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棟別墅已經半個多月,曲映雪每天和僕人一起打掃屋子里里外外,儼然成了這屋子的佣人。
她不介意,反倒很感激大少爺願意收留她,讓她住下來。
「映雪,快點把那一條土虱處理一下。」僕人的頭頭,約五十出頭的婦人阿花姨,吆喝著還杵在一旁,不知該做什麼事的她。
「好。」
輕柔的聲音逸出,知道有屬于自己的工作,她的心踏實了些,但走到桶子前一看,里頭那一條頭扁大的 魚約莫有五、六十公分長,活動力十足的蹦跳,著實把她嚇的倒退一步。
嚇退的她,偏不巧地撞到了一大早就神經緊繃的阿花姨。
「你還呆呆站著做什麼?沒看見大家都在忙嗎?」緊張到神經快崩潰的阿花姨,捏了她一大下。「把桶子拎到外頭去,快點去把魚殺了,後頭還有很多事要做!」
今天中午大少爺要在別墅宴請二少和三少,還有一堆長者級的人物,阿花姨昨晚失眠了一整夜,今早不到三點就起床,生怕張羅不好宴席菜色會被砍頭。
盡避心中害怕,曲映雪仍是照著阿花姨的話去做,吃力的拎著裝著大魚的桶子,徐步地往外頭走去。
她不清楚今天別墅有什麼重要人物要來,只知道今天中午有宴席,所以一大早,大伙兒就開始忙碌。
她也知道,現下大家都忙,沒人能幫她,她必須要自己一個人,把眼前這條魚給處理好——
咬著唇,她一臉害怕,手踫桶子好幾回,才把魚從桶子里倒出來。
「映雪,幫我拿一把菜刀來,快點。」在廚房外另一頭的一位婦人,兩手抓了五只雞,急喊著。
「好。」
走進廚房拿了把菜刀,拐出門,曲映雪急急地往抓雞的婦人那頭走去,未發現等著她處理的土虱,正扭著滑黏的魚身,逍遙自在地獨自散步去。
「柯嬸,菜刀來了。」
「那邊的雞籠幫我拿過來,快點。」
「好。」
幫忙柯嬸把雞放進雞籠中後,柯嬸手中抓了一只雞,—刀從雞脖子劃下,雞血噴出,她驚嚇地叫了聲,赫然想起她的魚還未處理。
急急奔回另一頭,卻不見魚的蹤影,她以為阿花姨嫌她手腳太慢,已另外叫人把魚抓進去處理了。
低頭,怵怵忐忐,她硬著頭皮欲進去道歉之際,眼尾的余光赫然瞥見那條該在她腳邊的土虱,此刻卻朝著蓮花池的方向滑去——
屬于廚房的後院,由于要方便僕人處理食材,地面是一片平坦單調的水泥地,和前院鋪著鵝卵石的庭院風格回然不同,為免亂闖的客人看到廚房後院的凌亂,于是當初的設計師規畫了一個小池塘,把廚房後院隔了開來。
只是當初的美觀設計,此刻卻害慘了曲映雪。
發現土虱的蹤影,她慌急地想追上前把它抓回,但它扭扭屹屹的身子,在她趕到之前,已先她一步滑進蓮花池內,快樂悠游。
曲映雪愣眼巴睜的站在蓮花池畔,眼睜睜看著逃走的土虱在池里悠游,身後傳來阿花姨嚷吼別人的叫聲,頓時,泫然欲泣。
如果阿花姨知道她連條魚都顧不好,肯定又會罵她一頓,日後說不定連工作都不派給她做。
柳眉輕蹙,無論如何,一定要先把魚抓上來再說。
卷起衣袖,盡避眉間聚攏對一大池水的不安,但她仍當機立斷,雙腳踩進池里。
池里的水,比她預料中的還深,水線高過她的腰部,更糟的是,一下水,水底的泥土在她雙腳一踏一舉下,混濁了池水,低眼,她視線所及的,全是一池黑糊糊的泥水,壓根尋不著土虱的蹤影。
在她慌急之際,右腳似乎被池底驚竄的土虱撞了一下,驚嚇地低叫了聲之余,一個重心不穩,她滑倒在池里——
吃進了一口髒髒的泥水,淚泫泫地站起,沾泥的手擦著淚,臉頰抹上黑泥,全身濕透的她,不忘要趕緊把魚給找到。
彎著身,兩手垂下,伸進池里打撈,魚又撞了她幾回,被撞的小腿隱隱作痛,赤果的雙腳似乎又踩到某種尖物,她咬牙忍痛,沒有抓回逃跑的魚,她不敢上岸歇息。
「映雪,我叫你去殺魚,你竟然給我跑進去蓮花池里玩!」看見她在池里,阿花姨兩手擦在腰際,遠遠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怒罵。「你到底在做什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玩!?」
