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清晨,展徹揚緩緩睜開眼,只見一名絕子坐於床沿,媚眼直瞅著他,臉上掛著笑。
「你……在這里做什麼?」他立即坐起身,下意識地往後退。
「干嘛那麼害怕,我又不會吃了你。」金鏤月不悅的睨了他一眼,站起身,取餅濕巾,就要為他拭淨臉龐。
「我自個兒來就好。」他連忙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濕巾。
金鏤月看著他警戒、防備的眼神,逕自坐於一旁的椅上,輕嘆口氣,「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那麼怕我?」
展徹揚拭淨臉龐,失笑出聲,「其中原因,你應該非常明白才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了她。
「我生得美,性情又溫和,只不過是強迫你成為我的夫婿罷了。」她無奈地攤了攤手。
「這樣就很嚴重了。」展徹揚搖頭嘆氣。
「那好,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我也不會再強迫你和我在一起。」金鏤月豪爽地說。
展徹揚挑眉,「你究竟是說真的還是假的?」她那麼簡單就放過他?他很懷疑。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說到做到。」金鏤月微笑。
「是嗎?我怎麼不這麼覺得?」展徹揚一見她笑,就覺得事有蹊蹺。
「我敢保證,你一定會愛上我。」她說得鐵定。
「我會愛上你?哈,笑話!我巴不得你現在馬上離開。」最好她馬上將東西收一收就離開。
「不如就打個賭,若你在三個月內沒對我心動、不主動親近我,那我就二話不說收拾東西走人。」
「好,我就跟你賭了。」
金鏤月笑眯了眼。呵,他真好拐,激將法真好用。
展徹揚一見她露出賊笑,這才驚覺著了她的道。該死,他真不該和她打賭!
金鏤月從衣袖內取出一只錦囊,拋給他。
展徹揚伸手接過,看著錦囊,「這不是……」連忙掏出錦囊中的兩顆月光石。完好無缺,並末被調包。
「還你。」
「為什麼?」他愣住。
「因為那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別忘了我們方才所打的賭,待你對我心動之後,再將它們送給我也不遲。」金鏤月站起身,突然想起一事,「對了,我已經請鳳姨將我的東西栘到西苑的客房,你不必委屈自己睡在書房。」語畢,步離書房。
展徹揚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方才她所說的話還在腦海里回蕩。天曉得她又有什麼打算了!今天和昨天的態度截然不同,他可得小心提防。
將月光石收妥,步出書房,往自個兒的廂房走去,果然不見她的任何物品放置在里頭。
廳堂傳來一陣嘻笑聲,沒多想,他立即前往。
走進廳堂,映人眼簾的情景卻讓他眼,無法反應。
宅邸內的僕役都聚集在廳堂,有的人手捧著前些日子才領的薪俸,拉長脖子往桌面看去。有的人則是嫌踮腳尖還不夠高,索性搬來凳子站了上去,好居高臨下瞧見桌上的情景。
「來來來,下好離手,要開盅了。」清脆的女子嗓音從人群中央傳來。
展徹揚皺緊眉頭,步向前,打算一探究竟,卻被下人們擋住,什麼也瞧不見。他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白色,通殺。」
持蒲,投擲有顏色的五顆木子,以顏色決勝負。而金鏤月則是每賭必贏,幾乎贏光所有人的錢。
「哎呀,不公平,怎麼每回都是你贏?!是不是耍老千啊?」此時有人氣不過,高聲大叫。
「噯,怎麼這麼說呢?我金鏤月可不會做這種缺德事。」她拍胸脯保證。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她一臉誠懇,只得相信。
「好,就信你,再賭一把。」專司打掃的小王邊說邊挽起衣袖。
冷不防地,他的頭被人狠狠揍了一下。
「哎喲,是誰打我?」他惡狠狠轉頭,一瞧見來人,立即噤若寒蟬。
「賭你個頭。」展徹揚怒瞪著他。
所有人一見主子前來,立即作鳥獸散,奔的奔,跑的跑,原本鬧烘烘的廳堂只剩下三人,金鏤月,展徹揚,小王。
小王笑得心虛又尷尬,「少爺,你來啦……」
「哼,以後再讓我瞧見你賭博,就給你好看,還不快下去做事。」展徹揚冷睨了他一眼。
「是是是,這就去。」小王連忙奔離。
這下子,廳堂只剩下他與金鏤月兩人。
金鏤月臉上堆滿笑,「你來啦,要不要也賭個幾把?」
「我會跟你賭才怪。還有,這里可是我的廳堂,不是你的賭坊,快把這些賭具撤走。」展徹揚火大了。
要是他再慢來個幾步,天曉得這里又會變成怎樣!
