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愛看飛機,童稚時期,爸爸常帶慕心到這片草原上看飛機。
一次,她運氣好,跟上了。
她坐在旁邊,听見爸爸告訴慕心︰「想爸爸的時候,抬頭看看飛機,爸爸就坐飛機回來看你。」
她不曉得,慕心有沒有抬頭看過飛機?但她經常仰頭望天,可惜,父親沒有因為她的「經常」回到她身邊,解除她的思念。
也許答案在於——她不是慕心吧!
後來,慕情夠大了,她能自己騎腳踏車來此處,帶著長笛,面向湛藍天空,吹奏樂曲,每首美麗的曲子都是她送給遠方父親的禮物。
慕情沒想過,對父親的崇拜幾時才會結束;她只知道,這輩子,自己一心一意想要的事,是父親能回頭看她。
是不是很可笑?通常十八歲的女生,早已月兌離戀父情結︰唯有她,不曾放棄,致力追逐父親的注意兒。
拿起長笛,吹奏安平追想曲、吹雨夜花、吹許許多多早期台語歌謠。女乃女乃說,那是幾十年前,她常在床邊,為父親哼唱的催眠曲。
有回,她在琴室練習安平追想曲,回身,競發現爸爸站在琴室門口,態度認真。那次起,慕情勤練台語歌謠,在父親離家時、在想念父親時。
嘿嘿……就一只鳥仔同啾啾在號伊……哭到三更半瞑……找沒巢……呵嘿呵……
哀怨樂音揚起,她的心是悲淒孤鳥,無依無靠,尋不到家、尋不到安身立命之地……
遠遠的,阿K看見了一幅不協調的畫面。
她身著低腰牛仔褲、紅色細肩帶涼衫,再加上五顏六色的頭發,和濃得近乎夸張的彩妝,這種女孩不該出現在這里,吹著長笛,曲曲哀怨。
他見過她——在兩天前的夜里。
老皮說她是雛妓,她哭著向老皮要求一枚戒指,現在,他看見那枚戒指串在白金項鏈上,貼在她的頸窩處。
阿K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靜靜听著曲子。
她的吹奏技巧很好,不像業余人士。她臉上表情如痴如醉,仿佛沉溺在重重悲苦問。
不協調!這不是現代女孩喜愛的音樂,更何況是只小野貓。而且……說也奇怪,他老在她身上看見孤單。
一架飛機劃過天際,女孩放下長笛,靜靜眺望天空。這架飛機是否乘載了她的父親?帶回她的思念?
她的長發飄得很高,像一面色彩艷麗的旗子,在夏天的風中飛揚。
後來,這幕一直停留在阿K腦海,尤其住異鄉孤獨的夜里。
「嗨!你好。」
他邪邪的笑,像個不莊重的痞子。
瞟他一眼,慕情不喜歡這個男人,軟趴趴、滿臉的沒擔當,他和爸爸相去太多。
「我不好。」哼一聲,慕情站離開對方三步遠。
「你不好?心情差怎會在這里吹曲子自娛?雖然你長笛吹得不怎麼樣,但勉強入耳。」
逗她發火,讓他很開心,這種開心很單純,單純到……近乎無聊。
吹得不怎麼樣?笑話,他該去看看她的副修成績,許多人以為她是雙主修呢!
