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雲海兒那天早上將危偉給激怒後,他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回來。
雲海兒雖然因為他的不歸而擔心,卻也無可奈何,他位于山區里的房子沒有任何的通訊設備,她也沒有他的手機號碼,根本就聯絡不到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知道是在一座僻靜的山區,附近沒有其他的住戶,也毫無人煙。
其實雲海兒大可利用這個機會逃離這個地方,回到溫暖的家中,不要讓爸媽繼續因為她的失蹤而擔心,但她只是靜靜的在這里等著危偉回來,他就是吃定她舍不得離開他,才會狠心的消失這麼多天,都不給她消息吧?
反正她都願意等他十年了,這些天又算得了什麼呢?雲海兒這麼安慰自己。繼續拿起干淨的抹布擦拭家具,無處可去的她只能用看電視和打掃來排遣時間。
令雲海兒意外的是,尹家與雲家聯姻失敗的消息竟然沒有被報導出來,想必是被重顏面的兩家給壓下新聞了吧!
她失蹤了這麼多天,爸媽一定很擔心吧?雲海兒心想,等危偉回來,再跟他借手機向他們報平安。雲海兒才這麼想,就听見一樓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在二樓擦拭樓梯扶手的她開心的跑下樓去。
"危偉,你終于回來了。"雲海兒來到危偉面前,綻開真心的笑顏歡迎他。"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好擔心你呢,也不打個電話回來。"
危偉站在玄關處一語不發的看著雲海兒,她穿著粉紅色的圍裙,手上還拿著抹布,開心的向他跑來,就像個等待著丈夫的小妻子般。
只是在她知道他消失的這幾天做了什麼"好事"之後,還能帶著這樣的笑容迎接他嗎?
"啊,你看我高興得都忘了,我們家里根本就沒有電話,你怎麼撥電話回來?"雲海兒俏皮的吐了吐粉舌,言語中沒有任何抱怨的意味。
她從鞋櫃里拿了雙拖鞋讓危偉換上。
"你不在的這幾天,我把地擦得很干淨喔!"
危偉默默的穿上拖鞋走進室內,她的確是把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
"對了,"她跟在他的身後,"危偉,你可以借我手機打個電話回家嗎?我失蹤了這麼多天,也該打個電話回去,讓他們知道我的狀況。"
"不必了。"危偉回絕了她的要求。
"可是……"雲海兒的臉上寫著為難的表情。
危偉好不容易回家,她不想惹他生氣,但她真的好想打個電話回家。
"他們非常清楚你的狀況。"危偉轉過身去低頭看著雲海兒。"不只是他們,我想連其他不相干的人也會很清楚你的狀況。"他的眼里帶著殘酷的笑意。
"什麼意思?"
"不懂嗎?"危偉將電視遙控器交給雲海兒,"打開電視,你就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雲海兒接過遙控器,危偉的眼神讓她感到不安。
她打開了電視,螢幕還沒有亮,聲音就先從喇叭傳了出來。
"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日前尹家與雲家的聯姻失敗,雲家表示是因為雲家千金不堪準備婚禮的勞累而昏倒,逼不得已婚宴只好延期舉行。
"但根據可靠人士所提供的消息,兩家的聯姻失敗是因為雲海兒與她的貼身保鏢日久生情,不想嫁給尹于聞,而在結婚當天與宋姓男子私奔。
"據了解,該名與雲海兒私奔的宋姓男子長相十分俊美,不只是雲海兒,就連其他名嬡也都曾經透過雲海兒向宋姓男子表示好感,但都因為雲海兒喜歡自己的貼身保鏢而將之回絕。
"雲氏企業的董事長雲代修與雲海兒的未婚夫,也就是懷生生化科技的總經理尹子聞都不對此消息表示任何意見,並宣稱雲海兒因為身體不適在家靜養,絕非外界所說的逃婚私奔……"
雲海兒跪坐在電視機前,新聞主播繼續說著她與貼身保鏢之間的曖味關系,暗喻著她是個私生活不檢點的名嬡千金。
原來危偉消失的這些天,就是去將這個事件變成大新聞,好讓尹家與雲家難堪,更讓她的名譽掃地嗎?
新聞里所說的那個消息來源,恐怕就是他本人吧?
他的報復行動已經開始了嗎?
對他而言,她只是將報復計劃點燃的引線,他只是在利用她對他的愛罷了!
她愛得愈深,就會傷得愈重。
雲海兒為自己感到一陣心酸,鼻頭一紅,眼里布滿了淚水。
"海兒,這只是個開始。"危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緊睇著雲海兒僵直的背影,雖然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她心里的哀傷。
他就不信他這麼對她,她還能夠清高的說,她對他的愛不會改變。
別騙人了!
