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憐正和老翁聊得起勁,並沒有注意到來自街角的強烈注視,那是一雙美麗的眼楮,閃爍著神秘的光芒,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他確實有所盤算,祁憐的面容固然姣好,身段固然曼妙,但真正吸引他的卻是她的靈魂。
沒錯,她擁有一個純淨到會發亮的靈魂。
她的靈魂散發出純潔光芒和極高的靈力,在幾代以前她是個靈力很高的巫女,以處子之身死去,所以至今還保留著當時的靈力和完美的靈魂,如果他能吸收她的靈魂,該是一件何等美妙的事。
邪神興奮地發現到,他所欠缺的最後一道力量就在她身上,一旦吸取了她的靈魂,他就能成為真正的神,永遠離開那個冰冷的洞穴。
原本他只是想會會祁憐而已,卻意外發現她是他成為神的關鍵,于是當下改變主意決定吸取她的靈魂。
只是很麻煩的一點是,世間萬物都有一定的規矩和規定,這些規定有如枷鎖規範了各界,無論是天界、人界、鬼界、妖界、乃至于魔界,沒有任何例外,即使是他這個由人們的邪念所凝聚而成的神只,也無法逃過這無形的法則。
他只能經由交換的方式,吸取人們的靈魂,而不能強行取得,這就是套住他的枷鎖。
邪神的凝視專注而熱烈,沉重的氣息透過空氣的傳送朝祁憐壓近,祁憐立刻停止同老翁說話,轉身看往他的方向,兩人的視線瞬間在空中交會。
清靈的大眼頓時對上邪魅的長眼,祁憐發現正與她對視的男人竟然有著一雙晨霧般的眼楮,引人走入迷霧森林找不到歸途。
此外,他很高,身材魁梧而挺拔,胸膛寬闊而厚實,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他的鼻子很挺,唇形完美厚薄適中,輪廓深邃有些像異邦人,卻又沒那麼突出,要比異邦人俊秀柔和許多,眼珠子的顏色也要深許多。
這是祁憐頭一次看見長相如此俊美的男子,然而他之所以能夠引起她的注意,不單是因為出色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邪氣,那股邪氣強烈到不像是一般人類所能夠擁有,但是他既非妖也非魔更非神,她知道,因為無論是哪一界的訪客她都看得到也感受得到,可這個男子完全不屬于上述幾界,這是最令她迷惑的地方。
他的前面擺著一張桌子,後頭立了一支大大的旗子,上頭寫著「卜佔」兩個字,說明他是個算命師。
祁憐向來清心寡欲,除了喜歡研究書上的學問以外沒有太大的好奇心,可此刻她竟然像中邪了似地朝他的攤子走去,最後在他的面前站定。
「姑娘,算命嗎?」男子問候的聲音低沉沙啞,慵懶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誘惑,非常吸引人。
「我從來不相信命運。」她說。
「我看不見得吧!」邪神揚起一邊嘴角回道。「目前你的身上不就藏著一塊闢邪之玉?如果你真的不相信命運,為何還帶著它?」
祁憐非常驚訝,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上帶著闢邪之玉,那是易真大師送給她的漢白玉,用來避邪,曉得這件事的沒幾個人,他究竟是上哪兒探得這個消息?
「你怎麼知道我身上帶著闢邪之玉?」她稍稍眯起眼楮打量男子,試圖判別他到底屬于何界。
「很簡單,憑感覺。」他笑著回應。
「憑感覺?」這算什麼回答?
「沒錯,就憑感覺。」他笑吟吟地拿起卦筒放在她面前。「姑娘,要不要卜上一卦?」
「我沒有要問事情,不需要卜卦。」祁憐看著桌上的卦筒,不是很有興趣地拒絕。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邪神搖頭。「依我看來,你最近會遇見一件麻煩事,最好還是卜個卦,也好趨吉避凶。」
「只要卜卦就能避禍,那世間的人都來卜卦好了,根本不需要修持。」她不以為然地反駁。
「心術不正,再多的修持也沒有用。」光會用嘴巴念阿彌陀佛這種人他見多了,早已見怪不怪。「但是卜卦不同,純粹是個人運氣。」他補充。
「既然只是運氣,那麼卜卦又有何用?」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害怕知道自己的運氣嗎?」他飛快的反問。
兩人的視線于是又再次交會,隨著他不斷揚起的嘴角,祁憐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邪氣朝她襲來,這是她在鬼或妖身上感受不到的。
「卜一卦也無妨。」她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輸。
邪神立即把卦筒里頭的銅錢倒在桌上,最後得出一卦。
「卦象顯示,你最近會有麻煩。」他說出卜卦的結果,祁憐不屑地揚起嘴角,心想他也不過是一般的江湖騙子,虧她還猜他大有來頭,看來她是高估他了……
「你一定是在想,我只是一般的江湖騙子,沒什麼了不起。」他喜歡她悄悄揚起嘴角的模樣,自信非凡,煞是美麗。
「莫非閣下能看透人心?」祁憐即使被他嚇著也沒有表現出來,表情盡可能維持淡然。
「不止。」他搖搖手。「我同時還知道你擁有一個純潔到會發亮的靈魂。」
這下子祁憐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易真大師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這是只有她爹和她自己以及易真大師才知道的秘密,易真大師不可能將這個秘密泄漏出去,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在乎。