「你懂音樂?」慕情看不起他,輕鄙寫在臉上。
「懂一點。」
「我的曲子,只懂‘一點’音樂的男人,無法欣賞。」收起長笛,她不想與痞子打交道。男人合該與爸爸一樣,莊重沉穩。
「錯,好的音樂要讓每個人感動,而不是讓少數特定對象喜悅。」
說著,他站起身,搶過慕情的錕制長笛,就口,幾個聒噪音符響起。
慕情氣得想踢他兩腳,若不足他的身高太高,她的腿沒買保險也沒套上釘鞋,她不介意在他腿上留下烏青。
斜眼,在她瞪人之際,他緩緩坐回草地上,接著耳熱能詳的流行歌曲自他口中吹出,生動活潑熱情,勾得她兩條腿隱隱想舞躍。
點點點,不由白主的,腳踩上節拍,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她的手腳隨音樂啟動,在他的鼓勵眼神巾,慕情放開自己,在廣大草地上跳舞,不守規律、沒有舞序,想跳什麼就跳什麼。
他吹得很起勁,她舞得很用力,夏天的熱風催動他們汗水淋灕。
討厭他的痞?沒錯,何止討厭,更正確的說法是——憎惡,但他的音樂有魔力,帶動她的身體、她的四肢,讓她盡情舞動。
音樂下停,一曲接下一曲,慕情跳了又跳,轉了又轉,直到腿軟,再站不住腳,才仰倒在單地上,大笑不止。
「呼……」
喘口大氣,藍藍的人、白白的雲,汗水帶走傷心,慕情暫時忘記爸爸媽媽的不幸婚嫻。現在的她,是貨真價實的十八歲女生,只有快樂開心。
「怎麼樣,我沒說錯對不對?音樂是用來感動所有人,而非少數人。」阿K說。
「你的指法很丑,吹氣的打法也個對。」慕情挑剔。
「可是我讓你很快樂。」
「我不覺得自己快樂。」她純粹為反對而反對。
「我能提供更好的方法,讓你快樂。」
他的笑臉邪惡得讓人想捶上幾拳,沒見過男人比他更惹人厭惡。
「你的辦法不管用。」搗住耳朵,慕情不听他的方法,一口否決他的「提供」。
「是嗎?很多女人相當喜歡我的方法。」懶懶的,他翻轉過身,將她壓在自己身下。
直覺地,她想逃,一個好女孩不該和男人這麼親昵。
但……她改變了不是?她要墮落、她要沉淪、她要徹頭徹尾當個壞女孩,因為壞女兒比好女兒容易贏得父母親重視。
在慕情下決定不逃的同時,阿K的吻封緘莊她的唇辦。
四唇相交,她感受到男人的凌人盛氣,那是種她無法匹敵的力量。
他的大手拙住慕情後腦,唇舌在她唇間輾轉舌忝吮,那是專屬於小女人的芬芳,沒有熟練技巧,卻甜蜜得讓人不忍釋手。
吻是種令人陶醉的親密,她沉醉在他的氣息里,忘記他是個討人厭的痞子。
模模糊糊地,她的身體融入他的體溫,她潛意識地靠向有他的那一邊,投降……任由他的唇不疾不徐對她勾引,任由他糾纏她的香津……
張眼,她看見藍天更藍、白雲更白,藍藍白白在她心中交織出一張不甚清晰的愛情網。
終於,他松開她,轉身倒往草地另一邊,喘息著,他不懂自己,一個青澀的女生為何能讓他不能自己?
力圖鎮靜,他恢復痞相,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說話︰「怎樣?我提供的快樂不錯吧!」
「SoSo,此上次酒吧那個男生差一點,比賓館那個又好一些,你們男人玩來玩去就這幾招,變不出什麼新花樣,」她嘴硬地編出許多經驗。
丙然,她的話成功激怒了他,銳利的冷冽眼神瞬間閃過。
不過,他控制情緒的能力一向很強。
翻過身,他突地捧住她的臉,住她唇上狠狠親吻後,坐高,居高臨下地對她說︰「那麼,你該加油了,有那麼多次經驗,居然還表現得那麼生澀,小心男人對你失去興趣。」
說著,他自胸前掏出紙筆,寫下自己在美國的地外,遞給她,「若你需要技術指導的話,我是個不錯的老師。」
抬超下巴,她比他更驕傲。「想當我技術指導的男人滿街跑,我不用將就你。」反射動作,慕情就要將紙條撕去。
阿K迅速伸出手,阻止她的動作。
「我和老皮很熱,如果你想得到他的資訊,恐怕需要我的幫忙,噢,對了,老皮就是那晚,你哭著向他要戒指的男人。」
撕紙動作戛然停止,老皮的五官浮上她腦海。爸爸的眼角、爸爸的抬頭紋、爸爸的嘴唇……慕情的表情出現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甜甜笑容漾起。
那是無從解釋的眷戀,依賴與愛慕明明白白寫在她的臉上。
「你說真的?沒騙人?」她凝眸問;
「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他答。
遲疑只有三秒鐘,她折起他的地址,收進牛仔褲口袋。「我會去找你。」
收拾好自己的長笛,她起身離去,臨去前,沒忘記再向阿K叮嚀一句︰「我一定會去找你。」
她離開了,在包裹著熱浪的夏天里,五顏六色的發旗在空中飄揚,
冬天,院子樹下升起一盆溫暖炭火。
爸爸抱住小女兒縮在搖籃里面,羽絨被將父女兩人包裹得密密實實,小女孩光溜溜的腳丫子,三十五時從棉被里鑽出來,煨在火盆邊邊取暖。
小女孩仰頭看爸爸,她不太會說話,可是,單單一個眼神,爸爸便理解她的想法。
「肚子餓對不對?蕃薯再幾分鐘就熟了,心心必須學會,想得到最好的東西,要有耐心慢慢等,很多時候,好東西都是有耐心的人拿走的。」
小女孩點點頭,紅紅頰邊帶普暖暖的笑容?
