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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苦之暗戀 第五章

送走大陸客戶,博承特意繞到育箴的事務所接她下班,可是,她和同事提早走人,讓他無功而返,不高興指數達十。

博承和爸爸媽媽吃過飯,又到二樓和「岳父母」聊天吃水果,外加一杯黃豆芽漿,再進小弟房里,和他談了市場軟件趨勢後,回到家時,已距離下班時間三個多小時。

他現在知道,育箴為了照顧「父母親」得花多少時間精神。

打開家門,育箴還沒回家,客廳的小燈沒開,少了育箴,少了幾分溫暖。他看看手表,九點十分,不高興指數直飆二十。

洗過澡,他打國際電話給蓉蓉,十點十七分,掛掉電話,轉頭看門,她還是沒回來,憤怒指數上漲三十點。

他坐到沙發前,打開電視,心不在焉。

奇怪,他滿腦子里全是有關育箴的畫面。

柄小時期,又高又丑的顏育箴;國中時代月兌胎換骨的校花;送機時滿臉淚痕的大學新鮮人……她參與了他年輕的大部分生命。

他記不起來,當時,自己怎麼對她那麼不耐煩?

他千方百計想擺月兌她,卻又不時暗地欺負她,說不上來為什麼,彷佛欺負欺負她,無聊的日子會變得生動有趣。

在異鄉土地里,他經常想起她,尤其在炎熱的夏季,他想她的冰茶、想她跟在自己後面,跟到榕樹下,認分地在他打球時,默默替他寫功課。

這些事情,兩家長輩沒人知道,她安安靜靜做了十二年,直到離開台北,他才發現她替他寫的功課的字跡,和自己的一模一樣。

終于,他知道,為了幫他,她盡心盡力。

他趕走一個跟屁蟲,又黏上一個跟屁蟲,她是周蓉蓉,大陸高干的女兒,獨生女,從小被寵慣。若拿她和育箴比較,育箴的存在是為了讓他舒適,而蓉蓉的存在則是增加了他的責任感。

蓉蓉什麼事都不會做也不敢做,常常是跟在他身後,用一種可憐兮兮的眼光看他,要求他幫這幫那。從來沒當過肩膀的他,不得不站在前面為她擋去風雨,身為柱子讓他很有成就戚,于是一天一天,他愛上被依賴的感覺。

他不確定那是不是愛情,但他喜歡她跟在自己後面;他沒有嘗過眷戀是什麼滋味,但他樂于負擔起她的一切,于是大三那年,他決定和蓉蓉訂婚。

當!電梯停在三樓,鑰匙開門聲打斷博承的沉思,看手表,十一點半,憤怒指數百分百達陣。

抬眉,對上進門的育箴,她的臉龐滿是快樂喜悅,一個晚歸的、快樂的女人,她在過去六小時中間,和什麼人做什麼事?他可以猜得曖昧一點,但他不願意,只能單單生氣。

「妳知道現在幾點?」他起身,走到她跟前,雙手橫胸,面無表情。

「別用這種口氣說話,會害我誤會的。」

她心情太好,不想同他計較,否則一旦想深,想錯方向,誤以為他的不滿源自于關心,更加累積了自己的暗戀情結,一旦合約結束,她將痛心疾首。

自從接過周蓉蓉的電話,育箴謀殺了自己和博承所有可能,不幻想、不作夢,她真真實實、按部就班履行契約。

育箴不曉得,博承和蓉蓉之間的故事將怎麼發展,但她知道,他們兩人尚未結束,他們靜靜地在地球兩端,期待起另一個發展。

「誤會什麼?」

「誤會你是吃醋老公,我是不安于室的婬婦。室友先生,放輕松,我不是去做壞事,而是今天,我太快樂、太有成就、太……不懂節制。」

她的口氣輕快,刻意不讓真心情流露。

「妳喝酒?」

「嗯,是慶功宴,我們叫好幾打啤酒,告訴你,我們贏了,我們贏得孩子的監護權,贏下政商勾結,哈哈!我本來以為沒希望的,可是,我居然贏了,贏了、贏了!顏育箴,妳真棒!」

