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轉暖,再漸漸轉變為炎熱。
山櫻花已經結束了綻放的季節,遍地的落櫻忙壞了整條巷子的住戶,不過卻沒人有抱怨;因為這是美麗的代價,大家心甘情願為這一季的櫻花付出一點心力。
這一天中午十二點,阮綿綿不知第幾回拿竹掃帚到門口掃落櫻,不過她的注意力並不在地上,而是停留在對面的「御寶閣」。
奇怪哩!怎麼還沒開門營業?
從一大早到現在,她也沒看見他出門啊!
「阮姐,你要不要直接過去看看?一直躲在這里偷偷模模看對面,你看得不累嗎?」
後頭,頑皮的工讀生阿邦突然冒出來,嚇了阮綿綿一跳。
「我我、我又沒有一直看對面!你哪只眼楮看見了?」有點心慌的口吃。
「我兩只眼楮都看見了。」阿邦順手接過竹掃帚,還推了阮綿綿一把。「去啦去啦,把你今天研發的新產品端過去給皇老板試吃看看嘛!」他還很貼心的為阮綿綿找了個正大光明的借口。
「這樣好嗎?」還沒到午茶的時間,現在過去會不會打擾到他?也許他還在睡覺呢!
「好得不得了!」阿邦繼續鼓吹。
阮綿綿心動了,馬上跑進店里洗手,把新研發的低糖檸檬蛋糕切了一大片,裝進透明盒子里,另外還準備了一杯花茶。
不一會兒,嬌小的身影又出現在門口,對阿邦的勤勞打掃視而不見,直接走到對門去。
叩叩叩叩。用力的敲門。
等了一會兒,沒人來應門,里頭一點聲響也沒有。
人在樓上嗎?如果他真的在樓上,八成听不見敲門聲。
叩叩叩!叩叩叩!阮綿綿又用力的敲了好幾下,並耐心的等候著。
等到後頭的阿邦都掃完地進店里忙了,她還是不放棄,繼續敲、繼續等,等到一頭蓬松的頭發都快白了,門依舊緊緊閉著。
泄氣的垮下粉肩,正想放棄的轉頭要回店里,結果巷子口卻傳來車聲。
阮綿綿抱著一絲希望的抬頭看,卻看見一輛陌生的紅色跑車停在巷子口,一個留著波浪長發的漂亮女子走下車來。
阮綿綿愣愣的看著那女子走到「御寶閣」門口,在她面前站定。
「阮綿綿,好久不見!苞你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好可愛喔。」關銀荷熱絡的看著小時候的玩伴,開心不已。
「我們認識?」阮綿綿卻是一頭霧水。
「我是關銀荷啊!你上回還騙我哥說你不認識他,我哥回家後就把事情全告訴我了,你這樣整他,真是好笑呢!」關銀荷笑起來艷麗無比,真是女人中的女人。
「我沒騙他,我是真的記不起他,也……不記得你是誰……」圓圓的眸子帶著困惑和一絲戒備,她不懂,為何這女人會出現在「御寶閣」門口?
她是沖著她來的?還是皇焜?
「真的不記得了?!不是開玩笑的嗎?」關銀荷驚訝的微啟紅唇,滿臉不敢置信。「為什麼?在我搬家之前,我們很要好啊,幾乎天天膩在一起玩、一起寫功課的呀!」
人的記性不會那麼差吧?小時候的玩伴應該是記憶深刻才對。
「我不是忘記,而是想不起來。事實上,我在十六歲那年發生了車禍,腦部受了點傷,所以……」十六歲以前的事,全忘得一干二淨了。
原來如此!必銀荷感傷的看著阮綿綿。
「真是抱歉,我好像提到不該提的了。」美麗的臉龐浮上真誠的歉然。「喔,對了。你手里的蛋糕看起來好好吃喔,是要給焜哥的嗎?」看著蛋糕,關銀荷口水直流。
「嗯,可是他好像還在睡覺。」焜哥?關銀荷怎能叫皇焜叫得這麼親密?他們是什麼關系?
