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太想愛你 第八章

「季鳴!」

在采瞳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前,她已經邁開步伐往前沖,心中有股暖暖的熱流在翻涌、奔騰,她不假思索地朝季鳴飛奔而去。

她一面跑,一面發現身子變輕盈了,許多不開心的事都跟不上她的腳步,硬是被她拋在身後,采瞳看著季鳴的身影在眼前漸漸放大,臉上的紅暈也越來越深,她帶著笑,原來心無芥蒂地奔向他懷抱的感覺這麼好!

季鳴在她差點沖過頭的時候,伸開雙臂擁住她。他驚喜道︰「采瞳?」

采瞳靠在他的懷抱中拼命喘氣,她緊緊圈住季鳴的腰干,把頭埋在他胸前。呵……她想念他的氣味、他的溫暖。在季鳴的庇護之下,她可以不理會外在的風風雨雨,只專心做個小女人就好。

采瞳滿足地偎近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曾把這麼優雅的權利往外推?

季鳴卻不容她躲起來。他硬是扳出采瞳的臉,梭巡她的五官。他想知道,那個愛情之賭……他勝了嗎?

「采瞳,你怎麼知道要到這里來找我?是丁伯通知你的嗎?」季鳴急切地問。「我才想問你呢,你怎麼知道我到台中來出差?是言鎮告訴你的嗎?」她對答如流。采瞳說完,兩人立即相擁大笑,時光仿佛倒回到六年前。

季鳴心滿意足地擁著采瞳,不再感覺臂彎心房一片空寂。看采瞳那樣驚天動地地沖過來,他感激老天爺待他不薄,總算在他苦苦等待之後,換得一個心甘情願的女人,雖然整整拖了六年。

「你變瘦了。」季鳴抬起采瞳的下巴,看向她削尖的臉龐,與異常嫣紅的俏頰。「不過看起來氣色很好。」

「你也是。」

「我瘦了是因為你,現在看起來氣色好也是因為你。」季鳴心悸地低語,無視于在他們周邊熙來攘往的人群與車陣。「告訴我,你想我嗎?」

「想。」采瞳喟然,沉溺在久別的溫柔中。

「有多想?」

「很想很想。」采瞳晶眸燦亮地望著他的臉龐,突然想大聲吶喊出她愛季鳴。一想到這里,她的秀頰不禁又染紅幾分。

季鳴看著她一個勁兒臉紅,心中狐疑。「你有什麼好事發生嗎?」

「嗯。」采瞳用力一點頭,傻傻地笑。「我剛剛領悟到一件很棒的事。」「什麼事?」

就是我愛你!話到嘴邊溜一圈,她突然羞怯起來。「這個,我……那個……」「怎麼樣?」季鳴很少見到她吞吞吐吐的模樣,不禁開始猜想她是不是有難以啟齒的事。「快說呀!」

哪有人催成這樣的!采瞳閉緊雙眼,感到勇氣正在悄悄流失。怎麼可以這樣?她要勇敢把愛說出來,不管是一針見血的方法也好,迂回曲折的也罷……

她定了定心神,感覺自己從頭發末梢紅到腳趾頭去,為了健康著想,她決定在表白前,先扯點別的事。「這個,我發現我們兩個分手真是分對了,因為……」

「原來是你,凌小姐。」

惡魔的招呼從采瞳背後傳來,她火熱的心猝然以十段變溫速度冷卻到冰點。是季儂!采瞳僵直著背脊,瞪向前方,無法思考。

分手分對了?季鳴興奮不已的情緒也跌到谷底。

「我從那邊走過來,就在想︰這夜市真是龍蛇混雜的地方,連女人都不檢點,看到路邊有男人就想搭訕!」一串譏諷暗罵自季儂唇邊不屑地吐露出來。

采瞳瑟瑟地看著季鳴,開始發抖,她不是怕季儂,而是……季鳴與季儂同出共游讓她感覺挨了一記悶拳,她慢慢想起鐵一般的事實;她,已經跟季鳴分手了。

分手!代表路歸路、橋歸橋;代表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采瞳緊縮了一下,既然她這麼清楚分手的定義,還不顧羞恥,沒有理智地沖到季鳴面前,像什麼鬼樣子?