借著幾分酒意,她搭起他的肩膀,又跳又叫。

「我昨天就知道妳贏定了。」

博承扶住她的腰,一不小心,她腳步踉蹌,跌入他懷中,嗯……在炎熱的夏季,他的溫暖競教人心醉。

「才不,你不曉得那個壞老公多惡劣,他居然動用關系讓幼兒園老板把我的當事人開除,還要他作證,證明她是一個不適任的幼兒園教師,你說,這種男人可不可惡?」她義憤填膺。

博承搖頭。看來對于婚姻,她又要增加一層不信任。

育箴的快樂感染他,放棄憤怒,博承答︰「下次這麼晚回來,不要搭出租車,讓司機去接妳。」

「是、是、是,親愛的室友老公,今天你說什麼,我都舉雙手贊成。想不想知道,你的優秀老婆是怎麼贏得這場勝利?」

借口醉酒,滿嘴「老公」、「老婆」,她滿足自己,雖說不幻想,但,在這紙契約婚姻中,揩點油,不過分吧!

「說吧!我洗耳恭听。」

拉過她,他將她按在沙發里,博承作好听故事準備。

靠上他的肩,她仍陶醉在勝利中。

「早上,我到事務所听到消息,我的當事人居然在一夜之間成了無業游民,心涼掉一半,大家都知道,法官根本不會把孩子的監護權,判給一個毫無經濟基礎的媽媽,可是,我不打退堂鼓,就算它是一場硬仗,咬牙,我已經接手,絕不放棄。」

她的驕傲成就全寫在臉上,笑瞇眼,握住拳,她的堅持不變。

「然後呢?」

他笑笑,手環上她的肩,分享是個不錯的經驗。

「我爬到辦公桌上,大聲向我的同事們宣布壞男人的惡劣行徑,我要求今天不開庭的人,暫且放下手邊的工作,撥出一個早上借給我,我請他們幫我打電話給幼兒園的家長,並說明事情原委,請家長站出來替吳老師說話。」

「有人願意嗎?」

「台灣社會比你認為的更有公理,吳小姐班上有二十三個小朋友,卻有五十一位家長帶小朋友出席,別班沒上班的家長也來了,他們說要帶孩子見證司法公義。

浩浩蕩蕩一行人,把旁听席擠得滿滿的,那場面說有多感人就有多感人,更可貴的是,有兩位同事拚著工作不要,願意出面作證,證明昨天吳小姐的前夫帶兩位市議員到幼兒園,談吳老師的去留問題。」

「這些證人扭轉了法官的判決?」

「當然,我手上還有驗傷單,是吳小姐帶小孩子到醫院驗的,她的前夫不僅打她,還會傷害小孩。吳小姐前夫的惡劣行徑,惹火了法官,他裁定前夫要交付兩百五十萬教養費給吳小姐,並只能在吳小姐的看護下見小孩子,直到小孩子年滿十八歲。耶!我們大獲全勝!」

說著,她跳起身,用在沙發上彈彈跳跳,頑皮得像個孩子。

「妳的當事人一定很開心。」博承把她拉到懷中,抱她的感覺不壞,他打算繼續。

「吳小姐開心,她前夫的姊姊可氣壞了,一出法庭,甩手就要打人,幸好讓我的助理及時制止。」

伸出手,她模擬壞女人的動作,哈哈!當她的手被接住剎那,簡直像電影情節。

「這種不懂得尊重的家庭,不適合教養小孩。」

「這個月底之前,他必須把孩子交到吳小姐手中,不然,法院會強制執行。吳小姐這幾天打算先到中部找工作,等孩子接來後,遠離這個家庭。恭喜我吧!贊美我吧!這個時候我不介意你批評我驕傲。」

育箴拉住他的手,東甩西甩,她用酒精作借口,拉近兩人距離,她借酒裝瘋,把自己瘋進他懷里。

在屬于男人的寬闊胸膛間,她找到熟悉氣息、找到安心泉源……原來……安心長成這樣……

「妳的確值得驕傲,我不會再叫妳別上班了,工作帶給妳的,除了金錢之外,是更多的自我肯定。」

他沒推開她,由著她在自己胸前鑽,矮黑人蛻變,他不再對眼前的美女心煩。

她在他胸間輕嘆。「我想跟你說聲--謝謝。」

「謝什麼?」

「要不是你要我念台大法律系,我大概會跑去念別的系所,就享受不到當律師的樂趣。」

「好了,快去洗澡,時間不早了,妳昨天一夜沒睡,應該累壞了。」他把她拉起來、往前推,開門,將她推進房里。

回身,她調皮地朝他眨眨眼楮。

「沒睡的人是你,別忘記,我還有小瞇一下下,你是一路撐到天明。」

她的話提醒他,他已整整三十六小時沒合眼,所以他提早下班、所以他打算好好睡一覺來稿賞自己,結果呢?他為一個快樂到爆的瘋女人等門……

他在做什麼?他不是堅持不影響雙方生活嗎?今天他卻管起她的夜歸?