二樓琴室的落地窗內,—個稍大的女孩停下凍得僵紅的手指,呵呵氣,紅通通的手指頭,不滿足於短暫溫情。
倚窗,她看見妹妹和爸爸,看見他們的親昵,突然,強烈催促她加人樓下的溫暖。
遲疑了一下下,但溫暖太誘人,她走到櫃子前面,拿起一座獎杯,忘記加上外套,跳著腳跑入庭院。
她笑著遞出獎杯,說︰「爸爸,上星期日的鋼琴比賽,我得到台北市第一名。」
火光跳在爸爸的頰旁,她看見父親溫和的微笑,簡短一句「很好」,便打發了她。
慕情站在旁邊,不死心,想等著爸爸再跟她多講幾句話。
可是沒有了,爸爸低頭,專心對懷里的小女兒說︰「心心,想不想學鋼琴?我想你一定可以彈得比姊姊更棒,找老師試試好不好?」
慕情高舉獎杯的手垂下,笑凝在嘴邊,再也伸展不開。
慕心笑著點頭,但當她抬頭看見姊姊嚇人的臉色時,連忙急急搖頭,回答父親,她不學鋼琴。
爸爸注意到慕心的變化,彎彎的嘴角抿成直線,冷眼掃過慕情,微慍︰「連你也學你母親欺侮心心!」
倏地,慕情知道自己的出現是個錯誤,她轉頭,帶著委屈,退回自己的房間……
慕情讓惡夢嚇醒,醒來時,發現自己還在酒吧里。
周遭人群喧嘩,高亢樂聲響亮,調情男女雙雙對對,舞池中人們恣意扭動身體。
「我以為你醉死了,這里有不少男女樂意提供你舒適的雙人床。」阿K坐在她身邊,啜飲海尼根。
他修長的手指自她耳邊撫過,撫弄她皙白頸項,也把玩起她那一大串叮叮咚咚的白金耳環,和她手臂上的玫瑰剌青。
今天她畫了藍色眼影,厚厚—閣,金色亮粉貼灑在眼角處,裙子仍然是短得引人垂涎,粉紅色小寸愛幾乎要套不住誘人春色,而那雙高跟皮靴總讓人懷疑,她會在下一個舞步中摔跤,
「你人在台灣卻給我美國住址,想傳達什麼訊息?狡兔三窟?」
這些天,慕情不只一次在酒吧里踫見他,她討厭他探究的眼光、討厭他痞得讓人無法忍受的輕佻,更討厭他那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奸似將她看了個透徹。
拿出粉餅,她替自己補上厚厚一層蜜粉。她的真面目不輕易示人,真性情不讓人知曉,她足壞女孩,壞到無可救藥的女子。
「放心,保證明天起你絕對看不到我。」
「你要走了?離開台灣?恭喜恭喜,台灣少了一個敗類,治安滿意度將上升五十個百分點。」
搶過他的杯子,慕情喝下他的啤酒,不咳不嗆。她牢牢記住,自己壞透了。
「敗類?你以為我是做什麼的?」
慕情審視他,一身發亮的黑色皮夾克,帶著邪氣的眼尾眉梢,這個好看男人能做什麼?牛郎?
