦又干,像個難民似的。」
走出父親辦公室的大樓,玻璃帷幕里映出一個瘦巴巴的人影,自己看了都嚇得倒退三步,那個人是她嗎?模著凹陷的臉頰,削瘦的細肩,像一捏即碎,原來失戀是全世界最快速又有效的減肥法,她快可以當最佳女主角了。嗟!忍不住嘲謔自己一番。
對街三個穿著建X高中制服的男生,見她出來後,一陣推拖拉扯,最後終于推派一個人,手上拿一封淡藍色的信,迎面而來。
「我等了妳兩個小時了,這封信給妳。」顫巍巍的手,低垂的眸,稚女敕的樣子,像一個少年維特。
她雖是望著他,然而視線並沒有焦點,整個人呆立如木頭。看著看著,她就自動將他的臉換成聖王那張威冷英俊的面容,她豁然笑了。
街尾掃過來一陣清風,卻又把聖王的臉龐給吹走了,換回原來不識的面孔,她的笑容冷卻在夏日里。
若是以前,有男生遞情書給她,總會在心里暗爽加偷笑,畢竟有人欣賞是一件多麼令人愉快的事啊!
可是現在,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其實那個少年維特長得一副白面書生相,一看就知道很會念書,又是建X高中的,她怎會提不起半絲興趣來呢?甚至連前車之鑒也忘了,忘了提醒他,別踫她,她很危險的。
直到少年維特羞答答地硬把信封塞進她的手中,突然一塊烏雲罩頂,她才想起前車之鑒,緊急將他推開,驚慌之中大叫一聲。「危險!」
幸好兩人及時分開來,否則又要被從天而降的不明物體撞得頭昏眼花不省人事了。
「妳有沒有受傷?」少年過來問她。
她惶然站起,四處搜尋那架不明物體。「我沒事,你快離開這里。」怎麼不見了,明明看它落在眼前的?
少年遲遲不走,她又急又氣。「以後別再拿信給我,很危險的!」都怪她剛才只顧著他的安危,才會讓它消失眼前,可她老覺得那個飛行物挺眼熟的,好像在哪曾見過……
少年以為求愛被拒,糗得落荒而逃,奔回對街同伴那里,一陣嘰哩咕嚕後,做鳥獸散。
※※※
正當她極力地回想那架不明飛行物體時,身邊赫然匡啷一聲,她側臉一瞧,原來是士那身金屬衣裝,因蹲跪摩擦所發出來的聲音。
「士,你來了!」她欣喜若狂,忙著梭巡周遭。「聖王呢?他沒跟你一起來看我嗎?」虧她對他思念得茶不思、飯不想,他居然也不來看她一回,真無情。
士一直低頭不起,雙肩微微顫抖,似壓抑激動。
「他是不是嫌我又凶又煩人,所以討厭看到我。」還以為那晚的秉燭夜談已經化解了兩人的嫌隙,誰知道他那麼小里小氣的。
丙然不出他所料。「原來聖王根本沒告訴妳!」他倏忽昂起傷痕累累的臉龐。
嚇得玫瑰鶯聲尖叫。「你怎麼灰頭土臉,到處都是傷,誰欺負你了?」她蹲下來撫著他的傷處。
「聖王他……」說到一半,他的胸口似有物體梗住,突地,吐了一灘血出來,玫瑰驚得花容失色,扶住滿身是血的士。
「是聖王他打你?」她撕下自己的上衣制服為他擦拭。「你傷得很嚴重,我去叫老爸下來幫忙。」
士無力地搖著頭,伸出鐵臂拉住她的百褶裙。「沒時間了,妳快跟我回聖族之星去救聖王,慢了,就來不及了!」說著,血液自他口中汩汩涌出。就算耗盡最後的能量,也要把聖女帶回去。
「到底怎麼回事?你在說什麼呀?」她急得快跳腳。
士的能量越來越少,聲音也越趨微弱。「火王知道聖女不在聖族之星,所以出戰艦攻打我們,聖王親自領軍應戰……」他咳個不停,像是燈油將盡的風中殘燭,然而一心關切聖王的玫瑰沒注意到。
「然後呢?聖王他怎樣了?」死了嗎?那……她不成了未過門的小毖婦,原本她是想嫁給他的。
「聖王被火王捉走了,他命在旦夕,請聖女回去解救聖族之星和聖王吧!」士的額頭用力地敲在人行道上硬邦邦的紅磚上。
她看了都覺得痛,急道︰「當然好啊,那還等什麼,快走吧!」她扶吉士。「怎麼去聖族之星?搭火車,還是叫出租車?」
士閉目深深吐納一口,他無論如何都得帶聖女回聖族之星,千萬不能倒下來。
「那些交通工具都到不了。」
對了,她想起來了,他每次都搭一種奇怪的私人飛機來,他們的家鄉大概是在國外吧!