「阿花姨,魚……魚……」畏懼地看著一臉怒氣騰騰的阿花姨,曲映雪肩膀瑟縮,囁嚅道︰「跑進……池里了。」
聞言,阿花姨險些氣到昏倒。
「你……你到底在搞什麼,我會被你氣死!」說著,氣極的阿花姨把手中的一顆紅色甜椒,朝站在池中的曲映雪怒擲。
被甜椒砸中,雖然不痛,但她還是忍不住流出兩行淚,因為她被頭頂冒煙、一臉氣急敗壞的阿花姨給嚇到,淚水中還混雜著很有可能即將被驅逐的擔憂。
「阿中、阿六,快過來抓土虱。」深知曲映雪一個人抓不到魚,阿花姨當機立斷,喚來兩名男人,要他們幫忙。
阿中和阿六放下手邊工作趕來,一見到曲映雪渾身濕漉漉,不知所措立在池中,心疼之余,兩人立即跳進池塘幫忙抓魚。
「映雪,你要小心站穩。」
「映雪,你上去好了。」
「我……我幫忙抓……啊——」
靶謝他們的好意之余,她想盡一份心力盡快把魚抓到,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倒栽蔥跌下去。
「你到底在搞什麼——」站在池邊的阿花姨見狀,氣到無力。「別管她了,你們快抓魚。」
「映雪,你還是上去好了。」
比較年長的阿中,伸手扶她一把想拉她站起,卻被身後正在抓魚的阿六撞了一下,三人撞成一團,歪歪斜斜倒進池里。
較高的兩個男人,跌了一跤,自己站起,嬌小的曲映雪跌坐在池中,無法站起,又喝了幾口髒水,嗆咳了幾聲。
見狀,阿花姨氣到臉都綠了,在她氣的說不出話之際,蓮花池的另一端,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面色鐵青的男人,一道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魅沉音,把池里的三人,嚇到雙腿發軟——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聞聲抬頭,兩個男人嚇得直發抖。
「大……大少爺——」另一頭的阿花姨,見他來到,張口結舌,滿臉驚恐,心中大叫不妙。
拓拔壽銳利的視線掃過他們幾人,旋即落定在池里極力想站起的曲映雪身上,但她叫了一聲,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撞到一般,驚嚇之余,卻又忙不迭地彎身去抓池里的東西——不自量力的後果,當然是再度栽跟頭。
在池里的兩個男人想幫忙扶她,又礙于威嚴的主子在場,兩人皆不敢動之際,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子,毫不遲疑涉入池塘里,兩只長手一伸,跌在池里的可人兒,輕靈的身子已然落入他的雙臂中——
在幾個人的目瞪口呆下,他泰然自若地抱著渾身濕透、髒透的她,步出蓮花池,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你……你們還在看什麼?快點抓魚啊!」阿花姨收回快掉落的下巴,嚷著還呆站在池內的兩個男人。
嚷完後,阿花姨的視線忍不住又移向甫離去的高大身形——
她來當領班也不過才半個月,她來的時候,映雪就已經在僕人行列中,可是,一個當家的,怎麼可能對一個小佣人那麼……那麼好?
是不是她沒搞懂什麼?由方才那一幕推測,映雪和大少爺之間的關系應當不尋常——
糟!她會不會對映雪太凶了?萬一映雪在大少爺面前告她一狀……欸,都怪自己管不住這張嘴,一忙起來,嚷叫個沒完。
看著拓拔壽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阿花姨的一顆心捉的老高。
「快點抓!連條魚都抓不到,你們這兩個笨……」嚷罵之余,阿花姨想到曲映雪的例子,強壓下脾氣,口氣緩和許多。「快快快,魚抓到了就趕快上來。」
說罷,轉身走回廚房,徒留阿中和阿六面面相覷,不懂為什麼阿花姨突然不嚷叫了。
但他們更疑惑的是,大少爺怎麼會來抱走廚房之花?
