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同慶,薄海歡騰。
姚珊瑚以為她已成功讓阮少飛死心,因此今天睡得特別晚。起床後心情又好極了,隨便換上家居服和快速地梳洗一番後,便忙著打電話。
她先撥電話給白曉舟。
「喂,是曉舟嗎?」她的聲音听起來非常愉快。
「是珊瑚啊?」怎麼一大早就打電話來。「妳的聲音听起來很輕快,是發生什麼好事嗎?」
「不愧是曉舟,真了解我。」她亂感動一把的。「我正要跟妳說我昨天發生的好事,我把阮少飛嚇跑了。」可喜可賀。
「阮少飛,就是那個和妳在峇里島發生一夜,回國後又巧遇的家伙嗎?」前兩天姚珊瑚才打電話跟她訴苦,所以白曉舟知道不少他們之間的事。
「是啊!」真是孽緣。「昨天他又像幽靈一樣跑到我家,我為了讓他徹底死心,干脆答應他約會,把他拖到夜店,當著他的面跟別的男人調情。」
「哇,妳這招夠狠,有收到效果嗎?」不愧是珊瑚,連甩人的方武都很勁爆。
「當然。」姚珊瑚得意的說。「他目瞪口呆,眼珠子快凸出來,一直盯著我和Johnny看。」真難為Johnny了,改天一定要請他吃飯。
「太不簡單了,珊瑚。」白曉舟贊嘆。「要我就做不來,妳有很嗎?」
「有。」這是褒還是貶?「我盡可能地開放,因為他說過討厭前衛的女人,我就故意穿著很暴露,作風很大膽,一次打死他。」別再來糾纏。
「他一定看得很爽,因為妳的身材很好。」白曉舟偷笑。「不過我覺得妳好像太過分了一點,人家不過是仰慕妳,想負責而已,妳卻這樣整他……」
「妳就是這麼濫情,才會時常被人拋棄。」姚珊瑚冷冷數落白曉舟,不認為自己的作法有什麼不對。「該說NO的時候,就一定要說NO,才不會被人當傻瓜利用,懂嗎?」
「呃,懂了。」珊瑚說得有理,她是太濫情了些。「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濫情的必要,Peter對我很好,在他的教導之下,我也漸漸懂得說NO,不會再像傻瓜一樣被人利用。」
「那是妳運氣好踫見Peter,要是踫見像我一樣的人就慘了!」被糾纏個沒完沒了。
「是啊,我的運氣好好。」就算時常被罵,也是很甜蜜。
「真羨慕妳。」姚珊瑚怨嘆,同樣都是艷遇,結果怎麼差這麼多?「妳的月子快坐滿了吧,快可以出關了。」
「是啊!」白曉舟可興奮了。「明天就是最後一天,過了明天以後,我就可以外出。」
「恭喜恭喜。」走出坐月子大門。「出關了以後,別忘了來看我啊!」也好接收她滿肚子的垃圾。
「沒問題,我一定去找妳。」白曉舟老早啟動焚化爐的裝置,隨時準備消化好友連日來的苦悶。
「謝謝妳了,曉舟。」姚珊瑚其實非常感謝白曉舟。雖說她因太濫情而時常慘遭她們的炮轟,但真正遇事的時候,她又是她們傾倒垃圾的最佳听眾,是個真正的好朋友。
她們又哈啦了幾分鐘才掛斷電話,姚珊瑚接著又打電話給李嘉兒,分享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嘉兒嗎?」她一拿起話筒就嘰哩呱啦個沒完。「我告訴妳哦……」
接下來的時間里面,她把剛才跟白曉舟說過的話覆誦一遍,說完了以後好興奮。
「就這樣?」電話另一頭的李嘉兒有些疑問。「妳就用這個方法把他甩了?」
「對啊!」嘉兒的口氣真冷淡。「不好嗎?這個方法可是我臨時想出來的哦!」可謂是急中生智。
「我沒有說不好,我只是懷疑事情沒這麼簡單。」憑她的直覺。「根據妳的說法,他應該是個死腦筋的人,應該沒那麼好打發。」
「不會啦,嘉兒。」她有信心。「妳若是看見他昨晚的表情,就不會這麼想了。」
「他昨晚什麼表情?」
「驚恐不已,就好像看見外星人。」姚珊瑚格格笑。「我從來沒看見這麼呆的人,真難想象我當初怎麼會和他上床。」
「被鬼遮眼了吧?我想。」李嘉兒吐槽。「昏黃的燈光之下,一切都是美好的,當初妳真該多教我幾招,我可能早就擺月兌韓炎。」
「妳如果真的使用我昨晚用的那一招,不必等到幾個月後,老早就被韓炎拖進結婚禮堂。」好好愛個夠。「妳的情形跟我不一樣,不能如法泡制啦!」只會得到反效果。
「說得也是。」李嘉兒唉嘆。「不過妳確定,他真的不會再去找妳嗎?」
「應該不會了吧!」他沒這麼大膽。「昨天晚上--」
「珊瑚!快下來珊瑚!樓下有人找妳!」
姚珊瑚話才說到一半,就听見三表嬸婆喊她的聲音,她只得暫離話筒。
「等我一下--」她掉頭朝樓下大喊。「是誰找我?!」
「昨天來過的阮先生!!」三表嬸婆特別把「阮先生」三個字喊得又亮又響,就怕她听不見。
阮少飛?