「聖族之星到底在哪里?」為何地理課本里都沒念過這個地名呢?
士遙指灰蒙蒙的天空。「在那邊,現在看不清楚,夜晚時往西方看去,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聖族之星。」
啊──聖族之星不在地球上,它是一顆星球?!
玫瑰又被嚇得瞠目張嘴,露出兩排潔白如雲的牙齒,她真的該去給人收驚了,一個下午,膽子被嚇了好幾回,搞得膽汁橫流,全身苦澀不堪。
對呀,聖族之「星」,當然是一顆星星,為何從沒想到呢,她真是腦袋秀逗,難怪聖王離去那晚,一直叮囑她,想念他的時候就看看那顆星星,嗟,為什麼會有這麼笨的女孩呢?
「你是說,你和聖王都是外、星、人?」她的舌頭運轉得不是很自然,有點要僵掉的感覺。
「嗯!還有妳,我們都不是地球人。」士堅定的口吻,好像他比玫瑰更了解她自己的身世。
見聖女滿臉疑惑,他又補充道︰「我不知道聖王為何沒有告訴妳宇宙戰爭的真相,但是請聖女相信士,只有妳能救大家。」
他這麼一講,她的壓力更大了,自己只是一個平凡的高中女生,瘦弱無力,連只雞也沒殺過,哪有什麼能耐去拯救聖族之星和聖王呢?
「再不回去,就來不及救聖王了。」士越來越虛弱了。
她閉目沈思,心中自問,洪玫瑰,如果妳真是所謂的宇宙和平天使,擁有神秘力量的聖女,那麼就拿出勇氣來吧!
「好,為了聖王,我願意試一試。」
士感動萬分,一笑又扯裂了傷口。「聖女請上王艦!」終于說服聖女了,他一牽聖女的手,有股能量彷佛透過聖女的手,源源不斷地滲入他的體內。
王艦的小型指揮艙,擱置在大樓的頂部,他們進電梯前,玫瑰猶豫了一下,考慮要不要去跟老爸說一聲,但是一想到救人如救火,而且要救的人又是她朝思暮想的聖王,于是作罷,再一次過家門不入,心想,反正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來駕駛!」士的氣色慢慢恢復,但仍顯得相當虛弱。
玫瑰不同意。「你休息,我來駕駛。」連機車都不會騎的人,居然要開宇宙飛船,她可真自不量力。
士不敢立即反駁,只是為難地看著她。「可是,聖女從來沒駕駛過王艦。」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你以為我不會是吧!」她胸有成竹地說。「別忘了我是聖女,聖女的腦袋里可不是只有裝屎!」
她的手模著駕駛盤上數十顆的燈鈕,心中暗念,如果她真是聖女,就讓王艦順利回到聖族之星吧!
