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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不遠了 第7章(1)

一行人立刻趕往醫院。

路上,崔夢芬問弟弟究竟怎麼回事。

「我也是剛回來時听管理員說的。」崔英杰解釋。「听說媽傍晚的時候去市場買菜回來,經過樓下中庭時,忽然暈倒了,是管理員叫了救護車送她去醫院。」

「怎麼會這樣?」崔夢芬心慌。「你最近在家看媽有哪里不對勁嗎?有沒有不舒服之類的?」

「她只是比較容易累而已,有時候會抱怨腰酸背痛,我以為老人家年紀大了,都會這樣的。」崔英杰懊悔地敲自己的額頭。「早知道我應該多注意媽的,都是我不好。」

「不能怪你,你學校功課也忙。」崔夢芬安慰弟弟,拍拍他的肩。「是我不好,最近都沒回家看媽,也沒怎麼打電話問候她。」

「姊,你還不是在怪自己嗎?」

姊弟倆都是自責,又互相安慰對方,夏柏在前座听了,心弦不禁牽動。他們一家人感情很好,不只姊弟情深,對母親也是戀戀孺慕,而岳母也很疼愛這兩個孩子……

真好,真令他羨慕。

他澀澀地尋思,比起來,自己跟父親及繼母的關系就疏遠多了,只有跟妹妹夏芝比較親而已,但兩兄妹也是久久才能見上一面。

或許就因為這份難以言喻的羨慕,每回他去崔家拜訪時,總有些格格不入的局促,很怕自己這個外人驚擾了人家家庭合樂。

即便跟夢芬結婚了,他,依然是個外人嗎?

夏柏悄然嘆息,默默地開車將妻子與妻舅送到醫院,主治醫生已經大約為崔母檢查過,懷疑是子宮頸癌復發。

「什麼!?」姊弟倆都不相信。

夏柏也暗暗驚駭,他從不曉得原來岳母曾經患過癌癥。

「可是……媽媽七年前開過刀,那時候還說手術成功,復原情況良好。」崔夢芬吶吶地抗議,不願意接受醫生的診斷。

「嗯,我們也不希望是這種情況,明天會再替令堂安排更進一步的詳細檢查。」醫生說的保守,但看他的表情,他對自己的推斷是有幾分把握的。

崔夢芬顫然,面色急速刷白,腦門一陣暈眩。她踉蹌了下,重心不穩,夏柏連忙展臂扶住她。

「那我媽現在在哪里?」崔英杰同樣神態焦慮。

「目前我們已經替她安排好病房,就等家屬辦住院手續了。」

要住院?姊弟倆駭然相顧。

「我來辦吧!」夏柏挺身主導情勢,沈靜的聲嗓頗有鎮定的作用。「你們先進病房看媽。」

「喔,好。」崔夢芬也無心多說什麼,將瑣事交給丈夫處理後,便跟弟弟匆匆趕往病房。

院方安排的是一間雙人病房,另一張病床上的病人身上插滿著管,氣息奄奄,崔夢芬只瞥一眼,心髒便倏然揪痛。

怎麼能讓媽睡在這樣的人隔壁,她看了該會有多害怕啊!

她掐握掌心,牙關輕顫,崔英杰似乎也有同樣的念頭,慌張地看向姊姊,她搖搖頭,示意弟弟千萬要保持冷靜。

崔媽媽看見孩子來了,努力撐開原本半瞇的眼,微微一笑。

「你們來啦!」

「嗯。」崔夢芬坐在床沿,輕輕握住母親的手。「你覺得怎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還好,就算累。年紀大了,身子骨一堆毛病,不中用了。」崔媽媽自嘲。

崔夢芬胸口泛酸,勉強彎彎唇。「休息幾天就會好了,沒事的。」

「嗯。」崔媽媽低應一聲,眼珠轉動,望向兒子。「英杰,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我?」崔英杰慌得模自己的臉,接著,刻意朗笑。「哪有啊?媽,你兒子永遠都這麼帥好嗎?」他撥撥發綹,擺出帥氣的姿態。

