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當她還年輕的時候,當她,還像個孩子的時候。
那時,她剛出社會,在一家小貿易公司上班,生活像五彩的拼圖,很繽紛,卻也很凌亂。
沒錯,很亂,因為小迷糊的她老是將作息搞得一團亂,常把生性嚴謹的他氣得半死。
听,他現在又在對她咆哮了。
「沈靜!你昨天晚上不是說已經調好鬧鐘了嗎?為什麼鬧鐘沒響?」
「我不知道啊。」她無辜地攤攤手。「我昨天明明調了鬧鐘了,哪里知道它今天會突然罷工啊?」
「它罷什麼工?明明就是你忘了設定時間!」孟霆禹懊惱不已,極力忍住想當場掐住女友的沖動。「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
「人家今天也要開會啊!」沈靜委屈地嘟起嘴。「好啦好啦,別抱怨了,趕快換好衣服出門啦。」
「還用你說!」孟霆禹白她一眼,不再理她,逕自以最快的速度盥洗著裝,對鏡打領帶時,許是太焦急了,竟然怎麼打都打不好。
「我來吧。」沈靜顧不得自己妝還沒化,走過來幫他打領帶,幾個俐落的來回纏繞,便打成一個完美的領結。「不錯吧?」她退後一步,很得意地欣賞自己的杰作。
「拜托,你還有時間拖拖拉拉的?快去把頭發梳一梳吧,這樣出門能見人嗎?」
「咦?我頭發很亂嗎?」經男友提醒,沈靜才記得對鏡端詳自己,果然齊肩的秀發因為昨夜睡姿太率性,尾端正不听話地翹著可笑的弧度。
沈靜看了,禁不住一聲慘叫。「完了完了,真的不能見人了!」急急忙忙拿起定型噴霧,往自己發上噴,結果一個不小心,噴了自己滿臉。
她又是一聲慘叫,開水龍頭洗臉。
孟霆禹很受不了地瞥她一眼。「我拜托你,能不能優雅一點啊?老是這麼粗魯!餅來吧。」他展臂拉過她的臉,拿毛巾替她拭干了,接過定型噴霧,替她噴了,接著拾起梳子,仔細地替她梳理一頭亂發。
好舒服。
沈靜不知不覺閉上眼,享受男友替自己梳發時,那溫柔恬馨的氛圍。
待發尾柔順了,他才輕輕推開陶醉的她。「快去化妝吧。」
「YesSir!」
她精神奕奕地行了個舉手禮,笑著沖去化妝鏡前。其間他幾次催促,她只是俏皮地回眸,一下眨眼,一下挑眉,一下又噘起唇,教他又氣又愛,無奈地繼續等。
幾分鐘後,她終于大功告成。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不等她話說完,孟霆禹早已沖向家門口。「我先去開車,你快點下來。」
「是∼∼」沈靜拉長了尾音,臨出門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帶鑰匙,忙又趕回房里翻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丟進皮包里,才關門下樓。
孟霆禹早駕著愛車,在樓下等著,雪白色的豐田Corolla讓他擦得車身發亮,連里頭的裝置擺設也都亮晶晶。
孟霆禹對這輛愛車可珍惜得很,每個周末都替愛車洗浴上蠟,還不準沈靜在車子里吃東西,有時候她都懷疑男友愛這個小老婆勝過自己。
「霆禹,我肚子餓了,我們路上買早餐來吃好不好?」她軟聲央求。
「要吃到公司再吃。」他毫不容情地拒絕。
「可是人家肚子餓了嘛。」
「不行。你忘了你上回在我車里造成的災難嗎?把女乃茶灑了我一車,害我花了一個小時清理。」
「哪有那麼嚴重嘛!」如花的紅唇因哀愁而頹萎。
孟霆禹瞅她一眼,告誡自己絕不可心軟,腦中一桿天平左右搖擺,一邊是愛車遭玷污的畫面,一邊是女友凋萎的容顏。
她只是在裝可憐而已,這一招她最會了。
「霆禹,買早餐好不好?」她繼續懇求。
「時間來不及了,再不快點真的會遲到。」
「那買三明治就好,很快的,等都不用等,錢丟給老板就行了。我不買飲料,這樣就不怕弄髒你的車了,好不好嘛?」
「好好好,要買就快一點!」算了,他認輸,投降。
「老公謝謝,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她歡欣地攬他肩頸,在他頰上啄了一記,然後喜孜孜地下車,買了兩個三明治回來。
