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蘿躺在紫紗帳內,懶洋洋地不想動,所以吃飽就睡、睡飽就吃,難道她已經從人的命運進入豬的命運了嗎?
別怪她胡思亂想呵,實在是她一個人悶得快要發瘋,若她的版畫工具在身邊就好了,至少可以有點事做。
都怪昊桐走得這麼急,如果他給她點時間準備,她就可以帶很多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明明已經睡了九天,不想再睡,可是又不能到處亂走,只能在床上無聊地躺著。
她已經和兩個孩子用過晚膳,他們的適應能力很強,現在被奴婢帶去休息了,像是一直都生活在這皇宮之中似的,不愧有皇家血脈。
她生的孩子竟流著東峻皇室的血液,真是難以置信,而她的童養夫竟是東峻國主,這更不可思議。
她驀然想到瑾兒、瑜兒出生幾天後,昊桐便命人做了一個罕見的金盆給孩子洗澡,當時她不以為意,還覺得有趣。
爾後,兩個孩子每次剪下的頭發、指甲,他都命婢女分別保存起來,此外,對乳母的挑選也很嚴格,兩個孩子是同一位乳母,都是性格溫良恭積謙的婦人。
如今想想,那可能都是皇室規矩,加上他常對他們講述的風俗民情,現在想來,一定都是在講東峻國吧。
他真是深謀遠慮,老早便一點一滴地在為回東峻做準備,另一方面還把爹的生意經營得那麼好,讓人人都認定他是商家下一任的當家,不露一點遲早會走的痕跡。
雖然她已經消化了他是東峻國主的事實,但她還有很多事要問他,他又是為什麼一直不來見她?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多久?
好吧,雖然她才醒來不過三個時辰,但她已經覺得很久了,尤其在這里又舉目無親,如果小柳也跟來就好了,至少有個人可以跟她說說話……
「夫人!」青青在帳外欣喜若狂地稟報。「國主宣您侍寢!這樣一來,您就可以見到國主了!」
夫人一直叫她去安排見國主,但見國主豈是她這小小爆女可以辦到的?正在發愁不知何時達成夫人的指令呢,未央宮就來聖旨,真是太好了!
青青在帳外喜形于色,帳里的夢蘿心則咚地一跳。
什麼?侍寢?真是好笑,他們可是夫妻耶。
不過,如果這是唯一見他這偉大君王的途徑,她也只能乖乖去了不是嗎?等見到昊桐,她一定要狠狠咬他一口,以泄她不安之憤。
于是,她任由青青帶領一群宮女把她送去御湯泉,做手續繁復的沐浴包衣。
兩名宮女輕巧地位她除盡衣物,用一幅絹將她的長發包扎起來,她的雙足也被包裹在熱巾中,另外兩名侍浴的宮女則輕輕地為她沐浴、按摩。
最後,有名宮女為她修剪腳指甲,用香水抹遍她全身,接著換上一件素玉白袍,取下長絹,讓長發披泄而下,什麼首飾也不能佩戴。
沐浴餅後,她從寢殿直接上了一頂華麗小轎,經過一條精致的白石甬道,到達一處宮殿。
夢蘿好奇地從琉璃窗子望出去,看到那殿堂,高約三尺、寬約一丈,好像可同時容納上萬人的模樣。
爆殿的周圍有七彩池水環繞,放眼看去,玉接朱梁,牆壁飾以彩畫,金柱鏤刻著美女圖形,整座宮殿顯得高大雄偉。
她抬眸,看到未央宮三個字。
小轎抬著她入內,進入小巧華麗的顯陽殿,好像怕她會跌倒似的,又有一群宮女過來接手服侍她。
最後,一名資深宮女引導她進入暖室,里面有一張大床,四周垂著白色紗帳,空氣中飄著奇異香味。
她的白袍已經被最後那名宮女帶走了,可憐的她未著寸縷,只好躺進絲綢被里動也不動。
昊桐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要她這樣光溜溜的躺多久啊?不過這絲綢被倒是挺舒服的,不愧是君王用的東西,每一樣都很講究……
驀然之間,暖室的燭火暗了下來。
怎麼回事?