姚珊瑚被這三個字嚇得丟下話筒,另一頭等待響應的李嘉兒則冷冷地想。
她就說吧?沒那麼好打發的,珊瑚就不信。
李嘉兒啪一聲掛上電話,被阮少飛大名嚇呆的姚珊瑚,則是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不可思議地看著阮少飛。
他居然來了,怎麼會……
「妳的下巴掉了。」阮少飛沒看過有人的嘴巴像她張得那麼大,表情那麼驚悚,一時之間找不到形容詞,只得濫竿充數湊合著用。
姚珊瑚的嘴巴依舊合不起來,大大地開著。
「哎呀!真的呢,珊瑚。」三表嬸婆瞥見叫道。「妳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嘴巴快合起來,難看死了!」被人家看見還象話嗎,還說是模範老師哩!
「我、我太驚訝了。」遇上難纏的幽靈。
「驚訝啥呀?」三表嬸婆不解。「人家阮先生有心來看妳,妳應該高興,瞧瞧妳現在是什麼表情?」活像見鬼似的。
三表嬸婆不知道姚珊瑚是真的見鬼了,這人簡直比「倩女幽魂」中的黑山老妖還難收拾,哪個高明的道士志願來幫她收妖?
「珊瑚!」怎麼呆得跟個木頭人似的,不說一句話。
三表嬸婆用特大的聲量企圖喊醒姚珊瑚。
「我們可以談談嗎?」阮少飛也來參一腳。
「談什麼?」在三表嬸婆和阮少飛的通力合作下,姚珊瑚的表情由驚嚇轉為茫然,顯示她正逐漸找回理智。
「談我們之間的事。」這原本應該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悄悄話,可剛才給三表嬸婆那麼一喊,私事瞬間變成公事,老人兵團一起圍過來。
「什麼事?」
「什麼事?」
「你要跟我們家珊瑚說什麼事?」
「是不是要提出交往?」
阮少飛才說一句話,底下的老人就像九官鳥似的重復個不停,交叉逼問。
「是的,各位長輩。」他神情嚴肅地跟圍成小圈子的老人兵團說道。「我正是想跟姚珊瑚小姐提出交往的要求。」
「原來如此,就跟我們想的一樣。」長輩們一一點頭稱好。「你是個好青年,將珊瑚交給你,我們很放心。」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
「是啊是啊!」
老人們眾志成城,都一致認為他是姚珊瑚最好的選擇,急得她連忙大喊。
「不行!」她的表情非常緊張。「你不可以提出這個要求!」
非常義正辭嚴的口吻,再加上她堅決的表情,任何人看了都要為她拍拍手,鼓勵她勇氣可嘉,竟敢在一堆認可他的老人之中,做出完全相反的結論。
兩秒鐘後,姚珊瑚果然就遭到炮轟。
「為什麼阮先生不能提出和妳交往的要求?」
「請叫我少飛,叫阮先生太見外了……」
「因為我--」
「妳戴眼鏡,阮先生也戴眼鏡,兩個人再適合不過。」
「請叫我少飛……」
「外面也有很多人戴眼鏡--」
「但妳和阮先生戴的是同款眼鏡,是五年前我們買給妳的,我們還特地到很遠的一家店訂做呢!」才找到和十多年前他們買給她的同一款。
「那不能代表--」
「請叫我少飛……」
「這代表妳和阮先生很相配,我們不會看錯!」
「我們一點都不配--」
「請叫我少飛……」
「總而言之,妳乖乖的給我點頭,答應少飛的請求就對了!」一團混亂之中,家中最時髦、也最權威的三表叔公做出裁定。
「三表叔公!」這不是為難她嗎,他們怎麼可以這麼霸道?