咻──
樓頂上,留下一陣白霧霧的煙,很快被晚風吹散了。
※※※
到了聖族之星,回頭尋找地球,地球也成了銀河系里眾多星團之中的一顆,茫茫星海,她甚至不知是哪一顆。
「聖王被捉去哪里?」她像肩負救夫責任的賢妻出征。
「可惡的火王,一定將聖王綁在黑風頂的神柱上,我帶妳去!」他看著四處都是焦黑冒煙的戰火余燼,斷垣殘壁。
玫瑰伸手作勢阻止,一來到聖族之星,她的腦子莫名燒灼起來,里面像沸騰著某種不明的記憶,一直要滾出來。
「你不必去,我知道在哪里!」突然她回頭問士一句話。「聖王今年幾歲?」
他等了她十八年,也就是說他起碼大她十八歲,可是,他為什麼看起來還是那麼的年輕呢!難道他也用「歐蕾」。
士皺著眉頭,她不知道聖女為何會有此一問。「聖族之星是一個不老的星球,所以沒有年紀的算法!」
不老的星球,那不是蓬萊仙島了嗎?
「哇,這麼好的星球,不能滅亡。」現在的她全身輕得像陣風,咻一聲,奔向黑風頂去。
聖王果然被高高捆綁在一支高可參天的石柱上,他的身後站著成千上萬的聖族之星的子民,他們為什麼靜默地乖乖站著呢,怎不上前去解救聖王呢?
玫瑰一飛沖天,像嫦娥奔月似地飛到石柱上。「聖王,我──來──救──你了!」
清脆悅耳的女音,喚醒沉默不語滿身是傷的聖王。
「聖女!」
下面一片嘩然,他們在歡呼聖女的歸來,高亢的情緒,不久即被鎮壓下來。
糟了,她只會起飛,不會煞車啊──「救命呀!」
啪啦一聲!石柱搖晃了幾下,她整個人撞上了聖王的胸膛,雙手雙腳都攀附在他身上,就怕掉下去了。
心神甫定,她忍不住往下一瞄。「哇,早知道這麼高,就不飛上來了,我有懼高癥呢!」她的手抱得更緊,腳也挾得更用力。
兩人就這麼臉貼著臉,身體黏著身體,雖然動作有些不雅,可不影響他們重逢的喜悅。
「妳怎麼來了?」他本是喜出望外高興萬分,但語氣里卻夾著責備的意味。
玫瑰不解了。「唉,我來救你,你好像還很不高興的樣子喔?」真是好心沒好報。
「一定是士偷偷去帶妳來的,真該死!」
她不知他是在罵士?還是在罵她。
「喂,我千里迢迢跑來這里,可不是來讓你罵的耶!」她也火了,為什麼他又一臉冷酷無情的樣子。
「妳知不知道這里有多危險?」他幾乎是嚷著對她說話,怕她听不到似的。
「就是危險才來救你的嘛!」她是那麼地擔心他的安危,他卻反過來大聲吼她,真過分!
突然有個更狠霸的聲音自她的背後傳來。「別吵,再吵我就開槍了!」
「哪個大嗓門在說話啊?喉嚨破洞了是不是?吵死人!」她回眸,耳畔卻傳來聖王的低聲話語。
「火王在妳背後,正拿著一把火力強大的雷射槍對著我們。」
她看到一個面目猙獰的紅須老人,他的背後有道紅光,手里拿著一把超大型的重力火箭筒。
「火王?!我看他的身體快著火了呢!」
她要是清楚雷射槍的威力,可以在短短的萬分之一秒內取人性命,大概就不敢亂開火王的玩笑了。
火王似乎听到她的批評,狂笑聲如雷。「妳就是聖女,可惜回來得太晚了。」
他舉起雷射槍瞄準,兩人黏得緊,剛好可以一箭雙鵰,一槍兩命,那聖族之星這個不老的星球就歸于他了。
聖王可不能讓聖女白白犧牲了。「妳快跳下石柱去。」
「先救你下來再說吧!」
大敵當前,她慌亂倒還不至于,只是當下真不知該如何和火王作戰,暗罵自己︰如果在坐上王艦前要是能先看一下「ID4星際終結者」的錄像帶,也許會比較了然作戰技巧。
「來不及了。」聖王的臉一片慘綠。「快月兌掉妳的衣服。」
玫瑰出手往聖王的臉頰打去,啪!
