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後,柳若冰借著整理行李來平復自己心里的騷動。
這是不對的,她怎能對自己的雇主產生「邪念」?尤其在跌進他懷里的那一瞬間,她甚至有種不想離開的沖動……
心思紊亂地將物品全部歸位,在掛好最後一件衣服後,她的心情總算稍稍平復了些,遂走到化妝台前,拿起放在上面的手機,撥打老家的電話,詢問老媽將老爸的病歷轉上台北了沒。
「還沒啊!」林彩鳳邊炒菜邊拿著電話和女兒對談。「你爸這兩天不太舒服,我在家里照顧他,哪兒也去不了,所以我拜托隔壁的阿嬌姨幫我去辦轉診。」
「爸還好吧?」一听到爸爸不舒服,她整個人緊繃了起來。
「就血壓比較不穩啦,目前看起來是還好。」林彩鳳將鍋里的菜盛進盤里,手忙腳亂地說道︰「倒是你,那個醫生到底靈不靈光啊?」
「很靈光啊!我上網查過,他真的是名醫喔!」她忍不住開心地說道。
「真是這樣就好了。」對于女兒突然認識個師字輩的人,林彩鳳心里總覺得不踏實。「不過,你是打哪兒認識這個醫生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他就是我的新雇主啦!我不是跟你說過我現在在當管家?就是在左醫生的家里當管家啊。」她頓了頓,思考了下要怎麼解釋才會讓爸媽放心。「左醫生人很好,而且,就是因為我願意到他家當管家,他才願意幫我們的。不然你想,哪有人願意無條件幫老爸治病?而且,他還答應你們上台北之後可以住在他家,不用另外找房了住喔。」
「原來是這樣啊……」林彩鳳是個純樸老實的婦人,也相信女兒不會騙她,困此她感激老天爺賜給她們家這麼一位大善人,將她們的苦惱全部接收。「那等你老爸身體好了以後,我們得好好跟他道才是。」
「知道了,媽。」她乖巧地應了聲。
「那你的新工作還順利嗎?」現在裁員風波很嚇人,在家里急需用錢的此刻,萬一女兒的工作出了啥問題,這個家可就玩完了。
「嗯,很好啊!這里的人也都對我很好。」每個人都好親切,讓她覺得她很開心。
「那就好。明天我再催催看你阿嬌姨,看她去辦了沒。」林彩鳳將飯菜小心地盛到碗里,放到托盤上,準備拿進房里給老公吃。「明天我看怎樣再打電話給你,就先這樣了。」說完便掛了電話。
柳若冰訕訕地收了線,正打算將化妝台上的瓶瓶罐罐排列整齊時,不意突地有人敲她的房門。
她放下手邊的動作起身開門,發現是女佣阿珠。
「有事嗎阿珠?」
「那個……先生不在,可是老爺子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阿珠到左佑慶的房里幫他倒水時,發現老先生躺在床上申吟,她很害怕,所以才跑來找柳若冰。
「爺爺不舒服嗎?」她的眼角抽搐了下,忙跳起來跟阿珠往左佑慶的房間走去。「他常常這樣嗎?」
「沒有耶,是最近幾天才這樣的。」
「左先生怎麼說?」她想了下後問道。
「先生不知道老爺子不舒服的事。」阿珠囁嚅地回答。
「你怎麼沒跟先生說呢?」柳若冰愣了下,輕皺起眉。
怎麼會這樣?身為爺爺孫子的他,更應該隨時注意爺爺的身體狀況才對啊!
「老爺子交代我不能說的。」阿珠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不過老爺子脾氣不好,偶爾還會摔東西,她怕惹老爺子不高興,所以沒敢違背他的意思,硬是不敢報告先生有關老爺子不舒服的事。
「……沒關系,我去看看。」她看出阿珠的不安,伸出手,輕拍阿珠的手背安撫道。
她當然知道爺爺板起臉來有多難看,難怪這個小女生不敢去通報左侑杰。
「那……柳小姐,我先去忙了喔!」阿珠顯然松了口氣,轉過身,準備離開。
「阿珠!」不意柳若冰卻突然拉住她,令她滿頭霧水。「以後叫我若冰就可以了,不必那麼生疏。」
阿珠愣怔了下,隨即扯開了一個有點害羞又開心的笑容,才朝她頷首離去。
「爺爺,我是若冰,我進去了喔!」柳若冰走到左佑慶的房門口,敲了兩下門後,推門而入,一進房就看到老人家孤寂地躺在床上,令她一陣鼻酸。
她趕忙趨上前去,在左佑慶的床邊蹲下。「爺爺,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若冰啊……」他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但仍用力睜開眼看著她,「我的胸口很悶,氣不順,腳又痛……」
「哪只腳?我看一下好嗎?」只左佑慶沒反對,她放大膽子掀開他的被子,赫然發現他的右小腿上有個碗大的傷口,已滲出血水,她看了好心疼。
「爺爺,你的腿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傷口會潰爛成這樣?她甚至還可以聞到些許潰爛的氣味。
「有一回撞到椅子,一個小傷口就變成這樣了,我也不知道。」左佑慶一臉無辜。
「爺爺,你怎麼不跟侑杰說?而且為什麼也不讓阿珠跟侑杰說你不舒服?」心疼之余,她忍不住責備了句。「早點告訴他可以早點治療,不會拖到這種地步。」
「那小子,天天忙得不見蹤影,醫別人都來不及了,哪還輪得到我這老頭子?」他有點負氣的低喃著。「我才不要告訴他。」
「……」昏倒,意思是左先生疏忽他就對了?這爺爺怎麼像個孩子似的?為了這麼點小事跟左先生賭氣,結果還不是自己受累。「爺爺,你的傷口看起來滿嚴重的,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不要!」老人家討厭醫院的藥水味,討厭死了!
