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回到最初,她會不會接受關裕基的愛情?或者,她會不會選擇不告而別?
歲月無情,縱使徐晨妍有通天本事也不能讓過去重新再來,所以她只能咬牙帶著兩個小孩,繼續過著未婚***生活。她為孩子安排進入台北美國學校就讀,自己則打理起徐敬寧交代的精品生意。
遇見楊靜婷和鐘耿天已是半年前的事;這些日子以來,她遵從楊靜婷的「警告」,不曾去招惹過誰,安分地過著平靜的生活。
但命運不讓她就此沉寂,一個秋日的午後,她遇見了關裕基。
或者該說,他先發現了她!
那天關裕基領著幾位公司的高級干部來到一間餐廳用餐,順便商討一些重要的案子。
在討論完畢後,他和干部們一同步回公司時,在人來人往的紅磚道上,他看見了徐晨妍。
她抱著一大束白色水仙,佇立在路口等待綠燈亮起。
秋日的微風揚起她的長發,姿態多了份脆弱,卻如同他記憶中的美麗。
徐晨妍沒有發現他,只是一徑地等待燈號變化。
必裕基的眸中閃過激動,全靠多年的歷練才能控制情緒回歸平靜。
他揮退其它人員,獨自跟在徐晨妍身後;看她進了精品店,他亦跟進。
精品店除了她和他沒有別人,他一進入店內,即隨手鎖上大門。
「好久不見。」他出聲招呼。
徐晨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轉身面向來人。
那真的是關裕基!
他就站在她面前,比從前更加成熟穩健,眸中有著她不明所以的火光閃動。
但不論如何,那的的確確是他。
「裕基……」她低喚,聲音有著顫抖和哽咽,似乎不敢相信奇跡居然發生了。
他走向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如同兩人不曾分開過,他還深愛著她,從未改變。
必裕基輕柔地擁住徐晨妍柔軟的身軀,低頭親吻她的唇。
徐晨妍沒發現自己哭了,直到一吻結束,他伸手取了面紙為她拭去淚水。
「我的吻技退步了嗎?瞧妳哭得這麼厲害。」他將她擁在懷中,聲似調笑。
「我不是……不是你技巧不好,不……」徐晨妍沒法把話說清楚。她笑著流淚,為他帶來的溫暖心折,一如過往。
「我來要回一個東西。」他低首親親她的發。
「什麼?」
「這個。」他執起她的左手,無情地將她尾指上的紅色指環解了下來。
「不!」徐晨妍這才知道關裕基先前的溫柔全是假裝,她驚恐地伸手想奪回戒指,但他高高舉著,不讓她構到指環。
「那是我的,還給我……」她迸出大顆大顆的眼淚,出聲求他。
「妳不配。」他冷酷地說,溫柔的神情完全斂去,此刻他像來自地獄的使者,宣判著她死去的愛情。
「求求你……」徐晨妍揪緊他的西裝失聲痛哭。
「早在妳背棄我們的愛情時,妳就沒有資格擁有它。」
「我沒有背棄,我沒有!」
「那妳怎麼解釋當初的離開?」關裕基陰驚且憤恨地望著她,「妳走得那麼絕情,連個理由都不說,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我不知道妳發生了什麼事,找遍所有可能的管道都聯絡不到妳,而妳一直知道我在哪里,卻什麼消息也不給我,這不是背棄是什麼?」
「我……」徐晨妍痛哭著,她跪倒在關裕基腳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戒指我收回了,從今以後咱們一刀兩斷。」關裕基不理會她,大步離去。
「不!」徐晨妍起身想喚住必裕基,但他走得那樣急,她追不上他。
「裕基!裕基……」她的呼喚被風吹散,聲音在傳到他耳際之前消逝。
「不要這樣對我……」徐晨妍頹坐在玻璃門邊,任淚水汩汩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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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圭女圭喚醒了哭暈的徐晨妍。
她不知道自己暈倒了,只記得關裕基決絕的離去;他表示得很明白,他恨她。
兩個女圭女圭下課後來到精品店,看到暈倒在地的母親,登時嚇壞了。
一對小兄妹不斷地叫喚著,這才逐漸喚醒徐晨妍的意識。
她撐起虛弱的身子;她不能倒,如果她倒了,孩子還能依靠誰?
