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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江山 第2章(2)

「是為了他嗎?」他忽問。

她一愣。「什麼?」

他若有所思地盯視她。「你之所以想稱王,是為了那個人吧。」

她震懾,容顏頓時雪凝。「你指誰?」

「還有誰?」他似笑非笑。「曹承佑。」

今日,是曹承佑的忌日。

五年前,他因病辭世,將此生最大的心願托付予她。五年後,她承襲他的軍事才華,在戰場上運籌帷握、百戰百勝,成為希林百姓心目中另一個保家衛國的象征。

他是她的導師、她的兄長,也是她最愛的男人。

她戀慕他、思念他,卻不想讓他人看透自己的情慷,于是趁著天蒙蒙亮,獨自悄悄出宮祭拜他,誰知無名半路殺出,硬是纏著跟來也就X了,還一語道破她的內心。

真雅默默無言,沿著城郊小徑攀爬,登上丘陵頂。這里視野遼闊,恰好能夠俯瞰王宮與整個天上城,曹承佑便是葬于此處。

曹家墓園原在另一處,但曹承佑遺願卻是叮囑家人將他葬身于此,他說,即便自己死了,也盼能于九泉之下,守望這片江山。

「這就曹承佑的墳?」無名左瞧瞧、右看看,頗感驚訝。「挺樸實的嘛,我以為他出身將軍世家,墳墓該比一般尋常人華麗不少,看來跟普通小康之家沒什麼分別。」

「他原就不是貪戀富貴之人。」真雅淡應,將沿路采摘的野花捧成一束,擱在墳前。

某碑上,也只簡單地刻了往生者的名字及生卒年月,曹承佑甚至連官餃都不讓寫。

對他而言,官場上的名利權勢皆浮雲,他曹承佑空無所有地來,去時亦兩袖清風。

走這紅塵俗世一遭,多的,只是對這個國家、對黎民百姓的掛念,僅此而已。

真雅獻過花,燃起一盞線香,佇立墳前祝禱片刻,這才盈然旋身,無名不打擾她,正盤坐在一塊岩石上,興致勃勃地眺望山下風景。

她望著他自得其樂的背影,心弦一扯。為何這男人好似活得十分快活?他玩世不恭,不屈從于任何人之下,身上蘊著說不出的野性,一雙靈透的眼看這世間,像是嘲諷,又仿拂毫無所求。

一年前,他突如其來地出現于她面前,之後兒番來去,猶如一道風,不可捉模,她控制不住他,只能由得他。

奇怪的是,當她需要的時候,他總會及時現身。

初遇時,他是個病人,卻意外替她的軍隊解圍,她命人照料他,將他安頓于某個村落的民宅,原以為只是萍水相逢,兩人從此各不相干,孰料又有了第二回巧遇。

在邊境的戰場上,她派出的探子在回報軍情途中,不幸遭敵軍殺害,而他截了那封密函,單槍匹馬將情報送至她手里。

當他風塵僕僕地到來,她一時認不出他。眼前的男人濃眉俊目,鼻梁如山峻挺,方唇薄透血色,五官分明,神采奕奕,與她記憶中那個因病而臉生斑瘡、形容憔悴的男子大不相同,唯有氣質,仍是一般的狂野落拓。

當時,他對路上遭逢的危難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但她料想得到,該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直到第三回相遇,她才真正親眼見識了他不凡的身手。

那是她前往襄于州,尋訪德芬下落的時候,某日微服出巡,遭遇一群武功高強的刺客,就連曹承熙也難以護住她,是他救了她。

他持一把橫刀,刀鋒還缺了道口,微鈍,可他用那把看似不犀利的刀解決所有刺客。

他殺人,快、狠、準,沒一理猶豫,刀刀直取要害,不留余地。

說實在的,他令人心驚膽顫,她在戰場上見過最狂暴的戰士,都不如他殺得狠、殺得果斷,他像野獸,是不世出的奇才。

這種人,絕不能讓他成為敵人,必須設法令他為自己所用。

為了留住他,她頗費了一番心思,許他三個承諾。

第一個承諾,特許他不必執臣下之禮。第二個承諾……

「告訴我吧!」他忽地揚聲喊道。

她一怔,凜然回神。「你說什麼?」

他在岩石上調整坐姿,面對她。「當日你許我的第二個承諾,現下可以實現了。我要你告訴我,你之所以立誓成王,是不是為了曹承佑?」

懊來的,終究會來,第二個承諾嗎?呵。

真雅悠然嘆息,盈盈走到石頭前,她是公主,卻由下往上望,與他說話。

「為何你會如此猜想?」

「我猜錯了嗎?」他眨眨眼,墨玉般的脆流動著炯炯光采。

她總覺得他雙目很有神。「承佑的事,是承熙告訴你的嗎?」

「曹承熙?」他嗤笑。「怎麼可能?他平常見到我,打我一頓都來不及了,哪還會跟我說這些知心話?」

「那你怎會听說承佑的事?」

「我在這宮里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東家打探、西家湊熱鬧,總會听說一些有趣的事。」

「你听說了什麼?」

「我听說你從小便跟曹承佑相識了,當年他在宮內擔任星宿主的時候,好像還負責傳授如劍術?」

她征忡,回憶年少歲月,心口隱隱揪疼。「他是易宿。我這身衣裳便是仿他當年的官服縫制的。那時我很不服氣,為何王女不能成為星宿主?我也想如他一般威風凜凜地率領一群星徒。」

