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姐,再這樣下去結果還是一樣的……我愈來愈沒有信心了。」
「瑞琴,你先別灰心,‘緣分這事原本就不是這麼容易出現的,你看這世界上有幾十億人口,每一個人的家世背景都和你大不相同,要從中尋找一個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哪是那麼簡單的事?你要有點耐性,你到這里來,不就已經踏出第一步了嗎?你的條件這麼好,要對自己以及我們有信心!」
「既然你也認為我的條件不錯,為什麼就是沒有合適的對象出現?我的朋友比我丑的,都已經風風光光的披上婚紗了……」
「人生就像一場賭注,只是有些人的運氣比較好,所以她們較早發現合適的對象。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也不希望草率行事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半年來我也排約了十幾次,還是沒能結成婚,眼看我都快要三十五了,再這樣下去,很快就會沒人要了!」
「誰說的,你看起來根本不到三十歲的模樣!況且這半年來的排約,喜歡你的人很多,沒有結果的原因通常是因為你不喜歡對方吧?你還是有很好的條件可以選擇的。」
「我是不是太挑剔了?其實,有幾個對象我事後想想,倒還不至于那麼差……」
「結婚不比買菜,將就不得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有些人也許沒有留給你很好的第一印象,但不見得他就不適合你,最好的方
式,是你應該多給彼此一些機會,多加觀察也許很快就會有好消息。」
「梅小姐,你覺得結婚真的比較好嗎?以你結了婚的經驗來說?」
「結不結婚都各有利弊,這是個人選擇的問題。不過以我自己來說,我還是覺得兩個人比一個人好些……」
「我知道了,那……還是麻煩你多費心了。」
「這是我的職責,你放心好了,瑞琴,我會再繼續幫你排約的。」
這就是梅妍方的工作,解決客戶的疑問。
有時,他們只是抱怨排約對象,有時是對自己缺乏信心,有時是對選擇的恐懼,更多的時候,是害怕決定後,下一個對象卻比較優秀。
雖說她經營的是單身俱樂部,為未婚男女提供排約認識的機會但有時,職業上需要的往往不只這些。
像是心理醫生,她必須了解客人的心態,並接受他們的傾訴,適時的幫他們加油打氣也像愛情顧問,她必須對交往中的男女,提供方法與解答,分析彼此的「戰況」還兼婚姻專家,她還得為婚後的雙方,扮演「調解」的角色……各行各業,各式各樣的人,她都必須了解一點,這是她的專業,也是客戶之所以信任她的原因。
有時候,梅妍方覺得客戶對她已經不只是信任,更像是依賴。
他們推心置月復的,將自己的故事告訴她。
「梅小姐,不瞞你說,我家里真的催得很急……我知道我的外表條件不算好,年紀也大了一點……唯一能算得上優點的,就是經濟能力相當不錯。」
才剛加入會員不久的張清雄,模著微禿的頭老實的對她說。
「你太客氣了,張先生,以你的個性來說,你就有許多人沒有的優點,為人誠懇實在,是許多人眼中最佳丈夫的不二人選。」
「話是這麼說,可是誰不是憑第一印象呢?就拿我自己來說吧!雖然我知道自己的條件,但是我還是很在意對方的長相……不能太丑。」
「相貌的美丑,這是個人主觀認定。也許我覺得不錯的,你反而看不上眼呢?原則上,我們會先幫你安排不同類型的對象,再和你討淪你喜歡的典型,這樣會比較有效率些……」
「你不要看我現在這樣,其實兩年前我的頭發還沒這麼少,那時候還有很多人稱呼我帥哥呢!就是因為太挑剔了,才會一直拖到今天。我很清楚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你就照著我的希望標準來安排好了……」
「好,你請說。」她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我比較喜歡像關芝琳那種眼楮大大的,要長發披肩,身材不能太差,像寫真集女星那樣就差不多……個性要溫柔賢淑,最好要會燒菜做飯,要會持家理財,還不能話太多……我不喜歡話太多的女人。」
丙然……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才剛稱贊他老實誠懇,看來又是誤會一場。
