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丁香小婢 第3章(2)

皇甫皓飛臉色倏然一沉。

她沒進府之前,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他查過,她是淮玉城神醫丁太仁的閨女,丁太仁並非兩袖清風,他憑著一手絕佳醫術累積了不少財富,而在他過世之後,續弦妻子徐氏竟然會把他和元配妻子唯一的女兒賣為奴婢?

那個徐氏是存著什麼心,要她在臉上貼著難看的西瓜子?而她竟也傻傻的遵從指示。

他垂眸凝視她,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轉而執起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手中。「人多,別走散了。」

她的手很粗糙,還有厚繭,才為奴一年半不可能這樣,在進李府之前,她不知道已經做了多少粗活。

「少爺,我們不回府里嗎?」被他親密的拉著手逛大街,丁香心中小鹿瘋狂亂撞。他的舉動怎麼都如此勾人啊?

「我們慢慢走回去。」他輕輕搓揉著她的手,回憶著五年前為他治療的那一雙細滑柔荑,跟如今的她天差地遠。

「奴婢也想慢慢走回去,但奴婢是出來跑腿辦事的,偷偷去大悲寺做法事已經很過分了,若再慢慢走回去,恐怕不能對嬤嬤交代。」他為什麼要一直這樣玩她的手?很好玩嗎?

他可能覺得很好玩,但她心跳得越來越快了,真怕心兒會跳出胸口。

「我是什麼人?」皇甫皓飛好笑地反問︰「難道我要你陪我慢慢走回去,還需要對什麼人交代嗎?」

丁香噗哧笑出聲。「說的也是。」

旁邊的燒雞攤子傳來陣陣香味,丁香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肚子咕嚕叫。

因為急著去大悲寺,所以她沒吃午飯。

「我餓了。」皇甫皓飛突然停下來,剛好就停在燒雞攤前面,吩咐伙計道︰「給我兩只燒雞。」

丁香瞪直了眼。「兩只?」

不是兩只雞腿,而是兩只燒雞?他食量有沒有這麼大啊?

兩人在小攤子坐下來,熱騰騰的燒雞送來了。

丁香一看,這燒雞倒是袖珍型的,而且醬汁入味,香得要命,她竟然不知不覺就吃完了,還吮指回味。

「要不要再來一只?」皇甫皓飛調侃她。

丁香挺不好意思的。

燒雞攤旁邊是甜湯攤,兩人吃完了燒雞,又順理成章的到隔壁站著吃甜湯,人一碗姜糖熱圓子,丁香吃得心滿意足,小骯都出來了。

一輪皓月當空,兩人再往前逛,人越來越多,已經快到正彩門了。

「听說連京里的長平侯都來了。」丁香說道。

放眼望去,清楚可見正彩門前搭起了十幾座燈樓,每座燈樓上都扎著龍鳳,高高的戲台上在唱著武松打虎的戲碼,那里搭著紅色棚子,長平侯、劉太尉和縣令及其眷屬們坐在那里,有衛兵在來回巡邏。