「沒事的。」她安撫孩子,而後整理了下精品店,便牽起孩子離開。
頭還隱隱作痛,徐晨妍咬牙忍住難過,牽著孩子走向車子停放的地方。這時候她能做的,是把孩子送回家讓父母照料,一個人躲起來療傷。
「媽,妳的戒指呢?」小男孩慣常牽著母親的左手,發現那從小看到大的紅戒不見了,心里有些納悶。
徐晨妍不可遏止地開始顫抖,「媽媽把戒指收起來了。」她強忍住暈眩,不讓自己再度暈倒。
小男孩覺得不解,那紅戒從他有記憶起,就不曾見母親取下來過,怎麼會在今天取了下來?
但他沒有多問,反而從書包里取出一張照片,那是他昨晚自母親房間搜出來的。
「這是誰?」有很多照片都是母親和這個男人的合照,他很好奇。
坐上車子,徐晨妍才啟動引擎便看見兒子手中的照片,她哀傷地接過。
「這是你們的爸爸。」她首次對孩子公開這個秘密。
「爸爸?」一向不多話的女兒這次先開口;難得母親主動提起父親的存在。
兩個小孩湊在一起望著照片里的爸爸,此刻這件事攫取了他們所有的心思。
「爸爸的名字?」兒子這麼問。
「關裕基。」徐晨妍合眼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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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紅戒的關裕基心情並不輕松,事實上,他彷佛回到當初失去徐晨妍時的瘋狂。
他沒有回公司,反而找了間酒館買醉。
懊死的,為什麼徐晨妍的一切如同當年沒有改變?那笑容、親吻的方式、惹人憐愛的嬌顏,在在勾起他疼惜的心情,教他差點忘了要恨她。
此刻他萬分希望酒精能麻痹他的思考能力,但過往的荒唐歲月早就練就了他千杯不醉的功力,所以現在他的思緒仍清醒地圍著那個他詛咒不停、卻又萬分迷戀的身影打轉。
他注意到徐晨妍的手中除了紅戒沒有其它指環,那證明她不是為了別的男人離開他……或者是說,她目前沒有親密的情人。
記得徐晨妍失蹤之初,他曾經想過她是否為了別的男人放棄了兩人的愛情,而這個想法就夠教他心碎瘋狂。沒有一個男人受得起這種恐怖的折磨,沒有人!為什麼徐晨妍能如此影響他?而經過了這麼多年,她卻彷似從來不曾受過苦難,清新依舊。
他恨她,也嫉妒她的沉靜優雅。在他為她痛苦瘋狂時,她卻顯然過得很棒。
必裕基冷冷地瞪著眼前的酒杯。
不,他不會放過徐晨妍,曾經受過的折磨,他要一一回報到她身上。從下午的事件,他注意到徐晨妍很在意他給的紅戒。如果她真那麼在乎,她會再來找他的。
他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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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紅戒讓徐晨妍如同失去支撐的力量,不過短短一個星期,她的體重急劇下降,吃不下也睡不好,整個人毫無生氣。
徐敬清看不過去她的憔悴,直念著要她去看看醫生,李薇則忙著為女兒進補。
為了安撫兩個老人家,徐晨妍不得不打起精神,在人前裝出很有朝氣的模樣;可在獨處時,卻更覺疲累哀傷。
她想了很多很多,什麼樣的苦她都能忍受,唯獨受不了關裕基收回那枚紅戒。那是他愛她的證明,而她需要那項證明給她力量。
終于,在一個星期後,她下定決心,打听到關裕基領導的公司,她撥了通電話試圖和他的秘書敲定會面的時間。
「徐小姐,您能不能說明是什麼樣的事?我不能隨便為董事長安排約會。」
「請妳通報看看好嗎?我有很重要的事。」徐晨妍捺著性子請求。
秘書有些為難,但正好那時關裕基看來心情不算糟,所以她貿然請示了關裕基,而後回了話。
「徐小姐,我們董事長明天晚上八點有空,您方便嗎?」
「我可以。」徐晨妍急切地應著。
「那麼明晚請您到我們公司來,會有人員帶您到約定的地方。」
約會就這麼訂下了。
為了要回紅戒,徐晨妍打定主意要抖出一切,包括來自關永輝的拒絕,以及當時她不能讓父母親知道她懷了孩子……