「事情就這麼決定。」更讓她為難的事還在後頭。「既然珊瑚已經答應你的請求了,我看你們今天晚上就開始約會,培養一下感情。」
長輩們急著將他們送做堆,殊不知他們昨天晚上就約過會了,只是結果不盡如人意而已。
「你的意思呢?」在老人兵團的圍攻之下,姚珊瑚只得暫時投降,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我很樂意。」阮少飛嚴肅地點點頭,姚珊瑚差點沒有當場「隆咚」倒下,這個看不懂眼神的白痴!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姚珊瑚決定豁出去了,非要讓阮少飛知難而退不可。
「好,我答應和他約會。」再想辦法擺月兌他。
「好好好,這才是我們的乖孩子,真听話。」欣喜于她乖巧的表現,老人們一致點頭稱許姚珊瑚,恭賀她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
姚珊瑚表面上乖乖听話,答應同他約會。私底下卻在想如何擺月兌他,並反省自己昨天是不是表現得不夠前衛火辣,不然他怎麼敢再來找她?
嗯,有這個可能。
姚珊瑚沙盤推演了一番,最後判定,她是因為不夠辣才沒嚇跑他,今天可得加倍努力才行。
他們約在巷子口,姚珊瑚和昨晚一樣帶了個大包包,里面裝滿變身的東西。一出家門,立即就沖往位于大馬路旁的麥當勞,直接往二樓的廁所沖去。
「歡迎光臨麥當勞--」
「咻!」
「的廁所……」快餐店內的工作人員這種情形見多了,甚至連她變裝前和變裝後都倒背如流,打賭待會兒等她下來,定會化身為一個火辣性感的女神,擺動著縴細的腰肢迷倒眾生……
「謝謝。」變裝完畢後姚珊瑚快速沖出快餐店,店員只得對著她的背影打招呼。
「不客氣……」哇,她今天穿得好辣,完全是鋼管女郎的打扮,她是要兼差去跳鋼管舞嗎?比她平常的裝扮辣多了。
正如店員所言,她今天的裝扮非常火辣︰比基尼上衣,超短的黑色皮裙,及膝的長靴,曼妙的身材。
路人的眼楮因而吃了不少免費的冰淇淋,不過姚珊瑚已經沒有空去想羞恥問題,她趕著赴約。
「哈!」她匆匆忙忙地跑回巷子口,阮少飛已經等在那邊。
「晚安。」他打量她的裝扮。「妳就穿這樣子去听音樂會嗎?」
他們對老人家的說詞是要去听音樂會,老人家很滿意,在他們的心中,這是正當娛樂。
「我們還是要去听音樂會。」她勾起他的手臂。「不過是另類音樂會。」
「另類音樂會?」阮少飛一頭霧水。
結果他們到了一家有樂團駐唱的音樂PUB,也算沒有說謊。
「我們到那邊坐。」姚珊瑚拉著阮少飛到一處靠近樂團的地方坐下,並點了酒。
台上的樂團賣力演出,都是演唱一些重搖賓之類的西洋歌曲,阮少飛差點沒有震掉耳朵。
這家PUB甚至比昨天的那一間還吵,而且還多了一個舞池。
「姚珊瑚小姐--」
「我們去跳舞吧!」
阮少飛還來不及跟她抗議,姚珊瑚又拉起他的手臂,欲把他拖進舞池。
「我--」
「不要啊?」她倏地松掉他的手臂。「那好吧!我自己去玩好了,掰掰!」
這一次更過分,阮少飛才說出第一個字,她就嚴重自我扭曲他的意思,並把他一個人丟下,自己去找樂子。
阮少飛就只能呆呆地看著她扭腰擺臀地走進舞池,攀上一個外國猛男,兩人開始大膽地跳起貼身舞來。
「Youaresogood,baby!」外國猛男不吝贊美,姚珊瑚表面上說謝謝,內心卻是苦哈哈。
其實她不喜歡外國人,對于過壯的男人更是沒有絲毫好感。她喜歡有力氣的男人,但討厭臃腫的胖子。
這個身穿皮褲的外國猛男,正是她最不欣賞的類型。但狗急跳牆,為了能成功制造一個的印象,她只好犧牲色相,暫時和這個外國男人眉來眼去,但願阮少飛能體會她的用心才好。
姚珊瑚千拜托、萬拜托,就是希望上天能將她的心意傳達給阮少飛,讓他知難而退。而阮少飛確實也看見了她的努力,只不過想法南轅北轍。
原來,她喜歡的是這種類型的男人。
阮少飛仔細研究不遠處調笑的背影,歸納出這個結論。
和她一起跳舞的外國男人,坦白說,有點胖,身材不怎麼好。但他似乎很懂得穿著打扮,明明就是大熱天,卻穿著一條黑色的皮褲和皮背心,不熱嗎?
