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偶欄空白的新身份證,代表著一個全新的開始,當梁永希由戶政人員手中接下那張新身份證時,就決定將過去放逐流水,從此展開新的人生。
只是想法與實踐,果然還是存有無法預知的差距,尤其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特別明顯。
結束婚姻之後,梁永希暫住到同事李玉妃家里,李玉妃完全是情義相挺,不收取她任何費用。
兩個女人年紀相差無幾,加上平常在工作間已培養出極佳默契,因此相處起來相當輕松愉快;而年底是結婚的旺季,雖然距離年底還好幾個月,但婚紗公司的工作量明顯增加,讓永希幾乎沒有多余的精力胡思亂想。
可是當下了班、晚上睡覺的時候,那些不想憶起的回憶就會像可怕的夢靨般,不斷不斷的在她的腦子里盤旋、回轉,每每令她淚濕枕畔的由夢里醒來。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完全擺月兌前一段婚姻的陰影呢?
又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地放下,不再留戀夏皇皓曾經帶給她的呵護及疼愛?
翻閱著編排裝訂好,剛送來等著讓客人取件的婚紗本,她不由自主的將照片中幸福相擁的一雙男女幻化成自己和前夫的身影,全然沒注意到自己不經意的嘆息了好幾聲。
李玉妃送上門參觀比價的一雙準新人,回頭看到的,就是狀似努力工作,卻無精打采的梁永希。
丙然,離婚是件大傷元氣的事吧?
小說、電影里演的橋段多得不勝枚舉——沒看過豬至少也吃過豬肉,愛情這種東西,光是資訊就吸收不完。
雖然她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甚至不曾談過一場真正的戀愛,但她還記得每個學習階段結束,每場畢業典禮都讓她感傷得嚎啕大哭。
當然同學的情誼,或許不能和傳說中無比神聖的愛情相比擬,但是光就畢了業就得和同學們分道揚鑣、不能再天天見面,都足以令她難過到大哭一場,也就不難想像永希和心愛的人分開的痛苦了。
但重點是,永希若繼續這樣下去絕對是不行的,遲早會悶出病來,她可不想見到自己有個病懨懨的室友。
可是她該怎麼解決永希的低潮?
這恐怕是個不太容易的任務。
「永希,收一收該下班了。」李玉妃深吸口氣,揚起大大的笑臉,大聲喚永希準備下班。
「喔好。」
梁永希匆匆地將相本合上,放到置物櫃上,拿起自己的包包,隨同玉妃走出公司。
「終于下班嘍∼∼」用力伸個懶腰,李玉妃全身放松的綻開笑容。「今天的客人還真多,差點沒累死我。」
「真要累死了,現在還能說話喔?」梁永希白了她一眼,神情還算平靜。
李玉妃哈哈大笑,隨即以探索的眼神鎖住她的神情。
「干麼?」
梁永希挑了挑眉尾,不明所以。
「永希,你一點都不埋怨嗎?」李玉妃思來想去,就是猜不透永希的想法,畢竟她表現得太過安靜,完全沒跟周遭任何人提及自己的婚變。
「埋怨什麼?」永希不解的眨了眨眼。
人若要埋怨,生活上有太多事能夠埋怨了;埋怨公司福利不夠優、埋怨同事不好相處、埋怨交通太紊亂,甚至可以埋怨路面總是不平坦,而她並不確定玉妃問的是哪個方面,自然不知如何回答。
「埋怨你前婆婆惡意拆散你的婚姻啊!」
要是她,心里一定超不平衡的啦!
「其實也不能說她惡意拆散啦,她也有她的難處。」永希並不認為婆婆有錯,只是感嘆造化弄人。
今天倘使她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甚至能早早生個孫子或孫女讓婆婆含飴弄孫,婆婆對她的態度應該會跟現在不一樣。
假如今天換成她是婆婆這個角色,或許會跟婆婆做出同樣的事也說不定,因此她並不想去責怪婆婆什麼。
「你還真是善良。」玉妃自認自己沒有那般寬大的肚量,但身為局外人,她也只能聳聳肩,沒資格多說什麼。
「還好啦,反正日子還是要過。」
永希笑了笑,但那抹笑卻清楚的摻雜著苦味。
「不說了,我們去HotClub跳舞、听音樂,好好的瘋它一瘋吧!」李玉妃甩了甩頭,決定不再研究永希的問題,拉著永希就往熱鬧的東區跑。
「我又不會跳舞!」永希瞠大雙眼,生性單純的她,從來沒去過什麼夜店,現在突然要她去那種地方,她實在是有點剉。
「喂,去夜店跳舞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別那麼遜好嗎?」李玉妃受不了的大叫,不管三七二十一,拖她去就對了。「不會跳舞就听音樂啊!靶受一下讓人超High的舞曲,就算亂扭都好。」
或許大醉一場會是個好辦法,誰知道呢?