孟霆禹見她開心地咬著三明治,俊唇微微一抿,收回視線,專心開車。
尖峰時段的台北街頭,車流總是壅塞,孟霆禹焦躁地在車陣里穿梭,好不容易來到沈靜公司對面。他敲著方向盤,正不耐地等著綠燈亮起,好讓車子能回轉時,她忽然開口了。
「我在這邊下車就好了,過馬路很快的。」說著,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臨去前拋給他嫣然一笑。
「你過馬路時小心點,要看車啊!」他叮嚀她。
「知道了啦。」她揮揮手,話才剛說呢,下車時玉腿就差點讓一台亂鑽的摩托車給擦到了。
她自己不覺得怎樣,只是小小地驚呼一聲,一旁的孟霆禹可嚇呆了,急忙把她拉回車廂里。
「算了,你這笨蛋,我還是載你到對面好了,看你過一次馬路我起碼要折壽半年。」
他不許她下車,重新替她系好安全帶,寧願花點時間,也要回轉到街道對面,把她送到公司樓下才安心。
靶受到男友的關懷,沈靜心窩甜甜的,像打翻了糖蜜,她嬌笑著跟他道別,轉身上樓。
進了辦公室,她分一半的心在工作,另一半,卻掛念著最愛的人。
「你在發什麼呆?」隔壁的女同事見她怔怔的,好奇地湊過來。
「我在想,晚上怎麼幫霆禹慶生。」她老實地回應。
「你男朋友生日嗎?」
「嗯。」
「你們感情很好嘛。」女同事欣羨。「前陣子你生日,他也送花來公司,好大一束玫瑰。」
「嗯,他對我真的很好。」沈靜甜蜜地笑。
「你們交往幾年了?」女同事探問。
「四年了。」
「那麼久了?有沒有打算結婚啊?」
「沒那麼快啦。」芙頰淡淡染上緋紅。「我才剛出來工作下久,他也還年輕,還得在事業上好好沖刺啊。」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你要小心,像你男朋友條件那麼好的男人,多少女人搶著要啊!夜長夢多你听過沒?」
沈靜心跳一亂。
雖然明知女同事這番警告八成是危言聳听,但仍是有些不自在。霆禹一向受女孩子歡迎,據她所知,他公司里也有幾個女同事公然對他表示好感。
「我相信霆禹,他很愛我的。」她鄭重地宣稱。
女同事意味深長地瞄她。「你有信心就最好了。現在這個社會,誰敢保證感情一輩子不變啊?像你們這樣能交往四年,也算少見的了,加油吧!」
「謝謝。」沈靜尷尬地苦笑。
不必女同事提醒,她也明白所謂的海枯石爛、至死不渝,常常只是情人間一時高興的甜言蜜語而已,她雖然孩子氣,卻不致天真如斯。
只是,她仍然相信愛情的美好,也渴望著能與最愛的人長相廝守。
她相信霆禹是深愛著自己的,而她,也深愛著他。
所以,他們一定能牽手走一輩子。
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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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孟霆禹仍是盯著電腦螢幕,螢幕上各項數據不停跳動,幾乎每秒就更新一次。
「霆禹,我們來做個Butterfly怎麼樣?」對面一個同事放聲朝他喊。
「什麼東西的Butterfly?」他頭也不抬,跟隨螢幕上閃動的數字迅速在腦海中計算著。
「台股指數。」
「你預估台股不會有大幅度的波動嗎?」
「嗯,我看最近就是這樣了,漲不上去也跌不下來。」
「小周的看法呢?」他問另一位同事。
「我贊成!這兩天連成交量也萎縮了,很沒意思。」
孟霆禹尋思兩秒。「好,就做Butterfly,你估一下價格區間。」
「OK!交給我。」
「霆禹,」又有一個同事喊。「我們在SIMEX買的兩百口S&P500,差不多該平倉了吧?」
「現價多少?」他問。
同事報了個數字。
他握住滑鼠點選檔案,找出之前做的投資組合分析,迅速瀏覽過。「先平一百口,剩下的等價格再漲一個bp。」
他下完指令,剛想趁空檔扒一口飯盒里已涼的飯,又有人喊他名字。
他只得停下筷子。「什麼事?」
「你的手機,剛忘在會議室里了。」部門女助理嬌笑著盈盈走來。「一直在響呢。」
