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總有一天愛到你 第四章

燈光亮起,緩慢抒情的音樂流泄而出,‘費派」的服務團隊已經就定位。

「歡迎光臨!」夏英豪輕聲問候,以最訓練有素的笑容迎向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小姐請問幾位?」

「兩位。

「有訂位嗎?」

「沒有。」

「請跟這位先生走。」

他讓服務生為她們帶位。「祝你們用餐愉快。」客人臨走前,他不忘贈上一句。

年輕小姐相視而笑,被這麼英俊的男士服務,微微紅了臉。

「午安,女士,請問幾位?」

「四位。」

不管前一刻脾氣多暴躁,當夏英豪面對客人時,他的臉上永遠只有稱職的笑容。

「靠窗的座位可以嗎?」

「謝謝。」

同一時間,儲藏酒類的地下室——

近千瓶的葡萄酒映在韓雨音的眼中,她除了咋舌還是咋舌。

不愧是頗有規模的大餐廳,除了數十種類的葡萄酒外,儲藏酒的設備更是頂級。無論是橫向放置水櫃、控溫用的大型溫度計,或是標準照明燈等等……

全達到一定的標準!

「請問你是來參觀的嗎?」

此時,一位梳油頭、著西裝的壯年人從暗處走出來。

「不,我是來工作的。」說不過夏英豪,她只好暫時留下。

「那就別像個土包子東張西望的。我是這里的酒侍,大家都叫我方叔,這間地下室歸我管。」

這位先生一直用冷冷的音調跟她說話,一看就知道不是容易相處的人物。

「你好。」

「葡萄酒的種類會分吧?」

「念書的時候有念過,不過也忘得差不多了。」

「沒關系,會看標示就行了。」言下之意,記不記種類沒關系、懂不枉法文也沒關系,只要有眼楮逐字對照就行了。「你先把那幾箱葡萄酒搬下來,準備拆封上櫃。」

韓雨音照他指的方向轉頭一看,換地傻眼。那麼——那麼多?!

「哦?」

但能怎麼辦?她還是必須照做啊!

「嘿咻!」

她吃力的抬起一箱,走到方叔身邊,砰的一聲,重重放下。

方叔不悅的問︰「你這是干什麼?」

韓雨音愣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中午用餐的尖峰時段過後,兩點半一到,便是較為空閑的下午茶時間。

服務生們開始分批用餐,夏英豪也找了空檔吃了午餐,但當他重新穿梭在用餐區監督時,視線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移往通往地下室的刻花木門。

他很確定韓雨音沒出來用餐,她肚子不餓嗎?

懊不會是在跟他賭氣,存心想餓死自己或累死自己,好讓他感到內疚吧?

別做夢了,就算餓死在里面,他眼皮眨也不會眨一下。

下午茶時間在五點半結束,接下來便是晚餐時間。

夏英豪再也沒辦法漠視韓雨音,已經足足待在地下室十個鐘頭的事實。

她沒上來喝水、沒上來休息,甚至連出來喘口氣都沒有,地下室的室溫只有十三度左右,她感得住嗎?

