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Mr.沒耐性 第2章(1)

空壓機的吵雜聲像是蜜蜂組隊獵食,在狹小的空間中回蕩,在寧靜的午後听起來分外刺耳。

嗡嗡嗡……

由噴嘴噴出來的高壓空氣,雖然不見半滴水,威力卻不下于水柱,再細微的灰塵都能清干淨。

斑典蓉比她自己想像中更快找到工作,這次她找到的工作是在手工洗車店擔任清洗員。這個工作很適合她,她以前在早餐店,整天都在刷刷洗洗,有一定程度的潔癖,加上她凡事追求完美的個性,凡是她經手的車子一定外表洗得亮晶晶,內部一塵不染,工作能力深受老板贊賞。

「蓉姊,我先去客戶那邊把車開回來,麻煩你看一下店!」

這天,生意特別好。高典蓉正在為一部巨無霸型休旅車清洗內部,不期然听見店里的工讀生在車外朝著她大喊,她敲敲車窗,表示听見了,要工讀生盡避去忙自己的事。

由于景氣不佳的關系,老板采遇缺不補的政策,原本一個星期前還有另外一名專職員工,他離職後老板只願請工讀生,以至于造成只要多一、兩部車,就會忙不過來的窘境,高典蓉也很無奈。

她已經夠忙了,偏偏她現在清洗的這輛休旅車又不好處理,需要注意的小細節很多。

嗡嗡嗡……

她盡可能地將吹塵槍的噴嘴伸到車子的每條小縫隙,將溝里頭的灰塵連根拔起,務必要讓坐在里面的人感到舒適。如此抬頭苦干不知過了多久,工讀生終于把車從客戶那邊開回來,一停好車就嚷嚷。

「蓉姊,別管那輛車了,先過來幫忙洗這輛車,二十分鐘後客人就要來取車!」

堡讀生又是敲車窗,又是鬼吼鬼叫的,听得高典蓉很不高興。

「干什麼?」找死。「沒看見我正在忙啊,還敢吵我?」小心她拿吹塵槍噴他,喂他一肚子空氣。

「沒辦法,蓉姊。」工讀生索性鑽進車廂跟她盧。「這個客戶是老板的朋友,他交代二十分鐘內一定要洗好車子,他接著馬上要用車。」

又是一個限定時間的家伙,她對于這種人最沒有好感。

「拜托,我們是手工洗車,這麼喜歡趕時間,怎麼不去讓機器洗,還要來折磨我們?」機器洗車多方便,加油還有優待,運氣好的話還不必等。

「可以讓機器洗的車子,就不會送來讓我們洗了。」工讀生手指向停在後面的車輛,羨慕到快要流口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有機會開這種車子?」

隨著工讀生口水的痕跡,高典蓉看到了一輛豪華房車,市價至少值五、六百萬。

「下輩子可能會有機會,你慢慢等。」她不客氣地吐槽工讀生,要他別作夢了,除非他中樂透,或是哪天發生神跡,否則很難。

「蓉姊,你也留給我一點希望嘛!不要把我唯一的希望都戳破。」他還想要成為億萬富翁。

「希望過頭就叫奢望,你別妄想了。」抱歉,她最擅長的就是潑冷水,這招她超厲害。

「要在二十分鐘之內把車子洗好做不到,至少需要花費一個鐘頭。」如果車身還要打蠟則需要再加半個鐘頭,打蠟最耗時間。

「一個鐘頭?!」工讀生哀號。「你不如殺了我,或是我干脆自殺。」老板的朋友看起來超不好惹,他惹不起啊!

「那你干脆自殺好了。」她不做犯法的事。

「蓉姊,你不可以這麼無情!」工讀生祭出哀兵政策外加推拖拉,高典蓉被魯到受不了,終于點頭答應。

「好啦好啦!」就會煩她。「你先幫我把這輛車弄好,我們一起努力,盡可能早一點把車子交出去。」這已經是她最大讓步,再不滿意她可要翻臉了。

「好。」工讀生哪敢搖頭?高典蓉的脾氣有多硬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可不想自找麻煩。

兩人同心協力把休旅車先搞定,接著伺候老板朋友的豪華大轎車。四千CC的豪華房車,清洗起來不比休旅車輕松,需要注意的小細節更多。

斑典蓉換上噴皂機,先將豪華大轎車的車身都噴滿白色的泡沫,接著繞到車尾,蹲下來噴輪胎,工讀生則是手拿著海綿磨刀霍霍,才剛準備認真工作,車主就來了。

「我的車呢?」對方說二十分鐘,二十分鐘以後他懼真的準時出現,前後誤差不到十秒鐘,時間拿捏準確得驚人。

「薛、薛總。」工讀生手拿海綿,雙手沾滿了泡沫,見到薛恭謙差點沒有當場彬下來,他也未免太準時了吧!