阮少飛的腦子里面,隱隱約約浮現出某個相似的打扮,那是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扛著槍,嘴里叼著煙,咕噥咕噥地撂話說︰「Iwillbeback。」模樣酷到不行。但阮少飛怎麼也想不起在哪里看過這個影像,這個酷勁的外國男人又叫什麼名字?
是在電影中看到的嗎?
他想破頭。
還是某部電視影集?
他頭好痛。
為什麼他明明看過,就是想不起來,難道說他年紀輕輕,就得了老人痴呆癥?不然他怎麼會連一個簡單的名字都喊不出來?
阮少飛抱著發疼的頭,瞪著舞池中嬉戲的姚珊瑚,臉色越來越難看,姚珊瑚卻相反地開心。
瞧他的眼神,瞧他的臉色……YA,她成功了!打賭過了今晚,她再也不必看見他的臉,被他三不五時顯靈的身影嚇得心髒病發作。
「哈哈哈!」想到此,她忍不住要大笑三聲,嚇壞共舞的外國猛男。
「What'swrong,baby?」外國猛男兩手攤開來問。
姚珊瑚索性雙手插腰,卯起來大笑特笑。反正目的已經達成,再也用不著這個外國男人,嚇死一個算一個,也算是為咱們曾經遭受外國佬欺侮的祖先,報一箭之仇。
「哈哈哈……」她笑得很開心。
「究竟是誰呢?」阮少飛努力回想所有他看過的外國影集,還是沒能找出答案。
連續兩個晚上,姚珊瑚都笑得像瘋子。
連續兩個晚上,阮少飛都抱頭痛思。
擺月兌掉他了吧?呵!
到底是哪個明星?想不出來!
並行線永遠沒有交集。
風和日麗,雲淡風輕。
姚珊瑚身穿格子布洋裝,縮在客廳的-角乖巧地打毛衣,越打心情越好。
已經一個禮拜沒有看見他了,真好。
她幾乎快吹起口哨來。
學校不見他的蹤影,他再也沒來家里找她。換句話說,這次他是真的死心,她的攻略計劃大成功。
不曉得怎麼搞的,被阮少飛糾纏慣了,突然一下子變得清靜,姚珊瑚還真有些不習慣。想來這就是女人矛盾的心情--在「要」與「不要」之間徘徊。
唉,還是專心打毛衣比較實際吧!別再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姚珊瑚瞄了前方的五表叔公一眼,幾個老人正圍在桌子前打麻將,其中一個正是這次姚珊瑚打毛衣的對象,老人家老嚷嚷他沒好看的毛衣可穿,她只好親手為他打一件嘍。
當然她也可以用買的,但那顯得沒誠意,而且老人家也會不高興。畢竟他們可是用愛心親手扶養她長大成人,她當然也得親手織毛衣回饋才行。
姚珊瑚非常愛這些長輩們,雖然有時不免抱怨他們管得太多,但在她的心里,仍然是感激比抱怨來得多,因此無論他們要她做什麼,她大多會點頭答應,只是往往陽奉陰違罷了……
「好久沒見到少飛了,也沒半通電話。」長輩們麻將打得好好的,突然扯上阮少飛,她手上的棒針差點沒有當場嚇飛出去。
「呃,他要工作,比較忙一點……」她沒勇氣說出實情。