尤其是孩子!她要告訴關裕基,他們已經有了兩個七歲大的女圭女圭。是該讓他知道一切的,再逃避下去,孩子永遠不能認祖歸宗,關裕基也失去照顧孩子的機會,這對雙方都不好,她該讓他和孩子相認的。
看在孩子的份上,他應該可以原諒她的離開……
徐晨妍思索許久,決定依照這個計劃進行,忘了關裕基已婚,忘了他娶了沈日欣,這一刻,她只知道要實行心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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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時間到了。晚上八時,整棟辦公大樓幾乎無人留守,特別是位于四十五樓的董事區。關裕基特意支開了所有人,他和徐晨妍的會面不適合讓旁人得知探听。
他從七點開始便一邊抽煙一邊等待她的來臨,當那期待的敲門聲響起時,他幾乎要屏住氣息。
「進來。」他保持聲音的沉穩。
徐晨妍忐忑不安地踏進偌大的辦公室,她穿著白色長裙,整個人飄逸清雅,臉上泄漏出些微緊張。
必裕基蹙緊眉,不怎麼舒服地發現她似乎比一個星期前又瘦了許多。雖然這不是擔心她的健康的時候,可是一見到徐晨妍,他就是無法控制想親近她、撫觸她的。
「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你。」徐晨妍立在門邊,連靠近他的勇氣都沒有。
「過來。妳那麼遠,我听不見。」他命令著。
形勢比人強,徐晨妍順從地走向關裕基。
「再近一點。」他還是不太滿意兩人之間的距離。
徐晨妍有些尷尬地再走近一步,關裕基干脆大手一攬將她擁入懷里。
「呃……」她困窘萬分,有點不知所措。
「說吧。」他原想做些什麼來傷害她,但見到她就忍不住擁她入懷。他想念她的體溫,想念心愛的她……
徐晨妍借著深呼吸以平緩心跳,試圖不讓他的擁抱迷亂心神,而後將記憶拉回至七年前。
「你記不記得……當年我離開之前,你曾帶我回家拜會你父母。」
「嗯。」
「那時你父親對我說了些話。」她抬首望著他,「那就是我離開的原因。」
必裕基蹙眉瞪著懷里的美人,「我父親?」
「嗯。他說,他希望我能停止和你往來,他不歡迎我成為關家人。」
必裕基聞言立即怒不可遏,他用力推開徐晨妍,「妳說謊!當時我也在,我爸從頭到尾都很欣賞妳,也表明歡迎妳成為他的媳婦。」
必裕基的憤怒早在徐晨妍的預期之中,她急切地繼續說著,「那是你在場的時候。」她想再靠近他,但被他拒絕了。「你記得最後要送我回家之前,你爸請你上樓拿要送我的禮物嗎?那時你一走,他跟著支開伯母,獨自對我說了那些話。」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她仍會覺得難受。
必裕基卻不相信她的說詞。「妳太可惡了!為了替自己月兌罪,竟然不惜污蔑我的父親。」他惡狠狠地搖晃著她的肩膀,「當初我是瞎了什麼狗眼,竟然會愛上妳這種女人!」
「我不是,這些都是真的……」徐晨妍的淚水落了下來,看在關裕基眼里卻成了某種惡質的、用來博取同情的武器。
「住口!我原本打算好好听妳說,結果妳不把握這個機會,居然還隨意造謠中傷我父親!」關裕基簡直不能忍受這一切。徐晨妍多年來的惡意遺棄再加上現在的說謊行為,使他的怒氣和恨意在此時全數爆發。
望著徐晨妍哭泣的嬌顏,他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個巴掌。
傷心的徐晨妍沒料到關裕基會出手傷人,她被他的攻擊重重打跌至書櫃邊,頭昏腦脹的,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長發披蓋住她的容顏,熱辣辣的刺痛不斷從左頰傳來。徐晨妍伸手撫觸嘴角,望著手指上的鮮血愣住了。
必裕基打了她。而她無法接受眼前的情況。
徐晨妍茫然地抬首望著眼前高大的關裕基,那真的是她深愛的男人嗎?七年前,他寵她寵上了天,舍不得她吃苦受痛,隨著時光流轉,現在他卻舍得親自傷害她?
