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石仰起頭,放縱溫熱的水流沖擊他臉龐,以及男性修長而結實的古銅色軀體。
水流沖刷過他的身體,洗去他一身塵埃,也溫暖了他因淋雨微微寒涼的胸膛。
他微微笑,腦海還停格著方才在教堂廣場歡樂的畫面,尤其是矢島薰那張盈盈漾著笑意的清燦容顏。
她笑起來原來那麼可愛,嫣紅的唇嬌俏地嘟著,像一朵花兒,朝他舒展好看的花瓣。
她原來不是那麼無聊的女人嘛。
他想,微笑加深,關上水龍頭,拾起藍色浴巾開始擦拭濕潤的頭發與身軀,然後,套上輕便柔軟的休閑衣褲,踏出蒸氣彌漫的浴室。
客廳空無一人,空氣靜寂,看來矢島薰還在她的房里洗澡。
他打開電視,一面哼著流行歌曲,一面在大理石壁爐里撥弄著柴堆,升起了溫暖的火,接著走進廚房。
正打開瓦斯爐燒開水時,電視螢幕上一個女人清脆的嗓音蒙蒙朧朧地傳入他耳里。
「……據說我們的英雄將軍路西法正在追求總理大臣的千金──薰小姐,是吧?」
追求薰?
喬石聞言,挺拔的身軀猛然旋出廚房,疾奔至電視機前,黑眸直直瞪著液晶螢幕。
螢幕上,鏡頭正由艷美的女主持人轉向今日的受訪者──路西法。
金發藍眸的男人,有著一張俊逸出塵的臉龐,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議,簡直像是上帝特別打造。
嘖,原來這家伙就是路西法啊,那個救了薰好朋友的男人。
喬石撇撇嘴,望向螢幕上男人的眼眸不覺深沉,掠過異常輝芒。
「我確實挺欣賞薰的,不過要說我在追求她嘛,我听了不打緊,恐怕薰听了不會太高興哦。」他回答道,瞬間綻放的笑容燦爛逼人,連女主持人都當場被他迷得暈頭轉向,有半晌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為什麼?難道──薰小姐不喜歡將軍嗎?」
「普通男人是配不上薰的。」
不錯!普通男人是配不上薰的。
喬石完全贊同路西法的意見,可一想到這句話竟出自這樣光輝俊美的男人之口,心髒不禁一沉。
「可是你並不普通啊。」女王持人嬌聲抗議。
「也許薰並不這麼認為啊。」路西法朗聲笑道,若有深意的藍眸深邃迷人。
喬石相信,只要他肯用那對藍眸多看哪個女人一眼,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抗拒他的魅力。
就連薰,也未必能視若無睹……
想著,他面容更加陰暗,神思一時迷惘,直到一個低柔的嗓音輕輕揚起。
「你在看什麼?」
是薰!
他一凜,連忙隨手一按,切換了頻道。
電視上改為傳來某男性歌手醇厚的歌聲,他正唱著情歌,一首近來流行於歐洲歌壇的抒情歌曲。
他揚起俊朗的星眸迎向她,「沒什麼。只是──」低沉的嗓音驀地消逸,仿佛遭受什麼魔咒一般,他整個人凍立原地。
好一會兒,他終於找回自己說話的聲音,「你──放下頭發了。」
是的,她放下頭發了,一向緊緊盤起的秀發此刻半濕地披落肩上,溫柔地瓖嵌著她渲染紅霞的容顏。
櫻唇微微抖顫,好不容易牽起淺淺笑弧,「好看嗎?」
「好看,好看。」
她像深海的人魚,嫵媚地朝他施下誘惑的魔法,還要問他是否確確實實地被她誘惑……
當然好看!
