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逆紋切成薄片,用腌料扮腌二十分鐘。
蛋中加鹽及鮮雞精打勻,放下蔥花備用。
將鍋中一杯半的油燒至八分熱,放下牛肉大火過油至八分熟時撈出,瀝干油,放入蛋汁中。
另外燒熱五湯匙油,倒下蛋汁,用鍋鏟在鍋中轉圈滑動,燒至蛋汁八分熟時裝盤。
好了,一道「滑蛋牛肉」完成了!
雖然我不懂得怎麼看「逆紋」,反正順逆不會差太多才是。
只炒八分熟的蛋多惡心啊!還是炒成十分熟比較好。
沈堯演講去了,趁著他不在的三天里,我勤練廚藝。
結婚半年多來,老是讓他這個大男人往廚房跑,我實在很過意不去。
為此,我決定拜傅培梅女士為師。幾天勤練下來,希望明天沈堯回來時,我能替他煮一頓可口的飯菜。
我試吃了塊牛肉——好像老了點,嚼不太動。
我皺著眉,再吃了塊滑蛋——鹽沒打散,咸死了!
唉!沒關系,失敗為成功之母,至少這道菜還是能吃的,反正沈堯明天才回來,明天煮成功就行了。
「希望。」我將菜端上飯桌喚道。「吃飯了。」
希望怎麼一副萎靡的樣子?
我拖住它的尾巴。「不行喲,你至少得幫我解決掉一半。」
「嗚——」希望發出一聲哀號。
「別這麼不給面子嘛!」我拍了拍它的頭,將一半牛肉撥到它盤中。「我們的嘴都被沈堯給養刁了。」
我認命的盛了一碗飯,打算解決掉自己的杰作。
「叮咚!」門鈴的聲音。
「這麼晚了是誰?」我端著飯碗去開門。「希望,別逃避責任。」我瞪了眼想溜的希望。
我悶悶的打開大門,看到門外人的面孔,差點驚訝的說不出話——
尹若隻?
「鏗——」我瞪著眼前的女人看,連飯碗掉到地上都不自覺,直到瓷制的碗捧落到地上,發出極大的聲響,才震回了我的心神。
發型雖然不一樣,但是這張臉孔我認得,是沈堯項鏈墜子里的女人!
「你是——誰?」我本是想問她是人是鬼?又覺得這樣問很失禮。但是,尹若隻明明已經——
「你好,我是尹若蘭——請問沈是不是住這里?」她探進半個身子,听我答「是」便大大方方的走進屋子里。
「沈什麼時候養起狗來了?」她指著希望問。
希望是一只很溫馴的狗,可是卻豎起尾巴,很凶惡的吠了幾聲。
「不可以。」我忙制止它,「希望是我的狗。」
她是尹若蘭?
她仿佛這時才注意到我,停止打量屋子。她微笑道︰「對不起,忘了自我介紹。名字我剛才說過了,我是沈的小姨,他是我姐夫。」
姐夫?「你是尹若隻的——」
「雙胞胎妹妹,你也認識我姐姐?對了,請問你是——」
「我是沈的——朋友,他不在,請我來……幫他看家。」我真想打自己嘴巴,不曉得我為什麼要這樣說。面對尹若蘭那張與其姐相似的面孔,我說不出我是沈堯的太太,有種莫名的罪惡感。
「他不在呀?怎麼會,我特地來找他的。」尹若蘭懊惱的說。
「你找他有事嗎?」我勉強自己問道。
尹若蘭巧笑倩兮。「也沒什麼,我還是當面告訴他好了,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你知不知道?」
「他——我忘了,你改天再來吧。」我無禮的將她推到門外,當著她的面將門關上。
她不是尹若隻,可是她們相似的面孔總讓我有錯覺,仿佛站在我面前的是尹若隻。
我跑回房間,將臉埋進枕頭里,眼皮不停的跳,跳得我心驚膽戰,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
我會失去沈堯——不!我不要!不可以這樣,我不能失去他!