到了晚間九點——

「謝謝光臨!」

送走最後一桌客人,他再也忍不住轉身往地下室走去……

「你是怎麼搞的?」

才剛下樓,他便听見火氣不小的指責聲。

進去一看,是方叔在數落韓雨音。

「酒是拿來賣的,不是拿來比髒的,你看見酒瓶上有灰塵,至少也要拿塊布抹一下,再放到酒櫃上呀!你現在不做,是不是等著下次我做?」

「明天做行不行?」

雨音有氣無力的問,發絲凌亂的圖在臉上,額頭上汗珠一顆接著一顆冒。

她又累又餓又渴,再這樣下去,她懷疑自己走不出去。

沒想到最後令她痛苦不堪的,不是這堆數量眾多的葡萄酒,而是眼前這個個性不但不好相處,做事還一板一眼到幾爭完全不知變通的男人。

「當然不行,這是責任問題。」方叔嚴厲依舊。「你是經理安插進來幫忙我的,我叫你這樣做就這樣做,跟我羅嗦什麼?」

「可是我的手快斷掉了……」

韓雨音苦著臉呢哺,一整天下來她又是拆、又是搬、又是上櫃的,早累得像條狗一樣,還覺得越來越冷,似乎連滴下來的汗都變成冰的……

「廢話少說,快點擦!」

「怎麼回事啊,方叔?」夏英豪走進地下室。

「你也看見啦,我正在指導她工作內容。」

韓雨音乘機喘口氣,沒有多話。

「時間很晚了,明天再做吧。」

「不行,她必須把酒瓶擦完。」

「那可能要揀到明天早上。」

她壓著音量小聲說,同時把手中的酒往酒櫃上放,一沒注意,瓶子撞到櫃子。

「你到底在干什麼?要我講幾遍你才懂?葡萄酒不能受到震蕩,會影響到品質,我一再告訴你,你為什麼老是記不起來?!」方叔的怒意又起。

韓雨音的眉心堆成一座山,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你到底要毀了多少酒才對得起?」他一把搶回酒瓶,仔細檢查。

「方叔,我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一次你別跟她計較了。」

夏英豪雖然對韓雨音沒有好感,但看她對方叔的嚴厲擱導一副無力招架的樣子,還是覺得應該站出來替她說點好話。

「你不明白,夏經理.我已經告誡她很多次,酒瓶內存有有相當大的壓力.一旦受到震蕩,不但會影響到葡萄酒本身的風味,也可能造成酒瓶斷裂,碎玻璃要是被客人喝下去,是很危險的事,偏偏她就是一再犯錯!」

「我不是存心的……」

「你根本沒用心在做!」

「好了,方叔,你冷靜一點,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別氣成這樣。」

「是嘛,我會但慢改進,你真的沒必要罵成這樣。」韓雨音小聲的表示意見,覺得自己又冤枉又倒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這些酒都是進口貨,不是空運就是船運來台,途中該搖的都搖了,該晃的也見了,現在不小心撞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小題大做,故意找你碴?」方叔破口大罵,一副要打人的模樣,嚇得韓雨音拼命後退。

「方叔別這樣,你冷靜點,方叔。」

夏英豪見情況不對,立刻伸手拉他。

由于方叔的個性暴躁易怒,所以過去曾經有因工作理念不同而與員工大打出手的紀錄,不攔著他,他可能真的會動手。

方叔在這一行擁有相當局的名望和地位,所有‘費派」的酒侍都是由他一手訓練出來的,理所當然都視他為導師。他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挑釁他的專業,韓雨者一番話,對他而言無疑是公然羞辱。

而她也無疑是他見過最「白目」的學生,用盡鎊種方式要花光別人的理性和耐性。

「你走開!」

方叔揮開夏英豪的手,伸手往韓雨音的領口抓去,準備將她抓過來好好訓斥一頓。

連續十小時的勞力工作,早已使坐慣辦公室的韓雨音體力透支,一看見方叔向自己靠近,立刻下意識地往後退,但眼前忽然一陣昏眩襲來,當場視線一暗,膝蓋一軟,她整個人昏了過去。

方叔吃驚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女人,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踫都沒踫她一下啊!

「韓雨音!」夏英豪趕過來。「你怎麼了,韓雨音?」他著急地拍她的臉頰,但她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方叔,她是女孩子,再怎麼樣你都不應該動粗。」

他轉而責怪起方叔。

「我沒有打她啊!」

事實上他只是想把她揪到面前,好好臭罵她一頓而已。

「不是我要說你,方叔,但你真的該檢討一下。」

「我……」

方叔百口莫辯,氣得扯下圍裙,干脆一走了之。

「好冷……」方叔剛走,韓雨音便吐出一連串細微的夢囈。

「你說什麼?」夏英豪怔住。

「我好冷……」

***

韓雨音顯然是因為無法適應十三度的低溫環境,加上勞累過度,一整天都沒好好吃頓飯,才會體力透支昏倒在地。

拜她之賜,夏英豪不但誤會了方叔,還慌忙就近找了一間診所將她送醫,卻忘了診所營業的時間最晚不超過十點鐘。

意思就是等醫生替她打了點滴、開了藥,他們就得離開診所回家,畢竟診所已經很有醫德的為他們延長休診時間了。

于是——

從關上車門的那一刻起,夏英豪就開始碎碎念。

「結果到最後,倒霉的人還是我!」

他的眉心都快糾成死結,打橫起來抱著她,往她住的公寓走去。

「我就有預感,讓你來工作一定會替我惹麻煩,果然應驗,上班第一天就和方叔吵架。你知不知道他脾氣很硬?萬一他借題發揮,我又有得忙了!」

盡避他拼命在發牢騷,韓雨音的眼皮仍然有氣無力的蓋著,躺在他懷里不能動禪。

不知道是吃了藥的關系,還是血糖太低的關系,她渾身無力到講話都提不起勁。

哪怕她想跟他道歉、想跟他說謝謝,偏偏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夏英豪怨想依然。「你躺得很輕松,知不知道我抱得很累!」

這女人!