原以為他們其中一個有機會能照顧廚房之花一輩子,但現在看來,沒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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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壽抱著一身濕淋淋的曲映雪,進了主屋後,直接往二樓的主人房走去。
在他懷中的曲映雪,像只小貓蜷縮著,不是因為冷,而是沾在身上的淤泥,隨著拓拔壽一路走來,斷斷續續滴落在客廳地板、樓梯間的地毯,還有弄髒了他房間的地面。
她擔心等會兒又會挨一頓罵……
「把衣服月兌掉,身子洗干淨。」把她抱進浴室,放她下來,他睨視著沾了一身污泥的她。
「大少爺,我……我可不可以回……回後屋去洗。」她低著頭,怯聲問。
自從她加入佣人行列,寇仇就安排她住到後屋的佣人住所去。半個多月來,她鮮少上到二樓來,更遑論踏進他的房間一步。
再度踏進這間主人房,房內的擺設未變動,熟悉感依舊,可是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她心間跳動——
棒了幾日不見,再見到他,她心中漾滿莫名的喜悅……
每個僕人都說害怕見到他,她其實也有些怕他,但見到他,自己總會覺得好安心。
「你已經弄髒了我的房間,還想再弄髒一次?」
「不,不是。」猛地搖搖頭,一雙水眸填進慌措不安。
「那就快點把自己洗干淨。」說罷,不讓她有置喙的余地,他走出浴室,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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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曲映雪關在浴室里清洗之際,拓拔壽月兌掉方才被她沾濕的衣服,換上一件鐵灰色的絲質襯衫。
斜視浴室的門一眼,轉身,他邊扣上襯衫的扣子,邊步至窗邊,點燃一根煙抽著。
深邃黑眸凝定遠方一座不知名的山形,心思卻仍系在浴室里的人兒身上。
前些日子,寇仇自作主張讓她搬到後屋的佣人住所,他沒反對,是想藉此讓自己的心沉澱,不讓她的身影左右他的思緒。
但不見她的這些天來,他的心紛擾不已,每晚總是想她想的無法入眠,好幾回他差點忍不住沖動地到後屋將她帶回主屋來,但最後還是克制住。
拜她所賜,好幾個失眠的夜晚,他單槍匹馬夜探從天地盟分裂出的天盟,大致了解天盟的內部情形。
他父親死後,天地盟經過一番內斗,和外來勢力的搶奪,最後分裂成天盟、地盟、海盟。
天盟經營的是錢莊事業,地盟掌管賭場,海盟則是以酒店為大宗。
他們三兄弟各司其職,他的任務是收回天盟。
要收回錢莊這塊大餅,對他而言不難,錢莊專門放錢咬人,他只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撒一大把錢,天盟遲早成為他的囊中物。
甕中捉鱉的計畫,他已經開始進行。
今日齊全邀集大家前來聚會,如果他沒料錯,齊老頭大概等不及收復江山,準備大張旗鼓,宣誓重新成立「正宗」的天地盟。
雖然他認為時機未到,但這麼做也無不可,至少……
「大……大少爺,我……」
細柔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回過頭一看,浴室的門已打開,但她還站在里邊,身上穿著已沖干淨的濕透衣服。
「我有把衣服擰吧,也清洗過,不會弄髒和弄濕你的房間。」在他來到浴室門口前,她怯聲說完。
她不只把自己全身洗干淨,還將浴室簡單清洗一遍,應該沒殘留泥土。
說完保證的話語之後,她低頭踏出浴室,想回後屋去換一件干的衣服,然後趕緊去幫忙。
「你急著去哪兒?」
他拉住她,視線落在她濕透的胸前,白色的襯衫和白色的內衣,緊緊貼黏,胸前兩團渾圓,隨著她緊張的情緒起伏。
