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斯卡納古堡,血紅色的夕陽下。
杰斯冷眉睇著那毛色讓夕陽輝映得更加金燦的野狼。
這頭大狼高倨在城堡碉樓上方、在倏然翻飛的風勢里,豎高起厚實的背脊,咧出了森白駭人的尖牙,那銳利的尖牙只消一口便能咬斷一個成年男子的頸項,還有那冷尖的長爪,綻放出足以震撼人意志力的冰魄,配著怵心的狼嚎更使人害怕。
不過對于這一切,杰斯卻只是冷噙著笑意,毫無驚惶。
風停瞬間,金狼縱身驟出凌厲的攻勢,那氣魄千軍萬馬無阻,那靈矯找不著半點瑕疵,它張大嘴伸長了爪向那站立著的杰斯攻下,杰斯不避不閃不躲,他只是突然舉高了他一直放在身後的右手——
在他手里有杯飲料,那只是一杯酒,一杯很普遍很普通的白酒。可見著了白酒的野狼卻同見著了鬼一般乍然失色,但攻勢已下不能回頭。
如電影里的慢動作定格一般,白酒灑中了野狼,接下來,兵乒乓乓咕咚咚,氣勢駭人的大狼在空中變回了高大的男人,一個赤果果的男人,乍然變回人身反應不及,使得他的偷襲不但沒成功,還因之跌得鼻青臉腫。
「一百零八遍。」
杰斯漫不經心的捉起椅背上的大毛巾,走向倒臥在地的渥夫,先用腳狠狠踹了他兩下才拋下毛巾。
「渥夫•道格拉斯,這是你對我的第一百零八次偷襲了。」他蹲身取下墨鏡,太陽隱下了山頭使得他的心情轉好,即便是,他得面對著好友的偷襲,「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玩膩這個偷襲的游戲?我玩得好累了。」
「我說過了,我不是在玩!我是認真的!」
渥夫憤怒的聲調里夾雜著濃濃的惱意,就是這種比較容易被人挑動情緒的壞脾氣,使得他和同齡的杰斯相較起雖同樣優秀,卻就是多了股孩子氣。
「干嘛這麼恨我?」杰斯不解地再踹了踹那一臉恨意的好朋友,「讓我猜猜你矢志非殺了我不可的原因……」
他模模下巴在渥夫面前坐下,認真地盤思著。
「你是個崇尚和平的天秤座,不易動怒,可動了怒便驚天動地,會引得你如此失控、失序、喪失理智的原因,難不成……」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是為了愛情?」
一瞬間,渥夫的臉頰紅炙得像方才沉落在山頭的夕陽。
「愛一個人是件好事,可渥夫,」他一臉遺憾的伸掌,同情地拍了拍好友肩頭,「你不該愛上我的,在我們吸血族里還不曾出過同性戀的例子,而我,更不想為了你而成為族里的特異份子,對于你的愛,我只能心領……」
「去死吧!你!」渥夫爆出笑來一拳打中杰斯胸口,斷了他的話語。「神經病,自戀狂,鬼才會去愛上你這自大自負又自以為是的吸血鬼!」
「不是就好,」他無所謂的扯了扯笑,「這樣我就不必為我那過于充沛的男人,魅力對你感到抱歉了。」
渥夫瞪瞪眼,一臉的氣結。
「毛巾系上。」杰斯的耳朵抽動了下.身子也站了起來「我老妹來了。」
他直直矗起他挺拔壯闊的軀干,那赤果而男性的軀體渾身上下充滿著剽悍的野味兒,似野狼如獵豹,令人怵目驚心,他的膚色不同于杰斯的死白,而是被陽光炙吻得均勻的小麥色,健康而耀眼,配上他出色的五官,真的像極了希臘神話里的太陽神阿波羅。
渥夫起身後冷眉瞪著杰斯,看得出他比較在乎的不是杰斯老妹丹妮芙的到來,而是為什麼杰斯耳力能勝過他。
「為什麼你會先听到?」他皺著眉頭捏捏耳朵,「為什麼臭蝙蝠的听力會贏過一頭猛狼?」
「那當然,否則我又怎能避過你的一百零八次偷襲?」
見渥夫毫不遮掩他的赤身只顧著斗氣,杰斯眯著眼朝他上下掃了一遍。
「親愛的渥夫,如果你是想借這機會讓我接受你已經長大的事實,那麼恭喜,你已經成功了,而如果你是想和我比‘大小’,請日後再擇地方,麻煩你快點兒系上毛巾,我們十八了,應該遠離那種不懂事喜歡獻寶的年齡了。」
