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嬌妻的煩惱 第六章

兩個月後。

睜開眼楮,美登看見的不只是穿透窗簾的柔柔晨光,還有省吾那張愉悅、興奮、帶笑的臉。

她揉揉惺忪睡眼,「你在笑什麼?」

「猜猜我作了什麼夢。」他說。

「啊?」她微愣。

「我作了一個很棒的夢,快猜猜看。」他像個高興的孩子。

「ㄜ……」雖然覺得這有點無聊,但看他那麼高興,她也不好掃他的興。

「你中樂透?」她說。

他搖搖頭,微皺著眉頭說︰「我又不缺錢。」

那倒是,身價百億的他才不稀罕中什麼樂透呢!

「ㄜ……是關于什麼的呢?」她咧嘴笑笑,「可以透露一下嗎?」

「人。」他說,「跟人有關系。」

她努力地思索了一下,「啊,我知道!」

「什麼?」他張大了眼楮,等待她說出他希望她說出的那個答案。

「你作春夢!」她得意地說,「是不是夢見你被許多超級美女團團圍住?」

省吾臉一綠,笑意頓失。「你這家伙在胡說什麼?」

「л?」她微怔,失望地問︰「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她唉唷一聲。

「再猜。」他命令著。

她搖搖頭,模了模鼻子,「不要,你直接告訴我吧。」

猜什麼猜嘛?她又不會通靈,怎麼會知道他昨晚作了什麼很棒的夢。可惡,鼻子好痛……

「你猜猜看嘛。」他堅持。

「NO。」

他微叫起濃眉,有點懊惱。「好吧,不猜就不猜……」

「到底是什麼很棒的夢?」她問。

「四個小孩。」他說。

她微怔,「啊?四個小孩?」這是哪門子很棒的夢啊?

「我夢見我們有……」他伸出手,扳下大拇指,做了個「四」的手勢,「四個小孩。」

「啥……」她一驚。

我哩咧,雖然她老媽還挺會生的,但要她生四個小孩?現在是什麼時代,還有誰要生那麼多孩子?

他咧嘴笑著,神情愉快。「在夢里,我們好幸福,好快樂,家里充滿了孩子的笑聲。」

「ㄜ……」她很想告訴他,他真是想孩子想瘋了。「我想,這就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不。」他突然嚴肅地說,「這是個兆頭,我覺得你可能……」說著,他看著她的肚子。

「л?」她猛回神,「不可能的啦!」

「怎麼不可能?」

「我那個才剛結束沒幾天。」

「昨天晚上我們有「那個」也許……」他摩挲著下巴,一臉認真。

「拜托,我還是安全期耶,你想太多了。」她漲紅著臉。

被她連潑了兩桶冷水,他有點不悅。沉默了一下,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總之我覺得這是好兆頭。」說罷,他下了床。

看著他走進浴室,她皺了皺眉頭。

什麼鬼兆頭?她如果在安全期懷了孕,那可真是有鬼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一直沒有避孕,為什麼她的肚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省吾會作這種夢也不是沒道理,他是獨生子,一直非常孤單,所以很渴望有個家庭,有幾個小孩。

她當然也想幫他生兩、三個小蘿卜頭,但是……四個?唔,這也不是不可能,她姑姑及阿姨都各生了一對雙胞胎,也就是說她生雙胞胎的機會還挺大的。

如果她幸運地懷了兩次雙胞胎,那麼她只要生兩次就有四個了……

嘿嘿,這真是太贊了。她忍不住暗暗得意著。

******

周末下午,美登獨自一個人在家,而省吾因為工作的關系到大阪去,得晚上才會回來。

美登閑得發慌,決定回娘家去串串門子。

罷準備好要出門,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到玄關,村野太太帶了一位貴婦人進來。那不是別人,是谷口聖美。