體內沸騰的欲念,致使他黑眸僵縮了下。
他懂了,他一直都想要她,所以才會對她魂縈夢牽,始終無法真正遠離她、遺棄她……
「我……我還要去……去廚房幫忙。」低首,不安的情緒在她心頭盤旋。
「從今以後,你都不用去廚房。」他以別墅主人的口吻,下了命令。
聞言,曲映雪霍地抬起頭,水眸里的詫異褪去,留下滿滿的無辜和慌措神情。
「大少爺——」薄霧遮掩住視線,他高大的身形,變的模糊。
她一眨眼,眨出兩串晶瑩的淚水,他見狀,兩道濃眉蹙起。「不準哭!」
眨掉眼眶里多余的水分,曲映雪緊咬著唇,強迫自己不能哭、不要哭。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又好心收留她,從住進這別墅的第一天起,她就告訴自己,不管他要她做什麼,她都會去做,他說的話,她也一樣會乖乖的听從。
可,一想到他可能會又把她丟回面包店前,一股淚意嗆紅了眼,更多的眼淚串聯出一串透明珍珠,直往地面延伸……
「大少爺,我……我會認真工作……會很用心去學,求你……求你不要再趕我走……」雙手垂落胸前,成串的淚水滴在手背,她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什麼時候說要趕你走了?」
他真懷疑她的眼楮里是不是藏了一座水庫?要不,怎能說哭就哭,一哭起來,淚水還成串的流?
抬眼,含水的眼望定他的臉。她讓他的話給弄得迷糊了,他不讓她去工作,又沒有要趕她走,那到底是……
她用力眨掉淚水,想看清楚在他那張俊魅臉孔上,有無生氣的表情。
淚水甫眨干,眼前的景物由模糊變得清晰之際,突然感覺腰際被一只大手圈緊,旋即他那張俊逸的臉,快速地在她眼前放大,然後,她的唇被他的嘴狠狠地吸住——
意識到他是在吻她,她的臉驀地漲紅,害羞和驚詫並存,不知所措的她,只能選擇把雙眼緊緊閉上。
靶覺自己的心髒跳的太快,過快的頻率,讓她快要負荷不了。
粉色的唇,一如他想像中的柔女敕,把她緊擁在懷中,他用行動宣示他要定她的決心。
「少爺,你在里面……嗎?」寇仇急急地推開門,卻赫然撞見房里的噯昧畫面。「我……」
愣了一下,回過神,寇仇忙不迭地把敞開的房門拉回,門半掩,他人站在門外。
「什麼事?」拓拔壽放開懷中的人,斜睨著半掩的房門。
「齊老他們已經來到,我到處找不到你,少爺你……你要不要先下去?」語落,隱約可以听見寇仇的輕嘆聲。
這麼早就來了?
拓拔壽眼一沉。「寇叔,你先下去招呼,我等會兒再下去。」
門外的人,不敢有意見。「是。」
听見寇仇走離的腳步聲,曲映雪的眉間鎖上輕愁。她清楚僕人口中的寇管家,不喜歡她接近大少爺,此刻讓他看到大少爺吻她,他一定更討厭她了——
「不用在意寇叔。」瞥見她雙眉間的憂慮,他情不自禁用指月復將它揉開。「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叫你離開這間房間。」
他的話,讓她安心,心頭流過一股暖流。
「記住,我要定你了!」他的手指從她眉心一路滑下,沿著秀挺的鼻梁,躍至粉唇,繼而捏住她的下顎。「你是我拓拔壽要的女人,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我,懂嗎?」
仰首,她眼神迷離望著他,他的黑眸里,似乎有種讓她沉淪的因子,令她的目光移不開。
「在我回來之前,別踏出房門一步。」他大步走向衣櫃,挑出一件襯衫拿給她,「先換上這件襯衫,我會叫僕人把你的衣服拿過來。」
說罷,再看她一眼,知道她會乖乖在房間等他回來,他的心中涌上安定,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包覆著他的心——
轉身,他離開房間。
一直到他身影消失,房門開了又關,她才赫然察覺,自己的目光一直隨著他移動。
收回落在門後的目光,低頭看著他拿給她的襯衫,唇上留下的余溫,在在都令她的心中悸動不已,方才發生的一切,仿佛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