半年前鐘耿天對她說的話在此時響起——一切都不同了。
只有她還留在過去。所有人都變了,她卻被時間定在十七歲,沒有跟著成長。
怕自己看到她脆弱的模樣會心疼,關裕基轉過身去。「滾!」
他的聲音如同窗外突來的雷聲,打得她毫無招架之力。
「裕……」她不相信這一切,含淚地朝他伸手,仍試圖捉回往日的情分。
必裕基是握住了她伸出的手,但隨即拽著她的身子用力推出辦公室。
「滾出這里,我永遠不要再見到妳!」他大吼著並重重甩上門,隔絕她的視線。
他不相信她。
徐晨妍被這個認知打擊得說不出話來,淚水不斷地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她無聲地哭泣著,而後虛弱地起身,如幽魂一般靜靜地離開。此刻她什麼也不能想,只能下意識地遠離他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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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了徐晨妍,關裕基並不好受;他憤怒地掀了整個辦公室,搗毀所有辦公用具。過往的美麗戀情被她的謊言染上難看的色彩,他不該答應今晚的會面,那讓他更看清楚徐晨妍丑惡的一面。
同一時刻,徐晨妍離開了辦公大樓,任大雨不停的打在身上。
她真的太高估自己在關裕基心中的地位了。原以為他會听她把話說完,然而她甚至還來不及告訴他兩個孩子的存在,他的那一巴掌就中斷了一切告白。
沒有心思去顧及旁人異樣的眼光,徐晨妍全身濕透地游蕩著;她的腦海里充塞著關裕基無情的話語,偏頭痛也在此時跟著發作,巨大的痛楚折磨著她。她承受不住地昏厥在地,失去意識前,只听見路人的驚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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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楮時,滿室的白色讓人覺得有些刺眼。
徐晨妍雙眼迷蒙地側過頭,這才看見守在病床邊、一臉擔憂的父母親。
「爸、媽。」她有些不解自己怎會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終于醒來了,差點沒嚇壞你媽。」徐敬清嘴硬地說。
「妳昏迷了整整三天,醫生說妳身子骨弱,不該隨便淋雨的。多虧好心的路人送妳到醫院,不然妳還倒在街上哪。」李薇忍不住叨念。這個女兒愈來愈教人擔心,記得接到來自醫院的通知時,她和丈夫差點當場嚇暈。
「孩子呢?」徐晨妍慢慢想起了一切,雙眼盛滿哀傷,但仍掛記著自己的小孩。
「去上學了。兩個孩子都很懂事,妳別擔心。」李薇將女兒扶坐起來。
「我沒事的。」徐晨妍的話很沒說服力,此刻她手腕上還插著點滴,頭也有些暈眩,視線不太能集中。
徐敬清和李薇相視一眼,忍住月兌口的嘆息。「沒事還會暈倒在街上?都當媽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李薇說來心酸;實在是女兒的情況太嚇人了,她都還沒責問女兒臉上那一個明顯的掌印是誰傷的呢。
徐晨妍投給父親求救的一眼,徐敬清只得拍拍妻子,「妳也別在這兒嘮叨了,咱們讓她清靜些。」他帶開妻子,還給徐晨妍一個安靜的空間。
打發了父母親,徐晨妍為自己的不孝而愧疚起來,腦中又傳來隱隱的刺痛。近來頭痛發作的次數愈來愈頻繁,有時甚至讓她從睡夢中痛醒。或許她該趁著此次機會,順道請教醫生才是。
同一時刻,關裕基正來到辦公大樓。沈日欣從今天開始要到歐洲考察一個星期,他的作息仍一如往常,連送機也沒有。
走進公司,他的視線被接待櫃台前的兩個小身影吸引住。
「哪來的小孩?」他問向接待人員。
不待接待小姐回答,兩個小孩居然同時一左一右地抱住他的小腿,「爸爸!」
接待大廳有半刻陷入尷尬的沉默。整個公司的員工都知道關裕基有老婆,也知道他還未有子嗣,而今平空冒出兩個七歲大的孩子來認父親,情況真的很離譜。
「誰是你們的爸爸?」關裕基揚眉低問。今天是四月一號嗎?哪個員工敢不知死活地開玩笑開到董事長身上?