他不會被她的愛所收買的!
雲海兒閉上眼,深深的呼吸。
是啊,這只是個開始,她不能這樣就被打敗。
如果她這麼容易退卻,又怎麼向他證明自己對他的愛呢?
她能撐過去的,不過就是一件新聞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看新聞的人頂多三天之後就會忘記了,她還是她啊!
雲海兒不斷的替自己做心理建設,重新戴上堅強的面具。
她轉過身去,一顆出賣悲傷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雲海兒微微一驚,擔心她的脆弱被危偉給發現,連忙用手背抹去淚痕,嘴角揚起一抹安慰人的微笑。
"危偉,可以麻煩你把手機借給我嗎?"雲海兒重復著自己的要求。
危偉別過頭去,逼著自己忽略雲海兒回眸的一瞬間,眼里所隱含的憂怨,那楚楚可憐的柔弱模樣,沒有任何一個人會不為所動的。
若他就這麼心軟,那麼他愈來愈精采的復仇計劃該如何進行?
沒有答應雲海兒的要求,危偉往二樓走去。
見他要用離開來結束兩個人的對話,雲海兒趕緊起身,從後面輕輕抓住他的手腕。
"危偉,就當我求你,這是我唯一的請求。我不會多說什麼的,也不會告訴他們我在哪里,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我過得很好。"雲海兒低聲下氣的表明自己的立場。
听著她的話,危偉甩開她抓著自己的手,"你在暗示我對你太好了,是不是?"他轉過身來,一臉冷峻的看向她。
"不……"
"我應該要把你綁起來,好好的凌虐你才是,然後再把那些照片公布,或許……這會是一個不錯的計劃。"他認真考慮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看著雲海兒被他陰狠計劃給嚇壞了的神情,危偉舉起手,用手背輕滑過她細致的臉頰。
"海兒,你太天真了。我就是要雲代修為他的寶貝女兒擔心,才要放出這個新聞啊,所以你說,我還會讓你打電話回家報什麼平安嗎?"危偉低下頭,在雲海兒爭的眼前訕訕的笑道,"別傻了。再說,你親愛的父親和體貼的未婚夫為了幫這則新聞消毒,可忙得焦頭爛額呢,怎麼會有時間接你的電話?乖,別再為他們——"危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送上的紅唇給打斷。
從來沒有主動吻過男人的雲海兒生澀的親吻著危偉不斷說出傷人字眼的薄唇。
被吻住的危偉詫異的看著她出人意表的舉動,輕顫的眼睫說明她的緊張與羞澀。
在危偉還來不及去加深這個吻時,雲海兒已經離開了他蠢蠢欲動的雙唇。
帶著憐惜的眼神望著他,她沒有說出任何原因,又將危偉緊緊的抱住,把自己藏進他的懷中。
被雲海兒一連串奇怪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他怔愣的看著懷里的她,想要回擁她的手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她抱著他的模樣是那麼的自然,好似將自己的感情攤在他的面前讓他一覽無遺。
就連憂心的眼神都是這麼的真切,好像她開心他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管經過多少時間,不管他如何狠心的對待她,她都只會選擇無怨無悔的付出。
和她相比,只會更顯出他的丑惡與不堪。
在危偉的懷中,感覺他激烈的心跳漸緩,雲海兒才放開緊擁他的雙手。
"危偉,你剛剛的眼神……好可怕。"柔軟的小手輕捧著他剛毅的臉龐,語氣里是對他的心疼。
雲海兒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竟敢主動親吻一個近乎盛怒中的男人,但那時,拋只曉得她不想看著他把自己變得殘忍、絕情。
因為他是危偉,所以她敢這麼做。
"如果可怕的眼神能夠換來你的主動獻吻,那也不壞。"危偉揶揄地說。
吧燥溫暖的手掌覆蓋上雲海兒貼在他臉上的小手,將自己的臉貼在她軟軟的掌心里摩擦。
新生的胡碴刺得她的手心微微發癢,讓雲海兒不由自主的想收回手,卻被他緊緊的抓住。
"海兒,現在想收回手,已經來不及了。"危偉暗喻著。
雲海兒垂下眼,認命的一笑,"從我決定留在你身邊的那一刻起,我就從來沒有過那種念頭,除非你趕我走,不然我不會離開。"
"不管我如何的傷害你?"危偉並沒有發現,他的提問像是要雲海兒給他承諾。
"嗯。"她點頭輕應,若是怕他傷害她,又怎麼會留下?"我相信我愛的男人不會真的狠心傷害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言語中有著對自己的驕傲和對他的信任。
她留下,是仗勢他不忍心傷害她嗎?
