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強烈的視線感讓井甜欣睡得很不安穩,她往身邊的熱源鑽了鑽,仍感覺到那股強烈的視線,逼得她很不情願地張開眼──
一對晶亮亮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彷佛她臉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似的,井甜欣眨眼再眨眼,終于認清那對眼楮的主人。
「佩佩,妳這樣看我做什麼?」
小女生很用力地盯著她,直到眼楮酸澀,這才揉揉眼,嘴角漾起吊詭的上揚弧度。「阿姨,妳跟爸爸一起睡,我也要跟你們一起。」說完便興奮地爬上床,硬是擠在井甜欣和李海峰之間,制造出彈簧床小型地震。
李海峰惺忪地翻了個身,下意識想摟抱身邊柔軟的胴體,不料卻抱到一個小小的身軀,這才令他狐疑地睜開眼。「誰?」
「是我啦,爸爸。」她格格發笑,撒嬌地直往李海峰懷里鑽。
今天她起了個大早,自己穿好衣服到客廳要等阿姨來接她,等了老半天就不見阿姨來按她家門鈴,所以她才會跑到爸爸房里,想叫爸爸打電話給阿姨,沒想到卻意外發現阿姨就躺在爸爸身邊睡覺。
爸爸好討厭喔,可以跟阿姨一起睡覺都不告訴她,不然她昨晚就來跟他們擠一起了說。
「佩佩?!」李海峰瞬間清醒了,他詫異地微坐起身,發現井甜欣已害羞得整個人用被子緊緊包裹住,忍不住低聲輕笑。「妳怎麼這麼早起床?」鬧鐘顯示七點,這小表也起得太早了些。
「不知道啊,就醒了啊!」李佩佩天真無邪的回答,不忘拉拉蓋住井甜欣的被子。「阿姨,我要上學了耶,妳不可以賴床喔!」
李海峰朗聲大笑,天真的童言童語引人發噱。「對啊,阿姨,妳不能賴床喔。」
「喂,你夠了喔!」井甜欣的頭由被子里鑽出來,小臉脹得火紅,橫眉豎目的,像吃了炸藥一般。
「我有名字的。」李海峰悶著笑,拍拍李佩佩的。「佩佩乖,先到客廳去等阿姨,等一下我們就出去了。」
「喔。」李佩佩乖巧地點點頭,小小的身體滑下李海峰的大床,飛快地跑出房間。
「睡美人該起床嘍!」待李佩佩消失在房門口,李海峰貼近她,頑皮地隔被搔她癢。「還是我昨晚把妳累壞了?嗯?」
井甜欣狼狽地瞪著他。「你很討厭捏!去刷牙啦!」真是的,老說那些讓人害羞的話,討厭鬼!
「討厭跟刷牙有什麼關系?」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叫自己去盥洗,雖然是每天早上皆必須做的動作,但由她來提醒好像自己很不注重衛生似的,有點怪。
「嘴臭啦!」故意捏住鼻子,井甜欣一時還沒適應兩人過于親昵的新關系。「快去快去!」
「有嗎?」李海峰嘟囔著,雖然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嘴臭到什麼地步,仍乖乖地下床準備盥洗。「妳有潔癖喔?」哪個人早上起床不是這樣的?真是!
「李海峰──」未料他才剛站直身子,井甜欣倏地尖嚷著他的名字。
「怎麼了?」一個急速轉身,他著實不明白自己又做了什麼值得她大驚小敝的事。
「你你你……你別光著啦!」天哪,這男人要不要臉啊?雖然他的又挺又翹的,但也沒必要這般「獻寶」……噢!她在想什麼啊?真是夠了!
李海峰怔愣了下,未幾,扯開邪魅性感的笑紋。他飛身撲上她,硬是讓她受壓悶哼出聲。「妳真是個害羞的小東西,該模的、該用的全都試過了,現在才來害羞不會太遲了點嗎?」
真是教人羞得想鑽進地洞的坦白啊!「你、真的很討厭耶你!」她不依地戳刺他的肩,卻讓他一把攫住,並毫不客氣地在她白女敕手指上印下一吻。
「我會讓妳的討厭變成喜歡,一定會。」
「喔喔喔,妳說的是真的假的?!」便利屋里傳出尖叫,是尤蜜蜜刺耳的叫聲。
「喂,小聲一點啦,妳是怕人家沒听見喔?」井甜欣連忙摀住她的嘴,就怕這女人不小心把自己的情事給傳了出去。
她和尤蜜蜜無所不談,尤其在便利屋成立之後,兩人更親密得如同血脈相連的親生姊妹。她不是個心事藏心底的悶葫蘆,既然自己和李海峰有了進一步的關系,自然會透露「一咪咪」給蜜蜜知道,一來是分享自己成為小女人的喜悅,二來是免得蜜蜜三天兩頭在耳邊嘮叨,老叫她把李海峰「挾去配」。
「好啦,我不會說出去的。」尤蜜蜜也很夠意思,知道這是姊妹淘之間的心底事,要是傳了出去不僅教甜欣難堪,更顯得自己不夠意思,當下立即承諾守口如瓶。「不過說真的,我還真佩服妳的勇氣。」
「勇氣?怎麼說?」怎麼這種事也需要勇氣的嗎?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拉倒,關勇氣什麼事?