慕情來不及回答,一個帶著幾分醉意的男人突地湊近,帶著濃烈酒氣的嘴巴在她面前打開,猥褻的舌頭當眾舌忝舐嘴唇。
「五千塊賺不賺?」男人湊近問。
挺挺胸,慕情告訴自己不害怕。斜望老K,他雙手橫胸,好整以暇地看戲,沒英雄救美的意思。
不救她?好啊,她自己來,反正這里人那麼多,她不信對方敢對自己怎樣。
胸中一句句不害怕,色彩繽紛的臉龐鼓上勇氣,但兩只腳卻在桌面下抖個不停。
抓起酒杯,她將酒全數灑在對方頭上,「你破壞行情了,五千塊想買我?哼!拿鏡子去照照你的豬頭吧。」她冷冷回話,表現得像個久歷江湖的落翅仔。
「臭婊子,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五千塊買你,我還嫌髒、怕病咧!」說著,粗厚手臂便往她身上招呼。
凌厲定在阿K眼楮里,帶著嗜血的凶狠表情踩上前,他先對方一招,折手扭肩,將鬧事男子的頭緊緊抵壓在桌面,痛得他雞貓子怪叫。
「你是誰?報上名來!」男人掙扎。
要他報名?哼!不要命的家伙,手一推,他將對方推進就近的這景陶缸中,清醒清醒。
「下次欺負女人前,先看看左右有沒有男人。」
阿K的冷酷嚇壞對方,那氣勢……不是平凡男子所擁有……
「將他帶出去,好好招待。」阿K使個眼色,幾個彪形大漢立刻將鬧事者架出戶外。
眨眨眼,慕情懷疑,他是她認識的那個痞子?她拉下他的肩膀,看清楚他的臉……嗯,剛剛是眼花?不對,她才喝幾口酒,醉?還早!
「你是這里的老板?還是……懂了,你的工作是黑道大哥。請問,女人可以加入黑幫嗎?是不是要殺人立信,才能進入幫派?」
醉漢被抓出門「請客」,慕情膽子大了起來。
「你不怕我?」
有趣,她和自己認識的名門淑媛完全不同,正常人在了解他的真面目後,反應通常是退避三舍。
「出來外面混,什麼都怕,要混什麼?」慕情輕笑,學足浪女口吻。
被壞了吧!要是爸爸看見這樣的她,會不會再對她多說幾句話?
「有道理。」
阿K冷不防一笑,不痞、不邪,反而帶了幾分嚴厲!
說不出來的感覺讓慕情張口結佔。
說實話,他不喜歡慕情的門氣,更不喜歡見她墮落,她的蠻不在乎、無所謂和好女人所沒有的勇敢,皆沒道理地觸怒了他。
敝哉!不是才覺得她的勇敢有趣嗎?不是只對貓女感興趣嗎?為什麼她表現出落翅仔的樣子,居然嚴重影響他的心情?
他轉身,欲離。
「等等,你說過要告訴我有關老皮的資料。」拉住他的手,慕情不放人。
「你迷戀老皮?」他反問。
「沒錯。」
「為什麼?」
「不為什麼,迷戀就是迷戀了,沒有道理好講。」
「調查他做什麼?」
「我要嫁給他。」
「他不會娶你,他出生名門。」
「又如何?」她家的門扇,鐵定也是出自名家手法。
「只有我這種黑道小角色,才有閑時間英雄救美,他恐怕沒心情,也沒時間陪你玩愛情游戲。」這次他頭也不回,率先轉身離開。
他不說?沒關系,她說過,她會去找他。
「慕情,你就不能穿正常—點的衣服出門嗎?」
是多日不見的母親說話,慕情沒理人,繼續往前。
「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是什麼樣子?跟阻街女郎有什麼兩樣?」
媽媽在慕情前腳跨出大門前拉住她,慕情回頭,臉上的唯一表情是不耐煩。
「什麼叫作正常?像你這樣嗎?心情好的時候打牌︰心情不爽的時候打慕心。不高興不敢當爸的面發泄,一味委曲求全,以為自己很可憐、很了不起,以為自己是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阿信?」
慕情掛起濃妝面具時,出口不敬變得容易。
「你在批判我?」她不敢相信,一向溫馴乖巧的女兒會用這等態度待她。
「批判?我哪有權利批判誰?是你要求我正常的,問題是我找不到‘正常’的範例來學習。爸活在一段死掉的愛情里面,永世不得翻身,只能從慕心的容貌中懷念舊愛,從寵溺慕心的行為里獲得短暫滿足。不正常的爸爸、不正常的媽媽,我們這個家庭誰是正常的?」慕情咄咄逼人。