「那也該來通電話呀!」長輩們很不諒解。
「他、他就忙咩……」姚珊瑚支支吾吾。
「忙什麼--踫,三條,吃了。」五表叔公把三條拿到面前擺好。「他是做什麼工作的,有這麼忙?」
「他是書商……」真服了這些老人,居然能邊打牌邊探听八卦。
「賣書的--五筒,吃一張牌。」六叔伯又把五筒拿起來放在牌前。「賣什麼書?」
「參考書……」能不能專心打牌,不要再問了……
「你們學校用的參考書?」三表叔公接著問。
「是……」連問話的順序都是照輪,不愧是牌搭……
「那還真相配--四條,自模!!」最後是隔壁的李伯伯收場,三家烤肉一家香,把大伙兒修理得慘歪歪。
「真有你的,老李,都絕張了也能胡!」三表叔公氣得把手上的三張四條攤出來給大家看,果真是絕張,李伯伯的運氣真好。
「真是的……」大伙兒一面搖頭,一面重新洗牌,洗著洗著,這會兒輪到三表叔公最先想起那件事。
「少飛怎麼這麼久沒來?」
姚珊瑚真想撞牆,剛剛她不是說過了嗎?「他沒空--」
「各位長輩們大家好,我來打擾了。」
……他們一定前輩子有結仇,否則怎麼每次她剛要扯謊,他就出現,比計算機的運算程序還要準確。
姚珊瑚照例呆瞪突然蹦出來的故障計算機,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台計算機姓阮,她新增列的頭號惡夢。
「是少飛啊!」老人家一見到他就表現出空前的熱絡。「我們才提起你的名字,你人就出現了,真是個好青年!」
第二個新增列的惡夢,全家人都很歡迎他,把他當救世主一樣崇拜。
「最近忙著到處出差,因此沒有多余的時間前來拜訪,真是很對不起各位長輩。」
第三個新增列的惡夢,他太過于有禮貌,太會討老人家歡心。相形之下,她就顯得很沒禮貌,老人家也越來越不喜歡她。
「愣什麼愣呀,珊瑚,去泡杯茶呀!」
惡夢果然一一浮現,她瞬間變成人人喊打的討厭鬼。
姚珊瑚只得乖乖去泡茶,含恨的眼光,怒視著被簇擁入席的阮少飛,恨他恨到骨子里去。
「會不會打麻將呀,少飛?」老人家的熱絡往往包含了一些陷阱,比如說--
閉你的錢。
「會。」阮少飛誠實的點點頭,下一秒鐘就成為新的牌搭。
「讓位,老李。」三表叔公下逐客令。「反正你錢贏得也夠多了,該是拍拍走人的時候。」換下一頭羔羊進場讓他們宰殺。
「知道啦!」老李讓出寶貴的位置,阮少飛在眾人的擁戴下被迫卡位,姚珊瑚的茶也在這一刻送到。
「茶給你。」她用力放下茶杯就要走人。
「站好珊瑚,沒規矩!」三表叔公看不慣地斥令。
長輩發威,姚珊瑚只得乖乖地走到三表叔公指定的位置站好,靜靜看他們打牌。
三表叔公給她指定的位置是阮少飛後面,只因為他老人家有個奇怪的觀念,認為他們既是一對,她就該站在他後面看他打牌,不能亂跑。
誰跟他是-對啊!
