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腿被壓斷了?」
白色的通訊螢幕上,顯示了一張俊逸好看的東方面孔,他笑吟吟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米凱左腿上的石膏,星眸閃亮,唇角勾著半嘲謔的弧度,「是為了救裴藍吧?米凱。」
米凱一驚,心內雖因這個近來才新交的朋友一針見血的猜測微微震撼,表面卻只是毫無表情。
「只是一點小鼻折而已,明天就可以拆掉石膏了。」
「呵呵,英雄救美的代價可真不小啊。」
「你少胡說八道,達非(Dolphin),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傷的。」
「別想瞞我,你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斷腿?肯定是那個遭你軟禁的裴大小姐不高興,試圖從三樓逃跑時不小心掉了下來,正巧壓著心急如焚的你了。」達非推論著米凱受傷的過程,仿佛歷歷在目。
米凱听著,不得不佩服他的聰敏機靈,可卻也忍不住遭人猜透的惱怒與狼狽。
「沒錯,我是救了她。那也沒什麼,我只是不希望被我邀來小住的貴賓受傷而已。」
「貴賓?」達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恐怕那位小姐不那麼想吧。」
「她要怎麼想是她的事。」
「她怎麼想?認為你是個綁架偶像的大變態?」
米凱聞言,方正的下頷一凜,鷹眸狠狠瞪著達非,卻是一口不發。
無須多言,達非也知道自己又料中了,他微微嘆息,「委屈你了,米凱,明明是為了解救美人免于危難,還遭到如此不堪的誤解。」
「我說過,要怎麼想是她的事。」米凱語氣清冷,「總之我不想讓她落入安東尼手中。」
「那也是。」達非同意地頷首,「如果她真的被安東尼綁架,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頓了頓,「不過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干脆告訴她實話呢?」
米凱不語,眼眸掠過難以理解的神采。
藍眸緊盯他,「你該不會還妄想安東尼可能會回頭是岸?」
他驀地咬牙,默然不語,半晌,才幽幽道,「我只是不希望她追問我當年大火的真相而已。」
達非濃眉一緊,「告訴她又有何妨?你是犯了個錯,但……」
「我不想她知道。」米凱打斷達非,眸中閃過一絲痛苦,他深深呼吸,像極力平穩起伏的心緒,「找我究竟什麼事?達非。」
「……要告訴你一件剛剛得到的意外情報。」
「什麼?」
「知道日本的神谷財閥嗎?」
「當然。」米凱點頭,神情凝肅。
大名鼎鼎的神谷財閥雄霸日本關西,表面上以經營運輸為集團核心事業,暗地里卻介入軍火工業,擁有東歐數家軍火制造商的過半股權。
「神谷光彥那家伙大概受了老婆感召吧,這幾年神谷財閥逐漸退出軍火工業,陸續出讓股權,而根據我的情報,這些股權都落入了另一家集團企業手中。」
「是嗎?」劍眉一蹙,「哪一家?」
「堂本集團。」
「堂本?」米凱淡淡驚愕,迅速在腦海玩味這則情報,「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下令收購這些股權的幕後主使者是安東尼?」
「不錯。」達非點頭,意味深刻,「雖然他並未出面,但集團主席堂本徹與他來往密切,估計是為了他才意圖掌控東歐的軍火商。」他解釋著,一向玩世不恭的神色難得凜然。「看來我們必須快點行動了,米凱。」
「……嗯。」米凱微微頷首,雙拳緊握,湛幽的瞳眸深不見底。
直到影像通訊結束後,他仍舊漠漠沉思。
安東尼。
多年來他一直以為他早就死了,沒料到他竟還活著,不但好端端地活著,還野心勃勃,甚至想以綁架軍務大臣的寶貝女兒做為要脅的籌碼,一步步癱瘓這個歐洲小柄……
懊來的,終究躲不過。
自從幾個月前,達非第一次主動現身他面前,告知他安東尼還活在這世上,並且野心勃勃時,他便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跟這個弟弟走上對立的局面。
這是命運,從安東尼出生那一天開始,上天便為他們兩兄弟安排好的命運。
安東尼與他,縱然是血緣至親,或許在這世上也是彼此最親密的人,但兩人之間糾葛不清的競爭意識,卻注定他們走向敵對。
多年前的那場大火,只是一切的開端──
***
秋風起,吹開漫天花雨。
他半躺在床上,微微側過身子,怔怔地望著窗外。
好美。每到初秋,哈斯汀的景致總是特別迷人,清涼的秋風總像頑皮的孩子,搖去夏季開得燦爛繽紛的花朵。
這樣秀麗的景色,這樣涼爽的天氣,為什麼他卻只能待在床上,像具木女圭女圭似地呆呆坐著?