季鳴皺了皺眉,心思依然放在那句「分手分對了」,但他仍發覺季儂的話說得太過分,她怎麼能暗諷采瞳不檢點?他警告性地低語︰「季儂!」

季儂從采瞳身後小跑步到他身邊,俏皮地伸出舌頭,親喏地挽住他的手。「對不起啦,我亂說的。」

「講話要有分寸,不然很傷人的。」季鳴不忍采瞳被說得那麼難听,所以念了她幾句。「知道了啦,羅嗦!」季儂甜甜蜜蜜地往他手臂上靠。

采瞳見到他們打情罵俏的模樣,不禁澀然。

原來……緬懷過去的只有她,惦著往日情的也只有她。季鳴果然如她所料,沒有她更快樂。采瞳覺得自己站在這里實在可笑,撲進季鳴懷里更可笑;她抱著一顆示愛的心,傻傻地跑過來獻丑,誰知她自以為至高無價的愛情,看在人家眼里已經不稀罕哩!

采瞳的紅暈迅速消褪,臉色轉為青白。

「好巧,你怎麼也剛好到這附近來?」季儂很疑惑,采瞳似乎不怎麼怕她了。「我……來出差。」

「我們是專程來玩的。季鳴哥這幾天帶我去玩過好多地方哦。」季儂扳起指頭一處處數給她听,采瞳越听心越冷,原來季鳴就這麼把她逐出腦海,一有新歡就馬上帶她來充滿他倆回憶的地方,想把她的記憶cover掉。「怎麼樣?他對我很好吧?」

「是……很好。」采瞳忍住胸口翻攪的苦痛說。

「咦?你的臉色不太好。」

季鳴比季儂還早發現,他看著采瞳的臉色一寸寸泛白,難道……她又像上次一樣對季儂心存芥蒂,或……為他吃醋?這麼一想,季鳴覺得心情好過了點,也許采瞳方才被打斷的那句話,話中有話也說不定,他想。

「我臉色不好嗎?」采瞳伸手模臉,指尖冷冰冰地直顫抖。

「難看得要死!你該不會是……」季儂看著他倆心事重重的模樣,心眼特多的她迅速想了個計策,她假裝關心又膽怯地說︰「該不會是你對季鳴哥還舊情難了,所以听到我說的話,覺得很不是滋味吧?」

「……」原本想叫她別再羅哩叭嗦的季鳴突然定了格。

采瞳的臉比哭還難看,她瞟了一眼季鳴,低下頭去。在季鳴與季儂甜蜜出游的時候,叫她這個前任女友如何回答這問題?

「我猜得沒錯吧。剛剛我看到你的時候,你好像很興奮,臉紅紅的、眼楮亮亮的,真像要去跟初戀情人告白的小女生……你不會是來到這里,才發現你一直愛著季鳴哥吧?」听到季儂的猜測,季鳴的希望越鼓越大。真的是這樣嗎?采瞳真的是懷著示愛的心沖過來的嗎?現在想想,她的話也滿有道理,采瞳剛才的確是很興奮。

「你倒是說說話呀!如果你真的還愛季鳴哥的話,我可以在這里‘退讓’出去。」季儂語帶訕笑。

采瞳不說話,心中連最後一把勇氣的火炬也熄滅了。為什麼?她才領悟到她的愛情,她的愛情才剛萌芽,就被滿臉輕蔑的季儂說得像二流劇本?被她這樣嚷嚷似的講出來,一切都不再美好了,連把它放在記憶里都嫌有她這個大污點。

「說呀!」季儂的話里回蕩著嘲笑。

采瞳閉緊雙眼,心一橫道︰「不、不是這樣的,我很高興見到……見到‘老朋友’,不過我跟季鳴散了就是散了,永遠……都沒有復合的可能。」

她絕然的話,化成兩把鋒利的冰刀,一把插向自己,一把射入季鳴的心口。季鳴以為他的心髒會停止跳動,在短短的時間里,用希望換來絕望,他徹底心死了。

剎那間,他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采瞳望著他驀地抽緊的下巴,一陣心寒。她怎麼說出如此沒有轉圜余地的話?就因為季儂話中的譏嘲?她等于在自斷情路!季鳴會怎麼想她?會在心里松了一口氣,終于擺月兌她了嗎?「既然是這樣,那就好。」季儂滿意地看著兩人哭喪的表情,這一擊,她自認做得非常成功,徹底斬斷他們兩個死灰復燃的希望,從現在起,她可以高枕無憂了。「哎呀,我們杵在這里做什麼?前面有一家咸圓仔湯,我們過去喝一碗吧。」

「我想先回飯店休息……」采瞳馬上拒絕。

「季儂,你剛剛不是還肚子不舒服……」季鳴也想推拒。

听他開口閉口都是季儂,讓采瞳痛苦到了極點。不過她能怨誰呢?不就是她自己把季鳴推向季儂的?