孟霆禹一怔,從助理手中接過手機。「謝謝你,高麗娜。」瞥了眼螢幕,是沈靜打來的。
他接起電話。「喂。」
「霆禹,你怎麼都不回我簡訊啦?」沈靜嬌嬌地抱怨。
「我沒看到。」孟霆禹降低音量,微窘地發現全部門的人都投過來好奇的目光,豎起耳朵,听他跟女朋友講電話。「有事嗎?」
「沒有啦,只是想問你今天什麼時候下班?」
「我還不確定。」
「怎麼會不確定?你不是說今天不用值班嗎?」
「晚上有個大客戶要來,我可能要負責接待。」
「這樣啊……」沈靜掩不住失望。
「沒事的話,我會盡量早點趕回去。」
「那好吧,一定要快點回來喔。」沈靜交代。
孟霆禹按下結束鍵,只見高麗娜還站在他旁邊,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女朋友打來的啊?是來查勤的嗎?」
「只是問一下而已。」孟霆禹蹙了蹙眉。
「呵,你女朋友黏你黏得很緊啊,老是打電話來。」
孟霆禹很明白高麗娜是因為對他有意,才故意調侃沈靜,他不動聲色,只淡淡地、冷漠地瞥她一眼,旋即將視線調回至電腦螢幕。
斑麗娜氣怔當場。
雖然她只是個小小助理,但公司所有男同事即便不看在她美色,也會看在她父親是某上市公司董事長分上,對她殷勤相待。唯有孟霆禹,總是對她不理不睬。
她就不信他那個依賴成性的女友有多好!比她漂亮,比她家世好嗎?
她冷哼一聲,眼見孟霆禹還是不理她,自覺沒趣,悻幸然地離開。
孟霆禹繼續工作,接近傍晚的時候,歐洲的金融市場開市,他更是忙到不可開」父。
偏偏手機于此時不識相地響起。他一看,又是沈靜傳來的簡訊,眉頭一皺,狠下心來不理會。
「霆禹,你看到MATIF的盤沒?好詭異。」
「霆禹,我看我們得重新run一下套利模型。」
「霆禹,汪先生來了。」
霆禹、霆禹、霆禹……
一整天下來,他應了無數次呼叫,答了無數個問題,下了無數個決策。
很累。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像只陀螺,被眾人追得團團轉,但,也甘之若飴。
男人要成功,本來就該付出相對的代價,他知道自己的事業正在走上坡,只要出色的績效能夠持續,他很可能在明年初就能升上這個部門的首席交易員。
順利的話,他將會是台灣期權交易領域,最年輕的叫TopDealer。
他有這個野心,也決計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一定要爬上去。
「霆禹。」
晚上八點,孟霆禹原本準備下班了,正收拾公事包時,公司總經理竟來到他身後。
他忙起身。「總經理,有什麼事?」
「晚上有沒有空?汪先生說想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孟霆禹一愣。汪先生雖是公司的大客戶,不過行事一向低調,除了偶爾來公司看看外,很少跟人交際應酬。「我以為他晚上還有別的事。」
「他是有事,不過已經推掉了,他說難得有機會來公司,想好好跟我們倆聊聊。」總經理笑著拍他的肩。「汪先生很賞識你呢!說你是他見過最精明、最有干勁的年輕人了。」
「那是汪先生謬贊了。」他禮貌地微笑。
「你也不必客氣了。我剛請秘書訂了一家懷石餐廳的位子,一起去吧!」
這麼好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了。孟霆禹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之後才恍然想起,沈靜還在家里等他。
他凝思兩秒,正想打電話要沈靜別等時,手機鈴聲已先一步響起。
丙然是她。
他接起電話。「靜,抱歉,我今晚有個飯局,可能要晚點回去了。」
「你有飯局?怎麼會這樣?」沈靜超失望。「可是今天是你的——」
孟霆禹匆促地截斷她,沒給女友說完話的機會。「總之我會盡快趕回去,你自己先吃吧。」
幣電話後,他才抬起眸,就觸及總經理半諧謔的目光。「你女朋友打來的?」
「是啊。」他略微尷尬。
「听說她黏你黏得很緊?常打電話來查勤?」
怎麼連總經理都知道這事了?