他會讓她知道,她錯得離譜。
危偉將雲海兒放在他臉上的手移開。"雲海兒,我勸你最好不要自欺欺人,免得到時候傷得太重。"
知道危偉又回到那個充滿仇恨的身體里,雲海兒握住那只剛才被他緊握過的手,藉由上頭還殘留的體溫來給自己力量。
"危偉,自欺欺人的,是你。"勇敢無懼的眼神讓她散發出一種堅毅、自信的美。"若你真的想傷害我,我怎麼會看到你眼里的掙扎?若你真的想報復我,讓我生不如死,為什麼我可以感覺到你心里的痛苦?看到我心碎、看到我流淚,你真的快樂嗎?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雲海兒深吸口氣,眼神依然堅定。
"如果你真的對我沒有一絲絲的感情,就不會用那樣復雜的眼神看著我,不會用那樣溫柔的唇吻我;如果你真的對我毫無感覺,又怎麼會一再的改變你的計劃,如果你真的——"
"夠了!"危偉的怒吼打斷了雲海兒的話。
她所說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逼他正視他不願意面對的內心世界,那連他都不想了解的矛盾情緒,全藉著她的口說了出來。
"危偉,恨一個人要比愛一個人還要痛苦太多、太多了,難道你不明白嗎?"這也就是為什麼雲海兒堅持要留在他身邊的原因之一。
恨一個人太苦了,更何況他帶著這樣強烈的怨恨長達十年之久,想到他孤獨、只容得下恨意的內心,雲海兒忍不住心疼的鼻酸起來。"你懂什麼?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危偉心里的悲憤讓他忍不住握拳,若雲海兒不是女流之輩,他肯定會打得她頭破血流。
"從小到大,你備受呵護,沒有受到任何的挫折、傷害,在你這個千金大小姐的眼里,世界當然是只有美好、只有愛。什麼恨一個人要比愛一個人來得痛苦,收回你這種悲天憫人的話,你以為你是誰?"危偉怒斥著雲海兒的自以為是。"就算我曾經愛過你,那又怎樣?你真的知道這十年來,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嗎?"
危偉的咄咄逼人讓雲海兒的腳步不斷退後。
"原本美好的家庭一夕之間破碎了,意氣風發的父母在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就連自己的故鄉都待不下去,被逼得流亡海外。一場大火活生生的奪去我爸媽的性命,你能夠想像自己的爸媽活活被燒死在眼前,卻又無能為力的畫面嗎y若不是親身經歷,沒有人能夠體會那種椎心刺骨的喪親之痛!"危偉激動的說。
一直到今天,他都還忘不了母親斷氣時的情景。
雲海兒緊靠著身後的沙發,才能不讓自己虛軟的身體倒下,發生那樣的事,對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是何其殘忍!
"在異鄉失去了親人,只能拖著幸存的半條命苟延殘喘,還得忍受無數次的整型植皮手術,才能讓自己變得不嚇人。將近一年都包著紗布,過著見不得光的日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有好幾次想自殺,死了算了,你知道嗎?不!你不知道!"
危偉替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雲海兒回答。
"因為害我家破人亡、面目全非的人,就是你親愛的父親啊!當你發現,害你變成一無所有的人,竟是你曾經最敬愛的世叔,竟是爸媽最相信的人,竟是深愛女人的父親時,那個你所相信的世界突然間崩毀了,你還能說你了解嗎?"
危偉走向靠著沙發的雲海兒,抓住她顫動的肩。
"若不是想著要替死不瞑目的爸媽報仇,或許我根本就撐不到今天。"
緊抓著雲海兒肩膀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手指都陷進了她的肌膚里,雲海兒忍不住吃痛的皺起眉,卻沒有阻止他。
"支持我活下來,讓我走過這十年的,只有恨,如果你是我,還能夠去愛人嗎?而且還是殺父仇人的女兒?"危偉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直瞪著雲海兒。"恨一個人不會讓我痛苦,愛一個人才會!"言盡于此,他這才松開抓著雲海兒的手。
听完危偉這十年來的生活,雲海兒再也忍不住的泣不成聲,她的手輕掩著嘴唇哭泣。
原來,殘忍的人是她。對危偉而言,愛她而恨不了她才是件最痛苦的事。
而自己卻一直逼他去面對兩人曾經相愛的事實。到現在雲海兒才發現,她從來就沒有設身處地的為危偉著想過,她自以為的救贖,不過就是讓他的內心更加交戰。
他復雜的內心她到現在才了解,也才明白,他真的不再是從前的危偉了。十年後,人事全非,除了她對他不變的愛以外。
只是這份愛對危偉來說,或許是負擔。接下來該怎麼做,雲海兒的心里已經沒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