「哎喲,莫生氣,喝杯茶,消消火。」金鏤月立即拋下手中樗蒲,體貼地為他斟了杯茶。
展徹揚接過她所遞來的茶,先聞了一下茶香,總覺得和平常所喝的茶截然不同,飲了口,芬芳茶香頓時充斥口中,久久不散。
「這是……春晉茶?」怎麼可能?他不記得自個兒有買回來喝。
「呵,你喝出來啦,這可是我特地帶來給你的。」她笑眯了眼,沒想到他挺識貨的嘛!
「給我的?」他挑眉。
「是啊。」她點頭。
「你究竟有什麼企圖?」他很害怕。
「我特地帶來泡給你喝,只是想同你一起分享,哪有什麼企圖?」金鏤月露出好無辜的神情。
「無故獻殷勤,非奸即詐。」展徹揚半眯著眼瞪著她。
「哼,不喝就算了。」金鏤月縱使有再好的心情,听見他這麼說,也氣得火冒三丈,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茶杯,當著他的面,將杯中的春晉茶一飲而盡。
展徹揚看著她的紅唇,就著他方才踫觸的杯緣,將茶一飲而盡,瞬間有股莫名的情愫涌上心頭。
他只能直盯著她的紅潤雙唇,發不出聲音。
「你干嘛直瞅著我?」金鏤月自然也瞧見他那不太對勁的舉動。
「沒……沒事。」展徹揚連忙回過神,不許自個兒再盯著她瞧。要命,他方才究竟是怎麼了,目光竟無法自她身上抽離?
金鏤月見他臉上有抹潮紅,唇辦微勾,向前逼近,「你怎麼啦?該不會……對我有一絲絲心動了吧?」
呵,他這模樣,分明就是對她動了心。
「哪有,你別胡說。」展徹揚急忙否認。他怎麼可能會對她動心?又不是瘋了!
「呵,最好沒有。」金鏤月也不拆穿他的謊言。
展徹揚直覺得自己不該繼續待在這里,以免老是被她要得團團轉,遂轉過身,便要步出廳堂。
「你要上哪兒去?」金鏤月立即跟上。
展徹揚停下腳步,「你想干嘛?」
「當然是跟著你。」她說得理所當然。
「不許跟!」他斥喝。
「偏要跟!」她笑靨如花。
一見她的笑,展徹揚頓時沒轍,只得拋下一句,「隨你。」
天啊,她為什麼要笑得那麼美?如果她再丑一點、再悍一點……他也許就能狠下心將她攆出門。
偏偏她只要一對他笑,他就會有種算了、隨她去的感覺。要命!他怎能被她的一顰一笑左右思緒?
再這樣下去,他和她打的賭真的又會輸了。
他可沒忘記上回他賭輸的下場,被她套上項圈外,還被人拿著鋼刀強押著與她拜堂成親。若這回再輸,天曉得他又會落得何等淒慘的下場!
「呵,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金鏤月笑著挽住他的手臂。
「別挽得那麼緊,快放開我。」展徹揚想拉開她的小手,反而被她挽得更緊。
「偏不。」她搖頭,更貼近他。
飽滿柔軟的酥胸就這麼緊貼著他的手臂,白皙小手更是與他的手指緊緊相把。
「你……」他嘆口氣。
柔軟的觸感、細滑的小手、溫熱的體溫……無一不讓人發狂。這女人是打算要玩死他嗎?
「你怎麼啦?不是要外出嗎?快走啊。」金鏤月催促著。
「好好好,我這就帶你出門,但你千萬別給我惹是生非。」展徹揚認命了。
「你當我是三歲娃兒啊?」金鏤月撇撇嘴角。惹是生非?哼,他也未免太看不起她了吧!
