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宛如見到救星下凡,徐孟穎趕忙跑到楊女乃女乃身邊尋求保護。
「你哪位啊?」看了李竣維一眼,再看看徐孟穎,敏感的楊女乃女乃隱隱覺得事有蹊曉。「你認識我們家丫頭嗎?」
「我不認識他!女乃女乃,我真的不認識他!攔徐孟穎忙不迭直往楊女乃女乃身後躲,殊不知更加暴露自己的心虛。
楊女乃女乃以臂環胸,正眼凝著臉色難看的李竣維。「別管丫頭說什麼,你到底跟我家丫頭是什麼關系?」
楊女乃女乃之所以覺得怪,是因為孟穎這丫頭一向笑臉迎人,就算是再討人厭的「澳客」,她也同樣以禮相待,從不曾見她這般驚慌失措,因此楊女乃女乃認定她心里有鬼。
「老太太你好,我是李竣維。」他僵硬的掏出口袋里的名片,恭敬的交到老太太手上。「謝謝你這段日子照顧我的‘妻子’。」
徐孟穎不敢置信的窒了窒。
他竟然說謊?!他怎麼敢!
「丫頭是你的老婆?」楊女乃女乃扶扶眼鏡,看清名片上的字。
喲!稱頭耶,比任何一個此地妄想追丫頭的男人都稱頭!這個贊喔!
「那你倒是說說,咱家丫頭姓啥名誰來著?」稱頭歸稱頭,她可不會隨隨便便就把丫頭交出去,即使他的禮貌還算令她滿意。
誰知道這名片是不是隨便印的,他會不會其實是人口販子?她得問清楚才行。
「徐孟穎,雙人徐,孟子的孟,聰穎的穎。」這是當初她自我介紹時的說法,現在他一字不改的轉述。
楊女乃女乃挑起眉尾,不很認真的掃徐孟穎一眼,令她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
「名字是對了沒錯,不過隨便找個人問問也能問出個名堂。」楊女乃女乃霍地對李竣維伸出她的右掌心。「拿來。」
李竣維心里打了個突。「這是?」
「身分證拿來啊!丫頭要真是你老婆,你的身分證上會有她的名字。」楊女乃女乃像在教育他,國民身分證上有哪些欄位似的。
徐孟穎不禁在心里為楊女乃女乃鼓掌叫好!她可沒膽在李竣維面前這麼囂張,更不想再在他臉上看到任何一絲譴責或不舒坦的神情,那會讓她誤以為自己這幾個月的逃離,全是愚蠢王極的行為。
「我沒帶出門。」李竣維神色未變,似乎不帶身分證出門是天經地義的事。
「出門不帶身分證?」楊女乃女乃挑起眉眼,調侃意味十足。「你就這麼自信,相信你不會有需要拿出證件來證明身分的時候?」像警察臨檢啊,第一個要看的就是身分證。
「我有帶駕照。」
「駕照上有配偶欄嗎?」楊女乃女乃踢到鐵板,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那種東西上有沒有登記配偶的名字。
「沒有。」李竣維不假思索的丟出兩個字。
整個書店里陷入恐怖的沉默……
徐孟穎很想為自己做點什麼,但她卻做不到,因為她知道就算她想辯駁,恐怕也辯不過心思縝密的李竣維。
「那好,我們試試別的方式。」楊女乃女乃清清喉嚨,打破沉寂。「你倒是說說,丫頭她為啥跟你分開?你倒是給我個理由听听。」
「女乃女乃!」徐孟穎心口狂跳,感覺女乃女乃已有被他「收買」的跡象,她不安的跺了下腳。
「別跺別跺,萬一跺掉了我的金孫可就糟了!」楊女乃女乃安撫她的情緒,一邊不忘催促沖動得想上前攙扶徐孟穎的李竣維。「快說,不然我要拿掃帚趕人了!」
李竣維睞了楊女乃女乃一眼,深邃的眼瞳緊鎖著徐孟穎不放。「因為我駑鈍的看不見她對我的愛,所以她懲罰我,罰我沒機會對她親口說我愛她。」
沙啞且飽含痛楚的低沉嗓音回蕩在稍嫌窒悶的空間里,楊女乃女乃被感動了,她嘆了口氣,移動腳步走向鐵卷門。
「女乃女乃?」徐孟穎微微發抖,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單獨面對李竣維,女乃女乃怎能丟下她一人離開?