夢蘿心慌地看著四周。
好像有人來了……
她定楮看去——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偉岸男子大步流星地進來,長發披垂在肩上,身著一件黃色絲袍,那模樣……
她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滿了未竟的意亂情迷,要罵他的話全消退在舌尖。
她真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迷戀龍袍,這麼迷戀他是君王,這麼喜歡自己被他寵幸的感覺……
在他身下,她把什麼要回南顯的話都吞了回去,他的每一個皆奇異地撫平她躁動的心,她飽嘗了他身上那股纏綿的愛意。
她不懂,明明他還是昊桐,她也還是原本那個她,床底之間也與平常無異,自己為什麼會得到無尚的歡愉?極致的快感?
徹夜的狂野糾纏後,她被他摟在身下,累得神智迷離。
「我很意外,你竟然願意讓我縱情于你,沒有先大發雷霆?」昊桐泛著淡笑,愛憐地以指背輕撫她臉頰。
「我也很意外,所以懷疑這里的香氣有問題。」夢蘿勾著他頸際,額心觸著他額心,輕嘆著埋首低喃。
「好吧,香氣沒問題,是我有問題,我被你的男色迷住了,所以忘了要發火,只能這樣解釋了,我年輕俊美的君王……」
「我很滿意這樣的解釋。」他唇畔泛著笑意,躺下,摟她進懷。
這樣被他抱著,依偎著他,夢蘿舒服滿足得什麼都懶得想了,包括他擁有一名皇後之事,畢竟在他回東峻的第一夜,是跟她在一起,而不是皇後,這就說明了一切。
不過,有件事倒很重要——
她驀然仰起小臉,很認真地看著他。「我想問問你,以後我們每回做這件事的時候,我一定都要那樣洗澡嗎?」
「你不想洗嗎?」這問題還真是奇特,他以為她有滿月復疑問,沒想到首先提出的是這不起眼之事。
她馬上搖頭。「不想。」
他有興趣了。「為什麼?」
「為什麼?」她躲在他懷里低叫。「你去洗洗看就知道了,被那麼多人模來模去,怪異透頂,而且廊坊時間,至少耗去一刻工夫。」
了解妻子沒有情趣方面的細胞,所以他也不勉強她。「若你真的不想,我會吩咐下去,以後由你自行決定。」
她從他懷里抬眸。「那我以後住哪兒?還要回去我住的那個什麼殿嗎?瑾兒、瑜兒呢?我們要這樣分別住在三個什麼殿是嗎?」
他笑出聲,「這里是未央宮,是君王的起居殿,瑾兒、瑜兒住在皇子宮里,而你住的是紫苑殿,是夫人封號的住所,東峻的嬪妃制度很簡單,皇後、夫人、昭儀、采女……」他深深地看著她,溺愛地低語,「現在後宮有皇後與你,將來只有你一個。」
夢蘿開心地緊緊摟住他的腰。「謝謝你!昊桐,我真的無法接受你有六宮粉黛,想到自己可能跟南顯後宮那些可憐的妃子一樣,一個月才能見你一次,我不如休了你回南顯去。」
他輕揉她的發。「老早知道你的肚量很小,所以我不會自找麻煩。」
她的心完全被這句寵愛到了極致的承諾給融化,啞口無言地悸動著。
「昊桐,我愛你……」她緊緊圈住他的身軀。
「我也愛你,所以才會甘于當你的童養夫不是嗎?」感受到她的悸動,一抹柔情在他眼底漾開。
「我不想離開你,我想跟你住……」她可沒忘記這個重要問題,她不要被丟在那個什麼殿里。
「這正是我的打算。」他從容說道。
「真的?」見他點頭,她大喜過望。「那瑾兒、瑜兒呢?」
「瑾兒、瑜兒必須住在皇子殿,尤其是瑾兒,現在就得開始接受太子的禮儀課,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會讓他們晨昏來向你請安,這樣你就每日都能看見他們了。」
這樣的安排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不過,人總是不知足的,夢蘿嘆了口氣。「如果小柳能來就好了,都沒人跟我說話,好無聊……」