沈堯的項鏈?我突然瞥見掉在枕頭旁的項鏈墜子。他向來隨身攜帶,大概是睡覺時不小心弄掉了吧。
他就那麼愛她嗎?人都死了還對她念念不忘。
我跳下床,翻出我們的結婚照。
我一直不喜歡這組照片,被修飾得太漂亮,可是我怎麼笑都是那麼僵硬。
我記得那時攝影師一直指導我們的動作姿態,手該擺哪,臉要轉幾度,一組照片拍下來,一點幸福的感覺都沒有。
我的眉心,我的嘴唇——沈堯說這兩點是我和她的相似處。
我不要像她。要說像,尹若蘭不是更像?
沈堯不愛我,可是我還是愛他,愛到幾乎要發狂。
我不說愛他,因為他的「我愛你」已經給過別人了,我不能對他說「我愛你」,否則我們兩人都會痛苦,就算結了婚,我還是只能暗戀他。
多可笑!做妻子的居然只能偷偷的暗戀自己的老公。
沈堯當初到底為什麼願意娶我?
***
我哭了一整晚,覺得自己很傻,不該煩惱的事卻為它煩惱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天亮才睡著,醒來時已經下午兩點多了。
頭痛眼腫,我還是下了床。沈堯傍晚會回來,我得先準備需要的材料。
希望被我餓壞了,我收拾好昨晚的殘局,又開了罐狗食。
一切弄妥當後,便帶著希望上超市購物。
東西很多,我提到手都快斷了。想要當個稱職的太太還真是辛苦。
沈堯的車?他回來了嗎?
怎麼這麼早,我都還沒準備好——
我正愁著騰不出手開門,老天爺仿佛听到了我的心聲,大門馬上被打開,沈堯站在我面前。
「你上哪去了?」
「這麼早回來。」我和他同時說。
他提過我手中的袋子,沉默的走進屋里。
我正覺得奇怪,人家說小別勝新婚,就算他不愛我,我們之間沒有一般夫妻的濃情蜜意,再怎麼樣也不該這麼冷淡吧!
我本想他回來後先給我一個擁抱的。
走進屋里,我訝異的發現里頭還有一個人。
是尹若蘭。
她也看見我了。「咦,你不是沈的朋友嗎?他都回來了你怎麼還在這里?」
向來她對我昨晚趕她出去一事依然懷恨在心。
「你在說什麼?」沈堯蹙著眉道。
「是她自己當面告訴我的呀!」尹若蘭不服氣的說。她姣好的臉龐突然轉向我,「沈太太,你說是不是?」
她知道我是沈堯的太太了。太太兩字,她還故意加重語氣,大有挑釁之意。
我想,她一定早就知道沈堯已經結婚了。那麼,她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麼?
「姐夫,我以為你這輩子只愛我姐姐一人的。」尹若蘭冷眼看著我道。
尹若隻早就死了,憑什麼要沈堯一輩子當鰥夫?尹若蘭的話似乎不單單是為她姐姐抱屈,我感覺的出她話中濃濃的妒意——她也愛沈堯。
「若蘭!」沈堯喝住她的大放厥詞。
二十七八歲的女人了,心智倒不比我成熟多少。
他們之間的糾葛我不想知道。放好東西後,我帶希望出門。
「杜秋。」沈堯在門口拉住我。
「有什麼事,你們談吧,我出去散步。」我拿開他的手道。其實我一點也不想散步,本來我打算為他煮一頓大餐的,怪他自己沒口福。
「若蘭是來找我幫忙的,她剛回台灣,認識的人不多。」他象是在對我解釋。
「你不必跟我說,那不關我的事。」我轉身喚道︰「希望,咱們再去流浪吧。」