「清官難斷家務事啊,丫頭。」楊女乃女乃丟下意有所指的話語,彎身越過半闔的鐵卷門。「年輕人,鐵卷門開關在右手邊的牆上;鄰居約我打麻將,不用等我,我有帶鑰匙。」聲音未散,人已消失在鐵卷門之外。
不敢相信楊女乃女乃竟就這樣丟下她獨自離去,徐孟穎心一沉,才想跟上楊女乃女乃的腳步,卻讓李竣維快手快腳的摟住她圓滾到不行的肚皮,並迅速鉗制她移往鐵卷門開關的方向,完全下理會她的抗議地按下關閉鈕。
「你不能這麼做!」徐孟穎幾乎是尖叫了,她生氣的扳開他有力的臂膀,眼睜睜瞪著鐵卷門關上最後一絲縫隙。
深情的凝著她,他只想將她緊擁入懷,盡訴這七個多月的相思,可他又擔憂她的身體狀況,沒敢太刺激她的站立原地。「我愛你。」
「不!」太惡劣了,他怎能利用她情感上的弱點來攻擊她?她氣得全身發抖。「你只是不能接受我提早離開你!」
「我愛你。」他緊繃的臉部線條稍稍放松,至少她不再指控他認錯人了;在完全不驚動她的狀態下,他不動聲色的向她靠近一大步。
「放過我好不好?」她沒辦法听他不斷地說愛她,那會令她心軟,她甚至願意相信他也對自己有心,但……或許他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而來;孩子是她的,她絕不會將孩子給他。「我會把錢還給你,只要你給我時間,我會還得清清楚楚,連利息都算給你。」
「我不要錢。」李竣維沉痛的搖頭。
沒有她,再多的錢又有何用?倒不如壁紙還有貼著的功能。
「我不會把孩子給你!」她戒備的抱著肚子。
「你跟孩子我都要。」他貪心的要全部,不願失去任何一方。
「不!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把他給你!」她因緊繃而錯亂,甚至沒听清楚他的意思,逕自認定他是為了小孩而來。
他安撫的誘哄道︰「你別那麼激動,難道你對我還不了解嗎?我不會傷害你。」痛苦爬上李竣維的俊顏,他最不願做的,就是任何可能危及她安全的舉動。
「那請你現在就離開,就當你不曾找到我,好嗎?」太過激動的情緒令她頭昏眼花,身體微微發麻,手腳甚至控制不住的打顫,她不得不倚著身後的書架以穩住自己晃動的身軀。
「除非你跟我回去。」他受夠了失去她的日子,空洞得讓他猶如行尸走肉;更慘的是,三天兩頭得忍受許伯那老家伙的酸言酸語。
現在,他只要她回到自己身邊永遠!
「你講講理好不好?我說什麼都不會跟你回去!」她幾近歇斯底里的叫嚷。
李竣維沉默許久,久到她以為時間停止運轉,可為什麼她還會覺得雙腿開始泛酸、發麻,甚至有點喘?
「蕙蕙說你愛我。」他揪心低喃,心里其實更想親耳听見她說出那充滿愛意的三個字。
他說服不了她的固執,一切似乎又回到兩人認識之初,雙方再度僵持不下。他厭惡這種無力感,深惡痛絕。
在她離開他這七個多月的日子里,雖然他一如往常的準時上班、下班,但唯有他自己知道,他自我封閉了八個月,也孤獨的經歷這輩子最難熬的歲月。
他拒絕所有家人對他的關心,也強勢的推辭所有應酬,斷絕任何跟人有關的互動,只除了許伯、徐孟昕及征信社。
許伯是看他長大的長輩,加上兩人生活密切依賴,他無法斬斷和許伯間的互動,而徐孟昕則是他企盼她會留下訊息的跳板,卻也總是令他失望而返。
相對的,名利這種事再也無法吸引他半點注意,生意做不做得成也無所謂了,他全心鑽研著如何找到她的下落,不斷和征信社保持密切聯絡,除此之外,他就像沒了靈魂的布女圭女圭,行尸走肉般的活著,就連柯薇馨的背叛都不曾令他這麼痛苦及無助。
他思念孟穎甜美的笑、不明顯卻充滿真誠的體貼,他更思念她的熱情,每每令他在睡夢間疼醒,然後瞪大雙眼直到天明。
後悔和思念日日夜夜啃噬他日益頹靡的心智,他甚至懷疑自己已蒼老得撐不到和她重逢的那一刻……
天可憐見,征信社終于找到她的下落,他立刻滿心愉悅的駕車奔馳到這純樸小鎮,卻懊悔的發現自己提不起見她的勇氣;!他是這般混賬!一個只會利用她的脆弱得到她的人,甚至從不曾設想過兩人的未來,只想由她身上汲取短暫的快樂。
直到她拋棄他,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錯失了這輩子唯一的幸福。
警覺自己犯下這不可饒恕的罪愆,他不斷的在心里自我建設、儲備自己的勇氣,卻又貪看她恬靜的身影,無法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而多日將車停在書局前,也因而錯愕的發現她極得男人青睞,即使她現在的身段已臃腫得跟河豚沒兩樣。
每天、每天都有男人借故在櫃台前停留許久,然後他會看見她臉上溫柔的淺笑——那該只屬于他的專利,她卻大方地奉獻給每個意圖染指她的男人?!