皇甫皓飛看到一群人擁擠著要去模正彩門上的雙龍吐珠,人聲嘈雜,不斷有呼叫聲傳來,人流就滯塞在那兒,推擠到都快出人命了。

「少爺,您要不要也去模模龍珠?」丁香興匆匆地問,這是她第一次逛燈會,心情格外興奮。

「模那個做什麼?」在他看來,那些百姓正在進行很危險的活動。

「模福氣啊。」丁香笑吟吟地說。「模到龍珠的人,以後就會有好福氣,但必須連續模八下,八字同發,是這意思。」

皇甫皓飛仍舊無動于衷。「我不需要。」

丁香笑容滿面地說︰「那奴婢要過去模了,奴婢最缺的就是福氣了,要過去多模幾下,您在這里等奴婢一下,奴婢去去就來。」

他怎麼可能讓她去冒險?皇甫皓飛眉峰一皺,一把拉住了她。「不能去。」

丁香微微一愣。「啊?」

就在這時,人辭一陣大亂,尖叫聲四起。

有人高聲大喊,「有刺客!保護侯爺和太尉大人!」

一時間,搶著模龍珠的人推擠成一團,人們四處奔逃,你推我擠的,有人不見了孩子,有人在哭著找爹娘,原本熱鬧的大街頓時亂成一團,彷佛發生暴動了。

「你快回府!」皇甫皓飛從懷中拿出一只小鐵球塞進丁香懷里。「這是雷火彈,只要拋出去就行,危急時可讓你有時間月兌身!」

「少爺——」丁香心驚膽跳的看著他塞過來的小鐵球,心里很不安。

如果沒有危險,他為什麼要把這個交給她防身?

「我去追刺客!」皇甫皓飛叮囑道︰「記住!不得向任何人說你今晚跟我在一起!」

「少爺!」

丁香想阻止他去涉險,但他已經展開輕功,才一眨眼,就已經不見他的身影。

丁香煎熬了一晚,一大早就跑去臨風閣打听皇甫皓飛回來了沒有。

她不能明問,一個奴婢問少爺的下落很奇怪,只能旁敲側擊,但旁敲側擊的結果是沒人有看到少爺,她更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昨夜那麼亂,他又把可防身的雷火彈給了她,還說要去追刺客,他不會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雖然見識過他的武功,但她還是擔心至極,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怎麼辦?偏偏他又交代不能向別人透露昨夜他們兩個人在一起……

「長平侯昨晚在燈會上遭到刺客行刺,當場身亡……」

「因為這樣,本來要舉行三天的燈會暫停了,真是可惜。」

听到幾個奴婢在議論紛紛,丁香如遭雷擊。

以為只是有刺客而已,她萬萬沒想到,長平侯竟然就那麼死了。

長平侯是縣令從京城邀來的貴賓,也是當今皇上重用的大臣,竟然在淮玉城遇刺身亡,這消息一定已經在城里傳得沸沸揚揚了。

「有人說,這件事跟平南王有關。」有人壓低了聲音。

丁香專注聆听。

「司馬昭之心啊,平南王一直想除掉長平侯不是嗎?利用這次燈會……」

「噓∼不要胡說,這可是要殺頭的……」

大家立刻噤聲不語了,丁香心情沉重不已,想到少爺不知道平安與否,她就忐忑難安。

她正要回去自己院落時,竟遇到了趙千嵐迎面而來,她想躲都沒地方躲,只能硬著頭皮停下來請安。

「你在這里做什麼?」趙千嵐見她從臨風閣出來,臉色一變,語氣十分嚴厲。

「奴婢該死。」丁香面色如土,找不出自己來臨風閣的理由,她並非負責打掃這里的下人。

「難道你是來找少爺的?」趙千嵐懷疑的盯著丁香,見丁香不語,她更是為之氣結。「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如果你再不知分寸,胡亂糾纏少爺,那就不要怪我狠心把你賣了,少爺不是你可以踫的人,他……他是很尊貴的人,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

丁香大氣不敢喘一聲。「是,奴婢知道。」

晚上,她做完了份內工作回到房里時,竟奇怪的看見有只鴿子停在窗台上,鴿腿綁了紙條,她連忙去解下,鴿子馬上飛走了。

紙上只有三個字——胭脂樓。

是叫她去胭脂樓嗎?是少爺叫她去的嗎?

要命!她根本沒看過少爺的字,無法得知這是否是少爺的筆跡。

不管了,就去看看,如果不是再回來就好了。

她連忙找了個理由出府,李嬤嬤向來很照顧她,听她說要回家探視生病的後娘,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的答應了。

胭脂樓位在綠水河畔的金鉤巷里,在淮玉城,沒有人不知道金鉤巷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簡單的說,金鉤巷里全是勾欄青樓,巷前總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有錢的就往高級的百花樓去找美貌出眾的艷妓,沒錢的就隨便找個便宜的姑娘帶去胭脂樓這樣三流的客棧溫存一番。