雖然不怎麼舒服,但他還記得將兩個孩子帶到角落,不讓無聊人士看好戲。
「你就是我們的爸爸。」小男孩回答他的問題,長相相似的小女孩則沉默地點頭。
「說實話。」關裕基低沉的聲音很有威嚴。
小男孩拿出一張相片遞至他手中,「媽說你是我們的爸爸。」
混亂的情況慢慢出現導正的可能性。望著那張多年前的舊照,關裕基滿臉詫異。「這是我和晨妍……」
「你也承認這是你和***照片!」小男孩很高興自己沒找錯人。
「晨妍……是你們的媽媽?」關裕基如同被箝住呼吸。
「媽在醫院,你能去看她嗎?」小女孩開口說出來意。
「晨妍在醫院?為什麼?」又一個令他心驚的消息。
「外婆說媽咪不乖跑去淋雨,差點得了肺炎。媽已經昏迷兩天了,我和妹怕媽一直不醒,蹺了課來找你。爸去叫媽咪醒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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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誰來說明,徐晨妍的情況真的很糟糕。
被孩子帶來醫院後,關裕基就一直守在徐晨妍的病床邊。
睡夢中的她眉心緊鎖,蒼白的左頰還帶著淡淡的掌印,足可證明當時他的力道下得多重。
教關裕基更加驚心的是她毫無血色的唇瓣;若非她的胸脯還有所起伏,他甚至會懷疑她是不是已離開人間。
兩個小孩手腳利落地攀上他的腿,而後爬至病床上,「媽媽。」
必裕基大手一抓,一手一個快速地把孩子拎下來,但仍是吵醒了淺眠的徐晨妍。
她一直睡不安穩,腦中的刺痛一陣一陣的,她沒辦法沉睡。
被孩子的呼喚喚醒,她睜開雙眼,有一陣子,世界仍是黑暗一片。
「晨妍?」關裕基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她的視線沒有焦點,好像看不見。
「裕基?」徐晨妍撫著頭望向聲音來源,他的身影逐漸清晰。「你怎麼會來?」她撐起身子倚在床頭,有點不解孩子怎麼也在身邊。「你們沒去上學?」
兩個小孩躲在身後,關裕基只得出面,「他們擔心你,跑到公司來找我。」
徐晨妍訝異萬分,不曉得自己的孩子精明到此等地步,一想到孩子們在街上模索到關裕基的公司,她幾乎嚇去半條命。「怎麼可以欺騙外公外婆?說要去上課,結果跑去找爸爸。」
兩個小女圭女圭用英文低喃數句,聰明地躲在父親身後,不肯出來挨罵。
被「晾」在一旁的關裕基有些不舒服,他一向是徐晨妍目光的唯一焦點,而今被兩個孩子取代了主導的地位,這種感覺不好。
「妳是不是忘了告訴我什麼?」他瞪向她。
「我應該告訴你什麼?」徐晨妍終于正視他。
「這個。」他指指腿邊的小孩。
「你的孩子。」
「我不信。」他沒忘記上回她污蔑自己父親的事。
必裕基的回答傷了她。
「那你還問我?」頭痛又發作了,徐晨妍開始落淚。
必裕基避開那張哭泣的容顏,他一向不能抗拒她的淚。「說實話。」
「我從沒對你說過謊。」徐晨妍拉起棉被蓋住臉,她不能讓孩子看到她哭。
「爸不相信我們是你的孩子嗎?」小女孩抬首望著父親。
必裕基冷著一張臉,沒有回答。
小男孩很不高興父親惹得母親哭泣,「這兒是醫院,爸不相信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做DNA檢查。」
必裕基吃驚地望著小孩,才幾歲的孩子,居然連DNA都懂。
「妳平常是怎麼教孩子的?」他忍不住問躲在棉被里的徐晨妍。
「他們自己愛看新聞,紐約什麼怪事都有,有些事情他們懂得比我還多。」徐晨妍從棉被里丟出一句,心里很生氣他侮辱孩子的血統。
「走吧。」男孩知曉母親的心思,拉著父親就往外走,「去做檢查,我和妹只差幾分鐘出生,只要我和爸做檢查就可以了吧?還是爸爸也要妹妹一起來?」
話是這麼說,小女孩還是被留在病房內陪伴哭泣的母親。
必裕基就這樣被小男孩拖出病房,恰巧遇上前來巡房的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認得徐晨妍的小孩,他問向關裕基,「您是徐小姐的親人嗎?」
