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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本無情 第9章(1)

是日,靖平王六十大壽。

為了慶祝靖平王壽誕,又是難得的逢十之壽,宮內連續數日舉行各項活動,王室親衛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成四隊競賽,不僅考較星徒們琴棋書畫的本事,擂台比武更是重頭戲。

至于貴族子弟都愛的打馬球,當然不可少,開陽親自領隊下場,拔得頭籌,博得滿堂喝彩。

眾家千金們也有露臉的機會,個個打扮得風流嫵媚,品香、斗花、詩歌舞蹈,盡情揮灑才藝。

到了壽誕當天,氣氛來到最高chao,熱鬧繽紛,笑語頻聞,許多彼此對上眼的才子佳人們,于歡騰的宴席間眉目傳情,更大膽些的,甚至私相授受信物。

「這場壽誕過後,希林怕是又玉成好幾對佳偶了!」玲瓏于主子耳畔笑道。

采荷微笑頷首。雖然她如今已是人妻,但看著這些熱情奔放的年輕男女,芳心不免也有幾分悸動。

她望向開陽,他午後打完馬球,便匆匆回東宮沐浴換裝,再度現身,已然一身神清氣爽,墨發束起,頭戴頂冠,額前發綹卻仍微濕,不听話地散落者,平添性感。

他一現身,便引來一陣輕呼暗嘆,在座的女子無論老少,眸光皆是戀戀不舍地于他俊俏的身形上流連。

這就是她的夫君,玉樹臨風、出類拔萃,她為他而驕傲。

她輕移蓮步,盈盈走向他。

今日,她著一襲水色綾羅裙,腰間系著珠玉編成的腰帶,于黃昏的霞光掩映下,閃爍美麗色澤。開陽最模的柔細長發並未綰起,流瀉如瀑、飄逸如絲,發間別著細致的金步搖,隨著她輕盈的步履叮鈴脆響,搖蕩好听的聲音。

她沒注意到,自己同樣是矚目的焦點,當她來到開陽身畔,與他並肩而立,那瑤台雙璧的風采,羨煞眾人。

「你準備好了嗎?」她柔聲問,見他領緣沒翻好,揚手替他理了理。

「準備什麼?」他垂目望她,眼里閃爍異樣光芒。

「你不會是忘了吧?」她嬌嗔。「說好了我們要一起向父王獻上祝賀的壽禮啊!」

「啊,是了。」開陽這才恍然。都怪她今日打扮得太過清新可人,才會教他一時失了神。「走吧。」他牽握她的手。

她盈笑,柔荑乖順地偎在他手里,兩人同行,踩著近乎一致的步伐。

靖平王斜倚在一張雕龍畫鳳的軟榻上,幾名宮女殷勤地服侍他,希蕊王後則端坐于一旁的鳳椅上。

開陽與采荷來到靖平王面前,下跪行禮,獻上壽禮,開陽送的是一扇珊瑚流金富貴屏風,采荷送的是一件由她親自裁縫的狐毛滾邊披風。

對那扇珍貴難得的屏風,靖平王只是看看就算了,對采荷親手縫的披風,卻是愛不釋手,立刻便披在身上,昂首挺立,顧盼自得。

「朕這樣好看嗎?」他笑問兒媳。

「好看!」采荷贊美道。「陛下本就身形挺拔、英姿煥發,這披風穿在陛上,又多了幾分氣宇軒昂。」

「呵呵呵。」靖平王被她捧得心花怒放,笑得開懷。「還是采荷會說話。來人啊,賜賞!」

「多謝陛下恩典。」采荷謝恩,回眸望向開陽,他輕輕挑眉,又眯眯眼,仿佛佩服她比自己有辦法哄父王開心。

她見他表情怪異,領會他的心思,不禁甜甜地笑了,眉目彎彎,眸光星亮,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希蕊注視她,心念驀地一動。

這表情,這笑顏……對了,是那張畫!日前她在奏章里偶然瞥見的那幅游戲之作,那只笑著的貓,畫的就是采荷!

希蕊凜神,更加留意觀察采荷與開陽之間的互動,從前她總認為兩人是因政治而結合的夫妻,說不上纏綿恩愛,只是尋常的夫唱婦隨,但如今……

她看著開陽悄悄捏了捏采荷的手,凝望妻子的眼神掩不住必懷憐愛……是采荷,是她這個表外甥女,令開陽于處理政務時恍惚出神,隨手繪圖,甚至將那張畫遺落于奏章里都不自知。

是采荷,讓這個近來謹言慎行的太子犯了疏忽。

采荷,就是他的弱點,或許也是唯一的弱點!