他從不知道,只不過松開發髻,便能令一個女人憑添如許動人心魂的魅力。
「你這樣很好看,薰。」他啞聲說道。
「是嗎?」她仍然微笑著,蘊著淡淡羞澀,「謝謝你。」
喬石沒說話,仍然痴痴望著她,好一會兒,才猛然回神,「過來這邊烤烤火,」他連忙說道,「免得著涼了。」
「火?」矢島薰微微訝異,這才發現客廳靠牆的壁爐正燃起了溫煦火焰,「你升的?」
「嗯。過來這里。」他說,押著她來到壁爐前的絨毛地毯,為她鋪了個坐墊,「你先坐著等等。」語畢,他高大的身子迅速旋向廚房。
她微微茫然,看著他的背影,在還未完全回過神來時,他挺拔的身影便再度出現。
「來,喝一點。」他朝她微微一笑,一面遞給她一只馬克杯。
矢島薰接過,頓覺濃香撲鼻,她深深聞了一秒,「是熱可可?」
「喝一點吧。」他同樣取了個坐墊在她身旁坐下,舉杯朝她示意,「會讓身體暖起來的。」
她听從建議喝了一口,接著,唇瓣輕啟,灑落清柔笑聲,星眸燦燦睇向他。
「怎麼?」他輕輕揚眉,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如此看他。
「你挺不簡單的嘛,喬。這麼短短的時間里升好了火,還煮了熱可可──我本來以為會看到你會跟我們第一天到這里一樣,躺在沙發上吃零食,把客廳弄得一團亂。
「嘿,你是在嘲笑我嗎?」俊眉挑得更高,「就算我把客廳弄亂,後來還不是收拾得乾干淨淨的?還做了一頓晚餐請你吃呢。」
「是啊,所以我很佩服你。」她抿著唇笑,「你真是現代少有的居家好男人啊。」
「當然。」他微笑著接受她似真似假的贊美,「這就是我們上海男人最讓女人心儀的地方羅。」
「你是指──」她好奇地,「在上海的男人都是像你這樣的?會料理又會做家事?」
「不錯。」他點頭,黑眸炯炯,「所有家事由男人一手包辦。」
「咦?那你們的老婆做什麼?」
「她只要坐著享福就行了。」
「真的假的?」她感覺不可思議,瞪大一雙美眸,「你是說男人既要工作,又要做家事?」
「嗯。要是有了孩子還得照顧小孩。」
「這麼夸張?」她不敢相信,語氣蘊著懷疑。
可他卻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仿佛這一切天經地義。
「你們這麼──」她思索著形容詞,「辛苦,可你們的妻子卻什麼也不必做,難道你們不會覺得有些哀怨嗎?」
「當然不會。」他微笑,「這是我們自願的,因為我們疼愛自己的女人嘛。」
「真的這麼想?」
「真的。」
「嗯哼。」她點點頭,可其實眸光還是帶著淡淡懷疑。
喬石自然看出來了,「你還是認為我在蓋你吧?」
她只是聳聳肩。
他忍不住笑,喝了一口熱可可後,忽地傾身靠近她,「其實有一個方法可以驗證我剛剛說的話。」
「什麼方法?」她微微蹙眉,對他眸中閃閃發亮的淘氣有某種不祥預感。
「只要你嫁給一個上海男人就好了啊。」他說,朝她戲謔地眨眨眼。
「嫁給──上海男人?」
「沒錯,這樣你就可以親自驗證我說的話了。」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是指你嗎?」
「我?」
「你不就是個上海──」話沒說完,矢島薰已經後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驀地別過頭,臉頰異常發熱。
他卻不容她逃,伸手轉回她下頷,「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試試看啊。」
「試……試看?」她語音發顫,掩落眼睫,不敢直視他意味深刻的眸光。
「你想嫁給我嗎?」他問,一副漫不在乎的語氣。
她呼吸差點梗住,「誰……誰要嫁給你?」
「你啊。」
他在逗弄她嗎?
她驀地蹙眉,胸膛漫開怒焰,「這是求婚嗎?」翠眸瞪視他,充滿挑戰。
湛幽的黑眸回迎她,深邃難測。
「當然不是。」好半晌,他終於開口,語調淡淡冷澀。
她告訴自己應該把握機會繼續嘲弄他,可不知怎地,心情微微低落,「我想──也是。」唇畔的微笑勉強。
氣氛一時陷入靜寂,只有壁爐里的火焰依然霹霹啪啪地燃燒著,而電視螢幕上,一個女歌手慵懶地唱著爵士藍調。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喬石低啞的嗓音才輕輕揚起,「薰,你──」
「我怎樣?」她問,語音同樣閣啞。
「你想嫁的……該不會是那個男人吧?」
「哪個男人?」她不解。
「路西法。」
路西法?
天!