看見她要出門,谷口聖美微皺起眉頭,「你要出去?」

「ㄜ……」這個時候,她哪敢說要出去?「不,沒有。」

「那就好,我有話要跟你還有省吾說。」谷口聖美在玄關處換了室內拖鞋,逕自走進廳里。

她小跑步地跟在谷口聖美身後,囁囁地說︰「可是省吾不在家耶。」

「跟你說也一樣。」谷口聖美回頭瞥了她一記,「而且他不在,或許更好……」

聞言,美登心頭一震。

省吾不在更好?完了,她有種預感,聖美姑姑今天是沖著她來的。

比口聖美在沙發上坐下,村野太太端來了茶。她啜了一口,瞥著還站在那兒的美登。

「坐下吧。」

「是。」她一臉不安。

「我說你啊……」谷口聖美盯著她平坦的小骯,「是不是在避孕?」

「啊?」她一怔,急忙搖頭否認。

「沒有?」谷口聖美一臉懷疑,「既然沒有,為什麼都結婚半年了,肚子卻沒有動靜?」

這……她哪知道啊?生孩子也是要講緣分的,也許她跟孩子的緣分還沒到。

「我們省吾已經三十三歲,再磨磨蹭蹭的,到時想生都生不出來了。」谷口聖美說。

唔……她說得一點都沒錯,這種話還真的是在省吾不在時說比較好。

要是省吾听見聖美姑姑這句話,一定會立刻跳起來回一句「開玩笑,我還很猛」!

想到那種可能發生的情況,美登忍不住笑了出來。

見她莫名其妙地笑著,谷口聖美白了她一眼,「你在笑什麼?」

「喔,不,沒有……」她裝乖地低下頭。

「我問你……」谷口聖美續問︰「你們有沒有在行房?」

「啥……」美登一驚。怎……怎麼問這麼隱私的問題?女人上了年紀真的比較不害臊嗎?

「干嘛那種表情?」谷口聖美不以為意地又啜了口茶,潤潤喉嚨,「省吾的工作那麼忙,你也在上班,你們該不會根本連在一起的時間都沒有吧?」

「我……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啊。」

「我不是說那種「在一起」!」

「那……是哪種「在一起」?」她訥訥地問。

比口聖美鐵青著臉,「你真是氣死我了。」說著,她氣得拍了一下桌子。

美登一愣,木木地看著她。

「當然是在一起睡覺,難道是一起吃飯看電視嗎?」她氣呼呼地,「我告訴你,當初省吾要娶你,我可是百般不甘,千般不願地勉強答應……」

「是……」

「省吾他是加川家本家的唯一血脈,若他沒有子嗣,你可就是加川家的千古罪人。」谷口聖美措辭嚴厲又強硬。

天啊,千古罪人?她听到頭皮都發麻了。

「給我好好听著,」谷口聖美直盯著她,「要是你生不出孩子,就別浪費省吾的時間。」

美登一震。這是什麼意思?別浪費省吾的時間?她的意思是……離開省吾嗎?

「省吾背負著加川家香火延續的重任,要是你們沒有小孩,將動搖他在加川一族的地位,你明白這是多麼嚴重的事情嗎?」

罷才還在笑的美登,這會兒完全笑不出來了。動搖省吾的地位?老天,這可不是件可以一笑置之的事。

其實即使不管什麼延續香火的問題,生孩子對她及省吾來說,還是件重要的人生大事。

省吾喜歡小孩,甚至連作夢都會夢見他有四個孩子,這麼渴望有小孩的他若是希望落空的話,那……

「總而言之,你們結婚半年還沒有消息絕不可輕匆……」谷口聖美起身,「找時間去做個檢查吧。」

美登木木地站了起來,「是……」

「好了,那我走了。」谷口聖美隨手整整衣擺,轉身走出客廳。

「我送您。」美登恭謹地跟在她身後。

送走了谷口聖美,美登一個人怔怔地坐在客廳里,想著谷口聖美的那番話,也想著省吾跟她講述那個夢境時,臉上那興奮又期待的表情。

是啊,他們結婚都半年多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們並沒有避孕,而且「嘿咻」的機率也挺高的,為什麼她的肚子……

下意識地,她模模自己的肚子。難道她不孕?

不會吧?她媽媽一年一個,那麼會生,怎麼她會生不出來?莫非問題出在省吾身上?

喔不,他身強體壯,猛得跟什麼一樣……

找時間去做個檢查吧。突然,聖美姑姑的話鑽進她腦海中。

也許她真的該去做個檢查,也許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但如果不是出在她身上,那麼就是省吾有問題?

