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焉日狂一改前些日子的忙碌模樣,悠閑地月兌下西裝外套,略略扯松了領帶,將淺藍襯衫的袖管卷至手肘處,露出小麥色結實的手臂。
再度踏出辦公室,他慢條斯理的踱向茶水間,準備給自己煮杯香醇可口的咖啡來喝。
但是一到茶水間,焉日狂卻很懊惱的發現,他愛喝的藍山咖啡豆沒了。
懊死!他這些手下,竟然趁他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偷偷把他的咖啡豆給干光?!顯然他的這些下屬看準了他不會計較到茶水間來,才會如此膽大張狂。
呿,眼前沒了他嗜喝的咖啡豆,可他又無法去遷就那種三合一咖啡,所以現在只好親自跑一趟大樓對面的咖啡店,去進點好貨來私藏啦。
離開茶水問後,他直接搭電梯下樓,步出大樓外,姿態瀟灑的朝著對街的小咖啡屋走去。
這家位於兩棟高聳大樓之間的迷你咖啡屋,店內只擺了四張雅致的座椅供給需要歇腳的客人喝咖啡,它最主要的營業方貳是做咖啡外賣。
來到咖啡店前,他率先看見了咖啡店的年輕男老板正忙著替客人結帳,在結帳的客人後頭則有個背著畫板,一手提著顏料箱熟悉的縴瘦背影……
焉日狂不自覺地加快腳步上前。
他好奇的想確定那位穿著深藍色工作褲、綁著頭巾的人是不是男人婆?!
「嗨,男人婆,真巧啊,我們竟然會在大台北街頭遇上。」走近一瞧,果然是她。
「男人婆」這個名號不太好听,焉日狂很適時的替她保留了顏面,「很有禮貌」地彎,附在她的耳邊,用僅僅兩人听得見的聲量和她打招呼。
杜樂霏聞言一僵,略嫌僵硬地轉過頭——燦亮的水瞳筆直對上焉日狂那雙躍動著戲謔笑意的黑眸。
「是你?!你在這里做什麼?」她微抖著女敕唇問道。
焉日狂揚起眉。「我有在台北街頭走路的自由權,出現在這里一點都不犯法好嗎?」倒是她,穿著一條染了五顏六色染料的工作褲在街頭亂晃,好像另類突兀了點喔。
「好,那我們就當作不認識吧。」是啊,他愛出現在哪里是他的事,跟她無關。
於是她決定轉回頭不理他,逕自向老板點了她要喝的咖啡和三明治。
呿,這是什麼態度啊?!
「男人婆,你別忘了你差一點砸破我的頭——」高大的身軀靠近她,在她身邊形成一個巨大的暗影。
「差一點就代表沒真的砸破,所以你可以不用那麼在意。」她從口袋掏了錢遞出去。
「可是我很在意。」拜托,他的頭如果真的被她給砸破了,她今天還能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這里嗎?早被抓去警察局審問了。
「抱歉,你慢慢在意吧,我先走了。」付了錢,裝著一杯咖啡和三明治的紙袋遞至她的面前,她伸手接過食物,準備走人。
焉日狂豈肯如此輕易放過她?他都還沒報仇哩!
「等等,你不請我喝咖啡嗎?」小麥色的手臂攔下她。
「先生,請你搞清楚,我根本沒必要請你喝咖啡!」燦亮的眸子往上睞著他清爽干淨的俊臉,然後在他全身上下打量一回。
他挺帥的,穿衣服也很有品味,看起來的確人模人樣,不過……卻不是能讓她心動的那一類型;杜樂霏在心中暗自評估著他。
「就當作是我的頭被你砸腫了的補償代價。」這回,他的頭沒「破」,改成「腫」這個比較貼切的形容詞。
「你的頭如果有腫包的話,很可能是被虎頭蜂螫的,不干我的事!」柔女敕水亮的粉唇幾度張合。
她擺明了不想理他,推開他結實的手臂,打算突圍。
「我很確定你家門前沒有虎頭蜂窩,只有你這個罪魁禍首在。」他也不相讓,又伸出另一只小麥色手臂攔住她。
「是嗎?」她冷冷地笑道。「如果你能拿出證據,證明那天你的頭是被我砸的,那麼我會付你『醫療頭殼壞掉』的醫藥費,而不是請你喝咖啡。」他以為他用兩只手擋住她,她就不能月兌身了嗎?