他是個男孩子啊,他也想像安東尼那樣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打滾,甚至騎馬狂飆──
他真羨慕安東尼,瞧他騎著小馬跨越柵欄的姿勢多帥氣啊,開朗的笑顏在陽光下特別燦爛耀眼。
他羨慕他,為什麼他總是那麼健康、那麼活潑?而他,卻總是蒼白而虛弱?
他是米凱啊,與天界領導天軍作戰的大天使同名,為什麼他身上不見一絲陽剛堅毅的霸氣,總是病懨懨的?
他好羨慕安東尼,真的好羨慕他啊,尤其羨慕他能自由自在地跟那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玩在一起。
那個小女孩,有一頭烏黑的秀發,一對黑亮的眼瞳,甜美細致的模樣就像他在圖畫本上看到的中國女圭女圭。
可她不是個女圭女圭,她會動,會說,會笑,能跟安東尼一起在草地上踢著足球,長長的辮子甩啊甩的,微笑的小嘴像最美的櫻花瓣。
他們都活潑好動,只有他……
「少爺,該吃藥了。」
女佣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他扭過頭,緊緊皺眉,「拿開!我不想吃!」
他討厭吃藥,憎恨吃藥,為什麼他的一日三餐總是月兌離不了這些苦澀的藥湯藥丸?他不想一輩子當個藥罐子!
「不行的,少爺,如果不吃藥的話病就不會好了。」女佣柔聲勸著他,一面將湯碗遞向他,「來,我喂你吃吧。」
「我說了不吃!」
細瘦的手臂一揮,拂去了湯碗,依舊滾燙的藥汁濺了一些在女佣手上,惹來她一陣驚呼,「好痛!」
「……對不起。」他咬唇道著歉,但眼神依然倔強,「我不吃藥,妳不用管我了。」
「少爺……」
「沒關系,妳先出去吧,讓我來勸勸哥哥。」清雋的嗓音驀地插入兩人之間,跟著,一個神采飛揚的男孩快步走進屋里。
是安東尼,他總是健康活潑的弟弟──
「哥哥,你不開心嗎?」安東尼問道。
他默然不語。
安東尼偏頭,望了他好一會兒,眼眸忽地掠過一道奇特輝芒,「哥,我們來打賭。」
「賭什麼?」他勉強微笑,望著面前與自己極為相似的清俊臉孔──不,不只相似,他這個弟弟的容貌根本與他一模一樣,只除了體質不似他這般虛弱。
「賭我們能不能成功逃生。」
「逃生?」他皺眉,「什麼意思?」
「就像電視上演的,你記得我們曾經看過嗎?一個男人成功逃出火場的表演?」
「我當然記得。」他點點頭,那晚,一模一樣的兄弟倆靠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特別節目,兩人在看到這場表演時同時睜大了眼眸,不敢置信。
「我們也來試試看。」
「什麼?」他拉高語調,像那晚瞪著電視螢幕一樣瞪著自己的弟弟,「你說什麼?」
「好嘛,哥哥,我們也來玩。」還帶著稚氣的臉孔撒嬌般地望著他,「好不好?我們來打賭誰先逃出來。」
「安東尼……」
「哥哥,難道你怕嗎?你怕自己跑輸我?你體力一向不如我,這場打賭你輸定了。」
他心一扯,看著面前純稚可愛的面孔,仿佛正看著自己。
他秀麗的唇角,難道也揚起了跟安東尼一樣恍若天真、其實淡淡邪惡的弧度?他灰藍色的眼眸,是否也掠過像是淘氣、卻又復雜的輝芒?