一念及此,希蕊不由得心韻加速,幾乎無法抑制亢奮。近日政局發展逐漸不利于她,加上靖平王似乎猜到無名身世,對她變得冷淡,有意疏遠,她一直處于苦惱焦慮,對開陽更加憎惡,但現下她總算發現了,原來他身上有著致命的弱點。

有弱點的人,就有辦法攻破……

希蕊冷然揚笑,開陽正巧朝她投來一眼,她繼續笑著,毫不掩飾挑釁意味。

開陽目光一沉。

采荷看著他,又看看希蕊,敏感地察覺兩人之間不尋常的交流,于是故作輕快地揚嗓。「好一陣子不見表姨母了,近來身子可無恙?」

「還不就是老樣子?」希蕊輕哼。「倒是你,氣色看來不錯,生活過得挺滋潤的,是吧!」

這話仿佛含著諷刺。采荷略微不自在,自從開陽當上太子後,她與這個表姨母越來越疏離了,很少見面,便見面了也話不投機。

「采荷過得挺好,多謝表姨母關心。」她只能說客套話。

希蕊冷哼,正欲發話,開陽搶先揚嗓。「對了,父王,采荷還精心準備了另一份大禮送給您呢!」

「是嗎?」靖平王眼神一亮,很是期待。「是什麼?」

開陽但笑不語,采荷則是調皮地眨眨靈動的大眼。「等會兒上菜的時候,陛下就知曉了。」

采荷送上的另一份大禮,是餃子宴。

鎊式各樣的餃子,煮的、蒸的、煎的、炸的,面皮不僅是白色,翠綠、芋紫、辣椒紅,里頭的餡料有數十種,就連調味的沾醬也花樣繁多,光是酸女乃酪就調了好幾種口味。

因為不確定靖平王記憶中的味道究竟是如何,采荷突發奇想,索性各種調醬都做了,面皮與內餡也巧費心思,總有一樣,會是靖平王喜歡的吧?

丙然,靖平王見到一盤盤琳瑯滿目的各色餃子,龍心大悅,笑得合不攏嘴,每種都嘗一個,贊不絕口。嘗到令他朝思暮想的口味時,更是激動地將采荷喚來。

「就是這個味道!」他指著其中一碟酸女乃酪沾醬。「這就是當年我行軍打仗時在邊關嘗到的味道,據說是從西域某個臨海的國家傳來的吃法。」

終于再度嘗到念念不忘的好滋味,靖平王感動不已,憶起當年自己是那般英武勇猛,如今卻垂垂老矣,又不禁有些傷感,險些泛出老淚。

希蕊王後見他情緒難平,建議不妨留采荷陪侍于側,與他談話解悶,采荷雖掛念開陽,但靖平王是長輩,又是壽星,不好推辭,只得答應了,陪坐于靖平王身邊,听他談論當年勇,他滔滔不絕,她也很識趣地適時表達贊嘆。

兩人聊得盡興,席間笙歌舞蹈表演不歇,貴族群臣各自談笑,杯觥交錯。

不時有人前來向靖平王獻禮敬酒,靖平王心情極佳,有些精致小巧的奇珍異寶才剛收下,便慷慨轉賜予采荷,真雅與德芬也各得珍貴賞賜,倒是平素享此禮遇的王後,只能于一旁干坐瞪眼。

獻禮的人絡繹不絕,忽地,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映入采荷眼簾。

她定楮細瞧,原來是曹雪紅。

她曾听說曹雪紅于去年年底出嫁了,對方出身名門貴族,祖父正是得以列席圓桌會議的十二名議事公之一。

曹雪紅偕同夫婿向靖平王祝壽,儀態優雅,較之當年更多了一番少婦風情。她行過禮,目光不時飄向采荷,眼神若有深意。

有話同她說嗎?采荷會意,找個借口暫時告退,兩個女人于月季花叢後相會。

初始,氣氛有些尷尬,曹雪紅一逕沉默著,采荷只好主動開口。

「你的夫君看來是個好人,听說也是個名門子弟,祖父還是議事公。」

「是那樣沒錯。」曹雪紅淡淡地應。

「恭喜你,你們夫婦倆郎才女貌,很相配。」采荷真心祝賀。

曹雪紅卻是翠眉一挑,面露不悅。「你這是在諷刺我嗎?太子妃娘娘。」

「諷刺?」采荷一愣。

曹雪紅冷哼,並不解釋,眸光流轉。「那是我堂妹,曹雪藍。」

「堂妹?」采荷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十二名舞姬正于席間獻藝,為首的是一個年輕姑娘,身段窈窕、舞姿曼妙,扭動著縴細腰肢,急速旋轉。