「焜哥他一大早就出門到南部去了,他去看一件急著要月兌售的骨董,沒在樓上睡覺。」而她是奉命來幫他開店門,負責招待一位今天約好來看骨董的老客戶。
心髒像被擊中了一下!「你怎麼會這麼了解他的私人行程?」
阮綿綿一直以為皇焜身邊並沒有親密的女人,但現在關銀荷的出現,似乎推翻了她所認定的一切。
「我跟焜哥是好朋友,他的事我當然知道,就連你每天送蛋糕給不踫甜食的焜哥吃,我都知道呢!」關銀荷笑得很得意,她可是以皇焜的好友自居為傲喔。
「他不吃甜食?可是我每天送來的蛋糕,他都收下了,怎麼可能沒吃?」關于這一點,阮綿綿理直氣壯的反駁,她很討厭關銀荷那張艷麗的笑臉。
「他收下啦,但是一口都沒踫,因為蛋糕全都進了我的肚子里。」
「怎麼會?!」心髒又被重擊一下。
「因為我超愛吃蛋糕的,所以焜哥每天都叫快遞將蛋糕送到公司給我嘍!想不到你的手藝真不是蓋的,做出來的蛋糕超好吃的呢!」今天她就是沖著阮綿綿的蛋糕才來幫忙的,要不然現在應該是關銀鷹站在這里。「這個也能給我嗎?反正焜哥不在,我就直接收下啦!」
有蛋糕就樂得忘形,關銀荷直接伸手搶過阮綿綿手里的透明盒子和花茶。
阮綿綿任她把蛋糕搶走,眼睜睜的看著關銀荷掏出鑰匙,大方進入「御寶閣」,佔據那個屬于皇焜的地方……
她的一顆心髒被狠狠打擊三次,圓圓的眸子微微泛紅。
皇焜大笨蛋!
超級宇宙大笨蛋!
她在心里痛罵皇焜,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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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半,巷子里靜悄悄,皇焜疲倦的回到「御寶閣」。
一天開車來回南北部,體力精神消耗不少,因此一進門他就先將帶回來的骨董擺在櫃子里,然後便朝二樓臥房走去,倒頭就睡。
皇焜這一睡,睡到了隔天下午四點鐘。太陽從敞開的窗戶大方的闖進來,照得滿室光亮,然後又悄悄離去,這時候外頭的陽光不那麼強了,溫度也不像正午那樣熱度十足,只有微微的暖燥感。
撥了撥凌亂的黑發,穿著皺巴巴的襯衫西褲,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頭的巷道。
算算時間,對面那個蛋糕店女生應該正要送下午茶過來了。
噙著一抹難得的笑,他迅速沖澡,換了一套新的西裝走下樓,打開「御寶閣」的大門,隨時歡迎阮綿綿進來打擾。
昨天他不在,撲了個空的她不曉得有沒有生氣?
正在將昨晚帶回來的骨董拆封的雙手突然頓住——
他怎會突然在意起她的情緒?
揮去心頭那莫名的想法,他命令自己專注在正事上,不過還是偶爾會覷空回頭望向大門,看看有沒有那抹像團彩色棉花糖的俏麗甜美身影。
時間滴滴答答的流逝,從四點五分、四點十分,走到四點三十五。
阮綿綿破天荒的遲到了三十五分鐘還沒來。
將骨董擺到適合的展示架上,皇焜在忙完手頭的事情後,再也忍不住好奇的走到門口望向對面。
透過對面的玻璃門看進去,只看到那個年輕的工讀生在門市走動,至于阮綿綿則不見蹤影。
奇怪!他不是一直討厭她來串門子,討厭和她聊天,討厭她甜膩的蛋糕和茶嗎?可是今天她一沒出現,他竟覺得失落,像生活少了些什麼似的……
搖搖頭,他對自己的情緒反應覺得可笑。
回到店里,他強迫自己忙正事,不再讓阮綿綿影響他。
她只是他生活中的一個小小的意外,不值得掛心。
外頭的天色漸晚,巷子里逐漸轉為幽靜,店家的門一間間關上,掛上休息的牌子。
「御寶閣」向來是最晚關門的,今天也不例外。
皇焜走到門口,仰頭望著銀白弦月,享受夜的寧靜。
追求寧靜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奢求,如果可以,他願意買下這間老房子,甚至買下這整條巷子,全歸他私人所有。
不過,那位思想作風有些奇特的阮女乃女乃大概不會願意割愛,假如他真的試圖說服她出售,恐怕花上一輩子的努力都不會有結果吧?