她表現不正常、她調皮得像個孩子,因為她快樂、她喝酒,那麼,他的不正常源自哪里?

他想想,又想想……然後嘆氣,算了,今天他太累,想不出一個好答案,有事明天再說。

不知道是不是同袍情誼太誘人,博承迷上和她一起工作的感覺。

同一個空間、兩個專注的人,偶爾她抬頭,對上他的認真,兩人相視一笑,不說話,你懂我、我懂你,不需要言語。

有時工作告一段落,他伸伸懶腰、她關上計算機,兩人一起到廚房尋寶,看看-樓的管家媽媽替他們的冰箱補充什麼好料,-碗熱湯、-塊蛋糕,兩人的情誼在分食中日漸濃郁。

他們很有話說,她的工作、他的事業都是話題,他們足彼此最忠心的傾听者,他們分享彼此心事,分享對方的成就果實。

這種相處模式讓育箴對他放松心情,面對博承,她不再只是單一的討好表情。

「知不知道,為什麼爭遺產會爭出問題?」

盛一碗酸辣湯,育箴遞給博承。

「父母親在世時,沒作好交代?」博承回答。

「這是原因之一,你記不記得前陣子,有幾個女兒狀告母親,說她篡改遺囑,把父親留下來的財產全數交給弟弟?」

「听說過。」

「我這次接的案子和那個完全相反,是一個余老先生听信算命的話,算出最小的兒子如果寄在自己名下,他的事業不會發達,可能辛苦一輩子,沒辦法出頭天。于是他把兒子過繼給自己的妹妹當養子,當然,只是名義上的過繼,兒子還是養在家里。說也奇怪,余先生果然從此平步青雲,原本的小雜貨店變成大超商,再變成連鎖店,從一文不名的鄉下人,搖身成為富豪大亨。」

「他死了,兄弟姊妹不承認小弟的繼承權?」博承接口她的話。

「對,過分吧!親手足耶!」

「這是人性。」在商場上,博承嘗遍人世冷暖。

「我不認為人性這麼差勁。」

「那麼是妳的問題,妳要加修人類心理學。後來呢?妳的勝算有幾分?」

「所有收養文件很齊備,我想勝訴機會不大,我再找他的兄姊們談談,看看有沒有可能庭外和解。」

「如果多他一個人,大家會少分多少錢?」

「至少要上千萬。」

「這對許多人來講,是筆不小的數目。」

「對啊!難就難在這里,不過慶幸的是,余老先生的事業幾乎都交在小兒子手里,其它幾位兄姊沒主持過公司,如果因為遺產事件,造成小兒子出走,我想公司會有蠻大損失。」

「這是妳的籌碼?我認為妳太樂觀。」博承反對她的看法。

「怎麼說?」

「妳怎麼知道,這些兄姊對小弟的心結,不是源自于他主持公司這件事?當人們不受上司賞識,很少人會承認是自己能力經驗不足,而會認定是別人拍馬屁、走門路。」

「你清楚員工的心態?」

「我是一個不錯的上司。」

「所以你不開闢門路、不受人奉承?」

「我只看成績,讓數字說話。」

「在你的手下工作,壓力很大?」

「有能力的員工不會把它稱之為壓力,而會將其視為挑戰。」

「你很自豪自己的員工?」

「我用員工的態度嚴謹,一旦把工作交代下去,我會全心信任他們;當然,如果在限期內,他們不能達到我要求的標準,我會請他們另謀高就;若是超出我的要求,我也不吝惜對他們器重。」

「听說你在歐美的公司,經營得不錯?」

「一直在穩定成長中。」

「你不在那里,如何遙控下面的員工,讓公司穩定成長?」

「這就是我前面的說法了,我信任我的員工,在第戎和倫敦的公司,我用的經理並不是在公司里待最久的人,而是態度最積極進取、有企圖心,最能擔待的人物。那里是塊新市場,我需要能將產品推薦給全歐洲民眾的人才。