毫無預警的,杜樂霏突然來個大回轉,背在她身上的厚硬畫板啪地一聲吻上他的手臂,隨後顏料箱也撞上他,顏料箱的尖角還劃過他的大腿肌肉——
她調轉了方向離開。
焉日狂被晝板揮退的同時,大腿猛地傳來一陣刺痛——他抽了一口氣,垂眸一瞧,昂貴的西裝褲被劃出一道刮痕來。
懊死!這男人婆還真是不好惹。
焉日狂心里低咒著,猛一抬首,黑眸瞪著那迅速隱沒在來回行人中的縴細身影,一顆心竟浮起了異樣的感覺……
這感覺刺刺麻麻的,真是奇怪。
胡亂扒過短發,他帶著怪異的情緒,返回咖啡店的櫃台。
「給我一杯藍山,另外再一磅咖啡豆。」他是這里的老主顧了,老板知道他的喜好。
「焉先生,你和那位小姐認識啊?」年輕老板回頭去拿咖啡豆,閑聊似地隨意找話題。
「曾經見過一次面而已,談不上熟。」焉日狂的目光仍鎖定在杜樂霏消失的方向。
她會去哪里?剛從國外回來的她,對台北應該不是很熟吧?!
焉日狂居然莫名其妙的開始擔心那男人婆的去向……
很巧。
除了巧合之外,他們之間還很有緣。
這是這個星期以來,他們第三次踫面了,距離上回在咖啡店前的偶遇,只相差不到兩天的時間。
日式炭火燒烤店里,用餐的客人並不多。焉日狂和他今晚的女伴,也就是他所負責的案子「揚升」的副理,鄒麗芬小姐一同來到這家店內享用晚餐。
一進到店內,很有精神的日語問候在純日式古樸風格的店內響起,旋即就有位服務生前來帶領他們,幫忙安排桌位。
誰知他和鄒麗芬的桌位,就安排在和杜樂霏隔一個空桌的位置。
真是太巧了!
「麗芬你先坐,我遇見熟人了,先和她打個招呼去。」禮貌的和鄒麗芬說了一聲之後,焉日狂在鄒麗芬微訝的目光下,繞過那張空桌,來到正將一片豬肉挾到烤盤上煎烤的杜樂霏面前。
「嗨,樂霏。」
斑大的暗影當頭籠罩下來,杜樂霏驚詫的抬眼。
「又是你?!」
穿著正式西裝的他,不同於昨天的率性不羈,顯得成熟而體面。
焉日狂哂笑地看著她細致的黛眉輕擰起來。「樂霏,看到我不好嗎?」
「加上今天,我們總共只見過四次面而已,算是陌生,所以請別跟我裝熟。」眉心擰得更緊了,她翻了翻肉片和其他燒烤海鮮。
「四次?!」他看著烤盤上快被烤焦的食材,黑眸閃了閃。「我印象中,我們……」
喔,她說錯了。「不,是三次而已。」機場那次不能說。「我很倒楣,遇見你三次。」
她那急切且顯得欲蓋彌彰的語氣,暗暗挑起了焉日狂的揣測。
「是嗎?我們真的只見了三次面而已?」
雙手愜意的環著胸,他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那中性得像男生的打扮,目光再繞一繞,他隨即發現她隨身仍帶著畫板和顏料箱,儼然一副流浪畫家的樣子。
「再多見你幾次面,我會胃口盡失。」她冷笑,美眸睞他一眼後又垂下,專注地看著她烤盤上的東西。
「你這是在提醒我,別壞了你今天晚餐的胃口嗎?」她的語氣很明顯。
「你夠聰明的話就快閃人。」現在的口氣更確定了。
「我當然很聰明,為了不讓你烤焦的食材壞了我今天晚餐的興致,我自然得盡快閃人。」他反將她一軍,直接批評她的燒烤技術。
「你——」她抬眸瞪他。
他瀟灑笑著轉身離去,在她惱怒的眸光目送下,他繞過空桌,回到他的桌位。
他的桌位還有另一個女人在。
杜樂霏的目光跟鄒麗芬的對上——原來他是帶著女朋友來進行晚餐約會的。
鄒麗芬很有禮貌的跟地點頭微笑,杜樂霏一愣,不知怎地,心頭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悶,她面無表情地轉開臉,繼續對付她生平第一次嘗到的日式燒烤。
這種燒烤的方式她拿不準火候,食材都烤焦了;假若這些食材能換成精致西餐的料理方式,她絕對可以發揮她新娘學校所學,將其變成五星級飯店的餐宴。
在另一側,鄒麗芬回頭和焉日狂視線相對。
她不明白杜樂霏為何不回她招呼,她是焉日狂的朋友不是嗎?