矢島薰瞪著正在廚房里忙碌的男人,一顆心還為他剛剛丟下的炸彈震蕩不已。
他怎麼會認為她想嫁給路西法?不錯,路西法是個優秀的男人,自從十年前在哈斯汀的內戰一戰成名後,他一路晉升,到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已是國內最受人景仰崇拜的年輕將軍。
不只哈斯汀人,俊美的路西法甚至風靡了歐洲無數名門淑媛,千方百計弄來邀請函參加哈斯汀上流社交宴會,只為能在宴會中偶遇路西法。
至於她,是一年前於一場盛大的國宴中與他相識的,他是哈斯汀的英雄,而她是總理大臣的千金,自然有好事者想將他們倆湊合在一起……
「可我跟他不過是朋友啊。」想著,她不禁沖口而出。
「什麼?」她突如其來的話語令他一愣,自一鍋正在炖煮的咖哩中回過頭來,「你剛剛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我說,路西法跟我只是朋友。」
他聞言,俊眉一挑,「我們的話題又回到他身上了嗎?」
「當然要。」她瞪他,「我非解釋清楚不可。」
「解釋?」
「路西法跟我只是朋友。」
「是嗎?」他毫不熱心地應道,轉過頭繼續調制咖哩,「可似乎貴國的媒體都已經公認你們是一對了呢。」
「那些八卦節目的話也能信?」
「不能嗎?」
「好吧,就算路西法偶爾送過我幾束花,請我吃過幾頓飯,我生日時他還特地選了禮物送我,可那也不代表他在追求我啊。至少──」她撇撇嘴,「我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你不覺得路西法這樣做是在追求你?」
「不覺得。」
「可憐的路西法!」喬石閉起眸,為那個俊美無儔的男人默哀三秒鐘。
「你不必可憐他。」她怒視他的背影,「相信我,我的感覺沒那麼遲鈍,OK?一個男人是不是在追求自己,我會看不出來?」
「是,我相信你的感覺不遲鈍。」
這個總愛故作嚴謹的女人,也許真的跟那個光輝燦爛的晨星之子一點關系也沒有吧。
想著,他忍不住笑,感覺一顆心逐漸翻揚。
「你似乎在嘲笑我?」她問,語音清冷。
如果眸光能殺人,他現在說不定已經碎尸萬段了吧?
他搖搖頭,笑著關上瓦斯,端起鍋子,跟著旋過身,「我要上菜了,麻煩讓一讓,謝啦。」
「就算路西法並沒有追求你好了,對那麼優秀的帥哥難道你毫不心動嗎?」
用完好吃的咖哩飯以及香濃的羅宋湯後,矢島薰自告奮勇洗碗,負責煮咖啡的喬石一面看著她不算太俐落的洗碗動作,一面突如其來地問道。
「嘖。」她翻翻白眼,模仿他之前的語氣,「我們的話題又要回到他身上了嗎?」
「有何不可?」他語氣帶著諧謔的笑意,「談談你喜歡的男人類型嘛。」
「我──討厭男人。」
他一愣,「什麼?」
「我討厭男人。」她重覆,用力擦拭著洗干淨的碗盤。
「為什麼?我們男人哪里得罪你了?」
年少時不堪的記憶迅速掠過心頭。
矢島薰心髒一扯,「這──沒有必要告訴你吧。」她深吸口氣,平定自己忽然不穩的心跳,接著轉過身瞪他,「你還沒磨好咖啡豆嗎?」
「快了。」對她微蘊怒氣的模樣,他只是微微一笑,「再兩分鐘就OK。」
「那就好。」她僵硬地點點頭,轉身繼續擦拭碗盤,接著一一把它們擺回架上。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正當她以為自己終於逃過這無聊的話題時,他忽地又開了口。
「你從沒談過戀愛嗎?」
懊死!