妒意像濃烈的強酸般腐蝕著他的理智,他總要緊緊握住方向盤,才能控制自己下沖動的沖下車,痛打那些肖想她的臭男人。
她是他的!
他不會給其它男人任何奪走她的機會,一丁點都不行!
傍晚,那個業務員離開書局之際,她對那業務員溫柔的笑意令他膽戰心驚。他警覺到自己再不行動,終有天將會徹底失去她,這不啻將他打入更驚恐、絕望的深淵。
所以,在她拉下鐵門不久,他深吸口氣下了車,筆直走進書局,那個有她的地方。
他只有一個念頭——不管用任何方式,他都要將她帶走,即使以擄走她的野蠻方式,他都不在乎!
「那是……那是蕙蕙說的,與我無關。」噢∼∼她真想抽出身後的書扔他!
「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帶你走。」他再也無法忍受她在自己面前和別的男人「談笑風生」,盡避他清楚她沒有柯薇馨那種不安定的靈魂,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幾近瘋狂的嫉妒。
「不要!我才不……啊。,」一陣突如其來且驚悚的撼動由地心傳開,令她來不及將話說完,就下意識的尖嚷著蹲下,她抱緊雙臂,緊緊護住自己偌大的肚子。
「孟穎!」
這個地震來得突然且震幅強烈,李竣維驚恐的發現她身後的書架開始扭曲,他的腦子錯愕得來不及思考,身體卻像有自主意識般街上前去,擋住她身後的書架。
她不知道這個地震持續多久,只隱約听見不斷有東西掉落的聲音在她周遭響起,而且似乎有個柔軟的東西撞了她一下並壓覆在她身上,所幸她並沒感到太過疼痛,依舊閉著眼護著肚子。
直到她感覺不到任何余震,確定自己終于安全了之後,這才緩緩睜開雙眼,困難的移動被壓覆的脖子。在黑壓壓的空間里,好不容易看清壓在自己身上的物體和周邊凌亂的慘狀後,她不禁痛哭出聲。
沒錯,壓覆在她身上的正是李竣維,他身後的書架已嚴重扭曲變形,他的背上、地上散亂著厚重的書籍——他用自己的保護她和孩子呀!
李竣維的額上冒著黏稠的血液,在听見她逸出哽咽之際,他終于放心的閉上眼,陷入另一波更深層的闃黑……
蒼白的牆面,一張張慘白、申吟的病顏,充斥著急診室里每一個角落。
徐孟穎困難的越過急診室的走道,一雙雙求助的眼不斷瞟到她身上,令她精種極為緊繃,不覺加快腳步往最里頭那張病床走去。
她只是去買瓶礦泉水,就得經歷這等恐怖的陣仗,足以殺死她身上千萬個細胞。
在急診室最深處的病床上,躺著一個臉色還不算太蒼白的男子,他額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此刻正包裹著沭目驚心的雪白紗布,不過醫生表示恐有腦震蕩之虞,因此還將那人留在急診室里觀察。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英雄救美的李竣維,她深愛的男人。
「謝天謝地,你終于回來了。」楊女乃女乃松了口氣,忙不迭將甫到床前的徐孟穎推向床邊。「你要再不回來,恐怕我也要掛急診了。」
「啊?」徐孟穎滿頭霧水。「女乃女乃,你不舒服嗎?」
「我的耳朵不舒服。」老太太皺起花白的眉,一副深感困擾的模樣。
徐孟穎關心地問︰「進水發炎了嗎?要不要讓醫生看一下?」
「我是被他煩到耳朵發炎!」無奈的指著病床上仍無意識的李竣維,老太太的老臉皮泛起如少女般的粉色。「你仔細听听他說了些什麼。」
徐孟穎極為困惑,不明白他根本還沒轉醒,怎會開口說話?正當她滿心狐疑之際,床上的人申吟了聲,嘴唇緩慢的一張一合。
在楊女乃女乃的示意之下,徐孟穎無奈的凝聚心神,專注的想由他斷斷續績的聲音里,听出個所以然來。
「不要……離開我……」
「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求你……回到我身邊……」
「混、帳……離她、遠一點……她是我、我的……」
重復的只字片語令她紅了眼,也紅了小臉,她約莫猜得出他想傳達的意念,內心感動莫名,卻弄不懂最後他在低咒些什麼。
「現在你知道我的耳朵為什麼不舒服了吧?」楊女乃女乃幸災樂禍的揶揄道。「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麼,這男人分明愛慘你了,情願自己受傷也不讓你涉險,你還直將他往外推,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抬頭困惑的詢問︰「女乃女乃,他到底在罵誰?」