「他是我爸爸。」小男孩快一步回話。
「呃,不知如何稱呼?」主治醫生顯然有話要說。
「敝姓關。」關裕基冷著一張臉,沒有仔細交代自己與徐晨妍的關系。
主治醫生卻顯然誤會了;「關先生,正巧有些關太太的事要跟你商量,借一步說話。」
DNA的檢查暫時被放在一邊,關裕基牽著兒子跟著主治醫生走到會診室。
「請問你對關太太的病情了解多少?」主治醫生問著。
必裕基覷了兒子一眼,而後回答,「不是很多,只知道她淋了雨,受了風寒。」
主治醫生怪異地瞪著他,「關太太的病情已經相當嚴重了,這點關先生沒留意到嗎?」
「什麼病情?」關裕基只知道徐晨妍看起來比一般人不健康,蒼白又虛弱。但那不是因為淋雨的關系嗎?
主治醫生沒見過這麼粗心的丈夫,「她的頭。都到這地步了,她應該有時常頭痛、視線不清之類的毛病。」
必裕基望向兒子,小男孩點點頭,「媽咪常常會頭痛,眼楮有時候也會看不見。」
「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有這毛病了吧?關先生不曾想過帶夫人來做檢查嗎?」
被誤解的關裕基實在無話可說,還是兒子回了話,「媽咪怕看醫生太貴,一直都是買藥吃的。」
主治醫生這會兒真的看不起關裕基的為人,「這病不能拖的。」
「她到底得了什麼病?」關裕基受不了這種沒頭沒腦的狀況,沒好氣地問。
「惡性腫瘤,就在腦子里!」主治醫生也火了。
「什麼?!」父子倆同時低吼出聲。
必裕基顧不得孩子,著急地問︰「你說晨妍她……」
「如果早點發現,還有治愈的可能,但現在……」主治醫生攤攤手,「一切得靠老天了。」
震驚的關裕基拒絕這個答案,他和徐晨妍分隔七年,而今重逢,她的生命竟已所剩無多?!
他不能忍受再次失去她!在這一刻,什麼仇恨、怒氣全部被拋棄,他只在乎她。
「有沒有可能誤診?」
「不可能,關太太被送來的時候,雖在昏迷中,卻常常喊著頭痛,我們便順便幫她做了檢查,這才發現腫瘤已經壓迫到視神經。關太太隨時有失明的危險,甚至……」主治醫生望著眼前這對父子,「請好好照顧關太太,盡量別讓她情緒起伏太大,否則……」他攤攤手,未竟的話語明白宣示了情況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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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打擊的關裕基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命運所開的殘酷玩笑。他牽著兒子回到徐晨妍的病房,看著已經恢復平靜的她和女兒談天。
「做完檢查了嗎?知道孩子的的確確是你的種了吧?」見到關裕基,徐晨妍氣呼呼的說,沒注意到父子倆的神色有些怪異。
「會痛嗎?」關裕基坐在床沿,突然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問。
徐晨妍一時不能理解他的轉變,「痛什麼?」
「頭。妳的頭常常會痛嗎?」
「你怎麼知道我會偏頭痛?」
必裕基閉上眼,原來徐晨妍真的不知道自己患了重癥,而他竟還那麼粗暴地傷害她。
「裕基,你怎麼了?」徐晨妍感覺氣氛有異,有些擔心地問向關裕基。
「告訴我一切吧。」他突然這麼說,「關于我們分開後的一切,全部都告訴我吧。」他斂去傷痛,溫柔的目光彷佛回到過往。
「你不是不信……」
「我信,只要是妳說的,我都相信。」要查證事實並不難,她都不怕他去檢驗DNA了,關于污蔑的部分,他自然可以回去質問自己的父親。
沉默半晌,徐晨妍將女兒塞到他懷里,低頭凝望絞著被單的雙手。
「很久了。」她低聲訴說,「那麼長的一段時間,所有不敢對你說的種種……」
自知曉自己懷孕,她鎮日擔心受怕,猶疑著不敢告訴關裕基,後又被關永輝推拒于外,當時她絕望地只能投靠小泵姑,繼而不告而別,奔赴異鄉,瞞著父母生下小孩;七年來她隱忍著一切,全都是為了保護當時仍在就學的關裕基啊!