沈堯走不開,家里那個嬌客還等著他去應付呢。我這太太算哪根蔥,哪比得過舊情人的妹妹——有著相同臉孔的妹妹。
說要去散步,我的腳卻懶的走路。我蹲在公寓對面的街角,看著行人來來往往的走過。
夜幕低垂,路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
希望蹲在我旁邊,我們一人一狗象是流浪天涯的旅人。
「希望,你餓不餓?」我兩眼瞪著公寓的大門,一手拍撫希望的頭。「走吧!我們去吃飯,不要管他了。」我身上還有一百塊,吃一頓好料不成問題。
希望跟在我身後,我帶它走進附近的一家四川牛肉面館。
點了一碗面又吩咐老板弄了一盤肉片後,我把玩著竹筷子,無聊的等著上面。
這家面館老板有一口黃牙,講話操著家鄉口音,好像是山東籍的,不知怎會開起四川面館來。他煮的牛肉面,辣的夠味,正宗老四川的。
面館生意很好,我來過不少次,本來店里是禁止帶寵物進入的,可是我這只希望很會逗人高興,又乖又干淨,連老板都喜歡它。
「沈太太,沈先生沒一起來呀?」老板娘送上我的面問。
「他正忙著呢!」我把肉片端到桌子下給希望。
我生氣的咬斷面條,假想這是沈堯的手臂。
老板娘看在眼里,大概以為我和沈堯吵架了。我瞧她回到櫃台後,拉著老板不知說了些什麼,兩人一塊兒看著我。
我吃了幾口面,突然有點食不知味,只喝了一點湯。希望已經把肉片解決掉了。
岸了賬後,便匆匆離開面館。
不知尹若蘭走了沒?我遲疑的拖著腳步往公寓方向走。
本想這麼晚了,尹若蘭也該走了,沒想到當我走到距離門口二十步的時候,大門被打開,尹若蘭從里面走了出來,沈堯在她後面。
尹若蘭轉身勾住沈堯的頸子,用那張紅艷艷的嘴貼向沈堯的——太過分了!
尹若蘭朝我的方向走了過來,我下意識的帶著希望躲到一旁的牆後,發現自己做了這樣的蠢事時,尹若蘭早已揚長而去。
太過分了!沈堯怎麼可以讓她吻他!
我氣憤的從牆後跳了出來,飛快的跑進屋里。
沈堯在廚房里。
餐桌上有吃過的菜肴。
沈堯居然拿我買回來的材料煮東西給尹若蘭吃?
「吃過飯了沒?」
他還敢問我?
我生氣的撞進他懷里,用力拿袖子擦著他的嘴唇。
「杜秋?」他似乎不解的叫道。
「你是王八蛋!」我用力的擦他的嘴,可是好像怎麼擦都擦不干淨。
我勾下他的頸子,使勁的吸吮他的唇瓣。
他回摟住我,開始吻我。
我推開他。「不要用你的髒嘴踫我。」我丟下他,賭氣的跑回房間里,將自己鎖起來。
我覺得自己像個不成熟的小女孩,最心愛的玩具被搶了便哭哭啼啼的跺腳生氣。
「杜秋,別鬧,出來把話說清楚。」沈堯在門外敲著門說道。
我不理會他,捉起被子蒙住頭,隔絕外界的聲音。
他說我鬧?我難道真的這麼幼稚?
我是他老婆,看見他被別的女人親吻,我不吃醋,我不生氣,那才有鬼。
王八蛋!一點都不懂我的心。
我蒙在被里,迷迷糊糊的睡去,再醒過來時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晚餐我根本沒吃什麼,現下肚子還真是有點餓,不曉得家里有什麼可以吃的沒有?