若在平常,丁香絕不敢涉足金鉤巷,她既不是男人,不是來找娼妓,那麼就會被當成是在這里賣身的娼妓。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進金鉤巷,也到了胭脂樓,卻只能急如熱鍋螞蟻般的在門口徘徊,因為,少爺叫什麼名字,她不知道啦!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丁香轉過身去,一名眉眼機伶的小廝好奇的看著她。「你是不是丁泵娘?」

丁香訝異的看著他。「我姓丁沒錯。」

小廝對她招招于。「跟我來!」

丁香心里滿是疑問,她跟著小廝進了胭脂樓,只見處處都是醉醺醺的男子摟著姑娘毛手毛腳,讓她極度不自在。

她跟著小廝上了二樓,從四周房里傳出的婬聲浪語讓她臉都紅了。

小廝打開一間房,朝里面努努嘴。「你要找的人在里面,我叫小三子,里面的客倌給了我一錠金元寶,你有事再叫我,只要在門口吹兩聲口哨,我就會過來……不過,如果他死了,你可千萬不要叫我過來。」

這番沒頭沒腦的話讓丁香不明所以,但是等她進了房,她就懂了。

房里,有個躺著不動的人在床上,身上白袍的樣式正是她家少爺昨天穿的。

丁香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她顫抖著走過去。

躺在床上的人果然是她家少爺,雖然沒有看到明顯外傷,但他卻如同死去一般,面色如紙,難怪小三子會這麼說。

她的心髒一陣無力,本能伸手探他鼻息。

幸好,還有鼻息。

然而,她再模他皮膚,發現他渾身滾燙,一按脈門,緊促微弱,分明是中了毒,而且還是劇毒。

「少爺!」丁香喊他,差點哭出來。

皇甫皓飛緩緩睜開眼眸。「……我……中了劇毒,不要通知任何人,你治治看,不要讓人發現你在醫治……」

丁香止不住的淚水直流,她哽咽道︰「是,奴婢知道了……」

不要她通知任何人,一定有他的理由,現在不是問的時候,也不是哭的時候,他完全是靠著深厚的內力勉強在支撐,如果再不醫治,他就快死了。

她定了定神,努力回想看過的醫書……刮骨療毒是免不了的了,她毅然決然地道,「少爺,奴婢要先看看毒傷在哪里。」

皇甫皓飛闔上了眼。「不需要問我,現在開始,我任由你處置。」

才說完,他突然重咳幾聲,吐出了黝黑的血塊。

丁香淚眼模糊,心里沉重,他的毒已經擴散到五髒六腑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小心解開他的衣襟,看到肩胛處的傷口已經呈現墨黑,她連忙喚來小三子,要了垮熱的小刀、針線和一小盆煮沸的熱水。

身在三教九流出入頻繁的煙花場所,小三子彷佛見怪不怪,什麼也沒多問就去準備了。

既然不能讓人發現她在治療,那麼就只得用最原始的方法了。

雖然這樣的方法很危險,但她相信以他深厚的內力應該可以護住心脈,渡過這次的難關;再說現在情況緊急,她也來不及煉制解毒丹,只能硬著頭皮幫他療毒了。

小三子把東西送進房後,她小心地割開他發黑的血肉,幸好沒有傷到經脈,傷口又貫穿了身體,可以讓毒血流出來。

雖然他只是緊緊擰著眉心沒有喊一聲痛,但她知道那並非常人可以忍受的痛,她倒希望他可以痛暈過去,至少會好受一點。

邦開傷口之後,她親自為他吸出毒液,戰戰兢兢的縫合傷口,見他不斷冒冷汗,身子全濕了,怕他傷口還沒好就感染風寒會有危險,半個時辰就替他擦拭身子一次,一遍遍的為他更換鋪在身下的布巾,連眼楮都不敢闔上。

他中的是世間少見的絕頂劇毒,比他五年前中的毒還要劇烈十倍,她已經有五年沒看醫書了,也沒替人看過病,她實在沒把握自己是否能救活他。

她已經盡了全力,現在只能求老天爺不要帶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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