徐晨妍一句句地道出原委,「我知道我很自私,先是遺棄你和大家的友誼,接著又未婚生子傷了我父母的心,甚至使孩子被標上私生子的印記……」再怎麼力持平靜,淚水仍是控制不住地紛紛落下。「但我只能這麼做。為了你,就算負盡天下人,我也絕不要辜負你的愛。」
從一開始,她就堅持這個信念。就算她自私,做不到為人子女的孝順和為人母親的責任,但生命原就不能達到萬事周全。
「雖然一路走來不算順利,也有些寂寞,害怕你移情別戀……」她雙手掩面,仍止不住淚水奔流︰該承受的煎熬,她一樣也沒逃過。「靜婷說你和日欣結婚了,所以……我甚至打算……永遠不出現在你面前。」
「不!」關裕基大吼,眼眸中心疼的淚幾乎奪眶而出。原來在他墮落甚至與日欣結婚的那段歲月,她承受了這麼多……
「你……還相信我嗎?」徐晨妍含淚望向關裕基,「戒指你拿走了,而且你也叫我滾……」她已經不確定他的態度了,「你還相信我嗎?」
事實上,這個問題背後代表的意義是,他是否還對她保有一絲絲的愛意?
必裕基用力將她摟進自己懷中,已然流下悲痛的淚水。「我相信妳。我的愛也一直屬于妳,從來沒有改變過。」原先對她的誤解轉為濃濃的心疼與不舍。
「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為什麼要一個人承擔這麼多?為什麼?為什麼……」他低吼,恨不得代她領受這些年來的苦難與折磨。
七年前的她只是一名荏弱又童稚的少女,怎麼擔得住?怎麼承得了?
必裕基的擁抱說明了他的態度,徐晨妍終于破涕為笑。
「因為愛你啊!」她親吻他的唇。隔了七年再度听見他說愛她,這一刻,她是真正幸福地笑著流淚。「你舍不得我,我也同樣舍不得你。只要能保護你,我願意忍受這一切。從前,你不也這麼保護我嗎?」她溫柔地笑望著他,眸中閃動醉人的光采。
是的,這一切,全出自于「愛」。
從許心訂情的那一刻起,為對方付出已成為習慣,戒不掉,也不想戒了。
愛情是如此教人身不由己,他倆卻心甘情願傾盡所有,直至生命結束才能止盡。
徐晨妍伸手輕輕拭去關裕基的淚水,在夢里想念了七年,此刻終于重回他的懷抱。「你後悔嗎?在我離開你的那段日子,你後悔愛過我嗎?」
「不。」他無視臉上的淚,為她揚起一個俊逸的笑,如同年少時那般爽朗迷人。「雖然當時我氣壞了,也一直逼自己去恨妳……」見她瑟縮了下,他更加擁緊她,不許她逃開。「但心里頭,我就是不能否認和妳相戀時的美好感受。這七年來,在恨妳的同時,潛意識里我一樣在等待;天涯海角,不論妳去了什麼地方,我總盼望妳還會回來,回到我懷里。」
「同時愛我又恨我,你怎麼受得了這種煎熬?」
「對不起妳的是我,活該我要受這種罪。」他吻去她的淚。不論如何,只要對方能懂得彼此的苦衷,那麼一切的一切也就值得了。
「如果情況倒轉,我相信你也會保護我。」她從不曾質疑他的愛,七年來都沒有。
「傻瓜!」他哽著聲音親吻她的手心,不知該為她的深情痴愚感到欣喜還是責怪。
「爸爸媽媽都是傻瓜。」被遺忘許久的孩子們眼著聆听了這段深情告白,兩個女圭女圭一同撲進父母的懷抱里,他們一家人終于真正地團圓了。