她表演的是胡人舞蹈,關鍵在腰肢須柔軟如柳,方能于急旋時舞出韻味。

「她的舞藝,比起我有過之而無不及。」曹雪紅悠悠一嘆。

確實如此。采荷欣賞曹雪藍的舞姿,不只她,席間諸人都看得目眩神迷,只有開陽,仍維持一貫的冷淡漠然。

她不禁悄悄微笑,想起他對她說自從成親以來,未曾再正眼瞧過別的女子,看來果然是真。

「她會取代你。」曹雪紅突如其來地說道。

采荷怔住。「你說什麼?」

曹雪紅直視她,明眸如冰。「我的堂妹曹雪藍,很快便會取代你,所以你別得意,夏采荷,你這個太子妃的位置坐不久了。」

這是何意?她不懂。采荷凝眉,笑意由唇畔淡逸。

「還不懂嗎?」曹雪紅諷笑。「你以為當年太子殿下為何娶你為妻?是因為你特別美、才華特別出眾嗎?不是的。」

她也知道不是,但……

「若不是你夏家與王後娘娘有親戚關系,你的祖父又是相國大人,他會考慮與你聯姻嗎?」

這些,她都知道,用不著旁人來提醒!

采荷咬咬牙,秀容冷凝。「不論開陽是基于何種原因與我成親,如今,我是他的妻,是這個國家的太子妃。」

「不錯,你是希林的太子妃,但你這地位又能維系多久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簡單地說,你現今已成了太子殿下的負累。」

她是開陽的負累嗎?采荷震懾。

曹雪紅知道自己刺傷了她,隱隱得意,噙在唇畔的笑意更尖銳了。「你看不出來嗎?如今王後與太子在朝廷上勢成水火,互不相讓,他們已不是因你而相互結盟的關系,而是彼此最強的競爭敵手。」

不是盟友,是政敵。

是這個意思吧。采荷迷茫地思付,心亂如麻。

「當年,你故意使計昏倒,從我身邊搶走太子殿下,現下是你得到報應的時候了。」曹雪紅停頓冷笑,神情不掩對她的恨意。「不該是你的,永遠不會是你的。」

不該是她的,永遠不會是你的。

言語如刃,凌遲采荷心頭,她怔忡地凝立原地,夜風吹來,冷冷地拂動她鬢邊發絲。

正當采荷與曹雪紅說話時,開陽亦借口離席與赫密于隱僻處密談。

「情況如何?」

「是,嚴副統領已率領數百名王城騎兵與弓兵,自白虎令鎮守的西門悄悄潛入宮內,另一路人馬也已埋伏于北門外,隨時待命支持。」

「青龍令與朱雀令呢?他們可有動靜?」

「沒什麼特別的動靜,看來王後那邊並未料到我們今夜會發動政變。」赫密低聲報告。「今日是陛下的壽誕,二十八個星宿主都參加比武,星徒門也較平常放松戒備,這對我們十分有利。何況這些星宿主與星徒都是貴族子弟出身,其中有不少與殿下交好,他們藏身于親衛隊之中,只待殿下一聲令下,便會隨同起義。」

「很好。」開陽于腦海斟酌情況,滿意地頷首。

一切都按照預定計劃進行,接下來,就等父王宣詔傳位的時刻到來了。

「記住,行動時一定要迅速果決,趁大伙兒酒酣耳熟之際,將所有親近王後的王公大臣全數逮捕,若有反抗,就地處決!」

「是。」赫密肅然領命,頓了頓。「不過殿下,您肯定陛下今夜一定會下詔傳位嗎?」

「他下不下詔,並不重要。」開陽冷笑。「他若肯下詔,那最好,即使他遲疑了,我們事先也收買了他身邊的宮女,伺機于酒水下藥。無論如何,今夜都要設法剪除王後,陷她入罪。你和月緹負責聯系串連我們的人馬,萬事小心,一個環節都不能錯漏。」

「是,屬下明白。」

「去吧!」

赫密告退後,開陽回到席間,曹雪藍與一干舞姬獻藝完畢,正盈盈退場,曹雪藍經過他身前,朝他投來含羞帶怯的一眼。

開陽蹙眉。這小妮子該不會從父兄長輩處听到些什麼了吧?他可從未答應要與曹家聯姻,采荷的太子妃之位,也絕不可能讓出來!

只須今夜,希林的王座、聖國的江山,便是他囊中物了。

開陽尋思,隱隱感到體內熱血正沸騰著,多年的隱忍與籌謀,為的就是這一天,那個禍國殃民的妖後,他定會除掉她!

壽宴持續進行,忽地,靖平王舉手,止住絲竹弦樂之聲。

在席的王宮貴族,文武大臣都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眾人停止談笑,齊齊望向主君。

靖平王顫巍巍起身,雖是老太龍鐘,神色倒少了幾分平常的病弱之氣,眉宇間帶著一股果敢堅毅,令人不覺有些肅然起敬。

他舉起酒杯,示意宮女斟滿,敬過周遭一巡,群臣們也紛紛舉杯。

「祝賀希林國祚,千秋不朽!」他帶頭唱道。

「祝賀希林國祚,千秋不朽!」眾人跟著應和。

一時間,酒杯撞擊聲此起彼落,人人臉上都是歡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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