對面傳來開門聲。
皇焜將目光從天際拉回,望向對門的「棉花糖」,那抹值緩的身影終于出現了。
她月兌去了可愛的圍裙,一身粉女敕的無袖夏裝,蓬松的短發夾著可愛的發夾,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留戀在她身上。
沒想到只是兩天沒見到她,心中竟有點兒想念……
這是怎麼回事?
他著魔了嗎?
莫非他喜歡上這個小女生了?
意外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皇焜的情緒有些慌亂,嘴角也不禁勾起苦笑。
阮綿綿早就看見站在骨董店門口的偉岸身影,但她強迫自己面無表情的走出店外,鎖好大門,將他當成空氣般視若無睹,直接順著石板路朝巷子里走去。
皇焜愕然。
她沒看見他嗎?要不然怎麼會就這樣晃過去?
「咳咳。」清清嗓子,他竟然想引起她的注意。
可是阮綿綿很有性格,耳朵像是突然間失去听力,沒听見他刻意制造的聲音,繼續埋頭往前走。
皇焜更加錯愕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走到盡頭,走進那棟美麗的日式矮房,消失在門後。
怎麼?他們的八字突然間又不合了嗎?
皇焜整個晚上都想不透為什麼會這樣,而且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阮綿綿也沒有再踏進「御寶閣」,每天下午四點的午茶時間從此劃下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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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女乃女乃提著一只小小的藍染布包踏進「御寶閣」,這個布包是藍染布店的老板娘親手染做送給她的。
「阮女士早。」皇焜才剛打開店門下久,很意外見到這位可愛卻又令人招架不了的訪客。
「年輕人早安啊!今天天氣真好,我要去墾丁玩好幾天哩,想說過來問問要不要帶什麼給你?」阮女乃女乃年紀雖大,但好像永遠都這麼精力充沛。
「不用了,謝謝阮女士。」邀請阮女士到內室坐,他泡茶招待,「我上個星期才到屏東去了一趟,也沒給阮女士帶什麼紀念品,真是抱歉。」
他客氣招待這位老者,倒了一杯上等的茶,捧到阮女乃女乃面前。
「沒關系,沒關系,我每天光看著你送我的骨董花瓶就開心了。」笑呵呵的接過茶杯,很有品味的先聞聞茶香,滿意的點點頭,喝了一口。「這茶真好,花瓶也很好,我每天看著花瓶都覺得很開心,可是我家綿綿這幾天卻老對著花瓶發呆嘆氣,有幾次她還想把花瓶給砸了,嚇得我趕快跑過去攔著。」
皇焜差點把入喉的茶給噴出來。
「砸花瓶?」心髒整個揪起來!「為什麼?」骨董是他的命,何況那只花瓶還是保存良好且昂貴的明代花瓶。
她情緒欠佳是吧?這幾天才會沒送茶點過來,每天晚上關店門時,也都將他當成空氣,看也不看一眼。
「我也不太知道,只是常常听她嘴里念念有詞,說什麼不喜歡吃蛋糕就干脆明講嘛,不要收下了蛋糕還用快遞送給別的女人吃,還罵什麼大笨蛋、宇宙無敵大笨蛋的……她念了一大堆,我老人家卻是有听沒有懂,問她她又不說,只會氣呼呼的進房間不理我。不知道我家可憐的綿綿是不是被欺負了?年輕人,你就在綿綿對面開店,有沒有看見哪個人欺負她了呀?」