「二十分鐘到了,我來取車。」按理說對方應該把車開到公司還給他,但她急著用車,只好親自前來取車,不講究那麼多規矩。

「可是車子剛在洗……」工讀生不知所措地看著沾滿泡沫的豪華房車,眼神盡是茫然。

「是啊,看得出來。」薛恭謙滿是嘲諷的語氣听得出來他很不高興,工讀生心想他死定了,薛恭謙一定會生氣。

「那個……」慘了,該怎麼解釋?「因為……」

「小李,你還在打混?你是說這輛車很趕嗎——」高典蓉听見說話聲從車尾站起來,沒想到一探頭就看見冤家。

「你是……」薛恭謙覺得她很面熟,而高典蓉則是早已認出薛恭謙就是害她失去工作的混蛋,凡事都要規定時間的大變態。

「你是那位女吧台。」他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個脾氣嗆辣,說好听有個性,說難听不識抬舉的女人,就是她害他那天遲到。

「我也認出你來了。」彼此彼此。「你是那個不講理的客人,對不對?」原來他是個有錢人,難怪這麼跩。

「我不講理……」好啊,這女人分明是得寸進尺。「對,我就是那個不講理的客人,你能奈何得了我嗎?」他們也太有緣,或者說太倒霉了,茫茫人海居然還能再次相遇。

「我沒想對你怎麼樣啊,干嘛這麼激動?」她露出一臉不在乎的表情,打定主意改吃素,不再和他計較。

「我激動——算了。」薛恭謙氣得將指到一半的手迅速收回,本來也打算吃齋念佛,不過這下很難了。

「你來取車時,我不是說過一定要在二十分鐘之內洗好,為什麼到現在才剛動手清洗?」冤有頭債有主,薛恭謙決定直接向工讀生開刀,不跟高典蓉嗦。

「我……」工讀生急得滿頭大汗,無助地望向高典蓉。

「是我要小李先幫我把另一輛車整理好再洗你的車,跟他沒有關系。」高典蓉夠義氣,將全部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工讀生拚命點頭。

嗯嗯嗯,是蓉姊堅持要按照順序,他也是受害者,一切都跟他無關……

「你?」薛恭謙看著她冷笑。「你是哪根蔥,敢違抗我的命令?」

看樣子有人搞不清楚狀況,以為她是他的員工,還違抗命令哩,莫名其妙!

「我看真正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她決定不吃素,改當迅猛龍了。「我又不是你的員工,本來就沒有義務接受你的指揮,再說你要求二十分鐘交車,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洗好你這輛車,最少需要一個鐘頭。」

「一個鐘頭?」愛說笑,薛恭謙皺眉。「我不可能等你一個鐘頭,我急需要用車。」他要參加歐洲代理商的晚宴,時間已經是迫在眉睫,事實上,他必須立刻動身。

「那你應該在幾個鐘頭前,就請人幫你把車開過來,不該臨時抱佛腳。」哪有人隨洗隨要,她又不是千手觀音,可以同時有好幾只手做好幾件事。

「我臨時抱佛腳?」薛恭謙聞言眯眼。「你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

她猜他下一句會說︰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一名洗車的女工!但她不會讓她有侮辱她的機會,她要搶先一步反擊。

「我為什麼不敢?」她受夠了這些所謂的有錢人。「你明明就是強人所難,老是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上次要我在五分鐘內煮好咖啡,這次要我在二十分鐘內洗好一輛四千CC的豪華房車,就算你再有錢,也不必這樣整人吧?簡直是狗眼看人低!」

她將連日來的委屈一股腦兒地爆發出來,無論道理講得過去,將不過去都拿薛恭謙開刀,听得他也很生氣。

「你說什麼?」狗眼看人低?她的說法會不會太過分?

「本來就是。」她冷哼。「不要以為仗著你有幾個臭錢,就可以作威作福,不把人當人看。就算我們下階層的人,也是有自尊的,不是你呼來喚去的一條狗,請你尊重我們!」

「你越說越離譜了。」只不過是洗輛車,卻可以給他扣上一頂道德的大帽子,跳tone得厲害。「明明就是你不對,還敢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手法還別出心裁和道德扯上邊,令人大開眼界,不得不佩服。

「真正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的人是你吧?」高典蓉反駁。「誰都看得出來不可能在二十分鐘內洗好車子,可是你卻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然後才來指責別人,她絕不接受。

「那是因為你能力不足,完美小姐。」他故意拿高典蓉向來自以為傲的堅持修理她,看她怎麼接招。「如果沒有把握能達到客戶的要求,就不要接下工作,免得鬧笑話。」

在說此話的同時,薛恭謙頻頻看表,緊繃的眉頭,似乎在指責高典蓉說︰都是你害我的,氣得高典蓉咬牙切齒。

「都是你們的錯。」他果然如她猜想中抱怨。「我懶得再跟你抬杠,快把車子洗好交給我。」幸好今天采開放式雞尾酒會,中途溜進去應該不會太失禮,勉強還來得及赴約。

薛恭謙的態度還是一貫的高傲,睥睨的眼神,比任何尖銳的言語還要教高典蓉難堪,他憑什麼瞧不起人?