「凌小姐,喝碗湯再回去會舒服一點。季鳴哥,我的肚子沒事了,現在咕嚕咕嚕地喊餓呢!」她像小女孩似的挽住兩人的手,討巧的神情輕易瞞過心事重重的兩個人。她的伎倆可不是只有這一招,後頭還有得瞧呢。

被她硬拽著的季鳴與采瞳,走到他們第一次相遇就來吃的咸圓仔店,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差。「老板,來三碗咸圓仔。」季儂高聲喊。

一樣的老店、一樣的座位,不同的是兩人的心情,與從兩個人變成心思各異的三個人的無奈。湯很快就被送上桌,采瞳無心取用,季儂秀秀氣氣地啜飲,季鳴習慣性大口吃掉它,想擺月兌這可悲可笑的局面。

季儂見狀,大驚小敝地嚷著,引來滿屋子人的注視。「哎呀!季鳴哥,你的吃相怎麼這麼粗魯?你要知道,我們跟這些粗鄙的平民是不一樣的,好歹包家也是有頭有臉、禮教周全的大家族,你要隨時注意形象,別落得跟這些人一樣。你說對不對呀,凌小姐?」旁邊的人鼓噪起來。粗鄙的平民?一句話損了滿屋子的人,她真敢說。

「……」采瞳無言地看著她拿起手絹往季鳴沾了湯汁的薄唇擦拭,心里一陣絞痛。「話說回來,這個龍蛇混雜的地方的確不是我們這種上等人該踏進來的,降低了我跟季鳴哥的格調,你說是嗎,凌小姐?」

「……」她默然。季儂說得有道理,都怪她把季鳴拖進了這原本不屬于他的世界。「我想我跟季鳴還是先走一步,以免被污染,你留著慢慢用好了,可以嗎,凌小姐?」「……」她理所當然被排斥在上等人之外。

這時,季鳴突然用力推開季儂,受不了似的沖出去。

他發誓他真的受夠了!這些天季儂拖著他到處游玩,所到之處,早已印滿了他與采瞳的足跡。對景懷人,他強烈思念采瞳,卻總是被季儂的大呼小叫打斷,因此他的情緒一直在緊繃邊緣;季鳴不懂,既然她不喜歡平民化的地方,每到一處就要批評半天,那她何必硬纏著要他帶她來這里?

季儂種種嫌惡的舉止,反而讓他回憶中采瞳的影像更鮮明;萬般無奈中,他靠的是以往的回憶支撐他的笑臉。

可是現在,采瞳硬生生截斷他的愛念也就算了,為什麼她在季儂苛刻的批評中還要露出後悔的模樣?她在後悔六年前與他相遇嗎?她在後悔這個屬于她的平民天地中有他錯入時空、格格不入的蹤跡嗎?

哀莫大于心死!

望著包季鳴狂奔而去的背影,季儂總算滿意地露出笑容。「看吧,都是因為你,所以他才一刻也待不住。」

采瞳望著她原形畢露的模樣,無話可說。包季儂的話是很毒,卻也讓愛意初生的她再度了解她跟季鳴的差距有多大;這些差距她原本就知道,但差點被愛情沖得一絲不留。現在她的理智漸漸回籠,平民V•S豪富不就是天方夜譚嗎?

