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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女郎西游記 第2章(1)

人生最悲慘的事,莫過于身負重創後,極度的疼痛下卻沒昏過去。

金兔是清醒的。

從她自山崖邊落下的那一刻,她清楚又深刻的感受到那沒有底線的恐懼,以及之中接連著撞斷了約莫四還五截樹干的入骨疼痛,直到最後一次的重擊……她真正落了地的那一刻。

這整個過程里邊,她都是清醒的。

所以她知道,她也許應該要感謝那些個攀附山壁生長的植株。

要不是有這些攀附著山壁、艱辛生長在半空中的植株們犧牲自我、緩下了她直直而下的落勢,她的一條小命不可能這般幸運得以保住。

但……這般劇烈的疼痛,真讓金兔忍不住要想,是不是一頭撞死還比較一了百了?

痛!痛!痛!她痛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疼讓金兔痛到叫不出聲,只能抽搐著,小口小口吸氣細細的申吟,但是直到有人喚了她一聲金兔時,她視線模糊的看見眼前的兩個人,才知道什麼叫絕望。

是有沒有這麼倒楣?

是、有、沒、有?

這全天下真的就沒有別人了嗎?怎麼偏偏是……偏偏是這兩個人……

在疼得讓人冷汗直冒的劇痛下,金兔的內心翻涌著滔天巨浪。

要知道,在被設下種種限制的千金小姐生活中,眼下這兩人是除卻家人僕役外,極少數、極少數她所能接觸到的外人。

破例的原因,不光光是因為他們是跟著她兄長一塊兒被美喻為桐城四少的摯友,也是因為,他們是家族的朋友,從兒時就能在彼此家宅里自由出入,要說他們幾個是一塊兒看著她長大的,這也說得過去。

換句話說,這兩個人一定會泄漏她行蹤,鐵定的。

這對好不容易逃家成功的金兔來說,無疑是晴天一記大霹靂,而更悲慘的是……是……

「花!」

金兔听見尹水滸喊了聲,心中又是一陣的慌亂被發現了嗎?

為了這朵該死的花而失足的事,被他們發現了嗎?

可惡!把她害得這般淒慘,她怎麼還握著那朵蠢花?

水滸哥哥是不是覺得她很蠢?

她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很丑?

「仙靈冰晶,是仙靈冰晶啊!」

金兔听見尹水滸語帶顫抖的喊著,她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依稀靶覺霍西游在她身上點了點,同時听見他很不客氣的低斥道︰「什麼時候了?她傷成這樣,你還惦著那什麼鬼東西!」

「你不明白……」

「閉嘴!」

金兔听見壞脾氣的霍西游很無情的斥喝著,但緊接著卻又听他對她說道︰「忍忍,沒事的,有我在。」

並不是什麼充滿感情的感性安慰,但比起片刻前叫人閉嘴的凶惡語氣,霍西游這當下的話語,還真的算得上是輕柔的安撫語句了。

再之後……

沒有了!

在霍西游快狠準的扎針後,金兔瞬間失去了意識,連句亡羊補牢的「別告訴哥哥跟我爹娘」的交代都來不及說,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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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再次醒來時,入目所及,是一個被重新修補,但明顯看得出曾破一大洞的屋頂,還有一屋子的藥香。

金兔試著動了動雖然全身骨頭像是要散了一樣,肌肉也酸軟得不像話,但那種不適,較之剛墜地時痛徹心肺的刻骨疼痛,已是好上許多。

意識因為這一動又更清明了幾分,而後察覺右手臂受到的束縛,它正連同一截木板給一塊兒綁著,想來,這條手大概是給跌斷了……

「醒了嗎?」

采藥回來的霍西游看見她的清醒,沒什麼意外的神情,兀自放下新采的藥草,就邊整理了起來。

當下的寂靜,讓金兔感到十分不自在。

被美喻為桐城四少的四個人里,撇開自家兄長不談,爽朗豪邁的管三國是個真誠、熱愛結交朋友的人,一直以來就拿她當自家小妹一般的對待,由于鏢局生意的關系,經常在外行走,若遇上什麼趣事,回來時總不忘跟她分享。

至于俊美斯文、總叫人心頭小鹿怦怦跳的尹水滸,則是一個溫文儒雅、行事待人都十分體貼的人,即便見面的次數其實不多,可每回出遠門,總不忘帶份她這個「小兔妹妹」的禮物回來,讓人吃著土產,心里頭都是甜滋滋的。

