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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剛成年 第四章

寵愛珠寶的重新行銷工作很快的展開,而且在陳宇揚每兩天與道夫熱線一次的督促中,迅速前進,六月底,四個百貨專櫃已經就定位,為了吸引顧客上門,破天荒的在還不到節日與周年慶的時候打了八折。

這段時間陳宇揚每天都是中午起床,下午會看報表,接著到旗艦店巡視裝修進度,晚上跟陶比、艾琳開小會議,或者到外縣市與其他百貨公司業者商談,一方面也在人力銀行刊登了旗艦店征人啟事。

很忙很忙。

不變的是,他每天晚上十點半會固定出現在頂樓餐廳,點一些東西,然後研究寵愛打算進軍的香港與日本市場。

台北穩定下來後,他的下一站就是日本。

在看資料的時候,他第一次慶幸自己學了日文——雖然大部分都屬英文資料,但還是有少部分無翻譯,而當外文可以不靠翻譯而靠自己腦力的時候,感覺還挺喜悅的。

而另外一個讓他喜悅的原因當然就是方晚靜啦。

她真的……好可愛。

眼楮很圓,不管什麼時候,都有種干淨的璀璨光華在閃耀,每一次都讓他覺得怦然心動。

只要她看他一眼,他就會喜上個三五分鐘。

而且他很悲哀的發現,他現在活像個變態阿叔似的,怕驚動她,所以一直不敢跟她說,他就是當年方家司機的兒子。趁她不注意時打量她幾眼,就是他現在唯一做的事情。

現在的他,不要說是紐約劇院區的東方王子,其實就跟一個沒談過戀愛的人差不了多少。

可是他忙啊,追求需要時間,戀愛需要時間,重點是,相認很尷尬。

他不認為哪個落魄公主會想見到以前佣人的孩子金光閃閃的出現,即使那並不是誰的錯。

「請問需要加水嗎?」

方晚靜甜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回過神,對她點了點頭。

這陣子以來,他已經完全了解這個餐廳的運作方式了——一個服務生負責八張桌子,桌子是固定的,也就是說,他只要每次都指定坐在小鴨燈架旁的位置,他們就會一直有客人與女侍之間的交集。

他們可以有很多對話︰歡迎光臨,請問還是靠窗的桌子嗎?給我一份×××,再加上一份×××,您好幫您加點水,請問咖啡需要續杯嗎?

非常的豐富,他們每隔幾天就可以把菜單重復一遍。

在紐約,他搭訕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是很容易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對于方晚靜,他想的永遠比做的多。

「那個——」

「嗯?」

「我要一份三明治。」

「好的。」方晚靜微微一笑,「請問要雞肉、鮭魚,還是蔬果三明治?」

「雞肉。」

「要湯嗎?」

「隨便來一份,不要辣。」

「好的。」

看,這就是他們每天的對話,很豐富也很單調,豐富的是他們可以一直重復Menu,單調的是,永遠是這個模式。

其實陳宇揚想說的是,我們去看場電影吧。

不過想也知道她沒空。

他從她的同事中知道她的經濟況狀,不太好,不是忙著工作讀書,就是忙著睡,很多人約過她,可也沒人成功。

不過也許是因為他上次給的小費很大方,那個叫做小臻的長發女生後來偷偷跟他說,方晚靜也不是那麼沒空,是因為那些男生太粗魯了。

而她所謂的粗魯並不是言語或者肢體,而是心態上。

她想要聊聊天,多認識一下,可以才出去走走,然後才開始約會,而大部分的男生一開始就想進入約會模式,甚至還有人直接問她說,你可不可以當我女朋友,想當然耳,除了出局,不會有其他的路。

他並沒有再給小臻小費,但為了感謝她的情報,他送給她一張她很想要的寵愛貴賓卡。

小臻則很快樂的告訴他,方晚靜最近在找暑期的晚間工讀,以百貨公司的機率最高,但只是最高而已,還不一定,有什麼事情她都會告訴他,而且她絕對不會跟方晚靜講說她把一切都告訴他。