孟霆禹懊惱。「也不算查勤,她只是想知道我什麼時候回家而已。」他替女友辯解。
總經理頷首,示意他收拾好跟自己離開公司。兩人走進電梯,總經理先是意味深長地凝視他半晌,才表情凝重地開口。
「有件事其實我很早就想跟你說了,霆禹。」
「什麼事?」
「雖然談戀愛不是件壞事,不過男人還是應該果斷一點,別讓女人給絆住了步伐。」
孟霆禹聞言,神色一凜。「這我知道,總經理。」
「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交這個女朋友不好,只是她實在太黏人了,我怕以後會影響你工作。」總經理頓了頓。「你知道嗎?其實總公司有意調你到紐約去。」
「調我去紐約?」孟霆禹一驚,訝然直視頂頭上司。
「本來打算晚一點再告訴你的,不過先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也好。」總經理微笑。「高層很看重你,打算好好栽培你,如果沒意外的話,下個月調派令就會下來了。」
孟霆禹怔然,一時不敢相信。
「怎麼?你不願意外調?」
怎麼可能不願意?是紐約耶!在金融界工作的人哪一個不想到華爾街闖蕩一番?
「我當然願意!」孟霆禹堅決地聲明,星眸熠熠,進出異樣的神采。「請公司務必要給我這個機會。」
「好,好!」總經理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呵呵地笑,再次拍拍手下愛將的肩。「你有這個心最好了,不過我也要提醒你,有些事,應該早做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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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慢。
怎麼還不回來?
沈靜趴在窗台前,怔怔地望著樓下昏暗的巷弄。
今天一下班,她便匆匆忙忙趕回家,炒了一桌好菜,還照著網上下載的食譜,烤了一個巧克力蛋糕,鮮花、香檳、蠟燭,一應俱全,送給他的禮物也早在幾天前就買好了。
只等著他回來,享受這個她精心為他準備的生日派對。
可她從黃昏等到了深夜,從滿天霞彩等到黯淡星光,卻依然不見他的人影。
她等得焦急,卻不敢再打電話催促他。她听得出來,他接她上一通電話時,語氣已顯得不耐煩。
他工作忙,她不該太打擾他。
只是,今天是他生日啊!她多希望他至少能在這一天,從忙碌的工作中抽身,讓她陪他一起喘口氣。
她希望能和他一起唱歌、喝酒、吃蛋糕、看星星。
難道,這樣的願望太過奢求嗎?
沈靜伸出手指,百無聊賴地在窗台上亂畫。時間滴滴答答地走過夜色,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
她的男朋友是公司的明日之星,是未來金融界的首席交易員,他工作忙很正常,她該慶幸起碼他今天不用值夜班。
做期貨選擇權這一行,看的是全世界的金融市場,台灣的夜晚恰好是美國的白天,當然必須有人值班盯盤。
她能理解,所以雖然男友一個月內有三分之一過的是與她日夜顛倒的生活,她也從來不怨。
可是,今天是特例啊,今天是他的生日,又不必值班,難道他就不能早一點回來嗎?
「討厭,孟霆禹,你是大笨蛋。」她哀怨地輕斥,胸中一股怒火翻上來,賭氣不想等了。
隨便他好了!
沈靜忿忿然瞥了眼腕表,還有二十分鐘,就十二點了。
「笨蛋,你的生日要過了啦。」她喃喃低語,秀眉蹙著,轉進餐廳,對著一桌涼透的料理發呆。
怎麼辦?該收起來嗎?還是繼續等他?這些菜好歹也是她費了許多心血做的,就算他只嘗一口,也好啊。
「孟霆禹,你快回來啦。」
沈靜懊惱地跺跺腳,魂不守舍地在屋內游定起來,嘆息是一聲一聲地吐,時間是一格一格地跳。
驀地,她恍然醒覺。
就要十二點了,她快來不及跟他說生日快樂。
她找出手機,急著發簡訊,愈慌,手指就愈顫抖,正忙亂間,玄關處忽然傳來鑰匙聲響。
如風鈴般清脆悅耳的音律,震動她心房。
她翩然飛往客廳,像好不容易采到花蜜的蝴蝶。「霆禹,你總算回來了!」
「你還沒睡?」孟霆禹見到神采飛揚的她,劍眉一緊。
「嗯,我在等你啊。」她巧笑著點頭,滿腔甜蜜,渾忘了自己方才有多怨這男人的晚歸。
「我不是說過要你別等了嗎?」他沒好氣地斥她,眼角瞥見餐桌上絲毫未動的料理,臉色一沉,怒上心頭。「你該不會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吧?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啊?」
「人家想等你一起吃嘛。」她撒嬌地搖著他的手。
他冷淡地甩開。「我已經吃過了。你快去吃飯吧,我累了,先去洗澡。」
她愣住。他怎麼了?好像心情很差的樣子?