「拜托啦爺爺,去讓醫生上個藥,或許很快就好了。」她撒嬌道。
「沒用啦,家里就有個醫生,還不是不知道我病了?」左佑慶的臉還是很臭。
柳若冰快昏了,決定直接拆穿老人的把戲。「爺爺故意不讓他發現,他又怎會知道呢?」
「……」左佑慶扯起嘴角笑了笑,發現自己漸漸喜歡上這個聰慧的女孩兒。
「別笑了爺爺,不管!我帶你上醫院!」
左佑慶掛急診的事顯然嚇到左侑杰了,他在急診室里找到等待中的柳若冰,驚惶的神色表露無遺。
左佑慶送醫後便開始發燒,院方好不容易才將他的體溫穩定了下來,並將他的腿傷包扎好,但因左佑慶的傷口有嚴重發炎的現象,醫院懷疑他患有糖尿病,便替他做了抽血和驗尿的檢查,交代幾天後看報告,才讓左侑杰將他帶回家休養。
回程的路上左侑杰的臉色十分凝重,一雙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仿佛壓抑著沉重的壓力。
柳若冰不時回頭看向半躺在後座的左佑慶,再看看左侑杰緊繃的臉和方向盤上握緊的拳,她內心感到一陣沉悶。
她無聲地伸出息的手,輕放在他的拳頭上給他力量及溫暖。
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畢竟自家爺爺生了病,他卻沒在身邊照料,也難怪他心里會不舒坦。
左侑杰微震了下,側過臉,覷了她一眼。
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竟看出他現下的心情十分混亂,而貼心地給予他溫暖和力量,這令他感動萬分。當然,他更感謝她發現了爺爺的狀況,不然以爺爺那頑強的個性看來,恐怕痛到昏厥都不會讓他知道。
一路上三人不發一語,氣氛寧靜到仿佛可以听見彼些呼吸的聲音。
回到左家後,兩人合力將左佑慶攙扶回房,老人家的個性著實讓人猜不透,明明一開始固執得很,但一旦傷勢被拆穿後,就大大方方地哀疼喊痛的,直到吞了顆醫生開的消炎止痛藥,他老人家才安然入睡。
一見到左佑慶睡著,兩人對看了眼,會心一笑,才雙雙退出房間。
「若冰。」一走出爺爺的房間,左侑杰一臉疲累地向她道歉。「不好意思,讓你忙到這麼晚。」
「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不然管家是請來做什麼的?她可不認為自己有任何理由可以推托。
「可以借我一點時間嗎?我想跟你聊一下。」他想和她聊聊爺爺。
他以為自己和爺爺溝通良好,沒想到爺爺竟然傷得那麼重了還不肯告訴他,他和爺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你是想聊爺爺為什麼不肯把自己受傷的事告訴你,對吧?」她輕易地看穿他的動機。
「你怎麼知道?」他驚訝地說道。
「因為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想知道為什麼。」她和他並肩走向客廳,一起坐在沙發上,坦白地將自己觀察的心得告訴他。「我想爺爺應該是怪你太忙,陪他的時間太少,所以才不讓阿珠告訴你他的身體出了狀況。」
「可是他應該知道我有很多事要忙啊!」除了醫院例行的看診之外,還有排開刀的病患、醫學研究,以及他在醫學院里教授的課程,他能空出來的時間真的不多。
「每個人都很忙,但說句不好听的話——」她頓了下,小心的選擇不傷害到任何人的措詞。「不管再忙,陪伴親人是永遠不能等待的。」
因為爸爸病了的關系,也令她思考了相同的問題。
她這陣子最常想的是,她為什麼沒有多花心思在老爸身上?
如果她能力夠好,能將爸媽接到台北來住,多陪陪他們,或許到了爸媽百年之後,她的遺憾不會那麼強烈。
柳若冰一席老生常談的話語,精準地劈進左侑杰心口,令他的心猛地揪疼了起來。
他無法否認工作佔去他太多的時間,也因為這樣,才讓爺爺感覺到被忽略,所以連受了傷都不願告訴他,寧願獨自承受傷口的折磨。
案母意外早逝,爺爺不僅要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還用心地栽培他長大,而今他卻為了工作忽略了爺爺——
他實在太不孝了!可現在要怎麼彌補才好?!
「若冰,我……」他無措地抬起頭,想尋求她的幫助。
雖然她和爺爺才剛認識,但她卻輕易地得到爺爺的信任,說不定她知道該如何解決他目前的困境!
「我知道、我知道。」她在他的眼里看見無助,而她很樂意幫這個盡快。「請把你所有的空檔時間告訴我,讓我來安排好嗎?」
「好。」當然好,他求之不得。
她開始在心里規劃著如何讓他們爺孫倆的互動變多,感情變得更好,渾然不覺他深邃的眼緊盯著她透著興奮神采的小臉——
魚幫水、水幫魚,感覺在這場互利的交易中,他是較為吃虧的一方,畢竟雇她當管家除了付她薪資、供她食宿外,還得醫治她父親的病。
可直到此刻現實已逐漸明朗呈現。
她努力地想融入這個家,用心地照料爺爺,甚至還當起他和爺爺之間的橋梁,說真的,他才是佔了便宜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