「我哪知道他在罵哪個青仔叢?」楊女乃女乃一張嘴碎碎念,忽然像想起什麼似地問;「欸,你是不是說過,這男人有輛跟停在我們店門口一樣的銀色轎車?」
「嗯。」她的確在地震後跟女乃女乃提起過這件事。
「厚!那就對了!」楊女乃女乃激動的擊了下掌心,聲音之大引來其它病患及家屬們譴責的眼光,她連忙尷尬的壓低聲音。「一定就是他啦!他在我們店門口好幾天了,我猜他一定看到想追你的男人一籮筐。」
「女乃女乃,你別胡說!」她羞惱的漲紅小臉。
「不然你說,他在罵誰?」楊女乃女乃不以為然的輕哼了聲。「別輕視男人的佔有欲,想當年啊,你楊爺爺也是個大醋桶呢!」
楊女乃女乃叨念著陳年的情事,卻一個字都沒傳進徐孟穎的耳朵。
他真的在店門口看她好幾天了嗎?
為什麼等待那麼久才肯進門找她?還偏巧找了個大地震的夜晚前來?
她茫然的凝著他的俊顏,不覺伸出小手輕撫他的臉龐。
突然,他睜開眼,因光線適應不良又緊緊閉上,微眯的眼困難的再度張開,眼瞳里清楚的映出她的嬌顏。「孟穎?」
「你醒了?」徐孟穎開心的露齒一笑,忙扯了扯身後還念個不停的楊女乃女乃。「他醒了!女乃女乃,他醒了!」
「醒了就沒事了,這里空氣差,我去問問醫生他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楊女乃女乃沒多說什麼,找了個理由讓他們獨處。
「我怎麼會在這里?」他困窘的閉了閉眼,突地雙眼圓瞠,緊繃的握緊她的手。「你沒事吧?天殺的告訴我你沒事!」
「我很好,毫發無傷。」連他們的寶寶也沒事,她安撫的以另一只小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謝謝老天……謝謝……謝謝!」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下來,他開始謝起天地。
「該謝的是你,是你救了我跟孩子。」清楚的將他的感情看個透徹,徐孟穎終于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就像楊女乃女乃所言,她確實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呢!否則現在躺在這里的,說不定就是我了。」
「不,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他的臉色較之前昏迷時更白上幾分。
徐孟穎笑而不語,眸底盛滿柔情。
「你……還不肯原諒我嗎?」緊緊抓住她的小手,他怕自己只要松開一點點,她就會消失不見。
她還是沒開口,視線和他的在空中交纏。
「我知道我很混蛋,可是……可是我知道我錯了。」緊張的舌忝舌忝干燥的唇,他像個情竇初開的大男孩般羞澀。「你能不能原諒我?」
地含笑點了下頭,很淺很淺,但他瞧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此刻他還渾身酸疼,也真會跳下床歡呼。
「那……」掌心微冒冷汗,他寧可讓她察覺自己的緊張,卻說什麼都不肯放開她的小手。「嫁給我好嗎?」
定定鎖著他的臉,她的神情恬雅而寧靜。
得不到她任何回應,他沮喪的垮下肩。「我知道自己唐突了點,但你能不能看在我們孩子的面子上,嫁給我當我的妻?」
她維持原姿態不動,臉上也看不見絲毫笑意。
「孟穎!」他的眼泛起吊詭的紅潮,他好想哭喔!「我知道對你來說,我可能太老了……雖然我花了很多時間才弄懂自己的感情,但我真的很愛你!」他閉上眼,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脆弱。
他真的失去她了嗎?
心口像插了刀般揪疼,額上的傷反而不痛不癢了。
「好。」
一個單音節在他耳里化開,他詫異的睜開雙眼。「你剛剛說了什麼嗎?」一定是幻听,他想。
「好。」她微勾嘴角,眼眶跟著發紅。
「你說好……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可憐的男人,他連這點希冀都不敢奢想。
「我的意思是,我願意嫁給你,成為你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