不試試看永遠不會有答案。
「呃……」是這樣嗎?听起來好像是個還滿有趣的地方,或許真的可以讓她放松心情吧……
「拜托∼∼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公司有干冰設備?」林平次推開夏皇皓的辦公室,一進入辦公室就開始喳呼。「你嘛幫幫忙,整間辦公室弄得煙霧裊裊的,這像話嗎?」
「干麼?」夏皇皓整個人陷在煙霧里,神態頹廢的癱在椅子上,似乎動都懶得動一下,僅抬了抬雙眼皮睨他一眼。
他好想念永希,想念她的輕言軟語,想念她的溫柔體貼,更想將她嬌軟的身體抱進懷里)他放縱自己沉溺在往事的漩渦里,偏偏這不長眼的林平次來打擾他的清靜,害他連思念都做不到……
「我記得你不是戒煙很久了嗎?干麼又拿那種東西來殘害自己的肺部?」林平次拉了張椅子在他的辦公桌前坐下,像個老太婆般叨念著。
夏皇皓斜睨他一眼,頭疼的微蹙眉心。
「我夠煩了,你別再念了行不行?」
「煩屁喔?」林平次沒好氣的瞪他,著實受不了他那麼要死不活的樣子。「不過是離婚罷了,瞧你把自己弄成什麼鬼樣子?難看死了!」
夏皇皓淺嘆一口。
「林平次,原來你除了工作之外,還兼管大海啊?」
他受不了平次的嘮叨,更可惡的是,那家伙偏偏往他的痛處踩,直教他痛徹心扉。
自從離婚之後,他連家都不想回。
家里到處都是永希的影子——廚房里有她煮食時的身影,房里有她沉睡時的容顏,客廳里也有兩人相擁一起觀賞電視及談天的影子。
餅往的一切,就像一張天羅地網將他網住,他想逃卻又舍不得離開,往往落得心碎且難眠的下場。
反正恰好公司的業務超繁忙,他索性就在辦公室里住下了,隨便躺在沙發上就睡,總之不會有人管他。
再也沒人對他噓寒問暖,就算他再頹廢又如何?
再也不會有人在乎了……
不知不覺中,他的日子開始變得如此空洞乏味,他甚至想不起今天是幾月幾號了。
「大海我管不著,不過可以的話,麻煩你月底記得幫我結算‘電話過濾員’的費用。」林平次老實不客氣的要求道。
最近他莫名其妙成了夏皇皓的電話過濾員,因為那家伙大剌剌的把手機丟到他桌上,擺明了不肯自己接電話。
在被那家伙炮轟幾次之後,他知道只要電話是那家伙的老媽跟不認識的女人打來,一律都說那家伙在開會就對了。
問題是,他可是公司里的創意總監耶!堂堂游戲程式設計的創意總監,竟然要兼任電話過濾員的工作?!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呿∼∼」夏皇皓不置可否的啐了聲。
「說來你也奇怪,你媽打電話來,你干麼不接?」不認識的女人打來的電話不接,他還能理解,但自家老媽打電話來不肯接,可就有點過分了。
老人家想念兒子該是天經地義的事,干麼不接老人家電話?真是夠了。
夏皇皓痛苦的閉上眼,好半晌才擠出聲音來——
「她逼走我老婆,我不想接她電話。」
上個禮拜他又被母親電召回家,談的一樣是再婚的問題,他一時心情不佳的跟老媽吵了起來,不料老媽一時口快,說她要不是為了夏家的香火,根本沒必要扮黑臉什麼的。
他一听便心知有異,在苦苦追問之後,老媽才承認她曾經到婚紗公司找永希談過。
雖然老媽語帶含糊,但清楚母親性格的他立刻洞悉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時氣惱便甩門離家!
丙然是永希受委屈了,他無法原諒自己帶給永希的傷害,遂與母親冷戰,暫時圖個清靜。
「欸……這個我不便發表意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林平次著實不好評論什麼。
「那就什麼都不要說。」
放任自己癱在椅子里,夏皇皓只覺人生無奈。
林平次頓了頓,終究還是忍不住再叨念了句︰「可是看你這樣子,我就全身不對勁。」
他和夏皇皓是軍中同儕,繼而變成好朋友兼工作伙伴,兩人交情少說也有十年了,雖然他自己也不是多注重外表,可就是見不得皇皓那副死樣子。
「那不要看啊!你多事來管我干麼?」夏皇皓索性將旋轉椅轉個方向,大剌剌的背對平次,讓他眼不見為淨。
失去最愛,居然還是因為至親的介入才總成這樣荒謬的結局……他什麼都不在乎了,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讓自己變得非常忙碌後,至少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沉浸在失去最愛的傷痛。
「你喔!」林平次無奈的搖頭嘆息。
他那每天精力旺盛,什麼事都難不倒的老板到哪兒去了?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夏皇皓,簡直要成了鬼見愁了。
「整天窩在辦公室里也不是辦法,走啦!苞我去買宵夜。」林平次想盡辦法要讓老板振作起來。
「我不想出去。」
現在的他哪里都不想去,只想躲起來舌忝舐自己的傷口。
「反正你也沒事,不如就跟我出去晃晃。」
先把他拉出去再說,免得在辦公室里悶出病來——其實這辦公室已快稱不上辦公室了,亂得跟狗窩有得拼。
「不要。」
他不想動,哪里都不想去。
「不要也不行,你是老板,有義務喂飽員工的肚子。」
林平次才不管他肯不肯,以蠻力將他拉離座位,硬是推著他往外頭走,買宵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