轉眼間他回台灣也快一個月了。

他下星期要去香港一趟,等他從香港回來,他要一邊督促旗艦店的發展,一邊想想他自己的發展。

他不想每天的對話都是吃吃喝喝,雞肉、豬肉、煙燻鮭魚還是原味貝果,然後累積了N多天,她卻不認得他——上星期兩人在飯店附近的便利商店遇到,方晚靜居然完全沒認出他是誰。

罷開始,他還以為她沒戴隱形眼鏡,後來想起,不對,她沒近視,他們的視線是有交集的,只是她沒有其他表情,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一樣。

陳宇揚當場覺得被雷劈到。

棒天晚上十點半,他再度出現在頂樓餐廳,終于注意到,他走出電梯,她鞠躬說歡迎光臨,頭沒抬起來就問他是不是靠窗的位置,所以,她不是認得他的臉,是認他的拖鞋。

也就是說,他換雙拖鞋,她就可能不得認他了。

打擊啊打擊,打擊啊打擊。

不過這也給了他一個教訓,等待可不是什麼好方法,尤其是對方完全不知道有自己這號人物存在的時候。

他七月二號要去香港一趟,等他從香港回來,他就會告訴她他是誰,順利的話,他們可以從聊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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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日,是道夫給他們三人的上軌日——也就是說,今天三人到處巡巡看看,隔天就要飛香港啦。

而他們的視察照理本持著微服出巡的方式,假裝客人才是確認專櫃服務品質最好的方法。

原本一切都很簡單——中午一起吃過飯,下午他扮演暴發戶,陶比跟艾琳扮演助理,找到寵愛珠寶專櫃,買個幾百萬,然後要求除了原本的八折之外,再打一次八折,看看櫃長與小姐如何處理殺價的大戶。

原本一切都很簡單,真的,這種事情他們最近已經在專櫃測試上做過幾次,以往在美國也曾經有這樣過,但一切就在看到站櫃的櫃員時,陳宇揚突然傻眼。

方晚靜?

她為什麼會在這里?

然後他很快的想起了,那個叫小臻的女服務生告訴過他,方晚靜晚上可能會去百貨公司做兼職。

這里離飯店很近,捷運兩站而已,可以替她省時間。

他心中突然有種痛痛的感覺。

雖然她總不認得他,他們的交集永遠是餐盤與食物,但很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似乎可以說,很想照顧她。

很想帶她回紐約,想幫她申請紐約的藝術大學,想讓她不要跟每一個人彎腰說歡迎光臨,想讓她回復昔日的公主模樣。

即使他們從來就不熟悉,他還是很想這麼做。

他穿著亞曼尼,帶著喬裝成助理的艾琳與陶比走向專櫃。

方晚靜就像他想的一樣,對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先生您好,很榮幸能為您服務,請問需要找哪一類的商品呢?」

清了清嗓子,「幫我介紹一些高價位的珠寶。」

「請問是贈送,還是自用?」

「都有,我要幾支領帶夾,再幫我挑一些戒指。」

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明亮的燈光下看她——稚氣未月兌的臉跟套裝很不相稱,但還是很認真的從玻璃櫃中取出幾支白金瓖鑽的領帶夾。

他看也沒看就說好。

接著她又取出了四枚男戒,他全包。

然後她取出四枚女戒,樣式也是極致奢華,他原本想說好,直接包下,但就在點頭瞬間,突然改變主意,「幫我挑一些年輕的款式。」

很快的,盛著年輕款式的絨布盤子被拿了上來。

他拿起其中一枚戒指,左看右看,「這是幾號?」

「七號。」

「七號啊。」他假裝若有所思了一下,「你的手可以借我一下嗎?」

「什麼?」

「手。」他對她伸出手,「我想看看戴起來好不好看。」

方晚靜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遞出去了。

陳宇揚忍著得逞笑意,光明正大的拉住她的手——小小的,指尖縴細,有著少女的柔軟。

為了不讓她覺得不舒服,他很快的將燈轉過來,假裝在研究戒指似的,然後左手拉著她,右手拿著那枚瓖著粉紅色碎鑽的戒指,就著她的無名指戴了進去,然後推到底。

相對于他的慎重,方晚靜完全是莫名其妙。

這是她第一天的兼職,也不知道借手指是不是常態,她只是覺得這人感覺還不壞,加上如果他那些首飾全買,光抽成晨曦的學費就有著落了,所以她才讓那人在她手上戴戒指。

但說起來,也滿奇怪的,不過就是個戒指,他這麼深情款款做什麼啊?