「老板,不用找了。」季儂神氣地從香奈兒皮包中抽出一千塊,往桌上一拍。「小姐,你的錢我才不想收!」老板把千元大鈔丟回去還給她。「我們這種小店,伺候不了你這種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大小姐。」

「是呀是呀,你既然看不起這種‘粗鄙的平民’來的小店,那你干麼要來?」「你這種驕橫的大小姐,就算地位再高、錢再多,也永遠比不上這位小姐的柔順可愛。」季儂聞言冷笑。「凌采瞳,看來你在這種地方還挺受歡迎的嘛,那也難怪啦,你們都一樣低檔。我現在要去追我的季鳴哥,你就留在這里,跟那些講義氣的低等人一起腐爛到死吧。記住,我們有錢人的世界沒有你中途插進來的份,連邊你都別妄想再沾一次!」采瞳恍惚地看著季儂尊貴如女皇般地走出去,覺得好累、好累,這一天她受夠了,她什麼都不願再想了;反正她已經把自己的愛情畫上休止符了,不是嗎?

水氣再度沾染上她的睫毛……停止!連她自己都受不了這麼愛哭的自己;斷了線就是斷了線,不是淚水或是一千個後悔能彌補的……

「包小姐。」電話那頭的男人恭敬道。

唉回到台北祖屋的季儂握著話筒,開炮道︰「你們是怎麼辦事的?監視凌采瞳監視到連她南下台中你們都不知道?」

「這是我們的疏忽……」

「疏忽?你說得好簡單,但你知不知道,這個疏忽差點毀掉我精心策劃的一切?」她怒吼。「幸好我隨機應變,硬把不利的情況扭轉過來,否則我現在還有閑情听你們道歉嗎?」「是是是,都是我們的錯。不過,我們的疏忽是情有可原的。」征信人員突然壓低嗓子,神秘兮兮地道︰「我們挖出了凌采瞳最最驚爆的內幕消息,有了這一條消息,我敢向你保證,不管你想做什麼,都將無往不利。」

「說吧。」季儂輕蔑地命令。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已經把剪報資料快遞給你。相信你看了,一定會很滿意敝社的工作表現。」

哼!這些下等人就是喜歡故弄玄虛。要不是為了季鳴哥,她才懶得跟他們打交道。季儂不置可否,淡聲道︰「我等著。」

這一等,就等到當天下午。

當快遞送來季儂要的資料後,她馬上回房仔細閱讀。果然驚爆!她越讀心越樂,像這種有料的內幕消息,給征信社一千萬的酬勞都嫌物超所值!

她馬上撥通電話到征信社。「我看到你們的報告書了,你們做得非常好。」「哪里,你過獎了。」

「酬勞明天會匯入你們的賬戶。不過我想知道,你們接不接受有‘風險’的委托。」「我們哪一次的任務沒有風險?」征信人員了然地輕笑。「不知您這次想委托什麼?」「事情很簡單,我只要你們去破壞凌采瞳家的電力系統就好了。」

「的確不難辦到。我們其實還能幫您多做點事,比如說︰剪了電話線、潑油漆等等。」「這倒不必,我不想把事情搞得人盡皆知。你們辦事的時候,要干淨利落,絕不可以被人發現,只要達到我的要求,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遵命!」

收線後,季儂滿意地笑了笑。雖然台中之行逼出凌采瞳的不復合之說,讓季鳴哥與凌采瞳幾乎沒有破鏡重圓的可能,但她還是不想讓凌采瞳好過。是她罪該萬死!誰叫她敢來搶她包季儂的男人,害她還得事倍功半搶回本來就屬于她的一切。

喀嚓、喀嚓!季儂伸出右手作剪刀狀,陰森森地發出剪斷電線的聲音。她現在才知道,原來電線可說是凌采瞳的生命線,燈光算她的護身符;毀了這兩者,就等于毀了她整個人……季儂縱聲大笑。辦完這件事,如果凌采瞳還有命可活,那她會考慮要不要放她一馬。問題是︰凌采瞳有那麼強韌的生命等她包大小姐考慮考慮嗎?季儂冷笑,只怕凌采瞳接下她這一招,就是非死即瘋了!