「霆禹,你還好吧?是不是公司有什麼——」未完的問話,教他一記惱怒的目光給堵回喉嚨里。她怔望著他陰暗的神情。
「算我拜托你,沈靜,長大一點好嗎?」他低吼,卸下的西裝外套隨手往沙發一拋。「不要老是像個孩子,教人為你操心好嗎?我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被他教訓得莫名其妙,又是心驚,又是倉皇。「為什麼你不能照顧我一輩子?發生什麼事了?你要離開我嗎?」
他不語。
沈默,來得太急,太意味深長,她措手不及,想說話,兩瓣柔唇卻軟弱地分不開。
她只能傻傻看著他,看他變化萬千的瞳神,如難解的萬花筒。終于,他澀澀地揚聲——
「如果我說是呢?」
「什、什麼?」她一時捉不住他話中涵義。
他扒扒發,像極度掙扎,最後,還是勉強自己說出口。「如果我說我要離開你——」
「你不可以!」沈靜尖叫地打斷他,搗住耳朵,膽怯地想逃避現實。「不要這麼說,我不听,我不要听!」她激動不已,忽地上前一步,捉住他臂膀。「霆禹,為什麼你要這麼說?是我哪里做錯了嗎?你說,我會改,我一定改!」
他怔望她,仿佛教她的反應給駭著了,半晌吐不出只字片語。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唉。」他懊惱地嘆息。「靜,我是個男人,不是你的保母啊。」
聲調軟了,柔和了,沈靜心海翻涌的浪也慢慢沉寂下來。
沒事的,他並非要離開她,只是氣她不懂得照顧自己,其實他也只是太關心她而已……沒事的,沒事了。
沈靜一再地在心底勸慰自己,逃逸的血色回染上瞼,盈盈笑意又在唇畔蕩漾。
「我知道了。好嘛,霆禹,我答應你,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握住他手臂,搖晃著,又是那個愛笑愛撒嬌,教他毫無辦法的女孩了。
孟霆禹看來很無奈,伸手揉揉她的頭。「算我說不過你,快去吃飯吧,我去洗澡。」
「嗯!」
她笑著用力點頭,他卻是微微搖頭,看了她好一會兒,轉過身。
走沒幾步,她便揚聲喚住他。
「霆禹。」
他回頭,眉葦皺攏。「又怎麼了?」
她偏過俏容,星眸璀亮。「生日快樂。」
「什麼?」他一愣。
「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九分,剛好趕上最後一分鐘。」她好溫柔地解釋,湊過來,輕輕在他頰上啵了一記。「生日快樂,我最愛的人。」
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孟霆禹愕然,這才記起原來今天是這樣的日子,他調過視線,眼見那一桌豐盛的料理,胸臆一擰,懊悔漫開。
「你今天一直催我,就是為了替我慶生?」
「是啊。」
「為什麼不早說?」語氣含著些責怪。
她卻仍是笑容甜美。「人家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他凝視著她那笑容,那清澈如水的瞳眸,那淡淡染著霞彩的臉頰,他汗顏,忽然恨起自己。
「蛋糕是你做的?」
「對,我自己烤的喔。」她雙手負在背後,側彎頭,以一種很俏皮的角度,討好地望著他。
他心弦繃緊。
「要不要吃吃看?」她問。
「嗯。」他點頭,拉開餐桌旁的椅子,就要坐下。
「你不是說要去洗澡嗎?」她阻止他。「去吧,我順便也把這些菜熱一熱,你待會兒多少吃一點好不好?算是給我個面子?」
「好。」他應允,深深望她。「謝謝你,靜。」
「不、客、氣∼∼」她淘氣地拉長語調,雙手黏在他背上,將他往浴室的方向推。「快去洗澡吧。」
孟霆禹淺勾俊唇,伸手捏了捏她鼻尖,才往浴室走。一進浴室,嘴角三十度的笑弧立刻拉平。
他背靠牆,低斂眉宇,心神,慢慢地抽離軀體,流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