沈堯不準我吃速食面,自從嫁給他以後,吃泡面的經驗已經離我好遠好遠了。
我模黑走下來,地板冰冰涼涼的,赤腳踩地,睡蟲都被趕跑了。
我輕聲的打開房門,不料迎面撲來一個巨大的物體。我被它壓倒在地板上,一時嚇得忘了呼吸。
「你總算開門了。」他攔腰勾住我,將我抱到床上。「我從台中回來已經很累了,你還忍心要我睡地板。」
「你不會去睡客房。」我掙扎著推開他,才不上他的當。
「沒有你,我睡不慣。」
他在我鬢旁吹氣,弄得我耳朵好癢。
「得了吧!我對你才沒那麼重要。」我偏過臉不理會他。
他扳住我的下巴,一雙眼在黑暗里更顯照熠。「你如果對我不重要,那麼誰對我才重要?」
「你自己最清楚不過了。」還會有誰,當然是他那死去的情人。死者為大,我永遠比不過她。
「是啊,我最清楚不過了。」他說著,低首吻住我。一只手扣住我的雙腕,另一只手則不安分的模索著我襯衫上的鈕扣。
我被他吻到差點忘了我還在生氣這件事,不過我可沒忘記我剛剛下床的目的。
「沈堯,我肚子餓。」我躲開他一吻,把握時間說道。
他又親了我一記才放開我。「不早說。」他翻身到一旁,拉起我。
我扣好鈕扣,跟他到廚房。
「蛋炒飯好嗎?」他拿了兩顆蛋說。
「隨便,有的吃就好。」餓肚子的時候,唯一的要求只是填飽空空如也的胃。
頃刻,一盤熱騰騰的炒飯便放至我的眼前。我吃了口,有點猶豫的問︰「她請你幫她什麼事?」
沈堯坐在我面前,臉色有點沉重,我不由得警覺起來。
「杜秋……若蘭可能會來我們家住幾天。」
我聞言不禁提高音量道︰「為什麼?她沒地方住嗎?」
沈堯搖了搖頭。「她的家人都在國外,這次她自己一個人到台灣來,人生地不熟——」
「她可以住飯店不是嗎?」我冷漠道。我不希望尹若蘭住進這個家里。
「杜秋,她是——打算在台灣找份工作安定下來,一找到合適的住處便會搬走,這點小忙——」
「她是你未婚妻的妹妹,于情于理,你都該幫她——隨便你吧,你高興就好。」我打斷他的話,沉默的吃著炒飯。
「你在生氣?」
「對,我在生氣。我小心眼,沒度量,你不要再說了。」
我默默收拾餐具,一言不發的回到房里。
***
第二天上午,我照常去上課,下午回到家時,尹若蘭已經住進公寓里了。
晚上的時候,我跟沈堯吵了一架。
他問起他那條項鏈墜子。
「杜秋,你有沒有看到我的項鏈?」
我當時躺在床上看書,氣他怎麼能夠問我這問題。「我丟掉了,我討厭那條項鏈。」
「你丟了它?」
他要發怒了嗎?
「對。」我擱下書,正眼瞧著他。
我們相視無言許久,沈堯轉過頭處理他的資料,不再理我。我氣一悶,重新打開書本,裝作專心讀書的樣子,天知道我早凝不住心神,心里難過得連一個字都讀不下。
第一次,我覺得沈堯離我好遠好遠。
自那之後,我們陷入了冷戰的僵局,他不理我,我便不理他。為了一張舊情人的相片,他居然這樣對待我。
今天他甚至撇下我,送尹若蘭去應征工作。
我們的關系會演變成這樣,說來都是我的過錯。
這幾天我想了很久,也許,我們都將給彼此一點時間冷靜下來。這椿婚姻是我任性要求的結果,對沈堯而言並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
我愛沈堯,可是他卻不愛我;我不想讓他痛苦,可是半年來的婚姻卻讓我們倆都陷入痛苦之中。
我知道我任性,而接下來的決定不見得理智,但——我需要時間。
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將沈堯的項鏈放在床頭上,想了想,我還是掏出紙筆留了一封信給沈堯——
沈堯︰
我想了很久,雖然舍不得,我還是決定再給你我彼此一次機會。我太自私,總習慣受你的照顧。你對我太好,好的讓我想獨佔你,讓你永遠只能對我好。
我現在心亂得很,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下來,仔細的想想我們之間的問題。這一次的機會,決定權給你。隨信奉上離婚協議書一張,我已經簽了名也蓋好了章,如果你想恢復自由身,我不會恨你。
你猜我正在想什麼?我在想怎麼署名——
愛你的秋涼
封好信,貼上郵票後,我拎著行李離開公寓。希望從後頭跟了出來。
「希望回去,跟我會很辛苦的,你留下來,沈堯會照顧你。」我不帶希望走,是怕目前的我連個目的地都沒有,帶走希望只是徒增累贅罷了。
「不要太想我,我走了。」我將希望鎖進屋里。
背著行囊,這次我是真的準備去流浪了。
將信丟進郵筒後,我踏上公車,為我的婚姻下了個賭注。
崩計台灣郵務的效率,沈堯收到信大概是三天之後的事了。不知道他收到信後會作何感想?
就算世間所有的愛戀中,只有暗戀是唯一的永恆,我還是不後悔告訴沈堯我愛他。永恆又如何?現在,才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