雖然說,感覺還不壞啦。

然後他抬起頭,一笑,「我不要官方推薦樣式,我希望你推薦一些年輕女孩子真正喜歡的款式給我。」

然後她拿出一套寵愛珠寶五月上市的水果款——其實她看目錄時就喜歡了,小顆粉鑽瓖成的隻果形狀,有項鏈、戒指,還有耳環。

用的是頂級鑽石,一套價值三百多萬。

因為貴,所以目前還沒售出。

「你喜歡這套?」

「嗯。」

「可以戴給我看嗎?」

她還來不及回答,同櫃的美姊立刻擠了過來,「您好,我是寵愛珠寶的副櫃長,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服務嗎?」這男客人剛進來時她就看到了,不過當時有個貴婦在跟她買東西,所以才讓那小丫頭撿了現成的便宜。

看這客人穿著亞曼尼,還帶著兩個助理,一看就知道有身家,買東西也不挑,只講物品的名字,最有可能是來買東西做公關用,她曾經接到過這種Case,光是抽成就是二十幾萬了。

看這新來的工讀生傻里傻氣,戴什麼戒指啊,因此她在送走貴婦後,連忙就擠了過來。

「這套隻果鑽石只是單價比較高,但其實並不是我們的熱銷品,我們的熱鋪品是下面這套翡翠,很受到貴婦的歡迎,剛剛那位太太就訂了一套。」其實才沒有,但為了營造受歡迎感,她很常這麼做,「還有,這套珍珠也是熱銷品,雖然單價都比較高,但很有收藏價值。」

一旁,艾琳跟陶比已經快不行了——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啊?

翡翠跟珍珠從來不是他們的主打啊,那只是很貴很貴,但寵愛珠寶一直以來主打的是鑽石與天然水晶。

眼看這突然冒出來的女人不但打斷他沉溺于變態幻想的瞬間,還想把方晚靜推薦的鑽石隻果收下去。

一陣火大。

「不用了,就這幾個領帶夾,這條全鑽項鏈,這套隻果飾品。」

陳宇揚想他是真的火大,所以才會在陶比戳他第三下的時候才想起來,他應該要要求打折。

「因為我們是慶祝重新上櫃,所以目前全面八折……」

陳宇揚正準備要開口殺價的時候,沒想到那女人居然又繼續說了。

「但由于您消費滿七百萬,所以我們自動再給您一個八折。」說完,還向他眨了眨眼楮,「這是給您的特別折扣,可不能跟別人說喔。」

吐血。

這女人到底哪根筋不對勁?

他先是怒她突然跑出來,現在則是怒她打沒必要的折扣——在客人開口前,不需要這麼說。

雖然說這是公款購物,所有的珠寶他會先帶去香港跟百貨業者商談時做現場展示用,接著帶回台灣以退貨的形式核銷回保險室,他大可裝大戶開心買,但此時,他只想叫那女人閉嘴。

女人還在督促著,「快點包裝啊,不要發呆。」

陳宇揚覺得自己再待下去會抓狂,于是,他擺擺手,「用絨布盒子分開包裝,不要讓珠寶互相踫撞就行了,其他的不需要,我趕時間。」

然後他們三人就帶著珠寶飛到香港,誰也沒去動那盒珠寶,幾天過去,當他們要跟百貨業者見面,預備展示自家珠寶的時候,赫然發現其中一個領帶夾的盒子里多了一顆藍寶戒指在里面,標價是二十萬。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這個藍寶是怎麼冒出來的。