而在華盛頓和紐約公司的主管,他們具有前瞻性,敢嘗試創新,因為美國的腳步快速,所有企業都在創新改變,要是我們的產品沒辦法跟上潮流,容易被淘汰。」

他說話時散發出來的自信,讓她傻眼,他不再是多年前的小男生,他成熟沉穩、有主見,他的獨特眼光,讓育箴贊嘆佩服。

「你全然放手,讓他們去玩?不怕把公司玩倒?」

「我有視訊設備,科技時代縮短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我們每天開會,讓我能夠掌握公司所有的行政信息。,」

「台灣呢?在台灣你用什麼樣的人?」

她喜歡看他講話,那種神采奕奕、精神煥發的樣子,彷佛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巨人,誰都撼動不了他。

「在台灣我們剛起步,首先要讓台灣人了解我們在販售的是什麼東西,總不可能打著一句歐美進口,就代表了品質保證,所以,眼前我們正擴大招募業務員,並讓他們接受密集課程訓練,下個月,他們將出現在各大賣場舉辦促銷活動,到時,我們同步搭配電視媒體的強力廣告,這波宣傳為期三個月,到時,我們再來做下一系列的評估。」

他講得認真、她听得醉心,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侃侃而談的嘴唇,她回到過去的痴迷,他是她的英雄、她的偉人,在她心中,他是屹立不搖的男子漢。

「听起來好像不錯,你們公司需不需要律師,幫忙解決一些法律上的問題?」

「我有律師團。」

「多我一個不會怎樣吧?」

「最後一個空缺讓小弟拿走了。」

「什麼……你寧願請那個沒牌照的顏律師,卻不用我這個小有名氣的顏律師?!你有沒有听過,肥水不落外人田?」

「那個名叫小弟的家伙,住在我家二樓,白天晚上,口口聲聲喊我姊夫,我不認為肥水給他是落入外人田。」

「算了,不請就不請,那麼你要拍廣告,需不需要模特兒?」

「妳嗎?不!妳太老了,我們的購買群是年輕E世代。」他笑著搖頭。

喔!他笑的樣子真迷人!一下子,她墜入情網,動彈不得。

「我太老?去外面問問看,我可是律師界的玉女,多少金童想追我,我還不要呢!」她高傲地抬起下巴。

她看他,他也看她。她是不一樣了,和童年時期不同,對她的認識彷佛從現在才開始,他想,喜歡這樣一個多變女性,不是高難度挑戰。

「下次我的產品推薦對象是律師族群時,我再請妳這位玉女出來代言。」

「那要多少年的開發啊?說不定到時你又要說︰『對不起,妳太老了,我請了另一個法界玉女。』肥水輪來輪去,就是輪不到我跟前,我豈不是很倒霉?」

「有我陪妳喝酸辣湯,妳已經撈到最大碗的肥水,還不滿足?」

「你是肥水?算了吧!我看是水溝水。」

育箴抓起桌上的抹布往他身上丟,他大手一撈接起,順手又往她方向擲回去,她的體能不好,沒接準,啪地,整塊抹布平貼在她的臉上。

「蘇、博、承,我要告死你,告你家庭暴力、告你欺負良家婦女、告你……」

他沒听清楚她的訴狀多少條,光看著她的狼狽他就笑到彎腰。

童時欺負她的快感重新回來,他抓起她接二連三丟過來的抹布,一塊塊用飛盤丟擲法,射到她的發頂上,她越攻擊,下場越淒慘,一時間,整間屋子里笑鬧聲不斷。

今天是育箴生日,公婆爸媽辦一桌酒席請客,她不好意思推卻,用過飯,她收下滿懷禮物,提著婆婆送的蛋糕和媽媽煮的豬腳面線回三樓。

到三樓時,發覺博承居然在家,他正在洗澡,育箴沒吵他,放下東西也回房間,把自己清洗干淨。

再出門時,博承已經坐在沙發里,手里拿著冬瓜麥茶,眼楮盯著屏幕看,看見育箴出門,他招呼她。

「妳來,這是我們公司的廣告,妳覺得怎麼樣?」

便告片里,一個女孩坐在樹下,現實與模擬虛境交替,像艾麗斯夢游仙境般的畫面閃過,長耳兔、撲克牌王後,最後王子跳出來作一個漂亮Ending,廣告尾聲,旁白出現--「如果妳願意,妳就是艾麗斯」。