昊桐笑。「來到以雕版聞名的東峻國,娘子竟然會喊無聊?」
她這才如夢初醒。
忽然之間,她不想回南顯了,小柳能不能過來也不太重要了,她眼前全飛著版畫。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的宮女就是你可以信任的對象,這里的宮女與南顯不同,每一個宮女都極為效忠他們的主人,所以你可以把它們當成你說話的對象,多了解東峻,也培養自己的心月復。」
「那版畫……」她垂涎地追問。
他不禁失笑,適才那些重要叮嚀,她擺明了沒听進去。「宮里就有出生的雕版師,你隨時可以去找他們取經。」
夢蘿輕哼兩聲。「怎麼不說我去向他們授經?我造詣也挺高,天賦也有,應該不會輸給你們的雕版師吧?」
「就用你這份自信去對付馮皇後吧,她是一個滿月復詭計的女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毒害自己的姐姐,我要你對她特別小心。」他將自己所查的的消息說出。
「這麼說,你們一點感情都沒有?」她喜歡他對皇後的評價,原來她根本沒有情敵嘛,真是杞人憂天了。
「她是神宮選出來的皇後,昨日是我跟她第一次見面。」或許是先入為主,那馮瑩芝在他眼里面目可憎。
「那你又怎麼這麼了解她的性格?」
「五年前,根據東峻的後宮的規則,神宮要為國主選出理想皇後,星盤落在千歲王馮府的上方,預示神宮任命馮千歲的嫡長女馮梓修為後,但一年內,馮梓修卻幾次發生摔馬、落湖的驚險意外,最後重病而逝,千歲王妃也傷心得一病不起,隨後過世。」
夢蘿听出了端詳了。「重病?什麼病?」
餅去閑聊時,她听駿王妃她們都戲稱後宮為流血的後宮,看來不管到那里,都免不了這種事。
「沒人知道馮梓修生了什麼病,御醫也診治不出,但不難猜測這件事和馮瑩芝母女月兌不了關系,馮家只有兩個女兒,馮梓修一死,庶出的馮瑩芝就成了理所當然的皇後。」
夢蘿皺起了眉心。「太可怕了,昊桐,你千萬不要讓我加入流血後宮的戰場,我從來就沒夢想當皇後,我是勉為其難才當得,誰叫你是國君,我也只好當皇後了。」
「好個勉為其難,你想氣死一心渴望登上後位的人嗎?」他取笑她,熾熱的手撫上她頸間。
夢蘿一臉不可一世。「這個國家的君王是我養大的,我的地位不是早已凌駕皇後之上?」
想想還真奇異,自己竟養了個至尊童養夫?
日後她要找時間去向那位算命仙真心道歉,因為她心中一直認為他是江湖郎中,隨便指了昊桐來當她的童養夫,說會保她的命,其實是想騙他爹心甘情願付出大筆酬金。
現在看來,那人真是神準無比,竟會在府中百來名雜役里看出昊桐的與眾不同,也把幸福帶給了她。
「你對東峻的貢獻確實很大。」昊桐開懷地笑了,寵愛地撫著她頭發。「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絕不可以棄養朕。」
她皺皺鼻子。「當然了,我會那麼笨嗎?把你從一毛不值養到現在價值連城,都還沒享受你變值錢的福利呢,現在把你棄養豈不是笨極了?」
「朕是物品還是山豬?」他好笑地輕捏她鼻尖,隨即愛寵地摟緊她。
他永遠無法跟現在的皇後開這種玩笑。
記得夢蘿幼時跟他到林里抓鳥,忽然內急,他還替她把風過,哪個君王有替自己內急的皇後把風的經驗?
神旨要他流浪國外二十年,除了考驗他的心智、膽識,還讓他遇見了夢蘿。
若沒有遇見她,他的帝王生活肯定如同歷任國君一般寂寞,縱然能開疆拓土、縱橫天下,在六宮之中卻沒有能夠讓自己卸下君王面具、卸下疲憊之人。
「我困了……」夢蘿往他懷中偎去。
芙蓉暖帳里,昊桐將她壓向自己,感受那柔軟身軀帶來的柔情和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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