「妳喔,說妳粗線條還真不為過。」雖然兩人的個性不算相差太多,但比較起來,蜜蜜比甜欣多了點細膩。「妳看,他才跟前一任結婚多久就死了老婆,說不定他有克妻命,這樣妳還敢跟他在一起?搞不好妳就成了下一個被克的對象。」
「……妳的聯想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來怪力亂神那一套?呿!」井甜欣的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啐她一口。
尤蜜蜜格格發笑,由抽屜里拿出發東將長發綁起。「哈,我開玩笑的嘛!其實我擔心的是井媽那邊啦!」
「我媽怎麼了?」井甜欣越听越胡涂,不明白尤蜜蜜到底想說什麼。
「妳想想,井媽每天幫人牽紅線,看多了各類男人的嘴臉;雖然現在好男人不多了,但井媽好歹看過不少,妳覺得如果井媽知道妳和李教授在一起,她能接受嗎?」
「為什麼不能?」老媽對李海峰印象很好啊!也很喜歡佩佩,應該不至于會反對吧?她不置可否。
「OK,我知道妳想說什麼。」伸手阻止井甜欣再編織美夢,尤蜜蜜不得不殘忍地揭開現實的殘酷面。「雖然井媽對李教授印象不錯,對佩佩更是喜歡得沒話說,但那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
井甜欣蹙起秀眉,知道接下來的話肯定不會好听到哪兒去。
「妳要知道,臭頭還是自個兒家的好,井媽要是想到妳要去當佩佩的後母,她不會反彈嗎?」雖然時代在進步,人類的思想也在改變,但畢竟中國人還是有些根深柢固的陳腐觀念,她希望好友在陷入熱戀的同時,也應該將這些考量進去,畢竟未來不只是她和男方的事,還牽涉到雙方家族,不能不想啊!
「嗯、嗯……那……那就別結婚啊!」唇咬了再咬,橫豎她也沒思考過婚姻的問題,不如就同居吧,這樣不是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嗎?「同居也可以。」
尤蜜蜜翻翻白眼,徹底被她打敗了。「拜托∼∼那只會更慘好嗎?」
「又不行?那到底要怎麼樣嘛!」井甜欣快抓狂了,懊惱地抓搔頭皮。
「欸欸欸,這不是我說怎樣就可以怎樣的好嗎?」她也知道甜欣听了會煩,但不適時提醒她就不能算是好姊妹,因此她不得不說。「這種事要靠妳的智慧,當然我說的不一定準啦,搞不好井媽還舉雙手贊成,妳就當我胡謅好了。」
幽幽地看著尤蜜蜜,井甜欣的好心情瞬間變得忐忑,那雙隱含憂心的眼彷佛在問──真的會這樣嗎?
尤蜜蜜聳聳肩,她能做的只是盡到告知的責任,至于會不會遇上問題以及應該要如何解決,就得讓他們當事人自己去傷腦筋了。
「窪窪。」稚女敕的童音伴雜著風聲在空氣中飄散,清脆悅耳。
「干麼?」秋千蕩得好高,颯颯風響盈滿雙耳,井帝窪回答得有絲無奈。
不知打哪時開始,這小娃兒就直喊他「窪窪」,听來極為幼稚。所幸她發音還算標準,沒將「窪」字念成「呱」,不然他這只「井底蛙」變成呱呱叫的鴨子,可就不倫不類了。
「你是大人了耶,還蕩秋千?」李佩佩努力將秋千蕩高,卻總沒井帝窪蕩得高,不免有些吃味。「秋千壞了怎麼辦?別的小朋友就不能玩了耶!」
「我又不是大胖子,不會壞的啦。」井帝窪信心滿滿。公園是提供全家大小一起休憩的場所,所有的設備都經過考量而設計,即使某些設施有年齡及體重的限制,如他這般標準身材的大人,偷偷使用一下應該不至于發生問題。
「是嗎?」李佩佩的眼兒冒出問號,但窪窪是她的好朋友,應該不會騙她才對。「你說阿姨今天去工作,做什麼啊?」
「做洗碗工啊。」天氣越來越冷,火鍋店的生意也越來越好,那家火鍋店的生意向來不差,偏巧洗碗的小姐和服務生先生夫妻在出游時發生小車禍,必須在家休息兩天,因此井甜欣和尤蜜蜜兩人便接下臨時頂替的工作,如今正認命地在火鍋店里賺錢。
「洗碗公?你家的碗公有那∼∼麼多喔?要洗那麼久。」不然怎會叫窪窪來接她?李佩佩天真無邪地問道。
井帝窪差點沒由秋千上跌下來。這……該怎麼解釋?好討厭喔∼∼
「窪窪。」颯颯風聲呼嘯過耳際,過沒多久,李佩佩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漾起笑容,神秘兮兮地喊道。
「嗯?」他漫不經心地應了句。
今天公園里有點冷清,不似夏日時人滿為患,或許是因為天涼了,大伙兒全躲在家里懶得出門,不然他哪有可能搶到秋千?平時都得被迫讓給小表頭們玩,哪有機會讓他重溫兒時回憶?