展徹揚末答腔,帶著她坐上馬車,往街市駛去。
堯日國位於五國中央,最為富饒,開有十二道城門,城內闢有八條大街,一八十余個閭里,居民超過五十萬人。
東西兩市,貨物堆積,五彩繽紛。漆器、木器、銅器、鐵器、絲絮、綢緞、毛線、皮革、刺繡、雕刻、車輛、牲畜……應有盡有。
賣丹砂的、售皮鼓的、磨刀的、算卦的、斗獸的、要雜技的、酒肆、客棧……三百六十行,東西南北腔調,隨處可見。
金鏤月掀起馬車布簾往外看去,只見這里的女子外出不必刻意覆上面紗,掩飾容貌,就連小娃兒也可隨意上街玩耍,毫無畏懼。人人臉上掛著笑,就算見到不認識的人,也會熱絡招呼。
馬車停在一條簡陋巷弄前,展徹揚步下馬車,金鏤月立即跟上。
他停下,她也跟著停下。
他轉頭,她笑著抬起俏臉。
「你確定要跟?」他問。
「我確定要跟。」她答。
展徹揚知道自個兒是甩不開她了,只得再三吩咐她,「你听仔細了,我等會兒要進去同人談生意,無論我跟誰做了什麼事,你都不許多說一句,明白嗎?」
「明白。」
「那就好。」展徹揚主動握著她的手,往巷弄內步去。
左彎右拐,沒一會兒,便瞧見一座金碧輝煌的樓房聳立在眼前。大門前,不少男客進進出出,臉上露出愉悅又滿意的笑。
不少女子倚靠著二樓的欄桿,笑著與方才的恩客揮手道別。
「來來來,客官快請進。」濃妝艷抹的老鴇站於大門前,熱絡招呼男客人內。
此時,她眼尖地瞧見展徹揚的身影,立即奔向前。
「喲,這不是展公子,怎麼好些日子不見你來?」老鴇熱切招呼著,瞧見他還帶了名絕子前來,瞪大雙眸,「這位姑娘是……」
哇,他上哪找來這天姿國色的美女?鳳迎閣的女兒們,沒一個比得上。
「噯,你怎麼忘了老規矩呢?」展徹揚笑眯了眼。
「對對對,瞧我一忙,竟忘了老規矩,快快入內。」老鴇立即帶領他們入內。
金鏤月一眼就看出這里是男人的天堂——青樓妓院,又見他與老鴇如此熟稔的模樣,不由得板起臉,萬分不悅。天曉得他來這里多少次了!
哼,談生意?說得可真好听,倒不如說他是來這里花天酒地。
「什麼老規炬?」她拉了拉他的衣袍。
展徹揚俯身在她耳畔低語,「絕不過問客人的身分、來歷、私事。」不過若是客人自己說溜了嘴,將秘密泄漏出來,那可怨不得他人。
「那我身為女子也能進去?」她還以為這里女客止步。
「當然可以,只要有錢,三歲娃兒也能進來。」有錢的人就是大爺,男女老幼都是貴客。
展徹揚拉著她的手,往內步去。「等會兒千萬別從我身邊走開,明白嗎?」
見他如此擔憂她,金鏤月輕點著頭,露出甜甜的笑。當然好,反正她也不打算讓他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只是才一入內,就有不少女子迎上前來。
「展公子,你總算來了,奴家可想死你啦!」
「你說那是什麼話,展公子可是我的貴客,你不許跟我搶。」
「哎呀,瞧瞧你們那是什麼德行,爭風吃醋的模樣多麼丑陋。展公子,你可別理她們,快來我這兒,我定會給你許多特別的服務。」
所有女子對展徹揚身旁的金鏤月視若無睹,還將她一把推開,伸出縴縴小手朝展徹揚上下其手、摟摟抱抱。
「好好好,你們千萬別為了我打起來,我每個都陪。」展徹揚唇辦勾勃出一抹笑,任由她們拉著他步上二樓。
金鏤月見狀,氣得一肚子火。
他方才說的話呢?怎麼才一踏進里頭,就全忘了。什麼千萬別從我身邊走開?根本就是完全忘了還有她的存在。
那些女人靠得極近,她們的臉幾乎貼在他臉上了,他卻還不避開……真是氣死她了。
正當她打算沖向前,將那些女人自他身上拉開時,突然听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響,那是……骰子在碗里打轉的聲音。
沒多想,她立即轉頭,往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名身著華服的肥胖男子,正笑呵呵地指著碗中的骰子,「一、二、三,六點小,你輸了,快月兌衣。」
「哎喲,劉大爺,你好壞啊,每把都贏,人家再月兌下去,豈不全果了?」一名女子嬌羞的倚靠在他身上。
「嘿嘿嘿,就是要你月兌光,那才有看頭。」男子笑得曖昧。
「哎呀,人家不依,再來賭一把。」女子輕槌著他的肩。
「呵呵呵,我可是逢賭必贏,你再賭幾把,結果都是一樣的,還是快月兌吧!」男子信心滿滿。