「你的朋友心情不好?」
鄒麗芬將適才他和杜樂霏交談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之間的互動看來並不熟絡,但卻有點打情罵俏的怪異感覺。
「別理她,她就是那種爛個性。」焉日狂揚手招來服務生點餐,用他迷人的笑容將鄒麗芬的目光拉回來。「要不要來杯生啤,好慶祝我們合作愉快?」
「當然。」巧笑倩兮,鄒麗芬明艷的外貌加上亮麗的笑靨,深得焉日狂的青睞。
女人就該要有女人的嫵媚,像男人婆那種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實在令人敬謝不敏。
焉日狂心里雖然這樣想著,可是目光卻下由自主的往她瞟過去——此時,杜樂霏也很巧的投來一瞥,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然後以光速的速度飛快移開。
驚鴻一瞥!
在他們視線短短相交的萬分之一秒,一道奇異的電流在空氣中滋滋劃過,杜樂霏和他的心口都被電了一下,悸動莫名。
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人各自懊惱低叫起來,杜樂霏還因此暗暗紅了女敕頰。
既然對燒肉沒轍,杜樂霏便草草解決了幾塊肉片和沒有焦得很嚴重的海鮮,隨即起身背起畫板和顏料箱,快速離開了用餐區,前往櫃台結帳。
其實突然失去胃口的原因,並不全然是因為她對燒烤不在行,而是焉日狂的存在。
不知怎地,焉日狂和鄒麗芬那和諧談笑的用餐畫面,竟讓她心情變得低落,還有他那有意無意飄過來的目光,更是讓她感到非常的不自在。
焉日狂的目光彷佛是在譏笑她浪費食材,叫她趕快閃人,免得丟人現眼。
好吧,反正她也對燒烤的食物反胃了,索性走人算了。
杜樂霏並不知道焉日狂是以很關心的目光看著她走出店外,她迎著微寒的晚風走在熱鬧的街頭,緩步朝著最近的捷運站走去,準備打道回府。
這里離所住的社區挺遠的,轉搭一班捷運後,還得再轉兩班公車,加上下班時間的塞車車潮,她至少得耗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才能回到家。
為防在車上無聊,她總是隨身攜帶一本書。
她今天帶的是一本現代派畫家的介紹書籍,里頭有著她所熱愛的藝術作品簡介,所以當她在公車上埋首看著這本書的時候,竟然聚精會神到連扒手將她的錢包偷走了都沒有發覺。
杜樂霏直到下了車準備轉搭另一班公車的時候,才懊惱的發現自己錢包被偷了,沒錢再繼續趕路。
她怎麼會遇上這種倒楣事?!
雖然她只需要區區三十元的銅板,但生平沒有向人伸手借過錢的她,卻一點也不敢向旁邊的人求助,於是她決定步行回家。
反正時間還早,花一小時的時間走回家,就當作是運動吧!
結束了和鄒麗芬晚餐聚會的焉日狂,在完全不知自己為何心急的想趕回家的途中,意外的在快要接近社區的時候,看見了路旁那背著畫板、提著顏料箱的縴細身影,就在大馬路旁慢慢走著。
他的車子呼嘯地經過她身邊,然後來一個大回轉,再一個回轉,重新繞到她的身邊。
他將車子停在她的前面,成功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喝——」杜樂霏被突然闖到面前的車子給嚇了一大跳,導致手上的顏料箱掉到地上,箱子打開來,五顏六色的油畫顏料掉了滿地。
焉日狂開門跨下長腿,下了車繞到她的面前來。
「你不知道搭車路線嗎?怎麼走路回……」他在她震驚的瞪視下,來到她的面前,話都還沒說完,尾音就在與她正面相對時消失不見。
她的頭巾拿掉了,露出削薄的短發,她姣美的臉蛋和秀潔的額,因為發絲的飛揚而全數烙進他微微眯起的眼瞳中。
焉日狂完全不敢置信,因為一條頭巾,會讓一個女孩子變化如此之大。
除去她的中性裝扮不說,月兌掉總是覆去大半額頭的頭巾,露出高亮飽滿的秀額,襯得她俏麗的臉蛋更加亮麗幾分,完全顯現出純女性化的柔美,她……簡直是美呆了。
這一刻,焉日狂傻住。
心頭有道電流滋滋作響的聲音,令他的心莫名悸動起來,有股活絡的生命力從他心底深處汩汩擴流出來,穿透他全身的血脈……
老天,原來這就是對一個女人動心的感覺!