姚珊瑚簡直氣到快吐血。
每次穿出來的衣服不是還停留在學生時代的老樣式,要不就是人家競選用的夾克,腳下永遠一雙擦得發亮的方頭皮鞋,和可憎的黑框眼鏡,到底是生活在什麼年代?難怪和長輩們這麼合得來。
姚珊瑚沒有想到自己的裝扮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除了發型不像以外,活月兌就是二十幾年前曾紅極一時的香港電影「林亞珍」的翻版,比他的造型更土。
方城之戰,終于開打。
老人們累積了幾十年的實力,牌技自然不在話下。相形之下,阮少飛就顯得很肉腳,該打的牌不打,不該打的牌又拚命放槍,氣壞了始終冷眼旁觀的姚珊瑚。
這小子,究竟會不會打牌啊?氣死人了……
「五萬,卡張,你中獎了!」三表叔公豪氣萬千地推倒面前的牌,伸長手跟放槍的阮少飛要錢,阮少飛極為恭敬的雙手奉上。
「這是三百塊錢。」
他像個聖誕老公公一樣,一會兒貢獻給三表叔公,一會兒又送錢給六叔伯,壓根兒是--統統有獎。
哇咧……
姚珊瑚實在很想把他推到一邊,親自上陣,也好過站在旁邊看他打牌。
「你又放槍了!」才打完兩圈,阮少飛已經放槍六次,其它兩次是和局。
她再也看不下去了,這個不會打牌的白痴……
「你們在干嘛呀,老頭?」
婆婆媽媽們顯然也看不下去,趕緊沖進屋來解救阮少飛。
「三表嬸婆。」阮少飛照例站起來敬禮。
「乖孩子,坐下坐下。」三表嬸婆對阮少飛是微笑,對自己的丈夫則是發飆。
「少飛難得來,你就拖他下來陪你們打麻將。」三表嬸婆可凶著哩。「他又不是專程來討好你們這些老頭的,年輕人有年輕人該做的事,你們就別再拖住他了。」
「沒關系的,三表嬸婆……」
「我們沒有什麼應該做的事……」
「兩個人給我出去約會!」三表嬸婆原來才是家中最霸道的人。「難得一個好好的周末,待在家中陪我們這群老人做什麼?出去出去,別惹我們心煩!」
阮少飛和姚珊瑚,話還沒說完就被趕出去。三表嬸婆固然是好心,可也有自己的算盤。
「怎麼樣,他牌品不錯吧?」一待他們消失得不見蹤影,三表嬸婆隨即掉頭問老伴。
「不錯不錯!」不只三表叔公點頭,大伙兒也很支持。
「明知我們在听牌,還故意放槍,真是個優秀的好青年。」
「這代表他心地好,體貼老人家。」
「而且人很有禮貌。」
「外表也稱頭。」
「品行又好。」
「真是個優秀的好青年!」
老人家忍不住大合唱,高唱「好青年之歌」,都給阮少飛打一百分。
「從一個人的牌品,多少可以看出他的個性。咱們珊瑚,有福啦!」
長輩們一致認為阮少飛是值得交往的好男人,唯獨姚珊瑚不這麼想,事實上,她恨不得擺月兌他。
「你干嘛又來我家?」害她空歡喜一場。
她一出巷子口就發飆。
阮少飛只是默默打量著姚珊瑚,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妳今天看起來和前兩次很不一樣,倒和在學校的樣子很像。」
她知道,他是指她去夜店的打扮,的確滿騷的。
「也許那才是我的本性。」她負氣的說。
「不,我不這麼認為。」他搖頭。「妳如果真的那麼放得開,早就和那個外國男人離開,不會特意等我。」
那天晚上他們還是有一起回家,在他們現在站的地點分手。
「我、我才沒有……」沒有那麼純情?她自己說不出口。
「是嗎?」他不信,嚴肅的表情異常認真,害姚珊瑚都掰不下去。
「我是真的!」真的什麼呀……
「嗯?」他在等她的答案。
「真的……」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請把話說完。」他堅持完整。
她的肩膀瞬地垮下來,重重地嘆氣。
「你猜對了,我沒那麼OPEN。」她認輸。「不過我是真的渴望月兌離這種生活,尋找另一個喘息的空間。」所以才過這種雙面人的生活。
「我不懂妳的意思。」就他看來,她的生活沒什麼不好啊,大家都很疼她。
「你當然不懂。」她瞄他一眼,語氣沉重的陳述。「我從小就失去雙親,全靠這些長輩們養大,他們雖然疼我、愛我,但年齡終究和我相差得太遠,無法了解我的想法。」
也就是代溝,而且是好幾條。
「但是我還是很感激他們,也盡量听從他們的安排生活。他們希望我去女校教書,我就去女校教國文。他們希望我成為人人贊賞的模範老師,我就想辦法把自己裝扮成一副老處女的模樣,其實我是很活潑的。」
說到這,她偷偷看他一眼。
「我相信。」他嚴肅地點頭。
「所以我渴望自由的空間,過不一樣的生活。」姚珊瑚僅以一句輕嘆做為故事的結束,阮少飛雖同情她的處境,卻有不一樣的想法。
「我倒是很羨慕妳。」
「為什麼羨慕我?」她不懂。
「因為妳有這麼多親人包圍著妳,關心並呵護妳的一切,所以我才說羨慕。」
「你沒有親人嗎?」她注意到他說這兩個字時表情好沉重。