「張先生,你到這里來無非是想節省時間,找到合適的對象。站在我們的立場,我們有必要將情況為你作個解釋……你清楚知道自己喜歡的類型,這樣很好,擁有這些條件的女子,我們俱樂部很多。但是排約之前,我們一定要將彼此的條件先作個報告……通常,這些女子她們的眼光自然不低,我沒有把握她們一定願意接受你的排約。」
「那我到這里來干嘛?如果你介紹的都是人家不要的,或者是路上就有一堆的老女人,我干嘛還繳錢來這里?」
「張先生,請容許我這麼對你說明。在這個未婚的市場上,我們只是提供管道讓你們結識,我們無法提供全然的保證,但是我們可以一直為你介紹,到你滿意為止。喜不喜歡,這是雙方的權利,不是單一方而可以決定的……如果你想要美若天仙又宜室宜家的女性,我擔心的是她們不見得願意接受你的條們。」
這點,梅妍方還是不能處理的很好。對于將女性過度物化的
男人,她總是忍補助的有了情緒。
交往的前提,是由‘朋友’開始。若是張先生能放開心胸,不要過分設定限制,我相信在這里,應該很容易找到你理想中的對象才是。」
梅妍方,是單身俱樂部的負責人。
面對客戶時,她不得不說「善意的謊言」——她未姻,而且諷刺的是,她根本不相信愛情。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朋友臨時通知她參加一個活動,一直到現場她才了解,那是針對未婚人士所舉辦的「單身派對」。原本興致缺缺的她,想找機會中途開溜,卻發現偌大的會場內,漸漸的擠滿了男男女女……別人看到的是有沒有好的對象,她看到的卻是萬頭鑽動的「鈔票」。這個廣大的市場超過她的想像,這無疑是商機,這些男女,無疑是流動的金塊……
她開始比誰都熱心參加這類活動,為了搜集足夠的資料截長補短,為此,她還到別家婚友社上班實習……直到所有的構想成型,她創辦了屬于自己的梅妍方單身俱樂部。
自小案母就離異的她,跟隨著忙碌的父親,再優渥的物質環境,都彌補不了她缺乏關懷疼愛的心……她習慣獨立自主的生活,習慣照顧自己,習慣自己作決定……她必須如此。
也許是血液里,繼承了父親對商業的敏銳概念,梅妍方很快的知道她必須為自己的身分作些「修飾」。她穿上古板老氣的深色長裙套裝,掩飾住她窈窕玲瓏的身材挽起如雲的秀發,一絲不苟的盤在腦上。她戴上平光眼鏡,遮掩住她閃耀慧點的明眸,與清秀雅麗的五官……對客戶,她一律宣稱自己已婚。這些,無非是想避免客戶可能會有的質疑和麻煩事。
如果,以她動人的美貌、未婚沒有男友的條件……男客戶一定會混淆「目標」,而女客戶更不甘淪為陪襯。企業的創立,無非是以營利為目的,她可不會笨到搶了客戶的風采——客戶才是主角,她只是其中的橋梁。
知道真相的,只有在公司待得較久的助理季舫,以及梅妍方私下的朋友。「安全」一直是她最主要的考量,不管是對客戶,或是工作人員,她通常在審核時都會以嚴格的角度篩選,因為辛苦建立的商譽,是不容許一次意外發生的。
她喜歡自己的工作,每天可以接觸到不同的人、不同的故事。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提高服務品質,增進更多的收益,滿腦子的「生意經」……為此,她還時常參加商業工會舉辦的主管聯誼會,尋求更多的結盟機會。
就像今天,她習慣會將幾套晚宴裝留在辦公室內,待會兒她還得到希亞飯店參加晚宴……
「季舫,我不在的時候就麻煩你了。」
她簡單的交代了一些事。看起來顯得瘦弱的季舫,其實有著很強的工作能力。
「放心好了,我會處理的。」
這種場合,梅妍方會恢復原來亮麗的模樣,爭取曝光的機會。
梅妍方自然不乏泛求者,深諳男人心理的她,懂得如何保持男人對她的興趣,卻又無法接近她的生活……這些,全拜高明的社交手腕所賜。對于男人她可是隨時保持著高度警戒,不讓他們輕易越雷池一步。
「妍方,你終于來了,我們等得脖子都酸了,蔡董還說你沒到之前不可以開動呢!」
「真是不好意思,承蒙各位前輩厚愛,我應該為遲到自請處分的。」
「問題是沒有人舍得罰你呀,妍方,你明知道大家疼你都來不及了……」
一個男人伸出肥厚的手掌,試圖攬住她的肩頭……梅妍方巧妙的躲開了。她對著餐桌的另一頭走了過去。
「李總經理,怎麼你今天有空參加?報紙不是說你們公司在
擴建新廠,最近都得全員加班的嗎?」她總是很用心做「功課」,知道如何開始話題.