瞬間,他了解了。
她不懂,她為什麼要搭他的車回家?
她花了一小時的時間走路,都已經快抵達社區了,卻突然被他給攔住,然後架上車,接著她就眼睜睜看著他開車進入社區,卻不是回她爺爺的家,而是他的家。
只見焉日狂俐落地將車子滑進停車格內,率先開門下車,繞過車頭來到另一側幫她打開車門。
「我自己走路回家。」
杜樂霏一下車,連句道謝的話都沒有,直接走到後車廂的位置,敲了敲上頭示意他打開,她要把畫板和顏料箱帶回去。
「等一下再給你。」他偏不如她所願,逕自將車子上了鎖後,轉身往屋子走去。
杜樂霏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喂,你要去哪?」為什麼不干脆將東西還她?
「你一起進來,我弄晚餐給你吃。」?瞥了眼她勾住他手臂素淨的細長手指,心口那抹悸動更加擴散開來。
慘了慘了,他怎麼會對這個男人婆動心?
他瘋了嗎?
「我吃飽了,而且還跟你在同一家餐廳吃飯,你不會忘了吧?!」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心?杜樂霏對他變得友善的態度十分存疑。
「我當然沒忘記你把烤焦的東西塞進嘴里,折磨自己的惡心畫面。」他哼了哼,恥笑她的爛手藝。
「你——」這家伙竟敢批評她?!「就算我折磨自己的胃也是我的事,關你——」
「就關我的事,杜先生平常很照顧我,所以我理所當然也該多多照顧他的笨孫女。」截去她的話,他反客為主地勾起她的手臂,順勢將她拉進屋子內。
他的氣勢強、力氣大,杜樂霏根本無法反抗,只好努力要嘴皮子和他斗;可是他也不甘示弱,一面拿鍋子燒水下面,一面享受著和她斗嘴的樂趣。
杜樂霏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不怎麼拿手地煮了一碗加了白菜的肉絲湯面。
「哼,還敢笑我燒烤技術爛,你下面的功夫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對那碗糊糊的湯面,她表現得十分沒胃口。
「我煮的面再差、再難吃,總比你那些烤焦的食物好。」將面端上桌,在她打算轉身繞出廚房前,他伸手將她抓來,強迫地押她坐在餐桌前。「在你鬧胃疼之前,吃了它。還有,你要是想拿回畫板和顏料箱的話,就把面吃完。」
一雙筷子和湯匙啪地擱在她的面前,一句威脅順便落下。
圓睜的美眸瞪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面,她真想拿面砸在他那張討厭的俊臉上。
花了半小時的時間,杜樂霏終於把那碗面給吞完了。
這碗面太大碗,對她的小鳥胃來說,其實比那些烤焦的食物還折磨人。
可是她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所以為了能拿回她重要的東西,以及能快點逃離他的手掌心,她不得不乖乖吃完它。
大碗見了底,她的胃撐得很不舒服,甚至有點想吐。
忍著嘔吐感,她回到客廳等他。
客廳沒人,他好像上樓去了,杜樂霏只得無聊的在干淨舒雅的客廳里閑繞。
這間屋子充滿家的溫馨感,一點也不會讓人感到拘束,在電視櫃上還擺著幾張照片,照片里有四個人,看來是他和兄弟姊妹的合照。
她一直向往這種自由自在的家庭生活,所以她才會在忍無可忍之下離開德國,離開那個讓她快要失去生命力的地方。
「吃完了?」焉日狂洗過澡,短發微濕,換了一身休閑服下樓來;V領長衫搭上寬松長褲,比他穿西裝的模樣更顯年輕帥氣和狂放不羈。
杜樂霏的心有瞬間眩了眩。
「嗯。」揮開那股令她抓不著頭緒的感覺,她率先推開客廳的門走出院子。
「你把東西還我,我要回去了。」
焉日狂抓起車鑰匙,在玄關撈了件運動外套穿上,跟在她的身後,慢條斯理地走了出去。
看著她急切想月兌離他的動作,更是激起他想追求她的念頭。
他很想試試和她談戀愛的感覺……
那是怎樣的滋味呢?
「你還在蘑菇什麼?快一點好嗎?」她胃撐得痛死了,很想吐。
焉日狂不以為意的安步當車,相較於她的急躁,他可是很珍惜與她在一起的時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