「媽沒教過你嗎?」崔媽媽似笑非笑地送兒子兩枚白眼。「做人要謙虛。」

「可媽也說,人對自己有自信是件好事,對吧?姊?」崔英杰尋求同盟。

崔夢芬嫣然一笑,吐弟弟槽。「你如果真那麼帥的話,怎會到現在還交不到一個女朋友?」

「嘿!」崔英杰斜眼歪嘴,故作不悅的鬼臉。「拜托,誰說我交不到的?是我不想交好嗎?姊跟媽不是一天到晚嘮叨要我好好用功嗎?在下為了學分放棄戀愛不好嗎?說真的,像我這麼有志氣,不為正妹所惑的年輕人不多了,應該頒我獎章才對。」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好笑,咧開一口白牙。

崔夢芬跟崔媽媽也笑了。

「不過啊,兒子。」笑過戲謔過後,崔媽媽輕柔的揚嗓。「如果可能的話,還是交個女朋友吧!」

「交個女朋友,談談戀愛,然後像你姊這樣,跟一個好女孩結婚,媽希望你過得幸福。」

什麼啊?怎麼說到他的幸福上頭來了?

崔英杰不愛听,總覺得母親像是預知了什麼,在交代遺言,他咬了咬牙。「還早呢!媽,等我畢業之後再說吧!我畢業那天,媽可要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然後再過幾年,媽再來當我的主婚人,我覺對會娶個超級漂亮、聰明又溫柔孝順的老婆給你看。」

「還要幾年啊……」崔媽媽呢喃,瞳神逐漸朦朧。

崔夢芬看著,心口一緊,「媽累了吧?別說了,先休息吧!」

「夏柏呢?他沒跟你們一起來嗎?」

「他去幫媽辦住院手續了,待會兒就來。」

「嗯。」崔媽媽是真的倦了,眼皮沉重地掩落。「好想睡喔!」

崔夢芬替母親拉攏被子。「那就睡吧,媽,好好睡一覺。明天精神就會好了。」

不一會兒,崔媽媽便沉沉入睡了,姊弟倆凝望母親蒼白疲憊的睡顏,憂心忡忡。

經過詳細檢查後,醫生確認是子宮頸癌復發,而且已經是末期了,必須立刻進行相關的化學及放射性治療。

「我們請家屬要有心理準備,通常這病按發之後,要治療的機率就不高了,何況還是末期。」

意思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接受一次又一次痛苦至極的治療,一點一點地流失生命,最終撒手人寰嗎?

不!她不能接受!

「一定會好的了,我媽她好過一次,就會好第二次,對吧?醫生。」

「我們會盡量積極治療。」

「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崔夢芬喃喃低語,說服他人,更說服自己。

她必須樂觀,必須相信母親有治療的可能,母親已躺在病床上,弟弟又惶惶不安。

她必須堅強。

首先,她要求院方為母親換病房,她媽媽不能跟失去意識的插管病人同房間,這恐怕會令媽媽失去求生意志。

但院方說。醫院病床都差不多滿了,很難再挪出適合的病房。

「拜托你們,一定要幫忙好嗎?」

「我們盡量。」

院方總是如此的官樣答復,崔夢芬不禁感到挫折。

夏柏看出妻子的煩惱,主動聯系認識的朋友,在人際網絡中不遺余力地搜尋,終于,他找到了醫院高層、打通脈絡,要到一間單人頭等病房。

接著,他又為岳母請了一個專屬看護,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照顧,分擔姊弟倆肩頭的負荷。

「結果還是靠你的幫忙,真的很謝謝你。」將母親送進新病房後,崔夢芬輕聲向丈夫致謝,深深地彎腰鞠躬。

為何要這樣道謝呢?夫妻之間何必行此大禮?