「听說你今天要來,我哪還顧得了什麼新廠?那些小事交給下面的人做就行了。」
這些通常是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即使已婚,他們卻絲毫不放棄能佔到便宜的機會……這些,總讓梅妍方確信自己的觀念是對的——愛情,根本不值得相信。
開始用餐之後,大家閑話家常,聊著彼此的近況,也討論著商場上的最新動態。
她注意到李總經理的身邊,坐著一位沉默的陌生男人。他是誰?梅妍方頗為好奇。
「李總經理,怎麼你的朋友好像很少發言?」
在這種場合,她很清楚該怎麼發問才不顯得唐突。
「喔,你是說小蘇啊?他就是這樣,還不習慣這種場合……」
「怎麼不介紹這位蘇先生給大家認識?」
「蘇靖,環球金融顧問公司,最年輕的副總裁。剛回國,是我一位朋友的世佷,今天是特地帶他來見見場面的!」
那個叫蘇靖的男人很快的向大家點頭致意,並一一舉杯……梅妍方這才注意到他結實高大,像是時常運動的模樣。他笑起來的感覺有一種燦爛和煦的輕松,沒有在座人士的世故與老成。
很快的輪到梅妍方,李總經理還刻意的介紹了一下。
「妍方,是我們商界最優秀的女經理人,當然也是最美麗的。年輕單身,有生活品味,最主要的是懂得人情世故,應對進退好得沒話說!」他的話也不完全是奉承,多少代表了他們真心的看法。
「哪里,李總經理太過獎了……」
「梅小姐,以後還請你多多指教。」
他伸出的手寬大溫暖,包著她的修長絹秀剛剛好……她為自己的想法,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你稱呼我妍方就可以了,大家都是這麼稱呼我的……」
他們交換了名片。
「……妍方,是單身俱樂部的負責人?單身俱樂部是……」他還搞不太清楚狀況。
「未婚聯誼活動。蘇先生也還未婚吧?也許哪天你會有需要……」
他不像已婚的男人……沒有那種「家庭」的味道。
「是嗎?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向你請教請教。」
「小蘇,你找妍方就對了,她是這方面的專家,專解愛情的疑難雜癥……」李總經理還不忘大力的推舉她。
「蘇先生,有任何需要我服務的地方,隨時歡迎你到公司來……」梅妍方客氣的說。
餅了將近一個星期,梅妍方早已忘記那宴會,但令人意外的,蘇靖卻真的出現在她的辦公室內。
「蘇先生?請坐。」
她雖然頗為意外,但很快的換上職業性的口吻招呼他。難道,他也需要公司的服務?
「你……妍方,這是你上班的制服?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
眼前呆板嚴謹的女人,和那天八面玲瓏的梅妍方,宛如兩個完全不同的女人……他驚訝她如此大的轉變。
這是工作上的需要。」
通常第一次見到她上班模樣的人,都會有如此錯愕的反應。
「我還真怕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其實,我早就想來找你,只是一直猶豫著到底該不該……」
他不會是為她而來的吧?她可是公私分明的。
「蘇先生,有事你不妨直說,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李總經理說,你是愛情問題的專家。我不知道這在不在你們服務的範圍之內……我不是要找女朋友或老婆,而是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想听听你專業的意見。」
看著他面閏的模樣,勉為其難的將話說完……梅妍方大概猜得出來,是有關個人感情方面的問題。
「是這樣的,我有個女朋友,因為空間上的距離所以分開了……我這次回來定居,是為了能夠和她復合結為連理,可是,她卻告訴我她有了新的對象,我不知該怎麼做,才能挽回我們之間……」
原來是這樣的,他想知道如何讓女友回頭選擇他?