「跟你說個小秘密好不好?」她慢慢將秋千停了下來,興奮的雙眼閃閃發亮。「可是你不能說出去喔,可以嗎?」
放低秋千的高度,井帝窪在心底哀嚎。「……可以不要說嗎?」既然是秘密就不要說出口咩,說了又要知道的人不說,結果往往是要求別人不說的人再說出去,謠言就是這麼來的。
不過也不能怪她啦,她那麼小,哪知道流言的可怕?哎∼∼
「可是我想說耶。」佩佩眨巴著眼,露出有如小狽乞憐的神情。
「……那好吧。」嗚,這小表分明將他克死了,每當她露出這般無辜的表情,他就只有舉白旗的分,真是沒天理!他的頭靠著秋千的扶手鐵鏈,心里發出無助的悲鳴。
「呵呵呵。」還沒開始說,李佩佩便忍不住竊笑起來,讓井帝窪逐漸感到有點興趣。「那要打勾勾才算數。」
望著她肥女敕的小指頭,井帝窪的心底在流淚。一個大學生跟個幼兒園的小女生在公園里「約會」,還要打勾勾,萬一讓人誤會他們在公園里「私定終生」怎麼辦?他這一生的清白不就全都毀了?嗚∼∼
等到完成「蓋印章」的手續,李佩佩這廂還有點猶豫。「窪窪,你真的不能說喔!」她不放心地再次確認。
「我們已經打過勾勾、蓋過印章了!」井帝窪快抓狂了,年紀這麼小就會吊人胃口,長大之後還得了?真是個磨人精。
「好吧,那我說了喔。」李佩佩煞有介事地清清喉嚨。「我快要有媽咪了。」
「嗯?真的假的?」井帝窪挑起眉,差點沒問是誰那麼不長眼?好險話到喉頭臨時咽了回去,不然對佩佩可就不好意思了。
李海峰的課堂雖然嚴格,但他還算是個好人,不過就是太閉塞了,白話些就是「悶騷」,依井帝窪看來,他主動追求女人的機率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和零劃上等號,因此井帝窪才會由他在學校時所接觸的人想起。
但事實往往出乎人意料之外──
「真的啊!」李佩佩傻呼呼地笑了,彷佛已感受到全家團聚的幸福。「我們班的彤彤說,爸爸媽媽都嘛睡在一起,而我又看到爸爸跟甜欣阿姨睡在一起,那甜欣阿姨是不是就快變成我媽咪了?」
井帝窪不敢置信地眨眼再眨眼。
他听到什麼了?老姊跟教授睡在一起?!
哇咧!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哎喲,我的小甜欣回來啦!」忙完了火鍋店的工作,井甜欣筋骨酸痛地回到家,一進門井媽便迎了上來,熱切的程度令井甜欣心驚膽跳。
所謂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媽一定沒安好心眼。
將月兌下的鞋子放進鞋櫃,井甜欣心驚膽跳地步入客廳。「媽,妳今天心情很好厚?」好得令人頭皮發麻、直冒冷汗呢!