真真正正說起來,這當中,金兔最最不熟悉的,就是這個霍西游了。

比起前兩個人,除了家族間的大聚會,像是誰家的誰誰誰過壽這種場合會踫上面,他極少像其他人一樣,閑來無事時會因為「串門子」這種事而登門造訪。

多半時刻,都是其他三人上他的地方找他去,就算他偶爾會讓另兩個給拖著一同前來,他也不太會花時間理會她這個金平的妹妹。

這樣的他,在金兔的印象中……

她記得他脾氣不是挺好。

雖然模樣生得極好,可听兄長轉述的某些事里,這人說話總是直接又辛辣,可沒什麼留情面這種事,感覺上就不是好親近的人。

所以金兔跟他不熟,一直就很不熟悉。

但偏偏是他!

這時的這刻,竟然就只有他跟她,而她還動彈不得中。

這場景,又豈是尷尬兩字可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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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開口,正所謂自助天助,金兔努力想打破沉默,想半天後,問道︰「水滸哥哥呢?」

提起那個重色輕友的混蛋,霍西游面色一沉。

雖然尹水滸痴戀桐城第一才女左施施的事,在他們兄弟間並不是什麼秘密,但這還是霍西游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家伙為了愛情可以沒人性到如此地步。

朋友的妹妹落崖,身負重傷,那家伙竟然只惦著那朵花?

就算現實也確實如尹水滸所言的那般,不具備專業醫療基礎的他留下對傷者幫助不大,還不如讓他趕回去通報金家一聲。

可是天知、地知,尹水滸不說,霍西游也知……

這家伙眼巴巴的拿著那朵奇花走人,為的是想趕在花謝前送去給左施施而已,其他的,說得再怎麼好听也全都是假的。

那種愛情至上的行徑,無端讓霍西游覺得很火大——

「問他做什麼?」他問,口氣不是頂好。

金兔因為那惡狠狠的語氣跟表情而噤了聲。

好、好可怕……

「倒是你!」霍西游沒回答她的疑問,直問道︰「為什麼會從上面掉下來?」

「……」沉默,金兔無法回答他這問題。

「金平應該不知道的吧?」霍西游又問。

在尹水滸一番據理力爭,然後沒人性的拿著花跑走後,又經過一番急救跟搶救,直到她這時轉醒,這當中完全不見金平這護妹狂出現,霍西游合理研判,好友應該是不知道這寶貝妹妹墜崖的事。

當然,霍西游的推論沒獲得任何證實。

因為金兔仍是不發一語,一句話也不肯說。

依她這時的反應,加上她落地時,背負身側的那只小行囊中的可觀財富,霍西游只能有一個結論——

「你是怎麼出門的?」他問,已然斷定她是離家出走的逃家少女。

在他凌厲的目光下,金兔只覺得心慌。

原本就心生忌憚,再加上眼下被看穿的感覺,讓她無法不感到緊張,也忍不住要揣想著︰家里的人該不會馬上就要到了?就要抓她回家了?

金兔此下的神色驚惶,只是更加證實霍西游的猜想,基于朋友道義,既知金平寶貝這妹妹寶貝得要緊,他也許該倚老賣老,仗著身分先代為訓誡一番,讓她知道逃家這種行為的愚蠢跟危險性,是怎般的不可行。

但……

面對那小兔子般受驚的神情,霍西游竟是什麼也沒說。

餅去,他總是听金平一次又一次的說起,他們金家連著六代下來,全宗族里唯一的女女圭女圭,也就是他那個天下最可愛的妹妹,是怎樣的可愛又惹人心憐,又是怎樣的水靈逗人。

小兔妹妹怎樣怎樣、小兔妹妹又怎樣怎樣,關于這話,霍西游從這小女圭女圭出世至今,真的是听到耳朵快要生繭,膩到他總是當金平在放屁。

他有眼楮的好嗎?

打小女圭女圭出世,他又不是沒見過,不就是個軟呼呼、水女敕女敕的小女圭女圭而已,這世上的小女圭女圭不都是一個樣兒嗎?

直到大了些,小女圭女圭出落得確實標致,但也就是一個明眸皓齒、模樣標致些的女孩,可這世上,模樣標致的女孩有少的嗎?

包何況身分還標著一個「妹妹」!

霍西游就想不透,對一個妹妹,哪值得放上那麼多的關注?

這疑點,從霍西游年少起就從沒有被解開過。

他一直就弄不清好友對幼妹的執著,到底是沉迷在哪個點上?一直到那小女圭女圭長大了,他還是弄不懂。

直到這會兒……

真是奇也又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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