「有啊!」他苦笑。「不過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去世,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獨自生活。我從很小開始就是個鑰匙兒童,因為我母親必須出外工作養活家庭,我也得學習如何照顧自己。所以我從小就學會打掃煮飯,負責一切家事,也算是一種訓練吧!」
「有你這麼負責任的兒子,你母親一定覺得很驕傲和幸福。」姚珊瑚總算了解他為什麼一直強調「責任」了,跟她一樣,都是環境訓練出來的結果。
「或許吧!」這話題讓他的神情更趨黯淡。「但就算她老人家真的這麼認為,我也沒機會得知。在我還沒來得及給她幸福之前,她就過世了,至今我仍然深深懷念她。」
失去至親的傷痛,只有親身體驗過的人才能夠了解。
姚珊瑚慶幸自己至今還沒有失去過任何一個她愛的人,雖然她的父母很早的時候即過世,但畢竟那時她還太小,尚在襁褓,根本沒有任何記憶。
但阮少飛就不同了。
說不定兩位至親走的時候,他都已有一定的年齡,所經歷的痛楚自然也比她深刻。
「我很抱歉。」問了不該問的事。
「沒關系,這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我遲早要面對。」阮少飛反比她開朗。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姚珊珊注意到路人都在看他們,在這些路人的眼里,他們兩個一定就像懷舊電影中才會出現的人物,土得一場胡涂。
「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找我了。」過了一會兒她終于說。「再來找我,只會帶給我麻煩。」
「什麼麻煩?」阮少飛不認為事情有那麼嚴重。
「長輩們會以為我們正在交往,我會被煩死。」他不必成天被十幾個長輩包圍,當然不知道她的痛苦。
「但是我希望能夠和妳交往。」所以沒有被誤解的問題。
「你希望和我交往?!」不會吧?她都表現得這麼浪蕩了,他還不放棄。姚珊瑚目瞪口呆。
「是的。」他點頭。「我誠心提出和妳交往的請求,希望妳能接受。」
對于阮少飛要命的執著,姚珊瑚只能說︰「敬謝不敏。」她這一生還沒遇見過比他更固執的人。
「你為什麼想和我交往?」她實在想不通她這種林亞珍造型有什麼好看的,辣妹造型他顯然也不愛,那到底為什麼會想追她?
「因為,我想彌補妳內心深處的創傷。」他的表情異常嚴肅。
姚珊瑚差點沒有當場昏倒。
遇見這種冥頑不靈的人,恐怕連天神都會發瘋,難怪有一部卡通叫「天神向前沖」,她也好想沖到別的地方。
「妳的答案是?」
包慘的是她沒有奧林帕斯山可躲,只能靠自己。
「我……」其實她很想拒絕,但他好像不懂NO的意思,只得想別的方法應付。
「姚珊瑚小姐?」他今天的眼神不知怎麼地給人一種壓迫感,慌亂之下,姚珊瑚竟然隨便亂扯。
「除非你改變自己,否則我不會考慮!」
一陣沉默。
兵臨城下之際,姚珊瑚壓根兒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不過說出來了以後,才發現自己這idea不錯,可說是急中生智。
「改變?」
看吧,就連敵人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對,改變。」她的語氣可得意了。「我不喜歡你老土的樣子,你若一直維持這樣的外表與舉止,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我這樣子很老土嗎?」他看看自己,不曉得土在哪里,競選的時候大家都這麼穿,也都穿卡其色夾克。
「對,很老土。」這就是問題的所在。台灣的競選活動已經夠多了,不需要他再來時時刻刻提醒她,政治有多黑暗,她想過單純一點的生活。
「老土」兩個字嚴重打擊阮少飛的自尊,也讓他想起那些PUB中的男人,的確個個都比他時髦。
「好,我改變自己。」也該是時候了。
阮少飛下定決心。
「什麼?!」姚珊瑚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認真的嗎?
「我說我要改變自己,符合妳的期望。」他對著已然呆成木頭人的姚珊瑚深情告白,差點造成聖跡--木頭聖母流淚,SNG請快來聯機。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她不想當聖母,不想當木頭人,但她淚流不止。
阮少飛僅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就當是回話,而後轉身走人。
姚珊瑚痴痴凝望他的背影,不是因為太感動,而是出自恐懼才流淚。
他是認真的。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