「……好吧,我們來玩。」
***
輕率的允諾仿佛來自亙古的詛咒,一次又一次在他夢里敲擊、回響,旋繞不去。
是夢?或是最真的現實?
米凱苦澀地想,展開眼簾,映入星瞳的影像卻令他乍然一驚。
「妳怎麼會在這里?」
是她,他夢中的小女孩,如今她身材已經抽高許多了,一張粉女敕的小臉也轉成教所有男人魂牽夢縈的成熟嫵媚。
她長大了,不再是個小女孩了,不再是那個為了安慰他,不惜把自己最親愛的小熊送給他的小女孩……
「我想──向你道謝。」她咬著唇,仿佛即將出口的話令她極端不情願,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澀澀吐逸,「謝謝你救了我。」
米凱凝望她,半晌,俊唇拉起嘲諷的弧度,「妳不必那麼不情願,我沒想過要妳感謝我。」說著,他拄著枴杖緩緩從沙發上起身,走向書房另一頭。
那里,有一張長長的玻璃辦公桌,造型新奇,線條簡約,極具現代感。
事實上,他整間書房的陳設都是現代化的,正是二十一世紀最流行的簡約風格,比之屋里其他裝潢古典的房間,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就像在同一棟宅邸里,卻融合了兩個時代。
幾乎佔去半面牆的通訊螢幕、帶有液晶螢幕操控面版的玻璃辦公桌、電腦,以及佔據房間最角落的大型電腦主機、工作桌上的顯微鏡及各種實驗器材……
打量著書房內的布置,裴藍有些怔然,可很快地,她強迫自己收回眸光,尾隨他的步伐。
「我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接住我,摔斷腿的人可能是我了。」
「不客氣。」他諷刺地應道,在努力好一會兒後,終于來到自己辦公桌後落坐,抬起一對深不見底的眼眸,「妳道完謝了,如果沒什麼事請離開吧,我有工作要做。」
「你──」他略嫌不耐的語氣激怒了裴藍,「我當然有話要說!」她瞪他,黑眸燃著火苗,「也許你不記得,但有關我是否願意留在這里‘作客’的問題我們還沒討論清楚!」
他聞言,俊眉一挑,「妳認為還有討論的余地嗎?」
「米凱。」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以平和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但其實,你在螢幕上見到的我不是真實的我,在螢幕上我或許很漂亮,但其實我這人……個性很差。」
所以她是在說服他不要讓她的外表給迷惑了嗎?
