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吧。」
「好的。」過來接機的司機,馬上發動引擎,將車子緩緩駛離國際機場。
罷結束法國行的辛芙蕾,疲憊地坐在房車後座的黑色皮椅上,她的疲憊除了來自睡眠不足和時差的問題,還有一個很重大的原因——那就是大哥嚴厲的鞭策。
轉頭看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向晚景色,她的腦海里浮現大哥冷凝的神情,因為大哥對她連續丟掉兩個大合作案深深不滿,甚至表現出對她管理亞洲區業務的質疑。
她不容許任何人質疑她的能力,尤其是繼承了家族企業的大哥,辛子曜。
從小到大,大哥都是家族的驕傲,她崇拜他也敬畏他,一直以來,她所做的努力都希望能獲得大哥的贊賞,但這個奢望卻從來沒有實現過。
無論她表現再突出,永遠都比不上大哥,所以在家人及大哥的眼里,她的厲害、她的好,永遠都只是第二名。
在接任亞洲區執行長的這兩年來,她的表現相當亮眼,但這些卻不足以讓大哥對她另眼相待;得不到一句贊美就算了,沒想到她不過才丟了兩個合作案,就在這幾天被大哥當著其他高階主管的面,用嚴厲的言語批評,甚至嚴重質疑她的工作能力。
也因為大哥的那些批評,讓她這次回法國總公司開會時,整個顏面無光。
這趟為期一星期的法國行,她除了參加每一場年度研討會之外,更積極參與總公司國際行銷部的所有行銷企劃會議,還加入了總公司公關部門的每一場活動,從中學習及反省。
這樣的拚勁,讓她失去很多睡眠時間,這幾天下來,加起來的睡眠時數不到二十小時。
而現在,她已經整整二十個小時沒合眼了,剛剛在飛機上,她甚至還利用時間審慎研究大哥交給她的一個案子。
即使現在她真的很累很累,但她卻不想回家睡覺,積郁的情緒讓她想找人訴苦,而好朋友譚安琪是最好也是唯一能讓她盡情吐苦水的對象。
車子上了交流道,駛上高速公路,她收回目光,從公事包中拿出手機,撥電話給好友。
「嗨,芙蕾,你回國啦。」譚安琪快樂的嗓音從彼端傳來。
「嗯,我回來了。」辛芙蕾羨慕得想嘆氣。「安琪,有空嗎?出來陪我喝一杯?我大概再一小時會到台北。」
「芙蕾,很抱歉,我也很想赴約,但我人在高雄,我跟朋友來看一場音樂會。」譚安琪感到很抱歉。「怎麼了?你剛回來不累嗎?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又受你大哥的氣了?」
最了解她辛芙蕾的人,莫過于譚安琪。
「你是學算命的嗎?」她苦笑,看來今晚別想吐苦水了,她的心情還要繼續郁悶下去,或許回家多吃幾條巧克力,可以稍稍舒緩她的心情。
「本人對命理沒有任何研究,純粹是跟你默契好。」譚安琪為好友感到不平。「我明天會回台北,我們約明晚到你家見面好嗎?至于今晚……那位闕總裁不是很想跟你交朋友嗎?我看他說不定這幾天一直在等你的電話,你就好心一點,打電話給人家,請他喝杯酒算是答謝人家幫忙過你,順便也找他倒倒垃圾。」
半個月前在慈善音樂會中途,被闕明翰送去醫院掛急診,當晚他還體貼地送她回家一事,辛芙蕾都一五一十的跟好友說了。
「怎麼突然提起他?我跟他不可能成為朋友。我們是商場的對手,這一次被大哥念到耳朵痛、心情郁卒,也都是因為他。」細致的眉輕輕地皺了起來,但她的心卻因為闕明翰這個名字而悄悄發熱。
「就因為他是始作俑者,所以我才說要你把垃圾往他身上倒啊。」這樣一來,心情才會平衡一點。
「你的建議我心領了。」嘴上雖這樣說,但她的思緒卻管不住地飄到醫院急診的那一晚。「安琪,明天見,我掛電話了,拜∼∼」
結束通話,手機握在白皙的手掌心里。
她想起在醫院掛急診的那晚,他一直陪她到打完點滴後送她回家,當他送她到家,她跟他說了聲謝謝轉身進屋前,他拉住了她,把燙金名片遞給她。
當時他微笑地說,他真的希望能跟她成為朋友,他會耐心地等她的電話。
他的名片……放在她的皮包里。
低頭從公事包里取出名片夾,找出了他的名片,美目瞪著上頭的手機號碼,她咬唇猶豫著要不要接受譚安琪的建議。
真的要打電話給他嗎?
心中遲疑著,但她的細白手指卻不知不覺地一鍵一鍵按下腦海里早已經背下來的那串數字——
「你好,我是闕明翰。」撥出的號碼,只響了兩聲便被接起,那端傳來闕明翰低沉好听的嗓音。
「……」猛地一震,她瞪著正通話中的手機。
她竟然真的打了電話?
