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棧是京城里規模數一數二的大客棧,客棧內除了必要的食堂外,應有的亭台樓閣一樣也沒少,客房數量近半百之多,除非有店小二帶路,否則東一號上房、西二號下房,很容易在其中迷路。
「那邊……還是這邊?該死的南五號下房到底在哪里!」
沒有店小二的帶領,楚楚逕自闖進客棧內院,在耗了大半天卻一直探不到路的情況下終于發火。
她試著詢問每一個路過的房客,但房客們一概一問三不知,可恨又沒踫到半個店小二,她就這樣走了又轉,轉了又走……
「天殺的南五號下房究竟在哪里?!」
她沒耐性地轉過另一條回廊,匆匆一瞥──
「南五號下房?」
她驚呼出聲,在那一瞬間幾乎要對著那扇門喜極而泣。
找到了!南五號下房!
咦,奇了,是不是她多心了?總覺得這「下」字,好像矮了其他幾個字半截,是客棧故意設計的嗎?
她好生納悶地盯著房號。
算了,不管!阿牛就在房內,快刀斬亂麻,該說的盡快跟他說清楚!
她心意已決,立刻舉手敲門──
叩!叩!叩!
叩!叩!叩!
濟爾冷認定敲門的人是被安置在隔壁房的小山子,于是從容地從浴桶里起身,拿起擦拭身子用的白布圍在腰上,便從屏風後方走出來開門。
「包袱在你那里,待會兒替我找套干淨的衣服來。」開門後他看也沒看一眼,便直直往房里走。
熟悉的身影冷不防映進楚楚眼里,她一看之下當場傻了。
「是你?!」怎麼會是剛剛那個人?!她一臉錯愕。
不是小山子!
濟爾冷同樣驚訝地轉頭,猛一看,一樣傻眼。「你?!」
那個雞婆救他的女人?
楚楚張大嘴巴,連眨好幾次眼楮,還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救的人竟然就是她訂親的對象──阿牛?!
「你怎麼會在這里?我……」
懊死!濟爾冷忽然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迫切的想找衣物套上,偏偏干淨的衣物全在小山子那里,而這該死的小山子一窩進自己的房間就再也沒出來過了,失職又散漫的家伙,真教人生氣!
算了,他先回屏風後隨便找件衣服套上。
「你等我一下!」
「我怎麼會在這里?不是你叫我來的嗎?」楚楚站在門口,呆呆地月兌口而出。
「我?」
濟爾冷驀地停住步伐,接著大惑不解的回頭,臉上清清楚楚寫著︰有──嗎?
「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感激你的厚愛,不過恕我不能跟你成親。」她一鼓作氣把話說完,豪情破天際。
乍听見她的話,濟爾冷更加驚訝。「我要跟你成親?」
有嗎?
他根本不認識她,連她是什麼阿貓阿狗都還搞不清楚,他何時要跟她成親?為什慶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濟爾冷啼笑皆非,一頭霧水。
「那場婚約只是我小時候的戲言,我們是不可能的,你盡早放棄吧!」
濟爾冷越听越覺得好笑。「你是不是弄錯了?」
哎哎,被倒追求愛的次數不下百次,但他還沒遇過將「欲擒故縱」玩得這麼荒謬而且莫名其妙的姑娘,想笑破他的肚皮也不用這樣。
「阿牛哥,你忘了我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不需單戀一枝花,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適合的人。」
「我並沒有懷疑。」他大大的笑咧了嘴,本以為自己的表情應該夠諷刺了,原來還不夠呀。
「好,既然我們達成共識,請你發誓今後不再提起婚約的事,不再纏著我!」
「哈哈──」濟爾冷當場噴笑出聲,由于笑得太過忘情,揪著白布的右掌不自覺的放松下來,白布順勢往下掉。
楚楚猛一看,驚恐得倒抽兩口氣,接著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啊──下流!」
被他嚇得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她伸手就給了他火辣辣的一巴掌。
濟爾冷正忙著撿起白布尷尬的遮掩自己,一時反應不及,當場被她打個正著,烙下清晰的巴掌印。
「你干什麼?」濟爾冷再也笑不出來。
「你自己不要臉還問我干什麼!」楚楚拚命遮眼楮,大聲回吼。
惡心死了,剛剛的死胖子還有綢褲遮丑,他卻赤條條、黑抹抹的,她眼楮要瞎了!
「是你自己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惹我發笑,你居然怪我?!」濟爾冷激動地說,七手八腳攬住布帕。
他悶極了,懊惱怎麼會遇上一個瘋婆子?不想浪費力氣跟她周旋,他匆匆回到屏風後,準備找件大一點的袍子套上,然後回來趕人。
「豈有此理!筆意衣衫不整在屋里晃來晃去的人是你,你下流,居然說我?」
他的話讓楚楚氣得七竅生煙,她只是陳述事實,她嚇人了嗎?