「你究竟是誰?」會對她的靈魂感興趣的,絕對不會是人,他必定是異類。
「想知道嗎?」他笑呵呵,很高興能引起她的興趣,他真怕她會無動于衷呢!那就達不成目的,也不好玩了。
「別裝神弄鬼。」她下意識地撫模胸口那塊闢邪之玉,純淨的漢白玉對他似乎起不了作用,讓她更加迷惑,按理說只要是污穢的東西應該都會對它敬而遠之,他卻一點都不受影響。
「也許我就是神呢?」他得意的微笑給了她答案。
祁憐注意到他說話的同時稍稍抬了一下手,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四周的景色並沒有起什麼太大的變化。
然而女僕慌張的呼叫聲卻改變了她的想法。
「小姐,您在哪里?」
他們明明就在大街的轉角,女僕卻沒瞧見他們,還拚命喊她。
「小姐,您跑到哪兒去了?可別嚇蘭兒呀!」女僕從她身旁走過,祁憐伸出手欲攔住女僕,卻撲了個空。
祁憐困惑地眨了眨眼楮,他們的四周依然吵雜,市集的人潮依然川流不息,但女僕卻看不見她,她也踫不著女僕。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明就里地看著邪神,他微笑解釋。
「沒有用的,你已經進入我的結界。」別白費力氣。「旁人看不見我們,你也出不去。」
祁憐不相信,轉身就要去追女僕,卻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她根本出不去。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還能做出結界,這已經超出一般妖魔能夠做得到的範圍。
「我是神。」他說。
「別說笑了,你不可能是神。」她嗤之以鼻。「你渾身上下充滿了邪氣!」
「原來你感受得到我的邪氣?」他打趣地問道。「也對,畢竟你前世是個靈力很強的巫女,這一世如果沒有任何感應能力,那才叫做奇怪。」
「你怎麼知道我前世是個巫女?」她驚訝到無以復加,他似乎無所不知。
「這麼說,你也知道自己前世是巫女。」這就好辦了,可以節省不少力氣在解釋上,光這一點就值得為她喝采。
「我說過了,我是神,當然知道一切。」他如果連這一點本事都沒有,如何接受人的膜拜與供養?
「你不可能是神!」祁憐激烈反駁。「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神的氣息,只感到一股強烈的邪氣。」神的氣息應該是溫暖而祥和的,他卻正好相反。
「神分很多種,你又知道多少種?」他不以為然的語氣讓祁憐為之語塞。她才剛開始修行,對于六道輪回、神界、妖界、魔界這些東西都還懵懵懂懂,根本無法回答。
「我還是不覺得你是神。」停頓了一會兒她回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想知道嗎?」他偏頭打量她,一臉興味。「別急,我會慢慢告訴你。」隨著他這不經意的動作,隔閡他們的桌子倏地消失,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現在就告訴我。」她不客氣地命令道。「我不喜歡被人當成傻子一樣戲耍——」
「你真是沒耐心。」他伸出手撫模她的臉頰,祁憐因他這大膽的舉動而呆愣,連話也忘了說。
她是祁府的千金,家族擁有這附近半數的土地,她父親更是人人口中的大善人,附近的居民跟他們說話莫不是客客氣氣、態度恭謙,誰也不敢逾矩,可他竟然敢伸手踫她的臉。
「不……不準踫我!」祁憐回神用力揮掉他的手,對他的舉動不悅,對自己的反應生氣。
她的心竟然在他觸模她臉頰的瞬間大力跳動,這是怎麼回事?她應該心如止水,不該如此激動。
有趣,這千金小姐有脾氣呢!呵呵。
「你比我想象中強悍,應該會帶給我不少樂趣。」他不以為意的收回手微笑回道。
「你……」她氣得眯起眼,想再多罵他幾句,他的身影卻在轉瞬間消失,只留下一句——
「我保證,咱們一定會再見面。」
這一切都有如夢幻,祁憐瞪大眼看著他的身影在眼前化為一道輕煙,有種身在夢境的錯覺,會不會她只是在作夢?
「小姐,原來您在這兒,蘭兒找您好久了!」女僕在市集來來回回找了祁憐好幾趟,以為祁憐失蹤,自個兒的小命就要不保,誰曉得竟看見她呆呆地站立在街角。
結……結界解除了,她不是作夢,她確實遇見那名男子。
「小姐,您怎麼了?蘭兒膽子小,您可別嚇蘭兒!」女僕見祁憐動也不動,急得猛掉淚。
祁憐很快鎮定下來,無論她遇見的是何方神聖,只要找到易真大師,他都有辦法解決。
「沒事了,蘭兒。」她安慰女僕。「我們還得趕路,大師正等著我們呢!」她相信易真大師必定有個合理的解釋,他是得道高僧,幾乎無所不曉。
「是,小姐。」蘭兒擦干眼淚,隨祁憐一道前往佛寺。
主僕兩人好不容易到達德化寺,祁憐原本以為易真大師早已差遣小師父在寺門候著,沒想到卻得到意外的答案。
「什麼,大師不在寺里?」祁憐听到這件事後愣住。
「是的,祁施主。」負責接待她們的小師父答。「易真大師日前出外雲游,要過一陣子才會回來。」
「可是我明明接到易真大師捎來的信——」說到這里,算命男子的臉龐倏然浮現腦海,祁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一開始就掉入對方設下的陷阱。
信是他派人送到祁府的,易真大師並沒有找她,而是他——那個假裝算命先生的男子。
他究竟是什麼人——不,應該說,他究竟是什麼怪物,竟然如此神通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