「這是主攻年輕少女的電玩?」

「市售電玩大多針對男生,我們想試試市場反應。妳覺得拍得怎樣?」

「我承認,比我來拍好太多,我的確沒能力喝下你的肥水。」育箴笑說。

「不喝肥水,喝麥茶。」

他把杯子遞到她嘴邊,沒多想,她低頭就口喝水,咕嚕咕嚕,五百西西的杯子空掉一大半。

「妳是水牛?」

她不渴也不是水牛投胎,她不過是珍惜這份親密,珍惜他親手送上來的甜滋味。轉移話題,她說︰「你吃飯沒?我帶了蛋糕和豬腳面線上來。」

「有人過生日?」

「我呀……我今天收獲可多了,一只名表、一個包包、一套衣服和一萬塊大紅包,就小弟送的最寒酸,他給我一瓶廉價香水,說!是不是你苛扣工資,迫使員工生活拮據?」

「妳生日?要不要出去慶祝?」

「免了吧!我們都累了,何況一個晚上吃兩餐,我受不來。」說著,她把豬腳面線和蛋糕擺到他面前。

「好吧!不出去慶祝,至少應該開瓶酒,我房里有幾瓶紅酒。」

「藏私!把紅酒藏在房間怕我喝啊?」

「我怕妳酗酒,萬一妳酒後亂性,我怎麼辦?」

「你想太多,你不對我亂性,我就吃齋拜佛、感謝神仙佛光普照了。」她對著博承背影說話。

「我的酒品很好。」他的聲音再度傳進她耳朵時,人已經站到她身邊。

育箴拿來酒杯,把切好的蛋糕放到他手上。

「喂,我還沒有唱生日快樂歌。」博承抗議。

「你的歌聲?我要考慮一下會不會作惡夢。」她摀起耳朵,吃驚跳開。

「不行,這是我的心意,不管怎樣妳都要听進去。」

他壓下她兩條手臂,硬在她耳邊唱生日快樂歌,他的身體湊得很近,近到她的心狂跳不已。

「不要。」

「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

她的掙扎減少,溫柔增加,她在手腕上感受他的體溫、在耳邊親近他的氣息,他扎人的髭須貼住她細致臉龐,刺刺癢癢。

終于,他的生日歌唱畢,她眼望他的表情,手腕還在他的控制下,育箴沒打算縮回。

「不要用這種深情眼光看我,我會誤會妳愛上我。」博承把手遮在她眼前。

「愛上你不好嗎?」拉下他的手,十指交握,她反問他。

「不好。」

「為什麼?」

「我不相信愛情。」

「是嗎?高中時期,我記得你享受愛情、悠游于愛情。」

「那是虛榮,不是愛情,受一大票女生崇拜,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

「那……周蓉蓉呢?你在她身上沒有嘗到愛情、戀上愛情?」

提到周蓉蓉,博承的表情淡然,半晌,他不說話。育箴後悔了,她不該在這時候提出錯誤題目,她有心彌補,重新找來一個話題。

「我和你不一樣,不管是國中、高中、大學或研究所、出社會,我都沒企圖尋找愛情,因為我既不虛榮也不想受人崇拜,我這個人重不重要,我自己清楚。」

他沒受理她的「有心彌補」,將重心拉回她前一個錯誤。

「記不記得,我說過,總有一天會告訴妳周蓉蓉的故事?」

「你不想說的話,不勉強。」

她不勉強他的心、他的情,不勉強他的感覺心緒,她知道對于他的愛情,自己沒機會,她只想安靜守候、只想默默跟隨,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們契合,發現就算沒有愛情,他和她相處愉快,不再想解除契約。

「我到美國的第一年踫到蓉蓉,她是個可愛的小女生,也是個被寵壞的獨生女,獨身到異地,她什麼事情都不會,只會躲在我背後,求我替她擋住恐懼,她老是走在我背後,妳常跟的那個位置,大概是妳從小訓練我習慣身後有個背後靈,所以她的存在並沒有造成我太大困擾。」

听他說話,育箴微笑。她可不可托大,說他的愛情中,她雖不是主角,卻有功勞?

