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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度瑞拉是後母 第2章(1)

听說,在這個世界上,不論膚色種族與信仰,會有跟自己長得很像但又沒有血緣的人。

三分鐘前,紀東佑對這個理論還是嗤之以鼻的,但現在他信了—眼前這個女人,跟朱盛茉相似得像是同父同母生出來的孩子一樣。

笑眼,心形臉,皮膚很白,嘴角旁有淺淺的梨渦……

即便氣質完全不同,但光是那眼楮,那梨渦,已經足以讓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茉茉的母親了……

「哈,我是朱盛茉,你的跨年級學伴,跟你一樣主修室內設計。」

「都已經在西雅圖了,當然要喝咖啡呀,但如果你想念台灣高山茶還是檸檬愛玉,也是有地方買的,一杯大概要五塊。」

「這樣的設計當然沒問題,但在美觀之前,要先考慮實用,無障礙走道要離停車場近一點,還有,地磚的材料要換,這種地磚會反光,身為一個女生,我覺得應該要扞衛女生穿裙子的權利與安全感。」

「周末的活動都不用問我,我要打工,工作內容?我在成人酒吧跳舞,別那樣看我,我得吃飯,還得自己繳學費,跳舞薪水跟小費都很多,很適合我這種豁出去的窮學生,比起把電話貼在網站或者認個有錢的干爹,我比較願意穿著性感跳舞。」

「……」

紀東佑定了定神,將朱盛茉的微笑趕出腦海。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而已。

不過就是一段記憶而已。

冷靜過後,再看眼前的女人,兩者的差異很明顯就出來了。

朱盛茉聰明伶俐,眼神靈動,但眼前這個綁著高馬尾、穿著白色套裝的女人,說好听是單純,說實話就是呆。

不,絕對就是呆了。

她剛剛說什麼來著,「這輩子見的王八還會少嗎」她知不知道她在哪里,即便不認得他是誰,但總該知道自己在紀氏吧,在紀氏的決策樓層大剌剌的批評執行長,真不知道該說她豪邁還是兩光。

他要問她的名字,哪間廠商,然後叫警衛上來把她帶出去,永不合作,讓她了解,有錢人的毛病到底有多多。

紀東佑收起電話,「你叫什麼名字?」

「沈妍安。」

「哪間公司?」

「歡樂旅游。」慢著,她干麼這樣老實回答他啊

雖然說這男人的確有一種讓人不得不回答的氣勢,但是,就這樣乖乖听話感覺也太弱了。

妍安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但是在男人下一次發問時,她又乖乖回話了,原因無他,因為男人問的是—「你覺得紀氏執行長很王八?」

喔,這是她心有戚戚焉的問題,于是,她很迅速的點了點頭,「沒錯,你……應該也這樣覺得吧?大人物的臨時有事,總是殺得小人物們措手不及,呃,無意冒犯,但我剛剛听到你在哄小孩。」

紀東佑點了點頭。

下午原本在開會,保母張太太來電,說茉茉午睡作了惡夢,吵著要爸爸,安撫了一個多小時還是在哭,哭太久,聲音都有點啞了,保母擔心再這樣哭下去,晚上就沒聲音了,趕緊撥了他的電話,他一听,心疼得不得了,馬上離開會議室,開始哄小鮑主。

花了一個多小時,跟她講故事,給她唱歌,好不容易哄得茉茉破涕為笑,才終于掛上電話。

這女人顯然以為他跟她一樣—女人的聲音不小,他剛剛也听到了,她打電話回公司報備要晚歸,語氣頗是無奈。

「你沒跟接待人員反應嗎?」這點很重要,雖然是他臨時有事情耽擱,但他並不希望接待人員因此怠慢。

她們是紀氏花了錢請來的,他給她們很好的薪水,很好的福利,她們拿了這一切,就要做好分內的事情。

簡言之,他可以對廠商擺爛,但是他不準員工對廠商擺爛。

「當然有啊,但是,你應該了解吧,這種反應一點用也沒有,要不就等,要不就走,接待小姐也很無奈,跟她們發脾氣根本沒用,老板的心情又不是由她們作主的,說穿了,也不過就是老板的代罪羔羊而已。」