听著裴藍的言語,米凱忍不住好笑,可卻裝作表面平靜,「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事實是──」她俯身望他,雙手撐持著書桌桌面,試圖以專注的凝視增加說服力,「我脾氣不好。」
「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相信,可在公眾場合我笑臉迎人的模樣都是假的!」裴藍解釋道,以一個手勢加強語氣,「其實我脾氣不好,嬌縱任性,愛耍大小姐脾氣,跟我合作過的導演跟攝影師都很受不了我。」
「真的?」
「真的。」她用力點頭,「還有你知道我怎麼對待那些Fans嗎?我表面上對他們笑嘻嘻的,很客氣,其實他們送我的花一轉身就會被我丟到垃圾桶,禮物更是連拆也不拆直接送到慈善機構。」
「那很好啊,表示妳善良嘛。」米凱笑望她,索性順著她玩起游戲,「妳其實根本不想要那些垃圾對不?可又不忍心拒絕那些人,所以只好把那些禮物送給慈善機構。」
「不不不,你誤會了。」她連忙搖頭,「事實上那都是我經紀人的主意,我其實是要直接丟到垃圾桶的。」
「丟到垃圾桶?」他蹙眉,「那不是有點過分嗎?畢竟那也是人家一份心意。」
「是啊。」她贊同地點頭,「所以你懂了吧?我其實是個自私又自以為是的女人……」
「沒關系,我不介意。」他靜靜地插口。
「什麼?」她瞪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不介意。」他微微笑,自得其樂地扮演起愛慕者的角色,「事實上,我不會送妳花,也不送妳禮物,我跟那些家伙不一樣。」
「那是……什麼意思?」她咬牙,雙頰因氣憤而嫣紅,眼眸亦燦燦生光。
「送花跟禮物?只有傻瓜才那麼做!」他一臉不屑的神態,「我不玩那種青少年的游戲,要嘛,就直接一點。」
「直接一點?」她驀地站直上半身,挑釁地瞪他,「你的意思是將我軟禁在你家?」
「這才是成人的玩法。」
「這才不是什麼成年人!這根本是……根本是──」她握緊拳,嘴唇咬得泛白,硬生生忍住即將沖口而出的話。
「根本是什麼?變態、瘋子、神經病?」他若無其事地提供她數種選擇。
「你!」她怒瞪他,美眸變換過數道神采,每一道,都足以將他置于死地。但最後,她卻強迫自己展露微笑,「你覺得我很美嗎?米凱。」
這回她又想玩什麼花樣了?
米凱輕輕揚眉,不禁好奇。
「妳當然很美,寶貝。」他故意讓語氣帶著七分陰沉邪氣。
她听了,果然微微顫抖,可不及兩秒,又重新振作精神,「看看我,米凱,我跟螢幕上那個女人有哪里相像?」
哪里不像?
米凱聞言,炯炯眸光迅速梭巡她全身上下。
除了一張脂粉不施的素臉跟一身毛衣牛仔褲的輕便打扮,他看不出她跟螢幕上有什麼不一樣。
最後,他終于聳聳肩,「我看都差不多啊。」
「當然差很多,米凱,差太多了,看看我!」她再度俯身向前,將一張臉孔湊近他,「瞧,我今天沒化妝。」
「我注意到了。」
「你瞧我沒化妝的時候能看嗎?看這眉毛,疏疏淡淡的,這眼角,還有一點點魚尾紋呢,還有我的嘴,你不覺得其實它的形狀有點畸形嗎?」她一面說,一面指著自己臉上各個部位。
看著她急切地想要說服他的模樣,米凱幾乎有股沖動狂笑出聲。
真是太好玩了!他不知道有哪個女人為了逃月兌一個男人可以如此作賤自己,把自己的五官說得一文不值。
「還有我的身材,你瞧我的腰,其實有點粗對吧?小脹也突出來了。更別說我的胸部,要是不戴根本營造不出任何效果……」
是嗎?他倒覺得她渾圓的乳峰大小適中,想必能與他厚實的大手完美相貼──
想著,米凱不覺起了生理反應,他連忙咬緊牙關,命令自己冷靜。
「看看我。」裴藍激動地喊道,「我跟螢幕上那個性感女神一點也不像!」
「嗯,是不太像。」他一本正經地點頭。
「是吧。」她勝利地挑挑眉,「所以你只是被我的外表蠱惑了,事實上我根本不值得你……」
「不,妳更值得了。」他閑閑打斷她。
她再度一愣,「什麼?」
「在螢幕上,妳只是個高不可攀的女神,現在,才像活生生的女人。」他淡淡地笑,笑容若有深意,「既性感,又甜美。」
微微沙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奇異地激起她全身戰栗。
她瞪著眼前神色自若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這樣費盡千辛萬苦地敗壞形象,他竟然仍能不為所動。
他該死地是哪種白痴!而她,又該死地竟因為他的不為所動而心跳加速!