「喂,還不動手嗎?」見高典蓉只會站著不動,薛恭謙轉頭使喚工讀生,他明顯嚇傻了,被高典蓉的舉動嚇傻,她怎麼敢用這種態度對待老板的朋友,簡直是不要命了。

「是,我馬上為你洗車。」工讀生年紀輕輕,反倒比高典蓉更懂得在權勢面前鞠躬彎腰,拿起手上的海綿拚命往車身擦。

「聰明的人就該像他一樣,懂了吧?」薛恭謙自認為不會仗勢欺人,但他看不起人的嘴臉分明就很欠揍,高典蓉再也人不下去。

「好,你要快是吧?」她將手上的噴槍握得緊緊地,明眼人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妙,偏偏薛恭謙看不出來。

「那當然,我趕時間——」

「這樣子最快!」她高小姐好大膽,竟然敢拿著泡沫機對薛恭謙猛噴,工讀生在一旁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

「蓉姊,你冷靜一點,不要亂來!」工讀生試著勸高典蓉,但沒用,她已然失去理智。

「你不是要快嗎?這樣子最快。」噴噴噴,噴死這狗眼看人低的壞蛋,看他還敢不敢囂張。

不期然遭到泡沫攻擊,薛恭謙躲都來不及,遑論開口阻止,他的眼楮都沾到泡沫了。

「你干什麼?!」

「蓉姊!」

薛恭謙忍無可忍的怒吼聲好惹工讀生的哀號聲同時響起,高典蓉直到泡沫機再也噴不出泡沫了,才忿然放下泡沫機,惡狠狠地瞪著渾身泡沫的薛恭謙。

「跟老板說我不干了。」她眼楮雖然是看往薛恭謙的方向,話卻是說給工讀生听的,听得工讀生一愣一愣。

「蓉姊……」

「就這樣。」她不知道她的老板會怎麼想,但既然得罪了他的朋友,要想再混下去恐怕是難上加難,她有自知之明。

「我猜你又要去跟老板告狀說我服務態度惡劣,但你不必擔心,因為我辭職了,再也沒機會拿噴槍噴你。」可惜里頭裝的是泡沫,如果是鹽酸,她會更高興一些。

「你……」薛恭謙從頭發到皮鞋,沒有一處不被泡沫覆蓋,看起來極端狼狽。

很好,她總算報仇了,高典蓉得意地微笑。

「抱歉,小李,恐怕你得孤軍奮斗了。」只是她也沒佔到便宜,因為眼前這個自大的混賬,她又一次丟了工作,還是一樣沒做滿一個月。

「不要這樣,蓉姊,我會幫你跟老板求情——」

不用。

她貿然丟下噴槍,轉身走進辦公室的身影說明不需要工讀生幫忙,態度瀟灑得可憎。

「Bye-bye,小李。」她跟相處了近兩個星期的同事打招呼。

「Bye-bye,沒耐性先生。」她也沒忘記問候一臉狼狽的薛恭謙,默默覺得他跟他的豪華大轎車真是搭配,同樣都是一身泡沫。

薛恭謙難以置信高典蓉竟然當著他的面,再一次演出「辭職以示負責」的老戲碼,氣得直想攔下她問個清楚。

但高典蓉哪會理他啊?只見她跳上摩托車,安全帽一戴,發動引擎就跑了,誰還管他頭上有沒有冒火?呿!

「這女人……」

「對不起,薛總,我馬上幫你把車洗干淨!」工讀生看薛恭謙氣得吹胡子瞪眼,唯恐他把怒氣轉移到自己身上,于是拚命道歉。

薛恭謙氣到不會說話,心想他招誰惹誰,竟然連著兩個月遇見同一個女人,被她當面耍了兩次脾氣,真是見鬼了。

堡讀生偷瞄薛恭謙的臉色,慶幸自己不是他的員工,不然每天光忙著應付他無理的要求,累都累死。

不過,蓉姊也真帶種。

堡讀生不由得在心中默默豎起大拇指,贊賞高典蓉的勇氣。

耙為了堅持己見而得罪國內最大連鎖量販集團的少東,不愧是沖動第一名,認真也第一名的女中豪杰,為她拍拍手——啪啪啪,帥啦!

遭了。

當工讀生大贊高典蓉夠帥之際,她卻是滿臉愁容地看著存折上逐漸變少的數字,後悔自己為什麼沖動。

她是夠倒霉,三番兩次遇見那個可惡的男人,但她就不能忍忍,把他的話當作是放屁,非得和自己的錢包過不去,等吃了虧以後再來後悔不可?

唉!

在這瞬間,她也好想學吳若曦拿頭撞桌子,狂罵自己笨蛋。

她泄氣地合上存折,明白自己就算把額頭撞到破,對她此刻的處境也不會有所幫助,她需要的是盡快找到工作。

斑典蓉之前幾次都是靠翻報紙找到工作,這次她決定上網到人力銀行登記履歷,希冀依靠網絡的力量,盡快幫她找到工作,不然她的老本快要被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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