由她的發言紀東佑歸納出兩個結論,第一,他的員工很盡責,第二,這女人真的對他很不滿。

很好,他會讓她知道什麼叫做合作的誠意—紀氏商業守則一,我可以對你不滿,你不能對我不滿,我是老大,我說了算。

「你剛剛說你是歡樂旅游?」

「嗯,沒听過對吧。」

男人很誠實的搖了搖頭。

他日理萬機,沒上櫃的公司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列。

「你如果早生四十年應該會有听過,以前,很久以前,歡樂旅游是非常大的旅行社,那個年代說起旅游,大概都是花蓮天祥三天兩夜,阿里山日出三天兩夜那種,沒有多少旅行社有本事帶團去歐洲,歡樂是少數中的少數,老板嗜錢如命,他連亞瑪遜流域探險團都敢帶。」

那個人就是她爹,沈大豐是也。

早年沈大豐膽子大,靠這股草莽勁賺了不少錢,所以妍安小時候也過著儼然小斌族的生活。

「然後?」

「然後隨著時代變遷,開始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相關法規,到後來,導游要考證照,領隊也要考證照,更後來,電子信息跟策略聯盟的出現,無法轉型的旅行社就只能自求多福,歡樂的全盛時代,光是簽約領隊就有六十幾個,今天剛回國,明天早上馬上就要飛,團多到領隊抱怨沒時間陪家人,現在整間公司只有兩個人。」怕他沒听清楚,她強調了一次,「兩個。」

妍安說著說著,內心涌起一股狗屁倒灶的哀傷感。紀氏光是門口的接待人員就有十個,而她們堂堂歡樂旅游居然只有兩人,而曉晴還是她死求活求才勉強答應留下來的。

丙然,男人听到「兩個」的時候出現了一絲想笑的樣子,「簡單來說,走投無路所以希望在商務平台上架?」

她對于「走投無路」這四個字有點不滿,「你這個人講話怎麼這麼難听啊。」

「我有說錯嗎?」

「是沒錯啦……」

男人露出「那不就結了」的表情。

太哀傷,太哀傷,連個跟她一樣在等著招待小姐一句「皇上宣見」的死廠商都可以奚落她,她真是太不甘願了!

「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家要是生意興隆,會跑到這里來等著皇上召見?」

紀東佑楞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皇上是指他。

這家伙……

他剛才絕對是神智不清楚才覺得她跟朱盛茉像。

這兩個女人,一個是東,一個是西,乍看之不是一條線,但卻是分據兩端,完全不同的類型。

「沒話說了吧。」妍安顯然誤解了他的不反駁,拍了拍他的肩,很大方的說﹕「同是天涯淪落人,相煎何太急?走投無路這種說法太傷人了,你應該要說,為了拓展業務所以想在商務平台上架,或者說,為了服務更廣大的消費者,為了節省消費者的時間,意思雖然一樣但就好听多了嘛。」

男人點點頭,好整以暇的說﹕「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麼我說話的時候得顧及你的心情?」

妍安被問倒了。

對啊,他說話為什麼要顧及她的心情?

說穿了,他們也不過就是在同一條走廊上,跟不同的人交代為什麼今天要晚回家,要不是他突然問她名字,而她鬼使神差的回答了,他們現在應該是回到那個儼然像咖啡館的招待室,拿著手機或者筆電打發時間。

她想了想,「這是社交禮儀。」

紀東佑點點頭,「好答案。」

妍安笑了。

「不過。」說了這兩個字之後,他詭異的揚起眉,「所謂社交必須建立在平等的關系,或者差不多的能力之上,對嗎?」

「理論上來說……是。」

妍安忍不住想起當年。

現在的她雖然忙得跟陀螺一樣又每天被錢追著跑,但是想當年,她也是過過奢華生活的人。

據她娘回憶,她小時候的衣服都是舶來品,英國制的外套,德國制的鞋子,連雙嬰兒襪都好幾百塊,對她的吃穿用度,她爹都指定要用最好的,連一張小小的嬰兒床都華麗到有粉紅色的紗帳。

那個年代,歡樂旅行社壟斷了大半的市場+每天都是好幾個團進出,生意好到銀行會派行員到旅行社做存款動作,來往的政商名流也是—大堆,偌大的院子隔三差五就有聚會,熱鬧到不行。

但隨著公司慢慢沒落,那些曾經跟她爹稱兄道弟的人就慢慢消失,不來訪了,當然也不邀約了,沈家那恢弘的大門完美演繹了什麼叫做門庭若市,什麼又叫做門可羅雀。

輪到她扛起這間快倒的牌子時,旅行社已經經營得很艱難,有次被主管單位盯上,她去找她爹昔日的換帖好友,希望能得到一些幫助,對方只推說忙,沒空,怎麼樣都不肯見她,可那對夫妻以前來家中作客時,一直說跟她很投緣,想收她當干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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