渥夫向他冷眉哼哼吐氣。「放心吧,你听得雖快,但我的時間,卻絕對捉得比你準。」
邊說話他邊漫不經心在腰際扭上了毛巾,果不其然他剛完成動作,十二歲的丹妮芙就出現在兩人面前。
「吃飯了!」丹妮芙笑眯著眸,可那笑靨是只對著渥夫發出的。
晚餐的餐桌上,杰斯的母親雪莉笑咪咪朝渥夫開了口
「渥夫,這陣子比較忙嗎?好像有一陣子沒見到你來了。」
「渥夫是忙,」杰斯由喝湯的碗底抬高了眸于,「他忙著除掉仇家。」
一句話讓渥夫險些兒就被面包給哽住了。
「渥夫!」丹妮芙熱心地傾過身子,「你有仇家?要不要我幫忙?別小看我,」她驕傲地頂高了翹翹的可愛尖鼻,「我最近在魔法學苑里學了不少東西唷。」
邊說著話她邊彈彈指頭,指示胡椒罐飛高朝向渥夫的濃湯傾倒調味,卻一個不慎打翻了罐子,風揚起胡椒細粒,倒霉的是坐在上首的杰斯父親丹奎卓久勒醫生。
一時之間,噴嚏聲連連,可憐的丹奎醫生捏著餐巾布受罪了好半天。
「好驚人的魔法,好可怕的胡椒神功,」杰斯淡淡瞧著妹妹。「丹丹,有了你的神功庇護,渥夫的仇家肯定會死得很慘。」听出哥哥話中的嘲諷,丹妮芙扁扁嘴,改向渥夫奉上一盤白酌蝦。
「吃吃看,渥夫,這大蝦是我親手烹煮的。」邊說話她邊剝好了蝦殼向他遞送過去,「來嘛,別客氣唷,吃吃看!」
一只銀叉自空中飛來,肆無忌憚地綁架了那只沒穿衣服的蝦子。
「哥!」丹妮芙的腳在餐桌下惡狠狠地踩著。「那不是給你的啦,是給渥夫哥哥的,你又不是斷了手,想吃不會自己剝呀!」
「別當我貧嘴。」杰斯美好氣的嚼著蝦子。「這麼難吃的蝦子不管有沒有穿衣服我都興趣缺卻,我只是在幫渥夫的忙,丹丹,你的蝦子里是否加了酒?」
「那當然,海鮮食物自然得加酒調味。」
「加了酒的食物渥夫是不能踫的。」他挑挑眉,「渥夫是學生會長,做好學生是他的使命更是他的性命,所以,他是滴酒不能沾的。」
「這是真的嗎?渥夫哥哥?」她將疑問句轉給了渥夫。
「杰斯說的是真的,丹妮芙。」
渥夫點點頭,卻沒打算向這小丫頭解釋他踫了紅酒會變身為狼,踫了白酒會變回人的事情,這件事情除了他的家人之外,惟一知道的只有杰斯。
他在八歲那年首次在無意間變了身,之後他翻了幾天的書都找不著復原的解方,末了是爸爸媽媽和爺爺女乃女乃在試了上千種東西害他遍體鱗傷後,才找到了白酒這個方法的。
他是一個因為紅酒、白酒而產生變身的狼人,同其他狼人一般,月圓的魔力可以讓他增添力量,如果他願意把握時機在每個月圓在變身為狼去吸收月圓的精華力量,那麼他很快就會變成一頭天下無敵的巨狼了,可他沒打算這麼做,他不需經由變為狼來變強,有關于他的強壯,他寧可是來自于運動的鍛煉。
為了不願在無意中變身,渥夫在自己的生活里嚴格限制了任何可能與酒有關的物品,他為自己定下的規條比清教徒還要嚴格,在別人眼里,他是個煙酒絕對不沾的優秀學生,只有杰斯和他自己清楚他為的是什麼。
他惟一的自願變身除了偶爾發發火對付杰斯外,就只有用在中秋夜化身為蛋黃去哄白隻開心的時候了。
他倒不是以身為人獸族為恥,也不是厭惡狼族,只是,變身時他是不著衣物的,如果他不能在自己控制的範圍里變回人身,那麼接下來,他所要面對的就是果裎的問題了。
他是雅德斯學苑名聞遐邇的學生會會長,雅德斯的頭號美男子,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以及意大利小學生們的現代英雄典範,他不想讓一次突如其來的果奔毀了這一切的優秀。
「不能踫一切的酒類?」丹妮芙瞪大的眼中寫了驚訝,「包括做菜用的酒?」
「是的。」渥夫泰然自若的點頭,為了避免不小心混淆到什麼紅酒白酒之別的,他索性一概拒絕。
「那真是太可惜了,」她搖搖頭一臉遺憾,「那你就無法享受到在燭光晚宴上舉高酒杯唱著情歌向心愛女人求婚的經驗了。」丹妮芙的話帶來了一陣子的安靜,雪莉微微臊紅了臉,不知道當年丹妮芙老爸向她求婚的經典畫面是怎麼讓這小丫頭給知道的?