她閉了閉眼,暗暗詛咒。
好不容易再度鎮靜情緒後,她才緩緩旋過身來,「沒有。」。
「沒有?」他的語氣是愕然的。
「是!很奇怪嗎?」她瞪他,「女人只要一談起戀愛全成了盲目的傻瓜、我才
不願意呢。」
語畢,她邁開步履,迅速離開廚房。
「嘿,別走那麼快嘛。」喬石喊,連忙將煮好的咖啡倒了兩杯,一杯加鮮女乃和一匙糖,一杯什麼都不加,接著一手扣著一杯匆匆走出廚房。
矢島薰坐在依然燃著熊熊火焰的壁爐前,膝上攤著MiniNotebook,一副馬上就要開始工作的模樣。
他看著,忍不住搖了搖頭。
「咖啡來了。」他將那杯加了鮮女乃和糖的咖啡遞給她。
她接過,「謝謝。」
「所以,這就是你的想法羅?」他在她身旁落坐,望向她的黑眸閃閃發亮,「戀愛的女人都是傻瓜?」
天!她還沒逃離這個話題嗎?
矢島薰仰起頭,無奈地嘆口氣,接著將一雙美麗的綠眸認命地轉向他。
「沒錯,我就是這麼認為。」她頓了頓,秀眉一顰,「比方藍吧,居然愛上了那個綁架她的男人!」
「真的?」他訝異地挑眉。
「嗯。」她點點頭,面容一黯,「女人,好像總愛上不該愛的人──」
「不該愛的人嗎?」喬石咀嚼著,原先燦亮的神情也跟著陰暗下來,他靜靜啜飲著咖啡。
他怎麼不說話了?
察覺到喬石的異樣,矢島薰秀眉更加緊凝,她深深睇他,終於輕啟櫻唇,「談談你的前任女朋友吧。」
「……雅薇嗎?」
「雅薇。」她低低念著這個中文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文雅的薔薇。」他輕聲解釋,「她的名字有這樣的意思。」
「是嗎?薔薇跟玫瑰一樣──有刺呢。」
「有刺?」俊眉一揚,方唇隨後牽起澀澀苦笑,「知道嗎?有時候你的確令我聯想到她。」
「我?」她呼吸一緊。
「她是薔薇,你是玫瑰──你們倆同樣都是那種對工作、對人生嚴肅而認真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都會對男人造成某種壓力?」
「也許吧。」他淡淡地笑。
她像他的前任女朋友,一樣嚴肅且認真。
不知怎地,听到這樣的評論矢島薰無法平淡以對,相反地,她感覺心髒微微抽疼。
她不願像他的前任女朋友,即使只有某部分像也不行!
她──不願讓他總聯想起另外一個女人,她但願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
「你為什麼跟她分手呢?」
「她甩了我。」
平平淡淡四個字沖擊著矢島薰的胸膛,她心髒更加緊扭,「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我──」她試圖解釋,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喬石明明曾經告訴過她是他前任女友主動提出分手,她為什麼還要再一次揭人傷疤呢?
她忍不住自責,想道歉,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關系。」喬石發現了她的窘困,微微一笑,一面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用一副做錯事的表情,我不介意。」
「你──」她心髒狂跳,強烈地知覺他的手正撫模著她頭部。
他為什麼這樣做?像慈祥的父親疼愛他的小女兒似的?在他眼中她像個孩子嗎?
「她──總認為我像個孩子。」
沉闇的嗓音傳入矢島薰耳膜,震動她早就凌亂的心緒,「為什麼?」
「她說,我總是把自己關在象牙塔里,不肯出來面對外頭真實的世界。」他覆落眼睫,掩去眸中情緒。
「象牙塔──」她心更痛了,記得自己也曾在警局門口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她竟然在無意之間說了跟那個女人一樣的話……
「她告訴我,一個女人要的,是能寵她、疼她、照顧她的男人,不是一個只要一鑽進書本的世界,就渾然忘了一切的孩子。」他低語,嘴角噙著淡淡自嘲。
她痴痴望他,「你還愛著她嗎?喬。」
「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幽幽說道,卻不回答自己是否還愛著雅薇。
也許,他對她的情感復雜,辨不清是愛是恨。也許,他依然愛她,只是不願對自己承認。
也許……
也許怎樣?矢島薰訓斥自己,不論喬石對前任女友是什麼感覺,干她什麼事?用得著她這樣認真地揣測?
不干她的事,與她無關──
可為什麼她的心髒會那麼疼?喉頭會那麼酸?眼眸似乎也泛上某種刺痛,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她扣著咖啡杯的手指會那麼用力?指尖戳入柔軟的掌心,連關節也泛白?