天啊,若真是那樣,她該怎麼對省吾說?像他那種自尊心極強的大男人,又怎麼能接受自己沒有生育能力的打擊?

「唔……該怎麼辦?」她抓抓頭,苦惱得想撞牆。

「夫……夫人?」見她對著牆壁自言自語,村野太太疑惑又憂心地趨前。

她轉過頭,看著育有六名子女的村野太太。「教教我怎麼懷孕吧!」

「啊……」村野太太一怔,試探地問︰「難道夫人跟先生還沒……那個?」

「啊?」頓時,她眼前飄過一朵烏雲,忍不住悲慘哀號︰「天啊!」

******

背著省吾,美登一個人偷偷地到婦產科去做了檢查,而今天就是報告出爐的日子。

下班後,她依約到了婦產科找醫生報到,心情忐忑不已。

「醫生,我沒問題吧?」她不安地搓著衣角。

「唔……」醫生看著報告,沉吟片刻,神情相當的嚴肅。

「到底怎樣?」她急問。

醫生突然沉沉嘆了一口氣,臉色凝重地說︰「是這樣的……」

「怎樣?」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醫生看著她,拿下了架在鼻梁上的銀邊眼鏡,「加川太太,你要懷孕的機會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聞言,美登感覺自己像是走在路上被雷打到一樣。

「什……什麼?」

「非常抱歉告訴你這個壞消息……」醫生將報告往她面前一挪,「我來跟你解釋吧。」

接下來,醫生到底說了些什麼,美登听不懂也听不進去。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宣判的死刑犯,人生再無光明。

為什麼會這樣?她媽媽明明是個生育能力超強的人,怎麼她卻一點都沒遺傳到這一點?

省吾那麼渴望有小孩,而她卻被醫生宣告懷孕的機率是零?老天!這是她嫁給省吾這樣的男人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嗎?

「要是你生不出孩子,就別浪費省吾的時間。」

此時,谷口聖美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般刺進了她的胸口。

她生不出孩子,她無法為心愛的男人生孩子……她……她必須離開省吾了嗎?天啊,他們才結婚半年,她才擁有這樣的幸福半年啊!

省吾說他夢見自己有四個小孩,如果她無法為他生兒育女,那麼那四個小孩是誰生的?

不是她,也就是說……會有其他女人幫省吾生孩子。天啊!她如何面對這樣的事實及打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門口,她听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人,感覺不到任何事情,只知道……她的世界崩解了。

「美登?美登?」

突然,她听見有人在叫她。她慢慢地回過神來,發現眼前站著一個人。

「敏……敏子小姐?」站在她眼前的是好一陣子不見的木原敏子。

「你怎麼了?」見她一個人孤伶伶地走出婦產科,恰巧到婦產科采訪一名剛生產的朋友的木原敏子一臉關心地問。

「敏子小姐……」

「你也來婦產科?」木原敏子疑惑地說,「你不舒服?」

她搖搖頭。

「那麼……」木原敏子恍然地問︰「你懷孕了?」

听見「懷孕」兩字,美登情緒崩潰地哭了出來。

木原敏子一震,「美登?」

「敏子小姐,我……我……」美登撲進木原敏子懷里,痛哭失聲,「我不能幫省吾生小孩了……」

聞言,木原敏子陡地問︰「什麼?」

「我不孕,醫生說我不孕……」

「美登……」木原敏子憐憫地拍撫著她的背,「別哭,來,我們找個地方讓你冷靜一下……」說著,她輕摟著美登的肩,帶著她離開了醫院門口。

美登沒有拒絕,即使眼前這個女人是跟省吾有過一段過去的女性。她現在需要依靠,需要安慰,需要溫暖,而她不能去找省吾,她不能讓省吾知道她無法生育的殘酷事實。

她怕,怕省吾臉上那失望的表情,就算不是有心,那也會深深地刺傷她的心。此時的她已經脆弱得禁不起一點點的打擊,一點點都不行……

******

飯店客房里,美登的情緒還無法平復下來,她不停地掉眼淚,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木原敏子倒了杯紅酒給她,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美登感覺到她的開心,也謝謝木原敏子選擇安靜地陪伴在她身邊,而不是不斷地追問她事情的始末。

木原敏子是個好女人,絕對匹配得上省吾的好女人。而她,平凡又無法生育的她,何德何能擁有省吾?