再次被茶水嗆到。
「咳咳咳……」皇焜猛咳了起來,酷酷的臉龐一陣扭曲。
「你喝慢點,我這個老人家又不會跟你搶茶喝。」阮女乃女乃走過去拍拍皇焜的寬背。
嗯!這年輕人體格好,背肌結實。
「咳咳,謝謝阮女士。」趕緊謝絕老人家,他站起身來,轉身到辦公桌去拿面紙擦擦嘴邊的茶漬。
「唉呀,我快遲到了!年輕人,我先走了,這幾天還得麻煩你多注意一下我家綿綿,還有,我把我家的鑰匙給你,麻煩你晚上過去我家轉一下,看看那只花瓶,千萬別讓我家綿綿給砸了。」從布包掏出一把鑰匙丟在桌子上,阮女乃女乃雙腿雖短但腳程快,一溜煙就跑了。
皇焜才剛回神,轉身要婉拒這個提議,卻已經沒看見那矮小的藍色身影,只能瞪著那串鑰匙,又猛然咳了起來。
好不容易止了咳,皇焜立刻拿起電話找人興師問罪。
「哈,我是銀荷。」
「關銀荷,你上回來我店里做了什麼好事?」扶著發疼的額頭,皇焜的語氣帶著明顯的怒意。
原本他是委托關銀鷹招待客戶,沒想到那家伙忙著約會,居然派了他那只會壞事的寶貝妹妹過來。
前兩天他听關銀鷹提起當天是關銀荷過來幫忙看店時,他心頭就有不太好的預感,而現在,預感果然應驗了!
必銀荷關不住嘴巴,跟阮綿綿說了蛋糕的事。
「焜哥,你干麼劈頭就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听不太懂耶。」那端,關銀荷的聲音又嬌又嗲,帶著撒嬌的意味。
「我說的是蛋糕的事,你沒事跟阮小姐提這件事做什麼?到底存的是什麼心?」
「喔∼∼原來是指我跟綿綿的談話內容啊!我想起來了,那天我有問她記不記得我,她卻說不記得了,原來她在十六歲那年發生了車禍,撞擊到腦部,讓她把小時候的事全都忘光光了,連帶著也忘記了我跟我哥……」
整個人怔住,他的心髒也因為關銀荷的這些話而擰痛。
「哈,焜哥,你有在听嗎?」
「我在。」他的聲音有些空洞。
必銀荷撓挑漂亮的柳眉,呵呵笑了起來。「就這樣嘍,我跟綿綿就談了這些。」她故意裝傻。
「關銀荷,你還想要吃蛋糕嗎?」
「我一個星期都沒收到蛋糕了呢,想得都要把口水流干了。」
「想吃的話就老實把話說完!」他相信原因就出在關銀荷身上。
「好啊,今天我想吃那天綿綿本來要端給你的檸檬蛋糕,味道不甜不膩,吃起來很爽口,真的好好吃喔。」
「你還沒把話說、清、楚。」只想到吃吃吃,存心挑戰他的耐性嗎?
「好啦,我承認我有說溜嘴了嘛,‘不小心’跟綿綿提起你超不愛吃甜食的事,還很‘不小心’的提到你都把蛋糕快遞給我吃,我這樣說有讓焜哥產生困擾嗎?」眨著美麗大眼,她說得好無辜喔。
皇焜無言,久久。
「焜哥,哈∼∼你還在嗎?」
「關銀荷,下次請你‘小心’一點!」皇焜不客氣的掛了電話,頭痛的坐在椅子上,努力的想著該怎麼去跟阮綿綿解釋。
假如今天他對阮綿綿沒有意思,他會感激關銀荷的「不小心」,幫他解決了一個麻煩。
但是打從幾天前他領悟到自己心里對阮綿綿產生了特別的情愫後,現在他不得不為解釋的事傷透腦筋。
是的,不管再怎麼傷腦筋,他都得硬著頭皮去找她!
為了能重新見到她迷人的笑容,為了能看見她縴細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他的御寶閣里,為了能擄獲她的心,為了讓她看見他心里對她的感情,他必須去找她!
念頭一定,他從椅子上迅速站起來,走出御寶閣,直接殺到對面的蛋糕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