為什麼,她就是不能無動於衷……
「薰,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好嗎?」仿佛察覺到她激動的心緒,喬石靜靜望她,輕輕開了口。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語音不要發顫,「……好,你說。」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說,神情遙遠,無法捉模,「那年我才二十多歲,剛剛學成歸國,便遇上了一件棘手的案子。那是個類似『多羅郡公路殺手』的案子,凶手總是在某條公路上尋找下手的對象……」
「既然你們無法從附近的居民君單搜索出符合側寫的嫌犯,那不妨采用我的辦法。」
「什麼辦法?」
「你們可以安排一名女警假扮成妓女,到公路上攔車。」
「你是指讓這名女警當餌?」
「是。她只要攔下符合側寫地車型,趁著談交易價碼的時候觀察駕駛人跟車廂內的狀況,只要有可疑狀況立刻請求支援。」
「這辦法好是好,但似乎有些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就照喬先生的提議辦--」
「……他們果然听從我的建議安排了一個女警喬扮妓女,在公路上攔下可疑的車輛。」說到這兒,喬石忽地一頓,不再繼續。
「然後呢?」一直專心听著故事的矢島薰急切地問道,「你們抓到那個凶手了嗎?」
「……抓到了。」他緩緩回應,神情卻晦澀無比。
她不明白為什麼。
「那不是──很好嗎?是因為你的提議警方才抓到凶手啊。」
「但也是因為我的提議,那個女警──殉職了。」他咬緊牙,像強忍著什麼,「當她呼叫支援時,凶手發現情況不對,脅持她逃離現場,兩個人連車子一起墜入山崖──」
「怎麼會這樣?」她怔然,好半晌,驀地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喬,是警方沒有事先做好防範……」
「不!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喬石截斷她,神色蒼白而激動,瞪視她的黑眸滿布血絲,「若不是我的自以為是,那女警不會因此殉職,若不是我擅自干涉警方辦案,她不會就這麼死去──是我!」他忽地驚跳起身,原先扣在手中的咖啡杯倒落,深棕色液體迅速滲入地毯,「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
「別這樣,喬,別這樣。」矢島薰跟著起身,焦急地抱住他劇烈顫抖的身子,嘗試以自己的體溫驅走他滿腔的冰冷,「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放開我,薰。」他沙啞地道。
「不,我不放!」她急促地喊,依然緊緊地抱著他。
在她固執的擁抱下,他像是逐漸平靜下來了,俊拔的身軀不再顫抖,氣息也慢慢勻定。
她感應到了,仰起頭來,凝睇他的眼眸氤氳著薄霧。
他對她微微一笑,笑容映入她的眸,也雋上她的心。
「謝謝你,薰,謝謝。」
「不……」她茫然搖頭,「別客氣。」
唇畔的微笑加深,他伸手,輕輕撫上她微熱的臉頰,溫柔又和緩地,望向她的眸子澱著淡淡憂傷,又像濃濃感動。
「這就是你堅持不肯插手警方調查的原因嗎?」她沒有抗拒他的撫模,只是輕聲問道。
「嗯。」
「就在那之後,你堅持自己只能是個學者,絕不涉入實際辦案?」
「……嗯。」
她終於懂了。她深深睇他,藏不住心疼。
她終於懂得他為什麼只要當個躲在象牙塔里的學者,不肯肆意揮灑自己對打擊罪犯的熱情。
他不是沒有熱情,不是沒有理想,只是這些,都抵不過他內心的自責與後悔。
她懂了,終於。
只是──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不知道。」
「這件事──你曾經告訴過雅薇嗎?」
他搖搖頭。
他從沒對雅薇提過這樁墜在心頭的沉痛,卻告訴了她。
為什麼?
這不僅是矢島薰想知道的問題,也是喬石想自問的。
為什麼?
他也不明白,只是直覺地認定她似乎能夠了解──
「那時候在廣場,你為什麼不肯讓我吻你?」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矢島薰,她心跳一停,臉頰嚴重發燒,「你……我──那時候……」她垂下頭,聲若蚊蚋,語無倫次,「時機不對──」
「時機不對?」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那現在呢?」
「現在?」她驚顫了下,「也……也許──」
也──許。
喬石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揚起她顫抖的下頷。
他不需要更多的鼓勵了。這樣兩個字,已然足夠。
癌下頭,他攫住她嬌軟的唇,溫柔而全心全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