省吾是加川家本家的唯一繼承人,他必須為加川家延續香火,他不能娶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

為什麼這樣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為什麼她跟省吾的緣分是這麼的薄?

不孕已是事實,就算省吾不計較,也願意接受她,但她能自私地霸佔著他嗎?不,她不能那麼做,她必須放開省吾,給他擁有完整家庭的機會。

只是,她如何放手?如何看著心愛的丈夫擁抱其他的女人?

想著,她再一次難過哽咽——

「美登……」見她又哭了,一直沉默著的木原敏子趨前,輕輕地摟著她的肩膀,「別哭了。」

「敏子小姐……」她噙著淚,無助地問︰「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這又不是你的錯,」木原敏子微蹙著眉心,「我想省吾他會體諒你的。」

「省吾他……他很喜歡小孩,他想要小孩……」美登搗著臉,不斷地流淚,「可是我卻不能幫他生孩子,我……我不配做他的妻子……」

「你在說什麼傻話?就因為不孕?」木原敏子神情嚴肅又微慍地說,「要是他因為這樣就嫌棄你,那他就不是值得你托付終身的男人。」

美登听得出木原敏子是真的關心她,她的話中帶著鼓勵,而她的眼神像是在說「我站在你這邊」。

她是個如此內外兼俱的好女人,為什麼當初省吾卻跟她沒有結果?為什麼他們之間會成為過去?

在這個時候,面對過去的男人的現任妻子,她沒有幸災樂禍,沒有落井下石,反倒衷心地安慰她、鼓勵她。這樣的女人……如果是這樣的女人,也許她就能安心且甘心地將省吾交給她。

「敏子小姐,」想著,她突然抬起淚濕的眼簾,心情沉重卻又殷切地望著木原敏子,「你對省吾還有感情嗎?」

木原敏子一怔。

她對省吾還有感情嗎?老天,這真是個荒謬又好笑的問題。

「如果你還喜歡他,那麼我願意退出。」美登語氣堅定地說。

聞言,她瞪大了眼楮。退出?她想美登的意思是……成全她跟省吾。

她跟省吾……天啊,她想起來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敏子小姐,」美登緊握住她的手,眼眶還有淚,「我愛省吾,因為愛他,我必須成全他、放棄他,我……我……」說著,她又哽咽了。

看著她可憐的模樣,木原敏子內心十分不舍。為什麼女人得承受這樣的苦?就因為不能生育,就必須含淚放棄心愛的人嗎?

「美登,」她伸手拭去美登眼角的淚,溫柔地說︰「女人生來就只為了幫男人傳宗接代嗎?不,不是那樣的……」

「這不完全是傳宗接代的問題,而是我想幫心愛的人生小孩的夢已經破碎……」說著,美登又淌下淚水,「我是因為愛他才想退出,不是因為傳宗接代……」

「美登……」

「敏子小姐,」她用力抓住木原敏子的手,「我沒有辦法看見他身邊有別的女人,但如果是你……如果是你的話,我……」

木原敏子蹙眉一笑,「你在說什麼傻話?我跟他怎麼可能……」

「可以的。」她打斷了木原敏子,「只要你願意,我會幫你們制造相處的機會,我會慢慢地跟他疏遠,然後……」

「我的老天爺……」听她這麼說,木原敏子可以想見她有多麼愛省吾。

只不過,美登真的找錯人幫忙了,省吾跟她是絕緣體,根本不通電,因為她……л,慢著……也許這是個報「奪愛之恨」的大好機會。

當然她並不想拆散省吾跟美登,但趁此機會,她倒是可以好好折磨一下省吾那個可恨的萬人迷……

「美登,」打定了主意,她凝視著哭得跟淚人兒一樣的美登,「你真的要這麼做?」

美登毫不考慮地點點頭,「是的。」

「唉,」木原敏子一嘆,伸出雙臂將美登擁進懷里,「可憐的美登。」

美登在她懷中掉淚,低聲啜泣。

「好吧。」木原敏子深呼吸了一口氣,「我答應你。」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