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來念報紙嘍!」拿著報紙趕往老太爺的房間,游武美一如往常的推門而入,不意門才剛推開,就瞧見了那惡質的大少爺。
嚇!他為什麼跑到老太爺房里來?
早知道他會在這里,她就晚點再來。
「你這女人,進來不會敲門嗎?」鐘克允蹙起眉心,拿他的火眼金楮瞪她。「難道福伯沒教你規矩?」
「是我讓她直接進來的。」鐘家的老太爺鐘海獅主動開口幫武美說話。「這丫頭為了照顧我忙得很,一天到晚跑來跑去、上上下下的,所以能精簡的部分我就不要求了。」
對嘛對嘛!還是老太爺對她最好,嘻嘻!
「出去,現在是我跟爺爺獨處的時間。」鐘克允眉心一蹙,再次對她下達指令。
他進屋後,想先來和爺爺聊聊再回房處理公事,不料這女人就這麼莽莽撞撞的沖了進來,沒來由的令他感到煩躁。
「沒關系,就讓她留下吧。」這孩子老是這麼拒人千里是不行的,老太爺的眼閃了閃,沒打算讓游武美就這樣被趕出去。
「爺爺,你太心軟了,要是你能做到‘那個人’的一半就好了。」鐘克允繃著下顎,臉色瞬間變得陰鷙。
他這個爺爺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對佣僕像對自己家人一樣,說不定哪天不小心就會被那些不知感恩的家伙爬到頭頂上,跟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懊死!他怎會在這時提起那個沒心沒肺的家伙?即使那個人早已升天,他都不允許自己有任何想到他的念頭!
一見他變了臉色,游武美心口猛然一揪——
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啊?竟有能力讓這個原本就臭臉的大少爺臉色更加難看,實在讓人佩服啊!
可是,同時間又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她心里發酵,她越看這個大少爺,越覺得他這張臉好像曾經在哪兒看過,尤其是他臉這麼臭的時候。
難道是她的錯覺嗎?
「克允,你還不能原諒你爸爸嗎?」老太爺突然嘆氣道。
「我不承認他是我父親。」鐘克允的眼眯了下,像在逃避什麼似地撇開臉。
爸爸?他說得那麼咬牙切齒的人,竟然是他爸爸?而且他還不承認自己的父親?游武美驚跳了下,咬著下唇不敢驚叫出聲。
難不成大少爺和他父親之間曾發生過什麼不愉快?像是出軌啦,還是不讓大少爺娶家世背景不相襯的女朋友之類的……呃∼∼抱歉,她似乎看太多連續劇了。
不過他那壓抑又飽含怨念的神情,好似一頭負傷的獸,莫名的讓她很想上前去撫平他眉心間那道深刻的折痕……
「都過了這麼久了,哎∼∼」老太爺輕嘆,無限疼惜的拍了拍長孫的肩。
「過再久都一樣,我先回房了。」鐘克允丟下話,轉身走出房間,臨去前不經意的瞟了眼游武美,嚇得她兩腿發軟。
待他離開之後,游武美雙腿虛軟的扶著牆面,面有菜色。
老天,她一定是瘋了,竟會想去撫平大少爺的眉心?!他光是一記眼神就教她腿軟,以後她還是能避就避,以免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丫頭,你不是要來念報紙給我听嗎?」老太爺望著她手上的報紙問道。
「報紙?喔,對,我是來念報紙的。」她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工作要做。「爺爺,我這就念報紙給你听。」
「好。」老太爺放松的仰躺在他的搖椅上,讓身體隨著搖椅的綠動輕輕搖晃。
游武美一字一句照著報紙念,軟軟的聲調讓老太爺有點想睡,不自覺的打了個盹,過了好半晌才悠悠轉醒,而游武美的重點新聞也差不多快念完了。
凝著游武美清秀恬靜的臉龐,他突然開代道︰「丫頭,我那孫子要麻煩你多關照了。」
「啊?」游武美呆愣了下,不明白老太爺的意思。「爺爺,他這麼大個人了,不用關照吧?」而且家里有那麼多佣僕,再怎麼輪也輪不到她這個最女敕的菜鳥來服侍,老太爺真是想太多了。
「呵∼∼總之你記住我的話就是了。」老太爺哈哈大笑,用那蒼老的手撫了撫下顎灰白的長須。「就拜托你了喔,武美。」
呃……她傻乎乎的望著老太爺,秀氣的眉擰成兩條毛毛蟲。
有必要這麼慎重嗎?還用到拜托兩個字咧!
她很想拒絕,可對上老太爺那請托的眼神,她縱有再多的不願意也無法拒絕,只能萬分不情願的點了下頭。
只是大少爺他……似乎很不開心呢!
他明明家境很好,住這麼大的房子,又有那麼慈祥和藹的爺爺,為什麼還要經常皺著眉?