「這並不在我們公司的服務範圍內,我不確定我能幫上忙。」
「可是,李總經理說你一定會有辦法的。這樣吧,梅小姐,我自然願意付費求教于你……你覺得十萬元怎麼樣?如果,我真的能挽回她,我願意付十萬元給貴公司。」
十萬元?好令人心動的數字。梅妍方的原則是︰不將進門的錢往外推!包何況,這听起來不是件困難的差事,以這個男人的條件來說……只是,他也真舍得,為了挽回女友,不惜斥資重金……吸引他的,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
「這,得讓我考慮一下……你先將整個情況讓我知道,然後我再回答你可不可行。」
蘇靖開始訴說;「我們是在學校社團認識的,她叫黎涓,第一眼就吸引了我,她笑起來很甜……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可以說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但是父親一定要我出國進修,我無法不答應,這也是為了我們的前途著想……她答應會等我回來,我們也有了結婚的默契……我知道這三年多的時間,我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她難免會感到寂寞孤單,但她答應過要等我的!
「我出國後,黎涓在古典音樂雜志社任職時,有人介入了我們之間,我想盡一切力量補償她,好挽回她的心!」
梅妍方望著他痴情又痛苦的模樣,陳述著一段常見的故事——愛情的空窗期,第三者趁虛而入的意外。
「你做了什麼?」
「我送了花,被退回寫的信,被退回等在她家樓下,她卻當著我的面和那個男人翩然離去……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看來,那個叫黎涓的女人,已經作了選擇……
「你沒想過‘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句話嗎?也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還有更適合你的人選也不一定。」
「不會再有這個女人了……我只想挽回她。」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梅妍方真是不懂,為什麼愛情總是讓人們失去理智,連再優秀的人都躲不過?
「蘇先生,我們公司是沒有接過這類的委托,不過,看在你很有誠意的份上……這樣吧!我們提供課程,你可以來上兩性相處的課程如何?」
「我不需要課程,我也不需要像參考書的資料……」
「那我就不清楚,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
「梅小姐,我希望你能親自出馬!我希望你能參與這整件事,為我挽回她的心,為此,我還願意再多加十萬元酬佣。」
他倒是說得很肯定,像是早作好了這樣的打算。
梅妍方訝異的看著他……那就是二十萬了!二十萬,要她幫他買回女友的心?……她覺得自己愈來愈難拒絕這個提議。
「那,進行到什麼程度你才認為成功?你們兩人婚期確定?還是她的新歡離開她?這里面還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存在……」她要弄清楚,可別到時候白忙一場。
「只要她願意離開那個男人……」他似乎說不出「新歡」這兩個字。
「只要他們分開,你就願意付二十萬?」
「不,如果只是這樣,我願意付十萬。如果她能重回我的懷抱,不管是不是有結果,我都願意付另外十萬。」
這可是筆劃算的生意……她的腦晦中快速的打著如意算盤,沒道理拒絕這麼好的提議,這麼高額的佣金。
「讓我弄清楚點,讓他們兩人分開,十萬,讓她再重回你的懷
抱,也就是她承認愛你,這樣是二十萬?」
「是的,如果你一定要這麼精確的數字化……不過,我還有個附帶條件。」
「什麼條件?」她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為了公平起見,你必須要在事後收費。如果事成之後,我們按照進度付費。
听起來是很公平,可是那又增加了風險——萬一,她的計策失效呢?
「不過,我也不會讓你白做的,我會先付五萬元訂金。」他掏出支票簿……
二十萬,訂金五萬……這是難得一見的好客戶吧?她愉快的呼出一口氣,伸出了她的手……每次成交時,她都會有這樣的動作。
「我們達成協議了。蘇先生,我接受你的委托!」
交握雙手的兩人,也同時交換了結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