「我……我的牙齒有點歪──」她屏著氣說,還想做最後掙扎,「還有,今天我忘了洗臉,眼角還有眼屎……」
「夠了,藍。」他輕輕喚她,凝望她的眼眸竟像蘊著某種眷寵疼惜,「別再說了。」
「你──一點都不在乎?」
「我一點也不在乎。」他似笑非笑,「在我眼底,妳夠完美了。」
「你──」極度的挫敗攫住裴藍,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怏怏瞪他,「你能不能放了我?能不能別……強迫我留在這里?」話說至此,已帶著微微哽咽,「你為什麼要這樣軟禁我?我不想……留在這里──」
「藍。」米凱望她,有一瞬間,眸中似乎掠過一絲不忍,但當裴藍注意時,已是一貫的剛硬,「妳必須留下來。」他說,語氣冰冷,「這是妳的承諾。」
「我的……承諾?」她不解。
「妳忘了嗎?」他凝視她,嘴角揚起淡淡嘲諷,「妳曾經說過,願意永遠留下來陪我。」
***
「米凱哥哥,藍永遠陪你好不好?」小女孩稚女敕的嗓音在朦朧無邊的夢境中回蕩。
「不。妳不可能永遠留下來陪我的。就像媽媽、爸爸還有……弟弟一樣,你們總有一天都會拋下我,拋下我一個人。」
「不,不會的,藍不會的……」
「不會?妳憑什麼說自己不會?」幽深的眼眸陰郁地注視小女孩,在她小小的心海里掀起不平的浪潮,「媽媽說過會永遠陪我的,結果呢?她摔下山崖死了。爸爸說他會替媽媽好好照顧我的,結果呢?他因為救我死于大火之中。還有安東尼,他從小就討厭我,討厭我這個體弱多病的哥哥……」
「可是藍不討厭你啊,藍喜歡米凱哥哥。」
「喜歡?」他嘲諷地冷哼,「妳懂得什麼叫喜歡?」
「喜歡,就是想永遠陪伴一個人對不對?」她認真地回答,「藍想要留下來陪你。」
「妳──不行的,妳爸爸很快要帶妳回去的,難道妳舍得離開爸爸嗎?」
「我舍不得。」她眨眨眼。
而他俊秀的臉龐,迅速陰沉。
「可我也不要你一個人留在這里。」她連忙說,「米凱哥哥跟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家?妳說什麼傻話?這里才是我的家!」
「那……怎麼辦?」嬌小的容顏一臉煩惱與憂愁。
「妳走吧,你們都走吧!」他用力揮手,煩躁地逐離她,「都別理我,讓我一個人留在這里!」
「可是……」
「走!走!我叫妳走!」
「那……先讓我的小熊陪你好不好?先讓牠陪你,等我長大了以後再來陪你好不好?」她溫柔地問道,溫柔地許諾,「我長大以後一定會過來陪你玩,等我哦。」
等我哦──
等我哦──
等──我──
天真的諾言猶如不可思議的魔咒,在遙遠的彼方召喚著,召喚著她迷惑不定的神魂。
她緩緩揚起墨睫,讓眼瞳映入一片深深淺淺的紫。
小熊。
她迷蒙想著,終于記起自己曾經以一只毛絨絨的小熊玩偶對一個剛剛失去了至親之人、陰郁暴躁的小男孩許下承諾。
讓小熊陪你,米凱哥哥,然後等藍長大以後,就會來陪你了。
童稚的諾言再度在裴藍耳畔回蕩,她听著,心髒微微一扯。
她原來──真的許下了承諾,而今,是她實踐諾言的時候了。
一念及此,她不覺打了個冷顫,眸光一轉,落向自己枕畔──
呼吸,倏然一緊。
繪著水霧玫瑰的枕上,安靜地坐著一只小熊,牠的神態依舊可愛,身體依然柔軟,只有系在頸上的粉色蝴蝶結微微褪了色。
牠,就是她曾經執意送給米凱的小熊……
他把牠還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