「真所謂世風日下,小人當道。」她繼續說。
屏風後方正在翻找自己褪下的濕衣,想從里面找出一件干衣服的濟爾冷,正極力隱忍著怒氣。
「我真是倒楣,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人,還傻兮兮的說要嫁你,我真是有眼無珠!」她罵的煞是憤慨,轉而懊惱起自己命運的乖舛。
「我本來還不想來的,想不到真是來對了,讓我認清你下流、無恥的本性!虧你長得一表人才,結果根本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藥可救!」
濟爾冷本來已經找到衣服準備套上,這下子被徹底惹毛了!
豎起兩道劍眉,重重丟開衣袍,他帶著怒氣,悻悻然地走出屏風。
「你干麼?」楚楚一看他凶巴巴的模樣,立刻噤聲,戒備地看著他。
濟爾冷迅速接近,啪一聲,大掌猝不及防的重壓在她耳畔邊的門扉上,目光牢牢鎖住她。
「你到底想干麼?不要以為我怕你!」
濟爾冷對她邪邪一笑,以迷人的磁性嗓音說︰「你厲害,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我模透了。不過你少說了我一項劣根性,除了下流卑鄙之外,告訴你……」
「什麼?!」
「我還很齷齪。」
忽地,他作勢要扯掉白布,在楚楚反射性閉緊眼楮之際,他故意一把抱住她──
楚楚臉色鐵青,一想到他下面什麼都沒穿,就──
「啊──」
尖銳女音雷霆萬鈞的響起,令前面食堂跟著傳來一堆碗盤摔碎聲,門外初來乍到的司馬大海硬生生滑了一跤。
「楚楚!楚楚!」
司馬大海奔進內院,當場看到楚楚沖出客房,面紅耳赤地往外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抬頭看向房號──南五號下房,趕緊推門問自己未來的女婿。「你到底對楚楚做了什麼?為什麼她嚇成這樣?」
「泥該問塌對我做肉什麼?(你該問她對我做了什麼?)」濟爾冷痛苦地捂著鼻子,口齒不清的說。
他本來想教訓一下那個不留口德的女人,作勢要扯掉白布嚇她,沒料到她一受驚嚇反而揮拳揍人,這下變故來得太快、太突然,他反應不及,鼻梁當場被她掄個正著,痛死他了!
司馬大海看了一眼他赤果的身體,不自覺的吁出一口氣,好言勸道︰「阿牛,一定是你太猴急了,這種事是急不來的……」
「阿牛?誰是阿牛?」
「你不是阿牛啊,那……咦!什麼?你不是阿牛?」猛然意識到他的話,司馬大海兩眼暴突,下巴幾乎掉地,視線移往濟爾冷的,他憤而揮拳。「敢吃我家楚楚豆腐,簡直下流!」
「唔!」又是鼻子!案女倆同等卑鄙。
「楚楚!楚楚!」
司馬大海打完人就跑,留下濟爾冷捂著俊臉,真個是狼狽至極。
司馬大海總算在客棧門口找到女兒。
「楚楚……你沒事吧?」他關心地問。
「不要臉的臭男人,惡心死了!」楚楚臉紅似火,氣急敗壞地罵著。
司馬大海見狀,連忙安慰。「我已經替你教訓過那家伙了,讓他吃不完兜著走,他沒佔到便宜!」
「我就說阿牛不能托付終身,果然被我猜對,要不是我機警,現在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火死了。
「他說他不是阿牛。」他突然說。
什麼?!一陣晴天霹靂打下,楚楚倏然傻眼。「他不是阿牛?!」
「是啊,他不是阿牛。」
丟──丟死人了!
現在她總算弄懂那名男子听到退婚的說詞時,反應為何會那麼大了。當時她是怎麼說的?
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感激你的厚愛,不過恕我不能跟你成親。
那場婚約只是我小時候的戲言,我們是不可能的,你盡早放棄吧!
好,既然我們達成共識,請你發誓今後不再提起婚約的事,不再纏著我!
一想到從頭到尾的胡言亂語,楚楚整張臉瞬間紅得快起火。
「你不是說南五號下房嗎?為什麼他不是阿牛?」
「我也納悶啊!」司馬大海也很無辜。
「你──」楚楚氣到說不出話。「管他阿牛在哪里,我不管了!你自己跟他退婚去!」
撂下一切,楚楚掉頭走人,直接沖進雨中,企圖讓雨水澆熄她臉上的熱潮。
他不是阿牛,那他是誰?!
此時真正的南五號下房──
一臉憨厚的阿牛正伸長脖子,頻頻由客房的窗戶向外張望。
「怪了,書信應該早上就送到布莊,怎麼人還沒來呢?」他望眼欲穿的低聲呢喃。
為了避免直接上門提親過于唐突,他在抵達客棧後就先托人背信到布莊,以請楚家父女用膳為借口,邀他們到客棧討論提親事宜,可他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怎麼就是遲遲不見人影?
「楚妹……」
他聲聲呼喚,遙遙盼望,哪曉得先前人就站在自己的頭頂上方。楚楚要命的把南五號上房當成南五號下房,只因為「上」字的釘子松動,讓「上」字反方向掉下,成了「下」字。
陰錯陽差的,兩人就這樣錯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