「是啊是啊,我剛成就了一對好姻緣嘛。」掏出口袋里厚厚的一迭鈔票,井媽連皺紋跑出來丟人現眼都不在乎了。「瞧瞧,人家包了好大一個紅包當謝禮耶!」
「哇∼∼這麼大包喔?」厚,比她一個月的收入還厚,難怪老媽心花朵朵開嘍!「媽要請客喔!」
「沒問題沒問題,媽什麼時候對你們小氣了?」井媽眉開眼笑,樂得快要飛上天似的。「好事還不止這些,那個新郎又介紹了很多他的朋友、同事給我認識,直叫我幫他們牽紅線耶!」
「那很好啊。」這表示老媽的生意會越來越興隆,就越來越沒時間管她了,哈哈!「今後妳就有得忙了,不要太累喔。」
雖然老媽的生意變好,跟她並沒什麼太直接的關系,但她不覺也跟著愉悅了起來,忙不迭地拍拍井媽的馬屁。
「安啦,妳媽我可是身經百戰的耶!」井媽得意的吹噓,陡地轉身拿了一堆照片出來遞到她面前。「來來來,妳也來看看,挑挑里面有沒有妳喜歡的,媽為妳做主。」
井甜欣的心跳漏了一大拍,完全沒想到老媽還在打她的主意。「不、不用了吧,媽,我還年輕,干麼那麼急著找對象?」
「胡說八道,我像妳這年紀時連妳弟都生了。」井媽無法認同地睞了她一眼,硬是將照片往她懷里塞。「去去去,拿去看清楚,這些全都是計算機新貴,隨便跟了哪個都是吃香喝辣的,妳媽眼光差不到哪去。」
「哎喲,我還不急嘛!」
「咦?姊回來啦?」將李佩佩帶回李家交給李海峰後的井帝窪回到家,一進門就看見兩個女人在門邊推來推去,像在拉扯什麼。「妳們在干麼?」
「啊就叫你姊挑個對象咩,她就在那邊推來推去,好像我要把她賣掉似的。」井媽沒好氣地直發牢騷。
「干麼給姊挑對象?」她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有必要這麼急嗎?況且她不是已經和教授……
「嘿咩嘿咩,你看老媽就這麼急著把我嫁掉。」有人站在她這邊幫她「贊聲」,她興奮地猛點頭;不愧是她的好老弟,懂得救姊幸免于難。
「你們兩姊弟少一鼻孔出氣,有本事就給我找個對象回來。」井媽沒好氣地插著腰,不死心地指著那堆照片。「別隨隨便便找一個充數嘿,要是找不到我滿意的,妳就乖乖給我從里面挑一個出來,听到沒有?」
「我……」
「不用妳啊我的,老媽說了算!」井媽的好心情被打壞了,她戴起老花眼鏡,翻出櫃子里的女方照片資料冊,決心將問題丟給女兒去頭痛,她呢,則準備開始發財了。
「姊,妳來一下。」井甜欣懊惱地跺了下腳,正想回房間躲起來生悶氣,不料卻讓井帝窪一把拉到他的房間,神秘得不得了。
臭小表,力氣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搞不好明天她的手臂瘀青一片咧!
井帝窪緊張兮兮地確定老媽沒跟上來,隨後立刻小心地將門關上,上鎖。
「干麼?」見鬼了,現在是怎樣?保密防諜嗎?呿!
「姊,妳是不是……是不是……」一路上都在思考著要向她問清楚的井帝窪,此刻卻不由得結巴了起來。
咽了下口水,井甜欣好想幫他把話說完,可惜她不知道他想說什麼。「是不是什麼?!你能不能好心點,一次把話講完可以嗎?」
井帝窪懊惱地瞪她。「妳以為我不想喔?只是……」
「吼,愛說不說隨便你啦!我累死了,想回房間洗澡睡覺了。」洗碗算小意思,累的是洗那個又硬又重的石頭火鍋,洗完還要搬到架上擺好,一整晚下來她的手都酸得快舉不起來了。
「等等啦!」井帝窪又扯住她。話沒講完他今晚肯定睡不著,他可不想當熊貓。「我听佩佩說……說……」
「說什麼啦?!」又累又急性的井甜欣抓狂了,惱火地朝他吼。
「說妳跟教授睡在一起啦!」她一吼,井帝窪的聲音不覺也變大了,直覺想壓過她,也顧不得不好意思了,一次將心中的疑慮吼完。
突然之間,一片寧靜──
井帝窪抹抹臉,越過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往外瞧,沒發現任何動靜後再將門關上。「對不起!姊,我不是故意對妳大聲。」
「……算了,沒關系。」突然被拆穿自己的隱私,井甜欣一時間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好,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僵凝。
「姊,我沒有質問或責備妳的意思。」他對姊姊所選擇的對象沒有任何意見,不論對方的條件背景,重點是姊喜歡、對她好,那就夠了。「我只是覺得妳跟媽說一聲可能會比較好。」
可憐他們井家的男人,女權至上,男人何其卑微。由老爸對老媽言听計從這一點看來,他也注定匍匐于家中兩位女人的腳下;剛才對井甜欣吼已算「斗膽」,哪還敢有半句廢話?
井甜欣深深地看他一眼,疲累地閉上眼。「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