「她和妳不同,妳什麼事都搶著替我做好,她是什麼事都等著我去幫她做,長時間下來,我認了命,決定和她訂婚。我們的感情不錯,在異地互相支持鼓勵,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便有所依恃。」

「你們戀愛了?」

「對,我喜歡她,非常;她信賴我,相當。我們在愛情中徜徉,以為就這樣一輩子。」

「不是嗎?」

「去年,她生病住院,是肝癌,她的父母親不願意她回大陸,認為美國的醫療進步,于是由我來照顧她,那段時間我正忙著開發市場,常常忙得天昏地暗,我請了特護照顧她,她仍然覺得孤單。」

「然後……」育箴輕聲問。

「然後,她愛上Dink,他是醫院里的醫生,也是個有婦之夫,當我發現這件事時,蓉蓉哭著對我說,她是真的愛他。以前她以為自己愛我,認識Dink後,她才曉得真正的愛情不光是依賴和安全感,她說她已經沒有多少生命,請我容許她自私。

可不可悲?這就是愛情的原貌。相信嗎?在發現她生病同時,我立刻決定同她走入婚姻,我想用婚禮來向她表示不離棄、不讓她生病時一個人孤伶伶。沒想到,她卻用這種方式向我解釋愛情。」

「從此,你不再相信愛情、你看不起婚姻,卻沒辦法在她有需求時不伸出援手;你無法不愛她,又無法不容許她為自己自私,在成全她同時,你否定自己、否定愛情。」幽幽地,育箴接口他的話。

多好,當年她送走一個享受愛情的男人,多年後,接手一個否定愛情的男人,老天對她真是優渥,硬要將她的暗戀逼進沒有陽光的角落。

「妳有透視眼嗎?為什麼能洞悉我的想法?」

「我是個善于推理的律師。」隱去愛情,她說得雲淡風輕。

「是的,我否定愛情,但不管有沒有愛情,我活得自在逍遙,就像現在。」他笑笑,喝掉杯中的紅色液體。

「希望你能一直逍遙下去。」干掉紅酒,她悲悼自己的愛情。

「我會。」他說得篤定。

電話鈴響,育箴距電話近,順手接起。

「喂,您好,請問找哪位?」

「我是周蓉蓉,請問博承在家嗎?」

是他的過去式愛情,育箴將電話交給博承,果然,無法拒絕的男人,聲音溫柔,這通電話,他講了一個多小時。

育箴坐在他身邊,不吭聲,靜靜地听取一小時溫情,听他柔言婉慰、听他對她一聲一聲體貼……

酸了鼻子,笑容變得勉強,垂眉,澀意從頰邊散開,吞再多口水,也沖不淡苦味。

她喝酒,一杯一杯又一杯,紅紅的液體,妄圖沖散酸楚,卻沒想過,酒入愁腸,愁添愁……

當電話掛上,博承發覺酒瓶已空,育箴還在喝,一瓶不夠,她打開第二瓶,就算酒不能解愁,起碼醉了意識,忘憂。

抽走她手上的酒瓶,博承不認同。

「看,不是我愛藏酒,是妳真的會酗酒。」

「生日,難得快樂,要不要,陪我?」搖搖酒杯,她有點大舌頭。

「年年都有生日,不必急在一時,何況,酒是越陳越香。」

「你不懂女人,二十九歲後,女人最避諱的事情有三件,不化妝、不減肥和過生日,我的過生日權利快結束了,請你慷慨一點,讓我喝個夠。」

她笑得夸張,明明白白的開心和清清楚楚的痛苦在心中交戰,她開心多年追尋,此刻博承就在身旁;她痛苦他的人在身旁,心思卻遠在地球的另一邊,牽扯住一個生病的女性。

育箴不去預估走到最後,開心、痛苦誰佔上風,今夜,她想醉。

最好醉得一塌糊涂、醉得亂心亂性、醉得忘記,他和她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博承望著她因酒精泛紅的頰邊,她笑容可掬,美到讓人怦然心動,為了她的美,OK,舉杯。

博承倒滿自己的杯子,仰頭飲盡。

「沖著妳生日,壽星最大。」

再倒酒,干掉杯中液體,他們越聊越High,簡直停不下來,到最後,他們輪流唱歌跳舞,從芭蕾、民族舞蹈,到恰恰、倫巴,再到鋼管艷舞,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他們一路舞到床邊,拿起枕頭棉被,玩起二次世界大戰。

她騎上他腰月復呵他癢,他反身把她壓在下面獲得短暫勝利……她跳上他的背,玩起蒙古野騎,他是不受控的野馬,東跳西跳,企圖把她搖下地。

酒喝得更多,他們瘋到極點,育箴親他一下,他不服輸硬要親回來,然後你親一下,我親一下,從額頭到鼻子再到脖子……四瓣膠合……

每個游戲都比上一個更刺激,于是,你月兌我的衣服、我拉你的褲子,然後……

月明星稀,一個不該犯的錯誤成形,來不及後悔,他們擁抱彼此的軀體,縮在狹小的沙發空間,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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