「變態。」她將上衣拉扯得更緊。「叫我在這麼多人面前月兌衣服,你以為我來這里表演月兌衣舞的呀,哼!」她狠瞪著他焦急的表情。
火王嘴里低嚷著。「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有空打情罵俏。」他的手指模著雷射槍的開關器。
聖王知道雷射槍的厲害,他瞅著她。「听好,我死無所謂,但是妳不能死,妳要安全地回到地球,去過屬于玫瑰的生活,現在唯一能抵抗雷射槍的,就是妳身上具有神秘力量的聖女紋,快月兌掉衣服!」
「什麼神秘力量?我不知道呀!」玫瑰也急了。
「妳難道都沒使用過嗎?」他快被她急死了。唉,聖女紋長在她身上真是糟蹋了。
她模模頭搔搔後腦勺,嘟嘟嚷嚷地念著。「好像有發作過一次,可是有點忘了是怎麼做的……」一慌急,她那少根筋的個性全發作了。
天啊!緊要關頭的時候了,她還一副愣頭愣腦,不知危險將至也,不如他來教她吧。
「妳眼楮先閉起來。」
她照著做。「像睡覺那樣嗎,這個我最會了。」
「月兌掉衣服。」他下第二道口令。
她略微猶豫,張開澄亮的明眸。「一定要那麼暴露嗎?下面很多人耶!」上面還有一個他,兩人靠得近,一定看得更清楚,她想著臉就燒灼了起來。
「眼楮閉起來,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他好凶喔,比她還凶,卻也心甘情願地閉上眼瞼,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
他沒時間說服她了,火王的雷射槍可不等人的。他只好親自下「嘴」,用牙齒咬開她的衣鈕,白色透明的小鈕扣無聲地掉下去,她的衣服迎風掀敞開來,聖女紋赫然出現。
「喂,你在干什麼?」
「雙手按著聖女紋,聚精會神,許一個願望,它會馬上實現。」
她閉著眼問︰「只能一個嗎?」
火王的雷射槍已經按下,奪命的雷射光線穿透而來,突然眼前一片絢爛,像國慶煙火七彩繽紛地眩人眼目。
雙十國慶,學校放假,玫瑰一個人蹲在淡水河堤旁,看著一生的第十七次國慶煙火。
小時候爸媽總會拉著她的小手一起來看,雖然她那時候還很小不懂事,也沒什麼記憶,長大後,父親仍舊會帶她一同擠進水門里,在攤販間流連,打香腸吃豬血糕,好不快意,吃飽了她想睡了,老爸就會租個躺椅讓她好眠一頓,每次煙火一放完了,她就醒來,雖沒看成,但心意已到了。
這一次,老爸就太不夠意思了,居然約了別人出游,不管她的死活,讓她獨自一人來看第十七次的國慶煙火,瞧別人都是成雙成對或一家子人好不熱鬧,唯獨她孤家寡人一個,孤零零的,好像是蹺家的少女,再怎麼光輝奪目的煙火,都像是在揶揄她的空虛寂寞。
這樣無味的煙火,越看越無趣,不如走了吧!
她站起來伸個懶腰,走下堤岸,煙火在她身後兀自發光發亮,她卻垂頭喪氣踢著腳下的石頭。
「我已經等妳很久了!」有人在跟她說話。
就著煙火的光芒,她低垂的眼楮見到一雙修長的腿,太長了,像漫畫里的男主角那樣不成比例,穿著卡其色的長褲,慢慢往上游移,接著看到卡其色的上衣,左胸膛繡著建X高中三年級的學號。
又是高中生的愛慕者要送給她情書,煩死了!