韓雨音給他的回應,是不能言語的沉默。

夏英豪知道自己不能在這種時候苛責病人,索性閉上嘴。

幾分鐘後,他抱著她走到大樓門口。

中年警衛見狀,立刻跳出來攔人。

「先生,請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他認得她,她是住五樓的韓小姐。

「我是她的主管,她在公司昏倒,我送她回來。」夏英豪道。

主管?該不會是什麼變態吧?

警衛懷疑的眯起眼,細細打量眼前的男人。他是長得一表人才沒錯,一看就知道是握筆坐辦公桌的,但相當年輕耶,有這麼年輕的主管嗎?

他正懷疑對,視線往韓雨音身上一落,當下瞠大眼。他的手放在……放在……

沒再多想,警衛馬上迅速應道︰「她家現在沒人,你把她交給我就行了,我會照顧她!」

他已經很肯定他人品有問題,如果交給他送韓小姐上樓,孤男寡女,一定出事!

警衛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著急,開始動手搶人,激動得想把韓雨音從他懷中抱走。

「別這樣……」

韓雨音想制止警衛,但她的聲音實在過于軟弱無力,以致兩個男人都沒注意到。

「你于什麼用?放手呀!」驚見警衛月兌軌的行為,夏英豪詫異地瞪圓雙眼,死命守護,怎麼也不讓他得逞。

太危險了,韓雨音現在毫無抵抗的能力,如果讓他抱走,誰能肯定他不會心懷不軌?不,他一定會心懷不軌,瞧他獐頭鼠目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我叫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夏英豪鉚起來發威,臉色不悅,口氣也開始不客氣起來。

露出本性了!露出本性了!

警衛像發現新大陸般地在心里急呼,發現老骨頭抵不過他的年輕力壯,索性改沖進警衛室撥電話——

「你別走,我叫警察來處理!」

他警告夏英豪,知道此時其實該撥電話給韓小姐的家人,但韓小姐的妹妹傍晚時就出去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如此一來,他當然只能找警察了!

「也好,就請警察來處理。」

誰怕誰?

像他這樣行為怪異的警衛,早該被請進警察局問話,留在這里儼然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

「好,你別走,我叫他們來把你這個狂抓去關!」

夏英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可笑了,做賊的喊捉賊!「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你把手按在韓小姐的胸部上,不是狂是什麼?」

在他的指控下,夏英豪驀然噤聲,低頭一看,即刻嚇得冷汗。

他的右掌竟然不偏不倚地罩在韓雨音的右胸部上!韓雨音累到沒有警覺,完全沒注意到這件事。

「喂,警察先生,我要報案,我這里是……」

喀!

警衛話才說了一半,一只大掌突然切下他的電話,他迅速抬頭,發現切他電話的人正是夏英豪。

豈有此理!「去你的!」

警衛起「棍棒」落,咚的一聲,不偏不倚打了夏英豪腦袋一棍。

「哎呀!」夏英豪痛叫出聲,莫名其妙地罵︰「你干嘛動手打人?」

「跟你這種人不需要多講,我現在就打死你!」

「住——」

夏英豪就這麼被警衛追著打,偏偏兩手還抱著韓雨音無力抵擋,唯一的辦法除了逃還是逃。

最後,他匆匆跳上車發動引擎.方向合一轉,「吱」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轉出停車格,疾馳而出。

誰知道因為他轉彎得實在太快,坐在駕駛座旁的韓雨音,整顆腦袋硬生生地往車門撞去。

「啊!」韓雨音發出一記悶哼,再昏一次。

「韓雨音!韓雨音!」

夏英豪的焦心呼喚,始終傳不進她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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