而杰斯則是冷冷出聲,做為這件事兒的終結。
「丹丹,你大可不必為此幫渥夫傷腦筋,因為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不論他將來的求婚對象是誰,總之,都絕對不會是你丹妮芙•卓久勒就是了。」
厚!我切、我切、我切切切!
丹妮芙轉回眼,全神貫注在眼前的牛肋排上,將對哥哥的憎恨灌注于刀叉之間。
等著吧,杰斯•卓久勒,等我將那可以改變人心的魔法修練成功,你們就會知曉我丹妮芙的本事了!
而我心愛的渥夫哥哥,屆時也將成為我的裙下不貳之臣了。
***
接下來是從台灣來的十六歲孤女李安妮的出現。
安妮與白隻同歲,可外貌看來她卻頂多像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兒。
身高一五六的李安妮和一七的白隻並站一起時,足足差了十多公分。
論較五官,她那只能歸屬于可愛的臉龐,也遠不及于白隻的古典精致柔美。
安妮不能算是美女,至少,和白隻在一起時絕不能算是。
可感覺與緣分的事兒從來就由不得人。
安妮並不美卻有其獨特的韻味及自信,此外,她還有個願女敕女敕的隻果臉和豐潤潤的性感豐唇,光就這幾個特點就使她意外地擄獲了那從不曾將女人放在心頭的吸血族後裔杰斯的心。
于是乎一場屬于吸血鬼與隻果妹妹的愛情故事于焉開始。安妮原先並不願承認自己對杰斯的愛的,直至,杰斯和渥夫的那場西洋劍生死決斗。
在渥夫的第一百零九次偷襲後,杰斯厭倦了這樣無止境的纏斗,他提議了以在人前公開決斗的方式來徹底了結渥夫對他的苦苦糾纏。
凱撒廳里人聲鼎沸,場上的雅德斯兩位頭號美男子未著頭盔護甲,進行的是一場見血亦不休的生死決斗,除非,兩人之中有人投降。
看著杰斯和渥夫在競技場上的拼斗,白隻從頭至尾緊揪著心口。
她也不懂自己的心緒,她只知道這兩個都是倔性至極的男子,在這樣公開的場合里認輸,那要比殺了他們都還要困難。那麼,她又究竟希望是誰勝利?
她是寧可見到杰斯的血還是渥夫的?
她見到杰斯冰冷而鋒利的長劍劃破了渥夫的肩上、腰際幾回,帶出了幾道見血的傷口,渥夫眼楮眨也不眨,像是毫無感覺,反倒自隻的心沒來由的痛了幾回。
一時之間,她的腦海里突然涌生了很多很多的畫面。
在柏塞納湖畔的LsolaBlu冰淇淋店里,他幫她叫了滿桌的冰淇淋,當時她說,給她這麼多選擇,他不怕她的舌頭到最後凍麻了,反而更分不出什麼才是她最想耍的嗎?
「給你這麼多選擇,是不想讓你有錯過了選擇的遺憾。」
渥夫是這麼回答的,他總是毫無限制地縱容著她。
相識這麼久,她提了不下百次想當他妹妹的提議,卻全讓他給駁回。
那天晚上安妮來找她,她是怎麼說的?