「住嘴!」媽媽撲過來,—巴掌打在慕情臉上。
第一次挨打,慕情搗住熱辣辣的臉頰,不怒反而冷笑,
「或者我該學慕心,成天下說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面搞白閉。被打的時候,用耶穌的寬容精神來赦免你,騙自己一切都是宿命。對不起,我們家不正常,如果我太正常,我會看不起自己。」慕情冷言。
這些話她從不想講,不想傷人,那根本不是她的性格。
慕情清楚爸爸的愛是情非得已、是苦衷、是誰都改變不了的問題,也知道媽媽的殘忍,是讓爸爸的愛情一點一點逼出來的……
說這些刻薄話時,她的身子在發抖、她的心在打寒顫,她也恨自己去說傷人惡言呀……可是,她是掙月兌不了枷鎖的困獸,頭一轉,慕情不想面對自己。
「慕情,這是我把你養大得到的報償?你竟是用這種方式來回報我的?」
媽媽追到她身前,兩手握住她的肩膀,逼女兒面對自己。
「我們總是用你不想要的方式來回報你,對不對?爸爸辜負你的愛情,我辜負你的期待,慕心辜負你的寬容,我們這個家真是個悲劇!」她啃噬自己的感覺。
心悸,話出口皆是苦慟。
「你幾時變得這麼尖銳?以前你又溫和又懂事,你體貼我、心疼我,是什麼改變你?」
她改變了嗎?她終於褪去溫柔外殼,成為全新的慕情?這樣很好啊,她不想再當慕情,想月兌離自己,用一種自己厭惡的面貌來面對自己。
推開母親,她急欲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方,母親卻堅持不放行,扯著她的皮外套,把她拉回客廳。
「放開我,我已經長大,有自主權了。」
「你的意思定你行權墮落?所以你每人暍得爛醉回來,侖身煙味、酒味,臭氣沖天,不彈琴、不讀書,連大學寄來的入學通知書,也不去理它?」母親朝她大吼。
入學通知書寄來了?!茱莉亞音樂學院?!那是她花了多少心血才爭取到的名額!而現在,不重要了……
之前她想過,在父親送她畢業禮物時,回贈他這張人學通知書,可是她沒收到禮物,自然不用回韻相等榮譽。
「把通知書扔掉。」慕情忍痛決定。
「你不出國念書?」
「不念,讀不讀書都是一樣過日產。」
「你有沒有想過,人生中什麼是最重要的?」
慕情別開臉,念書重要嗎?婚姻重要嗎?認真想想,什麼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沒有吧!一張嘴有得吃就能活了,一副身子沒腐沒爛就能使用了。重要?想太多苦了自己而巳!
「你非要自毀前程?老師說你會是個成功的音樂家。」
「爸是個成功的企業家,他不快樂︰你是個成功的貴婦,你也不快樂;我就算當上成功的音樂家,誰能保障我的快樂?對不起,成功我不需要,也不層要……」
慕情還是要走,即便她心——吐明,在那個讓人沉淪的世界當中,她依然得不到快樂。
「慕情,你敢走出去……」
母親的威脅沒說盡,慕情已經拉開大門往外。
「停下來!我叫你停下來!」她不顧形象,扯起嗓門大吼。
慕情沒答應,又往前走幾步。
母親心急,沖到她面前,想扯下她的假發,卻—把扯落她的耳環,瞬地,血從慕情的耳垂處噴了出來,母親慌了手腳,她低頭看著自己染上鮮血的手心,嚇壞了!
「不用害怕,比起你打慕心,這算是手下留情。」慕情諷刺母親。
「你非得和我作對不可嗎?」
錯了,慕情不和任何人作對,她是和自己作對。回望母親一眼,慕情面無表情,回身往樓梯方向走。「你贏了,我不出去,但是你不會一直贏的。」
「慕情,你給我听清楚,不管你要不要,都給我準備好,下個星期,我親自送你出國!」母親在她身後咆哮。
慕情洗淨一張素白小臉,血在耳垂處凝結。
換上睡衣,站在鏡子前,她不敢看自己,那是個脆弱單薄、不堪一擊的女人,她痛恨慕心的單純柔弱,順帶地痛恨起這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