他知道這種事情非同小可,因此立刻打電話回台北,然後那個號稱是副櫃長的女人告訴他,他們當天下午就已經發現絨盤上少了一顆,那個小堡讀生已經認賠了事,而且,他們也將她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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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方……晚靜嗎?」只是簡單的三個字,但陳宇揚卻覺得不是那樣容易說出口——雖然幾乎都是看著她長大,但誠實說來,這是他第一次對著她叫她的名字,感覺其實很微妙。

當然不是說他從來沒有說起過她,只是,都不是在她面前而已。

對于他突如其來的電話,她似乎有點疑惑,少女的嗓子透出些許的不解,「請問你是?」

「我是前幾天買了七百多萬的客人。」雖然這種說法很俗,但陳宇揚知道,這是最容易喚起記憶的方法,畢竟這種大戶要好幾個月才可能出現一次。

「是你?」

「我想告訴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卻被她打斷,「你這混蛋為什麼偷我的藍寶石?」

「我——」

「七百多萬的東西都買了,卻要拿那二十萬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那二十萬對我來說,是多大的一筆錢?我一個月加上小費還不到三萬塊,我要工作七個月才有二十萬,何況我要吃要喝要付房租,我還有個妹妹在念十二年制的美國學校,學費貴得嚇死人你懂不懂?

你穿那麼好的西裝,還有助理,你的生活條件一定很好,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就算你只是好玩、無心,但已經對別人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響你知不知道?」

「我——」

「櫃長跟我說要我認賠,不然就要告我竊盜,只要不下雨我就騎腳踏車上下班,你覺得我可能有二十萬嗎?我妹妹為了避免讓我留下前科,提前預支薪水,現在被佣人一樣的帶去紐約幫忙做事情,她才十七歲,我很擔心她會出事,然後不知道為什麼?說好一落地就要打電話給我的她,一直沒有打電話回家,然後你以為事情到此為止嗎?

不是的,我們副櫃討厭我,她知道我晚上在飯店上班,她打電話告訴我們經理說我偷竊,然後我就被辭退了。」

她激動得完全不讓他插嘴,「我妹妹預支的薪水全部賠給專櫃了,我一下掉了兩個工作,不要說我們的學費,連房租都會有問題了,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有的人真的很努力想要過日子,想要讓生活回到所謂正常人的軌道?對別人來說也許正常不過,對我跟我妹妹,我們卻要花上好幾倍的力氣你懂不懂?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做,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打電話給我?我只知道,因為這件事情,我跟我妹妹的生活已經再也回不到之前辛苦支撐的軌道上了。」

語末,已經帶著哽咽。

陳宇揚靜靜的。他懂啊,怎麼會不懂。

鮑主落難,最艱難的也就是這樣。

他原本是想打電話告訴她,領帶夾的盒子多了一顆藍寶,明天他會用國際快遞回去,要她別擔心……

不過,他突然有點慶幸自己面對她時,一直有種奇怪的制約,不插嘴,不反駁,他想,剛剛那番話已經壓在她心中很久了。

家變之後,她是姊姊,所以要像個姊姊,而他後來知道,方先生被朋友詐欺以及遭逢變故,也不過兩年多,當時她十七,不過是個大孩子,但已經必須堅強,因為她的妹妹才十五,她需要照顧這個唯一的親人,對從小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來說,必定是段困難的過程。

放段還不夠,一切都得重新學習。

生活方式,價值觀,物念的抑制,從來就不容易。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種感覺,這是她第一次情緒爆發,所以他沒打斷她,也沒急著解釋說那是個誤會,反而寧願挨著罵讓她發泄一下長時間以來的壓力。

電話那頭,是她隱隱的哭聲。

夾雜在其中的,是他分辨不出的委屈。

面對她,他一直有一種難言的笨拙,不知道該說什麼,于是他唱起歌來——他記得的,她很愛的一首歌。

RobbleWilliams的Ang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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