「喂,請問是哪位?」闕明翰的聲音再度傳來,但卻沒有一絲不耐煩,有的只是疑惑。
「抱歉,我好像是打錯了……」她緊張地將手機拿到耳邊,想找個藉口掛掉電話。
「辛芙蕾?」闕明翰卻厲害地認出了她的聲音。「真高興終于接到你的電話,你讓我整整等了十二天。」
美目瞬間圓瞠,這下要掛掉電話是不可能了。
「你下班了嗎?我剛要從公司離開,如果你有空的話,要不要出來見個面?」在她發愣著不知該如何回應時,闕明翰已經提出邀約。「我現在開車過去接你方便嗎?」
「不用麻煩,我們約好見面地點,我自己過去。」她拒絕了他親自接送的好意,卻不想拒絕他的邀請,因為她今晚不想一個人。「你可以陪我喝一杯嗎?GB餐廳信義店可以嗎?」
「好。」他立即答應下來,GB美式餐廳他跟朋友去過幾次,知道地點。「那待會見。」
「拜拜。」她掛掉電話,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拿著手機的手在微微發抖,當她轉頭看向車窗上自己的倒影時,更嚇了一跳。
她竟然在笑著。
她的心情明明很郁悶的啊,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跋緊斂去笑意,她瞪著車窗上自己的表情,腦袋陷入一片混亂,心口那抹異樣的熱流卻怎麼也壓抑不下來。
★★★
「我還以為你臨時改變主意不來了呢!」闕明翰坐在小圓桌前的木制高腳椅上,掠過一絲欣喜的黑眸,眸光落在一臉疲憊卻無損美麗的辛芙蕾身上。
今晚的她長發俐落綰起,手里勾著一件黑色風衣,窈窕的身段裹著合身的白色絲緞襯衫和黑色窄裙,黑色絲襪與細跟高跟鞋將她整個人襯托出干練卻又優雅的風情。
雖然跟在宴會上性感美艷的模樣不同,卻一樣吸引闕明翰的目光。
不,他發現餐廳里有很多男士的目光都朝這邊看過來。
她是發光體,即使打扮得制式且低調,仍難掩性感風情。
「公司臨時有事走不開嗎?」闕明翰起身替她拉開椅子,接過她的黑色風衣,掛在隔在他們中間那張沒人坐的椅子上。「我等了整整四十分鐘才等到你。」
「抱歉。」她並沒解釋自己其實剛從機場跋過來,四十分鐘能趕到已經算快的了。「今晚我請客,算是謝謝你上次的幫忙,也為我的遲到致上歉意。」
她發現,小小圓桌上擺著一杯白開水,再無其他,看來他真的一直在等她,連點杯啤酒來打發時間都沒有。
「請客有的是機會,今晚是我約你出來,理當由我請客。」他不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的晚餐約會,為了制造第二次機會,他婉拒了她請客的打算。「菜單在這里,你先看看。」
他微笑地把擺在桌上的菜單遞給她。
「謝謝。」他溫柔的笑容和目光,讓她有點緊張,辛芙蕾接過菜單低頭看著,避開了那會令她心跳加速的溫雅笑容,趁看菜單時逼自己冷靜一下。
在她低頭研究菜單時,他乘機好好地欣賞著她,那目光溫暖而炙熱——再一次見面,讓他更加確認自己想追求她。
而整整隔了十二天才又有機會踫面的今晚,他希望會是個好契機。
「我選好了——」她平復緊張的心情後,抬起頭來,恰巧對上他投射而來的炙熱注視。
「我叫服務生過來點菜。」他沒有移開目光,一點也不想隱藏自己對她的好感,他微笑地轉頭朝正忙碌穿梭的服務生揚手。
「好。」她剛剛才冷靜下來的心口,又一陣熱燙。
這時年輕漂亮的女服務生走過來,做簡短的自我介紹,準備幫他們兩個點菜,辛芙蕾看著女服務生臉上那開朗明亮的笑容,心中竟然浮上羨慕又嫉妒的情緒。
她沒辦法這樣對闕明翰笑,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直都是冷冷的。在公司里,下屬們私下都說她很冷艷,個性很嗆、很難親近。
相較于年輕女服務生的開朗笑容,她突然間自我厭惡起來。
「你要點什麼?」闕明翰先詢問她。
「我……」她恍然收起思緒,低頭打開菜單。「麻煩給我甜梨核果雞肉沙拉和一杯小麥酵母愛爾。」她喜歡有著微氣泡和淡淡水果香味的啤酒。
「我要一杯史瓦茲黑啤酒和一份美式臘腸披薩,另外給我一份蒜味薯條。」他沒有看菜單,很快的說出自己要的餐點。
女服務生勤快地將餐點復誦一遍,確認無誤後就收走菜單離開了。
「你常來這里嗎?有沒有點過薯條吃?這里的蒜味薯條很棒,我每次來都得點一份。」他先打開話題。
「來過幾次,但沒吃過薯條。」她對炸物沒興趣。
「等一下可以吃吃看,我不會騙你。」他研究著她的表情。「不過如果你不想吃炸的,不用勉強自己。」
辛芙蕾美目圓睜地瞪著他——他會讀心術嗎?怎麼知道她心里想的?
他撫額低低笑了起來,因為她剛剛的表情很可愛。
她怔忡地看著他俊朗的臉龐,那帥氣的笑容讓她心跳瞬間失了速。
此刻,細微的電流在彼此間竄動,兩個人各自有不同的心情,但一樣為對方而心動著。
「這是小姐的小麥酵母愛爾,這杯是先生的史瓦茲黑啤酒。」服務生送上啤酒,暫時打斷兩人之間隱隱竄流的電流。「餐點是現做的,請兩位稍候。」
擾亂電流的服務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