夏柏不喜歡妻子對自己道謝的方式,就好像他們……只是普通朋友似的。

「你就這樣不甘心讓我幫忙嗎?」他瞪著她,喉嚨發干。「英杰的事也是,媽的事也是,」

她別過眸,黯然不語。

非堅持跟他劃清界限不可嗎?夏柏暗自掐握掌心,平復心海洶涌的浪潮。

「其實還有件事……要請你幫忙。」她驀地揚起沙啞的嗓音。

他聞言,怔了怔,不想承認,但胸口確實冒滾喜悅的泡泡。「什麼事?你說。」上刀山、下油鍋,只要能幫她,他都樂意全力以赴。

崔夢芬遲疑地瞥他一眼,跟著,羽睫又翩然伏落。「你也知道,我媽現在身體狀況不好,她可能……常常會說些有的沒的,希望你能包容。」

「什麼意思?」他不懂。

「我的意思是,」她咬咬唇,似是難以吐落適切的言語。「她……呃,或許會覺得自己來日不多,托付你照顧我、給我幸福之類的,那你就……听听就好。」

听听就好?夏柏心一沈,泡泡幻滅。

「拜托你千萬別讓我媽看出來我們的婚姻情況,她一直以為……我們過得很幸福,我不想讓她擔心,所以拜托你,至少在我媽面前,假裝我們很恩愛。」

這就是她要他幫的忙?要他對岳母說謊,在她的家人面前說謊。

夏柏的心涼透,胸中飄著雪。他願意給她全世界,但她卻只想要一個虛幻而美麗的謊言。

她已然不信他給得起真實了嗎?

「你不能答應我嗎?」她誤解了他的沉默,以為他會拒絕自己的要求,神態大為慌張。

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想他的?他在她心中的形象那般不堪嗎?

「夏柏,你怎麼不說話?你不肯答應嗎?」她追問。

他深深地凝望她憂心忡忡的容顏,瞳神一點一點黯減……

「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

「夏柏啊,你很喜歡我們家夢芬吧?」

與崔夢芬交往兩年後,某天,夏柏至崔家拜訪,崔媽媽曾如是問他。

那並不是他初次登門拜訪,卻是他最緊張的一次,因為那天只有他跟崔媽媽兩個人相對而坐,她招待他喝茶以及自己做的小點心,娓娓地將關于他的大小瑣事問了個遍。

雖然,他埋在內心深處的傷口並未揭露給她看,但他總覺得那雙歷經風霜的銳眼,早就把自己里里外外都看透了。

「是不是很喜歡夢芬呢?」崔媽媽堅持問明白他的心意。

他很窘,不管是在長輩、平輩或任何人面前,從不曾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她殷殷地探詢令他無所適從。

「這問題有這麼難回答嗎?」崔媽媽調侃。「就老實說啊!」

問題是,說這類的實話對他而言,確實很難。

「所以你不喜歡我們夢芬嘍?」崔媽媽逗他。

他卻听不出老人家是可以戲弄,連忙搖頭,急的赧紅了臉。

「那是喜歡?」

他點頭。

「有多喜歡?」

這能怎麼回答啊?夏柏怔望面前的女性長輩,她眸光璨亮,帶著幾分狡黠。

這眼神……有點像他媽,他記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有次故意伸腿絆倒他,那時,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笑看泫然欲泣的他。

他驀地用力抓緊褲管。

崔媽媽擦覺到他的動作,噗哧一笑。「怎麼?我的問題讓你很緊張?」

他搖頭。是她的眼神,讓他想起了難以忘懷卻又恨不得徹底遺忘的往事。

「听說你跟夢芬第一次見面是在一間日本料理店,兩個人還一起喝酒,夢芬還喝得酩酊大醉?」崔媽媽又問。

「是。」

「那時候就喜歡上她了嗎?」

是那時候嗎?夏柏惘然回憶。

「不對,應該不可能是那時候吧?夢芬說那天她醉到大吐,當時你一定對他印象很糟吧?一個女孩那麼沒教養……」

「不,怎麼會呢?」他否認崔媽媽的推測。「我覺得她很可愛。」

「可愛?可愛!?」崔媽媽又驚訝又好笑。「她不是還不小心吐到你身上嗎?哪里可愛了?」

「她吐完了對我道歉的樣子很可愛,拿手帕慌亂地幫我擦拭的動作很可愛,還有她稱贊我……」他驀地頓住。

「稱贊你什麼?」崔媽媽好奇地追問。

「她說我……很有君子風度。」夏柏的臉更熱了。

「後來呢?」

後來?夏柏淡笑,他沒發現自己回憶的時候眼神滿蘊寵愛。「她跟我講了很多笑話,很多她生活上的趣事,我覺得她是個很有幽默感、很懂得自嘲的女人,她好像不太介意別人怎麼看她,很自然大方,一點都不矯揉造作。」

「大概是她喝醉了顧不得形象吧?」崔媽媽絲毫不給自己女兒面子。

「或許吧!」夏柏微笑加深。

「所以你對我們夢芬,算是一見鐘情?」

「嗯,後來我越認識她,就發現她更多優點,越來越……喜歡。」他不覺放低了音量,「喜歡」這兩個字還是難以輕易言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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