一听到有人竟敢在她面前說自個兒逢賭必贏,金鏤月揚起唇角,緩緩步向前。
「劉大爺,那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啊?」
劉費看見走到自己面前的絕子,相貌可比天仙,身旁的女子根本比不上她的一根指頭,他看得眼都直了,連忙喚來老鴇,「你可真賊啊,競藏了個仙女在里頭,現在才讓她出來陪我。」
老鴇一見他指向金鏤月,嚇得慘白一張老臉,「劉大爺,她不是……」
「噯,你忘了老規矩嗎?」金鏤月笑眯了眼,不許老鴇說出她的身分。
老鶉雖不明白她究竟有何打算,也不再多說,笑著退到一旁,暗中給予身旁的幾名彪形大漢一記眼神,暗示他們只要有個萬一,立即前去將劉費支開。
金鏤月拿起骰子,置於掌間把玩,綻出一抹笑,「劉大爺,你說,我們該怎麼個賭法?」
「嗯……只要我擲出的點數比你大,你就得月兌下一件衣裳。」劉費眼楮直盯著她曼妙的嬌軀,口水險些流下。
「沒問題。但若是我贏了呢?」
「那老子就給你錢。」劉費自衣袖內掏出白花花的銀兩。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全是官銀,他竟敢拿官銀出來花天酒地,完全不怕此事一被上頭的人得知,他頭頂上的烏紗帽會不保。
金鏤月在賭坊內見多識廣,眼前的痴肥男子出手闊綽,一副很習慣他人逢迎、拍馬屁的模樣,再加上那成堆的官銀,他的身分不必道出,便知是名官員。
「一言為定。」金鏤月笑眯了眼。看她等一下怎麼痛宰這頭肥豬。
她拋出了手中的骰子。六、六、六,十八點。
劉費一見她競拋出三個六點,臉上的笑容立即隱去。
「輪到你擲了。」金鏤月將骰于遞給他。
「劉大爺,你快扔啊!」一旁女子幫腔吆喝。
早就有許多姊妹討厭死他了,今兒個總算有人出面幫她們出口氣,殺殺他的銳氣,可一局興極了。
劉費擲出骰子,卻是四、五、六,十五點,輸了三點。
金鏤月笑著取餅他放於桌面的官銀,丟給身旁的女子分紅。「來來來,見者有份。」
「哇,姊姊好手氣又大方。」
「呵,多謝姊姊。」
金鏤月一下子就贏得青樓里所有女人的好感。
「再來。」劉費氣不過,再擲出骰子。
然而無論他擲多少次,就是沒有一次能贏過她。
轉眼間,他已將身上的官銀全都輸光了。
「劉大爺,你還要再賭嗎?我看你好像沒銀兩可下注了嘛!」金鏤月笑眯了眼,當著他的面數起銀兩來。
劉費氣得臉都漲紅了,一雙肥手抖個不停,腰間的那團肥肉也跟著顫動。
「來,這個賞你的,這個也給你。」金鏤月也將贏來的官銀分送給老鴇與底下工作的夥計、保鏢們。
老鴇笑眯了眼,「你的賭技一流,真是好本領,可說是逢賭必贏。」
金鏤月高昂著下巴,笑睨著劉費。
劉費氣不過,撲向金鏤月,打算甩她幾巴掌出氣。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就連金鏤月也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往她的方向撲來。
驀地,一道人影宛如飛燕般靈巧的自二樓縱身躍下。凌空踏步,避開數人,在她被劉費捉住前,伸出長臂,一把抱住她的嬌軀,往後退開,並在退離的剎那間,朝劉費用力踢一腳。
劉費毫無防備,連腳影也沒瞧見,肥碩身軀就這麼往後飛去,撞上身後的桌子,原先置於桌上的花瓶就這麼落在他頭上,花瓶應聲破碎,劉費當場暈厥。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景嚇到,尤其是金鏤月,更是嚇得慘白一張俏臉,緊埋在來人懷中,不敢抬頭。
「你沒事吧?」男子柔聲低語。
「咦?」這嗓音怎麼這麼熟悉?金鏤月猛然抬起頭一看,不禁眼。
展徹揚?是他救了她?怎麼可能?
展徹揚伸手模了模她慘白的俏臉,「可有受驚?」
金鏤月搖了搖頭。她是被劉費突然撲上前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更令她感到訝異的是……他的上乘輕功。
「沒事就好,我們回去了。」展徹揚當著眾人的面抱起她,緩緩步離鳳迎閣。
老鴇見狀,露齒一笑,立即明白那名女子的身分。看來,日後展公子前來這里的時間也將會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