「你拿人家當哥哥,人家可沒拿你當妹妹。」
是的,渥夫對她的好,她向來任性地習以為常,沒認真深思過,她不是不在乎他,只是太習慣了他的存在,就像她習慣了陽光、空氣和水一樣,只是她從沒想過這三樣東西還是有可的會消失的。
直到現在,她見到了渥夫在決斗場上紛飛的血絲。
「他們這次的決斗也許就是為了你,如果渥夫當眾勝了杰斯,或許他就會有勇氣對你表白了。」
這些話幾天前安妮就告訴她了,可她卻沒認真思考過。
渥夫向來對所有女子視若無情,惟有對她例外,而她又是怎麼回報他的?
三年里她不斷逼他幫他送信、送餅干、送禮物給杰斯,冷血的杰斯愈對她無動于衷,她就愈想征服杰斯,她是雅德斯的校花,不該有征服不了的男人的,不是嗎?
就是這樣的好勝心使得她忽視了渥夫對她的好?
就是這樣的任性使得她蒙住了心,一再地踐踏著渥夫的心?白隻舉起雙掌交抵胸前做了個倒三角形然後閉上眼楮念了句「訇鈸魃吁奴」,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她許了個什麼樣一的願望,片刻後,白隻見著了渥夫的長劍宜宜地、宜宜地,插入了杰斯的胸口。為什麼會這樣?
她喃喃自語,「我只是希望渥夫平安,可,我也不要杰斯在渥夫用下山事呀!」眾皆愕然間.她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別人都以為那聲尖叫是為著杰斯的。
她卻清楚地知道那是為了渥夫。
杰斯的生死並不是第一個涌入她腦際的思緒,她在意的,是渥夫的未來。
在最要緊的關頭里,女人的愛,畢竟還是自私的。
杰斯若當真死在渥夫劍下,即使這種決斗早有明了生死無尤,但渥夫的下半生卻必須得活在親手殺死好友的輿論壓力及良心道德苛責下。
這樣的活存,對于早已習慣于在人前保持著英雄典範的渥夫,絕對不會比死了的下場包好。
白隻僵冷的身子起了輕顫,為了渥夫,也為了自己。
直至這一刻她才確認出自己的感情所在。
如果渥夫就此斷送了一生的幸福,那麼,她的也將會。
僵局中,安妮沖上了競技台,她先是試著幫杰斯吮血喂血,繼之哭得淅瀝嘩啦。
「別這樣,杰斯,別這樣對我,別在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有多愛你之前就離開了我!」
可接下來的變故卻出人意表。
安妮懷中的杰斯突然睜亮了雙眼,不僅睜開眼他還坐起了身,接著他漫不經心拔出了渥夫的長劍,伸長了舌頭,望著呆若木雞的渥夫舌忝舐起劍上的鮮血。
「差了一寸,渥夫,記住了,要殺吸血族的人只有刺中心口才能有效。」
像是呼應著杰斯的活一般,那被拔出了長劍的傷口在眾人眼前瞬時自動生出新肉、自動密合,上頭血跡還在,可傷口已杳然無蹤。
「你這個賊胚,你是故意的,你差點兒就嚇死我了!」渥夫跳起僵硬了許久的身于,再蹲去一拳一拳朝杰斯身上招呼去。杰斯笑了笑,也沒閃就這樣由著他練拳頭。
「你這家伙,我已經順了你的意思和你在人前決斗,也讓你在人前贏了我,你要的我全辦到了,你還不滿意?」
「幫我?!」渥夫掃了哭得狼狽的安妮一眼哼著氣。「少來這套,你是在幫你自己吧!」
這場原是驚心動魄的生死決斗末了卻是以爆笑而甜蜜的結局收的尾。
接下來杰斯和安妮甜蜜地攜手離去,圍觀的人群也散了。渥夫指揮著學生會成員清理現場。
然後,渥夫想起了白隻,別過瞼,她的位子上卻空無一人。在那一劍刺下前他知道她一直都在的,甚至于他還听見了她驚懼的尖叫聲。
那麼,她的離去是因為惱他用劍刺中了她的心上人?
還是見著了杰斯與安妮的卿卿我我而傷心離去?
他的心起了片刻酸澀,無論白隻是為了什麼,總之,她都不會為了他就是了。
雖然有這樣的認知,可渥夫還是決定去找她,無論她現在想的是什麼,她都需要一副可以容她傷心憩足的寬闊胸膛。而這,似乎是他或蛋黃所賴以生存的神聖使命。
只是這會兒,他心愛的少女,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