從台中出差回來,采瞳不但沒有達到放松心情的目的,整個人反而萎靡得更厲害了。她如同行尸走肉,每天固定地上下班、固定地做經濟分析、固定地吃飯喝水上廁所,一切如常;可是她的靈魂好像不在軀殼里了。就像現在,她機械化地在資料室找八五年的中美貿易記錄,找得很賣力,心卻不在這里。

因為她的心,已經在出差時被狠狠地凌遲至死了。

采瞳嘆了口氣,停下手邊的工作,思緒飄回幾天前。當時她怎麼會說出永不復合的話?她想也想不通,難道就因為看到季鳴與季儂打情罵俏的模樣,所以一時失控?她想起季鳴臨走前的那一瞥,他的眼中清楚地映著血淋淋的心,他是不是也為她的失言而傷心?要是他真的因此傷心就好了,畢竟那代表季鳴在接納新歡的心里,多少還殘存著對她的一點情意……

采瞳蹲著胡思亂想,感覺眼淚又快流出來。除了裝作一派漠然、麻痹心魂以外,偶爾趁身旁無人時偷偷幻想季鳴還愛著她,是她讓自己好過的辦法。

采瞳當然知道沉溺在幻想中或是逼自己失去感覺是不健康的做法,但是如果不這麼做,她要如何才不會讓自己瘋掉?

資料室的門突然被用力踹開,采瞳收不住滿臉的清淚。

「采瞳!」清芬沖進來抓起她。「幸好你留下來加班。快!苞我走。」

「去哪里?」清芬的力道之大,讓她騰不出手擦拭滿臉狼狽。

「去樓上。季鳴過來了,現在正在言鎮的辦公室里,我要你快點過去見他。」「見……季鳴?」采瞳愣愣地重述一遍。「他怎麼來了?」

清芬抓起面紙,揩掉她臉上的淚痕。「他是來跟言鎮談拆伙的事,包總編他……要去英國了。」

去英國?季鳴要去英國?

采瞳腦中一片混亂,不用等清芬逼她上樓,她立刻掙月兌她的手,往樓上狂奔。她從來沒想過,季鳴會在哪一天飄洋過海到另一塊陸地去,就算她逼他分手、逼他回包家,他還是會在台灣與她呼吸同一種空氣。

現在,要她接受季鳴即將不與她踩在同一塊土地上,她辦不到!英國離她太遠太遠了;再說,出國這麼一件大事,季鳴怎麼能不事先告訴她,讓別人來轉達?在她發現自己愛他,又傷得遍體鱗傷之後,他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不行,她不接受這種被忽略的感覺,她要去質問季鳴,他得當面向她交代清楚才行!采瞳努力跑著,她的心已經四分五裂,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擊……

「季鳴!」

采瞳一撞進「言鎮•袁清芬聯合辦公室」,她那驚天動地的奔勢立即引起里面兩個男人的注意。

言鎮坐在他的社長寶座上,非常無奈地看著季鳴;季鳴本來閑適的坐姿在看到采瞳後,猛然一繃。她僻哩啪啦地沖進來做什麼?

「采瞳,你來得正好,快來幫我勸勸這個家伙。」言鎮為了求季鳴別走,差點把口水都求干了,還是行不通,現下只有采瞳拴得住季鳴的心。「他說他要去英國深造。」采瞳沒看言鎮一眼,她站在門內,定定地看著季鳴。

言鎮一看他們倆都不說話,心里很清楚他們有話要私下談,他二話不說馬上出讓辦公室,只希望采瞳能把季鳴搞定。

「你來做什麼?」季鳴淡漠地打破沉默。

采瞳看著他完全沒有火光的雙眸,依舊英挺卻難掩憂郁的神態,訝異他居然變了那麼多,她想問︰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季鳴嗎?為什麼他連一絲熱度都沒有?

季鳴跟她一樣冰冷!她顫巍巍地發現。

「我來……我听說……你要去英國?」采瞳走近他,反手把門關上。

「沒錯。」

「怎麼……之前沒听說?」她勉強擠出比哭還丑的笑容。

「這是最近才決定的。」

「我剛剛在樓下,听到清芬沖進來跟我說的時候,覺得好驚訝……」

「嗯。」

「為什麼?」采瞳突然迸出淚來,用力地抓住季鳴的手臂,搖晃著他。「為什麼要等第三者來告訴我?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包季鳴看著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表情依舊漠然。采瞳中止哭泣,臉一怔。

「采瞳,是你自己說我們要分手的,也是你自己說我們永無復合的希望的,不是嗎?既然如此,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把這件事告訴你?」季鳴幽幽地說。

對于采瞳,他是真的連最後一線希望都不抱了。願賭服輸、願賭服輸!多少個夜晚他孤枕難眠,反復咀嚼著這四個字帶來的錐心之痛!