「對不起,借過!」她不想傷害人家,只是繼續讓千斤重似的頭垂吊在脖子上,繞過那個人,繼續往前數石頭。
雖然她的玫瑰胎記已經不見了,拿男生送的情書應該不會有意外發生,但是她的心情沈到谷底,一點興致也沒有。
約莫走離那人三步遠的地方,他突然又說話了。
「在黑風頂的石柱上,妳到底許了幾個願望?」
她霍然回首,說不出話來,光會尖叫。「啊──」
罷才還要死不活地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會兒卻又元氣大作地叫聲響徹雲霄,連煙火的轟隆聲,都要自嘆不如了。
加足馬力飛奔到那個穿著卡其色學生制服的男生懷里,把臉埋進了他的胸膛,緊緊地抱著他,像在黑風頂的石柱上那般,害怕一放開他,自己就會掉進可怕的深淵。
「別抱得這麼用力,我快不能呼吸了!」他促狹地說著。
她趕緊松開手,將臉湊向前,很近很近的看他。
「哈哈……聖王,你真的來了!」她的雙手不停地觸模著他的五官,像瞎子模象似的。
他握住她那雙急著想辨識的手,反彎到她的後腰處,兩人的下半身貼靠著,他欺前再問一次。「妳到底許了幾個願望?」
玫瑰賊賊地笑著。「我也不知道呀!」
他整個人壓向她的上半身,使得她的身體幾乎往後成仰角約九十度。「嗯?」這個小調皮她又在裝蒜了。
為了保持平衡,她索性舉高一腳,纏住他的大腿。「當時很緊急,來不及數清楚的嘛!」
他看了一眼她那只動作有點曖昧的腳。「是嗎?」
她紅著臉,覺得他的眼楮越來越大,因為他的身體越靠越近,幾乎快要跟她合而為一了。
「我只是說,希望火王的雷射光射中他自己,希望聖族之星恢復原來的風貌,希望再睜開眼時,我和聖王已經回到地球了,希望我們一起讀高中,上大學,希望……」她真的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還希望什麼?」聖王可不放過她。
「不說了,反正又不一定會實現!」她抿著嘴,不說就是不說。
聖王邊搔她的胳肢窩,想逗她笑,邊壞壞地說︰「我來讓妳開口說話!」說完,他猛地覆上她的唇,舌尖挑逗地勾畫著她的唇形,像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趁她的心神稍一不注意便長驅直入。
在天旋地轉的熱吻里,她不得不從實招來。「還希望將來我們能結婚、生子、白頭偕老,做一對平凡而快樂的夫妻。」
她不知道聖王最後到底听到了沒,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在他的嘴巴里回蕩著。
全書完
後記
一直很想寫一本悲到底的小說,狠狠地發泄一下,(發泄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和「排泄」的感覺差不多吧!),總覺得悲到了底,會產生一種美,一種哀哀的淒美,戚戚的絕美,那樣的美正好可以和宇宙無敵超級霹靂大美女的夏彤相抗衡,你們說是不?想和我一塊兒發泄嗎?(好!前面左轉,直走,就到了!)
連著兩本書都以輕松詼諧的筆觸和大家見面,因為朋友們都說這樣的「書格」和我本人比較貼近(對,我就是那種「大智若愚」的宇宙無敵超級霹靂大美女。哇,好累喔,每次介紹自己都要念一大串。)。唉,實則吾人平時不喜歡動腦筋,閑來無事只愛發呆瞪眼,才會造成友人錯覺,以為我長得很好笑,謬也,君不見……(目瞪口呆狀,老毛病又犯了!)
致于第三本書嘛,本來是要先寫「笑爆江湖」的,但是人家實在忍不住了,再說斃久有害健康,所以……嘿嘿!衛生紙準備好了沒?前面左轉,直走,就到了!(再八卦一下,而且它還是真人實事改編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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