「原來如此。」無名揉捏下頌。「我就想,你堂堂一個公主干麼穿成這樣?」

她澀澀地牽唇。

「听說你十六歲那年,主動跟陛下表明欲上戰場,指名加入曹承佑魔下,之後也是他領著你東征西討,宛如師徒,又似兄你的情誼。」

「……」

「曹承佑憂國憂民,以天下蒼生為念,你既受他影響至深,于是我猜想,或許便是他勸說你拿下這個國家的王座。」

他果然聰明,太聰明了。

她凝肺他,想看進他眼潭深處,看到的卻只是表面微微的波紋,這人真是個謎。

「沒錯,我是對承佑哥許下了承諾。」

承佑哥。承諾。無名譏消地扯唇。她對曹承佑果真有非比尋常的情慷。

「你瞧瞧周遭。」真雅立于山崖邊,衣袂飄飄,揚手指點四方。「有一天,你眼中所看到的都將成為我的江山,希林國內為了苛政而痛一苦的百姓,都將成為我的子民。」

她的江山,她的子民——是她的嗎?

他不著痕跡地冷笑。「你就如此有把握能拿到王位?」

「我非拿下不可。」她坦然直視他。

為什麼?因為她對曹承佑有承諾,背負著他的期待嗎?無名嘲諷地尋思。

他驀地躍下岩石,雙目放肆地打量她。「人人都說公主你冷若冰霜,心中無情無愛,在我看來,你比誰都情熱如沸。」

他說什麼?她震顫,一時心慌,足下絆上一粒尖銳的石子,身子不穩地踉蹌。

他見狀,警醒地仲展手臂,一把攬住她細腰。「當心點。」

他這一攬一帶,她整個人幾乎等于偎在他懷里,姿態親密得教人困窘,她心韻一凝,不知所措,他卻宛如理毫沒意識到,一還盯著她。

「為了愛一個人,走上孤獨的王者之路,值得嗎?」他沙啞地問。「要走這條路,須得付出多少代價、多少犧牲,公主始不會不知曉吧?」

所以?他這是想勸退她?

真雅方寸一涼,冷淡地推開他。「這也是我的選擇,不勞費心。」

生氣了呢!無名注視她拂袖而去的背影,自嘲地苦笑。

就說了師父這是給他出難題,要他惹惱一個人是易如反掌,要他哄騙一個女子的芳心,可是千難萬難。況且,還是這般冰雪靈慧的一穎心。

「真雅——」他沉吟地啥著這個名。

當初若是選擇德芬下手,會不會容易些呢?可惜如今德芬身旁已有了黑玄,他倆如膠似漆,情意綿綿,旁人勢必難以介入。

他沒有別的退路,只能是真雅了,只能是她……

「你還柞在那兒做什麼?」她察覺他沒跟上,回眸張望,翠眉聚攏。「不隨我回宮嗎?」

他不動,靜靜地望著她,她正巧站在一株樹下,陽光篩落葉面縫隙,點點映亮她端麗的容顏,交錯著陰影,平添幾許夢幻朦朧。

她真美,美在不矯揉做作,美在如冰勝雪的氣質,美在她待人處事,堅持著某種近乎執拗的義理原則。

「怎麼了?你不走嗎?」她不懂他為何毫無反應,走過來輕扯他。

他倏地反手握住她的手,她來不及抽回,遭他牢牢箱制。

她凝眉睦他,不言不語,不驚不慌,不似尋常女子,或者口出嚴厲指責,或作出嬌羞姿態。

他微微一笑,不愧是她。

他刻意傾身向她,讓溫熱的呼息吹拂她鼻尖。「不是嫌我煩嗎?既然如此,我離你遠一點,豈不更好?何必介意我有沒跟上?」

她稍稍將臉退後。「我沒嫌你煩。」

「可如方才表現出來,像是那樣呢!老實說,我這里,受了傷。」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左胸口。

「哪里?」她不解。

「看不懂嗎?我的心啊!」他哀嘆似地強調。

她恍然,終于領悟他話中涵義,但奇特的,她並不覺得他意在輕薄,只是玩笑。「你鬧夠了吧?快放開我。」

他努嘴。「你總是把我當孩子。」

「那就別老是像個孩子。」她無奈地瞥他一眼。

「我像嗎?我一個昂藏七尺的大男人,真的像孩子嗎?方才我攬著你的時候,你敢說你的心沒亂了一分一毫嗎?」他再度靠近她,微啞的嗓音蘊著暖昧。

她確實有過瞬間心韻錯亂,但……她搖首,不願承認。「我沒心亂。」

「當真沒有?」

「沒。」

他松開她,退後兩步,作出大受打擊的姿態。「呢,我這里又受傷了。」

還在玩?她無可奈何地瞅著他。「別胡說八道了,回宮吧!」

語落,她轉身就走。

這回,他跟上了,步履輕快,唇角勾著笑。

收回前言,他不後悔當時沒選擇德芬,而是選擇她。

是她,也挺好的,至少她好玩有趣,而且有某種令他心跳奔騰的能耐。

他揚起雙手,在她身後,比出個拉弓射箭的姿勢——

女人,我要定你了!

虛擬的箭凌空破出,不知何時,方能射中她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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