天意如此,他只好接受他跟采瞳已經走到最後一步了。

「我……」采瞳愣愣地看著他。「我有什麼資格?」

「對,當你說出‘路歸路、橋歸橋’這句話的時候,你早該想到會有這種情形發生才對。」「可是……你真的能這麼無所謂嗎?」采瞳睜著淚眸喊。

「如果不能,又怎麼樣?」季鳴聳聳肩。「其實我選在下班時段來,就是不打算見你。我是過來跟言鎮討論是要拆伙,還是請他全權代理我的職務比較好,至于去英國的事,本來也打算要請他代為轉達。」

原來……他連見她最後一面都不肯……

「不過,既然見到你了,那我們把話當面說清楚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季鳴勉力地笑一笑,酒窩仿佛也失去了生氣,但他盡可能愉快地說︰「我很抱歉日後不能守護你了。不過話說回來,長久以來,我的守護也只是徒增你的困擾,讓你更難受而已。」

「季鳴,你不要這樣說,其實你真的對我很好,我也真的很——」

分別在即,他不想再听她說一遍永不復合之類的話,就讓他帶著破碎的殘夢飄洋過海去尋求新生吧。季鳴打斷她的話。「別說這麼多沒有意義的話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有機會找個好男人嫁了。」

采瞳心碎。

季鳴無所謂地道︰「我想我可能不會回來了,但是我會永遠祝福你的。」采瞳氣極、悲極。他怎麼可以像在聊天似的,祝她好運,要她嫁給別人?她真真正正愛的人是他呀!

采瞳哆嗦地湊近他身前,仰起頭。「你真的這麼想走?」她的臉一寸寸地靠近他。「你就這麼放心我留在台灣,把我交給其他男人,自己去英國?」

不想走、不放心又能怎麼樣?不想復合、絕不復合的人是她呀!

見季鳴沒有動靜,采瞳更是難過。「既然這樣,那讓我跟你吻別吧,就當是臨別贈禮。」語畢,采瞳冰冷的雙唇便湊了上去。

罷開始的時候,季鳴一點反應都沒有,讓采瞳好失望,原來他不只是想離開,連臨別的親吻都不想要了。正當她要退縮之際,季鳴突然化被動為主動,他深深吻住采瞳的唇,一如以往的溫柔深情,仿佛要把在體內所有化不開的濃情灌注到她口中。

季鳴本來不想見她、也不想重溫往日纏綿,他怕自己走不了,但是……去他的!他難道不能制造一點回憶在異鄉聊慰自己嗎?

膠合的四瓣唇分開後,采瞳草草地說了幾句祝福的話,便沖出辦公室、沖出雜志社。她在街上拼命跑著,皮包沒拿、外套也沒穿,因為她沒有勇氣去看季鳴的眼楮,他那「鐵定要走」的絕然讓她好惶恐、好無助,她怎麼留得住他?怎麼可能?

采瞳一路匆忙地跑著,淚水一串串從她頰上滴落,她越跑越快,就像要把煩惱甩在身後,永遠追不上她似的。她最後跑回家,額頭抵在門板上喘氣。

她將手往口袋一模,還好,整串的鑰匙都在口袋里,不然她就得回雜志社去拿了。采瞳不介意再走回去一趟,可是她就是不想看到季鳴冷然到底的臉龐。

采瞳打開了門,習慣性地先模上門邊的電燈開關。突然間,有個人將她往門內一推,采瞳心一急,啪啪啪啪地拍著電燈開關……

怎麼會這樣,燈沒有一盞亮得起來?

黑暗像潮水,從四面八方朝她涌來,她驚恐地幾乎要尖叫;但是這一次,當尖叫聲幾乎要從喉嚨中迸出時,她卻硬生生地將它吞咽下去。

一無所有的人,早已喪失恐懼的權利!

采瞳如棉絮般滑坐到地上,意識全盤崩離。她就這樣靜靜地癱坐著,無視于某個人用力地把門踢上,無感于窗戶上多了好幾片厚重的布簾。

她,就像化石一樣,一動也不動,等待被黑暗與往事——掠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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