那深蹙的眉心彷佛心有千千結,教人看了心里都跟著難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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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大少爺這次回來後就不走了,要一起住在這座大宅里。
之前之所以離家,是因為他的生意做太大,整個企業體囊括了建築、商城、飯店等等,他以負責人的身分到世界各個據點去視察,這一視察就花去了大半年的時間,難怪從她在鐘家工作到現在,才第一次見到大少爺。
洗過澡後,游武美對著鏡子梳直濕發,腦子里不斷想著由同事們口中听來的訊息。
一個人沒事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做什麼?不是她壞心想詛咒大少爺啦,只是事業做得大,就得隨時提防可能被人給扳倒,像她老爸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小時候也曾有過很富裕的生活,只不過後來老爸的公司就因持股常務內斗及卷款潛逃而倒閉,一夕之間,全家人由豪宅搬到破舊的小鮑寓,連私立小學也念不成了,每天更要擔驚受怕的躲避上門的債主,那宛如惡夢般的日子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
後來爸媽向親戚借了點錢,好不容易弄個面攤做生意,她和弟弟放學後也都得到面攤幫忙,只要攢了點錢就趕忙拿去清償債務,直到前兩年終于將負債還清,一家人才能過著像樣的正常生活。
雖然經歷過猶如坐雲霄飛車般大起大落的人生,所幸她和弟弟都沒有因此而怨天尤人,相反的,他們更能體會生命的無常,樂觀的迎接生命里的挫折和挑戰。
不過也因為環境的關系,加上她本來就不是什麼讀書的料,因此只念到高職畢業她就出來工作了,而比較會念書也愛念書的弟弟則是繼續升學。
畢業後,她做過工廠的女工、快餐店的服務生、餐飲店的小妹,卻感覺那些都不是她能做長久的工作環境,直到幾個月前餐飲店的老板介紹她到鐘家來幫佣,不知不覺就做了近三個月。
坦白說,她還挺喜歡目前在鐘家的生活,雖然鐘家的佣人很多,可是大家滿好相處的,邊工作邊說笑也極易打發時間,最重要的是照顧老太爺讓她很開心。
老太爺的腳不太方便,平常都坐在輪椅上,臉上也沒什麼笑容,可不知怎地,一見到老太爺她就感到很親切。
而老太爺也沒把她當佣人看待,三不五時會說些他年輕時旅行的趣聞給她听,還會在她推他出去散步時,偷偷買些零嘴塞給她,將她當自個兒孫女般疼寵,她真的很喜歡老太爺。
至于神出鬼沒的二少爺,見了人也不太講話,听其他同事說,二少爺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也擁有自己的服裝公司,只是因為藝術家的天性使然,極少到公司露臉,把公司丟給合伙人全權負責。
不過二少爺怎麼樣,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照顧好老太爺就好。
可是老太爺今天卻交代了新任務給她,要她好好關照那個凶巴巴的大少爺……她擰了擰眉,放下手中的梳子,一臉苦惱。
那家伙看起來就很難相處,偏偏她還倒霉的在他剛回家時就跟他發生磨擦,光想到那家伙的臉她就頭大,這樣又怎麼能好好「關照」他呢?
吼∼∼不管了!她還是在睡前先去老太爺房里,看看他有沒有踢被好了;老太爺常常像小孩子一樣亂踢被,所以每天睡前,她非得走上這麼一遭才能安心。
拉開房門,她赤足踩上冰冷白亮的拋光石英磚——
油∼∼好冰喔!好在老太爺的房間不很遠,跑個一、二十步就會到,她懶得再回房找拖鞋,遂光著腳丫子往老太爺房間快速奔去。
跑步會讓身體產生熱量,跑個幾步就讓她覺得地磚似乎不再那麼冰涼,正當她滿意的勾起嘴角,斜對面房間的房門卻突然打開,一道頎長的身影跟著走了出來,她一時收勢不住,直直往那道身影撞了過去。
「該死的!」鐘克允的身體被撞偏了,他反射性的抓住朝他飛奔而來的嬌小身軀,慍惱低咒。「誰允許你在這走廊上奔跑的?」
游武美瑟縮了下,她完全沒料到這麼短的距離也會撞到人,更慘的是,她竟然在一天里跟這男人連撞兩次?!這未免太邪門了吧?
「也……也沒有人規定不可以。」她苦著臉嘟囔。
「你還敢回嘴?!」
鐘克允瞠大雙眸,彷佛第一次遇見這麼膽大包天的女佣。
「就真的沒有嘛!」她的手臂被他抓得好痛,可是她沒膽的不敢亂動,就怕又惹這位大少爺不高興。
鐘克允眯了眯眼,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大腳一移,穿著拖鞋的腳底下似乎踩著了什麼軟軟的東西——
「啊∼∼」痛!痛痛痛痛痛!這個大少爺太惡劣了,說不過她就用踩的,好狠的心吶!她痛叫了聲,立刻彎去握住腳尾趾。
「呃……」他頭一低,瞧見她光潔的腳丫子,莫名的心口一緊。「你不冷嗎?干麼不穿拖鞋?」
他可不是在關心她喔,他只是想知道她干麼不按牌理出牌,在這麼冷的天,光著腳丫子踩在冰冷的地磚上而已。
她握住腳趾,咬牙讓那抹痛楚緩緩逸去,眼角噙著可憐的水光,抬頭譴責他的殘忍。「冷啊,可是我只是去爺爺房里看一下他有沒有踢被,就要回房睡了,冷一下下沒關系的。」
這麼晚還要去看爺爺有沒有踢被?
他心口突然一暖,被她的心意所感動。
爺爺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應該高興甚至感激她對爺爺的用心,只是他很懷疑爺爺怎麼受得了她這毛躁的性子?她看起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要如何看顧好爺爺呢?
窗外皎潔的月光映照在她不算頂漂亮的五官,神奇的讓那微蹙的秀眉、噙著淚花的眼角顯得分外誘人,霎時教鐘克允感到呼吸困難、移不開眼。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會對一個才到家里工作不久的小女佣,產生這種要不得的感覺?
天啊!天要塌了還是要下紅雨了?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他震驚得無以復加,張著嘴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再跟她說下去。
「大少爺,你沒事要交代了吧?」見他不言不語,游武美待腳痛緩和後,才輕聲發問。
「沒、沒了。」破天荒的,他竟然結巴了。
「既然沒事了,那我就去看爺爺有沒有踢被喔?」她不確定的再問一次。
「嗯。」他繃緊下顎,發出一個單音節。
她綻開淺笑,像只被放出鳥籠的小鳥,輕快的轉身離開。
鐘克允倚在門邊,失神的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進了爺爺的房間,他才沉默的轉身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